李景儿并非铁石心肠,曾是冒火救人的消防人员,她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以人为先,听着大雨声,她的心也咚咚咚的敲着,忧心屋外那个人是否无恙。
「月姐儿,你冷吗?被子盖上就不冷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景儿拿起自己的外衣给女儿盖住,浑然不觉衣服和棉被的重量有所差异。
「娘,小妹妹是说外面在下雨,萧叔叔会淋雨,我们可以让他进来躲雨。」霜明扑上完整的说明。
「对,娘,让叔叔躲雨,外面冷,很可怜。」月姐儿装出很可怜的表情,两道弯弯的眉毛往下垂。
「你们要让叔叔进来吗?」李景儿看着孩子们。
月姐儿重重的点头,小手一直指向门外,霜日月迟疑了一下才稍微点了点头,见哥哥妹妹都点头,霜真也头一点。
三个小的无异议通过,倒是李景儿踌躇了老半天,在要与不要间游移,耳边听着撒豆子般的雨声,她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走动。
最后,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拿下一根根拴好的门闩,把门拉开,她才一扯喉,颀长的身影已立在身前。
「景娘……」
听着沙哑的声音,她喉头一紧,一股歉意涌了上来。「一身的水滴到我了,你刚从水里捞起来不成?」
「草棚里漏水……」雨水不断地打进来,落在地上的水也往里面流,他当床的干草全湿透了。
「别想我同情你,你是打过仗的人,我就不信你没在雨中行军。」只是没看见不心疼,瞅见了心里抽痛,没法子自己喝着热汤、热茶,而那道孤伶伶的身影屈身抱膝。
他低笑,「我很可怜的,收留我吧!」
「你……哼!进来吧!先拿干布把自个儿擦一擦,那边有火,烤干了再说。」这狼狈样,像个人吗?
李景儿随手扔了一条给儿子净身后擦拭身体的布巾,巾子下方绣了一只可爱的青蛙。
不过萧景峰一往身上揺就显得小了些,擦了头发,衣服就干不了,提了前胸,后背滴水,抹了脸,全身湿。
实在看不下去的李景儿只好叫他衣服全脱了,她买了一块春色绿的布要给女儿和自己做明年的春衫衣裙,现在正好可以让他拿来裹身,好过赤身裸体……
伤眼睛。
「脱光?」萧景峰眉一挑。
「难道你要穿着一身湿衣服烤火?」她是不反对,个人意愿无从评论,有人天生过不了好日子。
屋子里不用煤油,以防孩子玩火灼伤了自己,在灶台旁有个挖空的壁炉,柴火熊熊地往上窜烧,这是一室光亮的来源,能照亮屋里每个角落,石壁上挂了几把备用火把,有事要到屋外或到储放食物的洞里都可以使用。
其实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原本就有的石桌,李景儿搬了几个木墩子当椅子,一个用木头钉成的简陋衣柜,放置母子四人的衣物,以及一些针线、碎布头、束发的头绳,棉被是不收的,一年到头都搁在石床上,脏了、潮了,找一天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拆洗、晾晒,晒上一天蓬松了再收回去,摊开再用。
角落边有一排架子,是用来挂腊肉、咸猪肉的地方,阴干了才好储存,平时也挂菜干。
练习写字的沙盘,孩子的毽子,山里拾来的玩意儿,草编的炸临,竹盒里的帼蝈儿……一目了然。
「我是怕你介意。」一说完,他开始脱衣,先解腰带,再脱外衣……萧景峰弯着笑意的嘴角微微勾起。
「等一等,我背过身后你再脱。」看他脱得裸了上身,李景儿才回过神来,表情尴尬的叫停。
哎呀!者什么时候了还发花痴,看男人的身体看到入迷,他也就背肌结实了些,倒三角腰,腰部紧实有力……
呃,好像看太多了。
「你又不是没看过,我们新婚夜你还哭着喊疼……」他也是急了点,下身一冲动就闯了进去。
一想到当时被包裹的紧致,萧景峰安分了两、三年的小萧动了一下,他腰部以下有股热源往两腿间冲。
「停——」他不羞人她都听得臊。「以前是以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谁也不许再提。」
提多了容易出纰漏。
要不然她怎会一走就离家千里,没打算回头投奔娘家,因为认识她的人越多,她被人发现性情大变、判若两人的机会也越高,远离所有的可能性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显然她走得不够远,还与故人狭路相逢。
多么可憎的墨菲定律呀!不论走到哪里,该碰上的还是会撞上,老天爷见不得人过得太顺心。
「对我而言,犹如咋日。」闭上眼,他看见的是她含羞带怯的样子,神情僵硬的笑得双唇发抖。
「不想被我丢出去就继续回忆从前,昨日种种璧如咋日死,花谢了再开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朵。」她暗示该断的就要断,不要牵丝攀藤,世事不能重来,只能不回头的往前走。
嘴边的笑一淡,多了苦涩,追妻之路还很遥远。「景娘,你嘴硬心软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她暗自嘀咕着,不同的人哪来相同的心性?「脱好了没,别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我可没闲功夫伺候你。」
看她拿着姜汤在一旁等着,萧景峰笑了。「好了。」
他不是全身裹布,而是腰上系了一块春日绿棉布,布上浅绿的花纹正好盖住他微微抬头的兄弟。
如果他蛮横些,此时已将拜过堂的妻子推上床,用身体压住她,肆意妄为的胡来一回。
可惜想归想,他还做不出人面兽心的行径,有孩子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眼想着怎么上那张石床,如果和她秦得更近些,夫妻间的隔阂应该能慢慢修补起来。
他不急,一步一步来,就像行军打仗,耐不住性子的人注定出师不利,兵败如山倒。
「喏!拿去。」热汤一塞。
「嗯,多谢。」他不怕烫的一口饮尽,不一会儿,身体热了起来,额头冒出细细的蒲汗。
「饿不饿?」李景儿若无其事的问。
「饿。」真饿了,不是假话。
「你等等,我给你弄吃的……萧景峰,我看见你噃角扬起了,别以为我顾念旧情,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屋子里,拖具尸体出去很麻烦。」她是基于人道主义,死刑犯也能吃饱了再上路。
「我知道。」但他仍遏制不住心底的乐。
「知道个毛,绿头乌龟。」她指着他身上的绿布。
李景儿也晓得心软的毛病要不得,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逃难的途中捡了七个孩子,搞得自己阮囊羞涩,差点沦为乞丐婆四处行乞。
只是要改得过来就不是她了,尽菅她不喜欢小孩,还是不忍心看到孩子受苦,极尽所能的帮助他们,人溺己溺,人饥己饥。
「我好久没看到白米饭了,真香。」是故乡的味道。
南方食米,北方食面,萧景峰是南方人,不习惯北方人的大饼,但打了几年仗,他什么都吃。
因为饿呀!军中伙食常常供应不及,他们是有什么吃什么,饿极了还捉过田鼠吃,能饱了肚子才有命回家见爹娘。
因此他一瞧见用大锅子装的香软白米饭,眼眶热辣辣的,心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得吃就吃,将就点,那是我们吃剩的剩菜剩饭,扔了喂鸡很可惜。」原本她打算加点水,明早煮粥吃。
李景儿也太随兴了,找不到海碗盛饭,直接端起煮饭的锅子,将半盘的炒大白菜连同菜汁倒进锅子,又把剩半截的炸鱼头也搁上去,加上几片炒肉、几块三杯兔肉和清炖豆子,这么一锅也够一个大男人饱餐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