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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三) 第十一章 作者:小林子
    冷雁智求著、哭著,然而赵飞英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赵飞英弯下了腰,把冷雁智的手拉了开。

    “师兄!”

    赵飞英往掉落在地面的剑走了几步,却被冷雁智扑上前一把抱住了腿。冷雁智还是跪著,砂土沾得他满身,膝头也磨破了,脸上的泪没有停止。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抱著赵飞英的腿,冷雁智卑微地、害怕地哭求著。他不要,不要失去赵飞英。

    “雁智!放手!”赵飞英大力扯著冷雁智的手臂,而冷雁智咬著牙越抱越紧。

    “放手!”赵飞英失去了冷静,他大吼著,把冷雁智的泪水逼得更凶了。

    “不放!”冷雁智哭喊著。

    “放手!”赵飞英扬手就是一掌打在冷雁智脸上,冷雁智被打得头昏脑胀,然而一双手还是紧紧搂著赵飞英的腿。

    清脆的一声,赵飞英呆了,看著自己发红的手掌。

    冷雁智沾满尘土的白皙脸上,登时黑了一片。微微的血丝从嘴角流下,然而冷雁智还是闭著眼,死命抓著赵飞英的腿,一脸坚决。

    天哪……我做了什么……

    大颗大颗的泪从脸上流了下来。赵飞英又动了,冷雁智蜷缩起了身子等著下一个巴掌,却只等到了落在脸颊上的一个轻抚。

    “你……为什么不躲……”重重的叹息。

    冷雁智含著泪,仰起一张凄惨至极的脸看著赵飞英。

    “我不会躲的……你可以继续打我,打到消气为止。可是……可是……求你……求求你活下去……”冷雁智的脸颊贴著赵飞英的腿,泣不成声。

    沉默了好久。赵飞英轻叹。

    “起来吧,这么多人在看著,不好看的。”

    “难看又怎么样?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冷雁智还是跪著。

    “雁智……”

    “我们回庄,好不好?师兄。不要再理江湖事了。我们回庄去,好不好?跟我回去……”冷雁智低声哭著。

    “我累了……雁智……我不想再面对任何事了……”

    “你累了,还有我啊……有什么事,我替你担了去……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冷雁智哽咽著。

    “雁智……”

    “师兄!”

    “……好,我们回去。”赵飞英闭起了眼。

    “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赵飞英的眼角已然含泪。

    冷雁智破涕为笑。

    “好,我们回庄。”冷雁智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有点踉跄地站起了身。

    赵飞英缓缓睁开了眼,带著微微的泪光。“别擦了,越擦越脏的。”他微笑著,用自己的袖子替冷雁智擦著。

    擦去了血丝以及泪水、泥沙,却擦不掉那片青紫。

    他轻轻拭著,冷雁智微微皱起了眉。

    “痛吗?”赵飞英轻声问著。

    “痛死了,下次麻烦打小力一点。”冷雁智做著鬼脸,却又扯到了痛处,轻轻呻吟了一声。

    “抱歉,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再打你了。”赵飞英怜惜地轻轻抚著冷雁智的脸颊。

    许久、许久不见的温柔……冷雁智一喜,泪水又掉了下来。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的。”赵飞英轻笑著。

    是谁惹我的。冷雁智有点想抱怨。

    “我还小,可以多哭点。”冷雁智带著眼泪,哽咽地、俏皮地说著。

    “不小了……都快十八了……”赵飞英似乎有点感叹。

    无意识的,手指轻轻摩娑著冷雁智脸上的伤,赵飞英看著冷雁智,出神了片刻。

    “师兄……”颤著唇,冷雁智被看得是心中小鹿乱撞。

    不过,就是有人偏爱杀风景。

    章姓老人拾起了赵飞英掉落的剑,缓步靠近。提剑就是一刺。

    “小心!”冷雁智看见了,就是一声惊呼。

    赵飞英回过了神,转身过去,老人提著剑,正刺向他的心窝。

    只差一寸,赵飞英微微一个偏身向前,右手捉住了老人的手腕,老人一声惨叫,腕骨被赵飞英硬生生捏碎了。

    五彩流光掉了下来,赵飞英左手一抄,重新夺回了宝剑。同一时间,飞身就是一踢,老人被踢中胸膛,远远飞了出去。落地时,口中吐著鲜血,软软地躺在地上。

    原本渐渐靠了近的众人,又忙不迭地退开了去。

    “看到了。现在,不是我杀不了你们。”赵飞英沉声说著。

    众人又退了一步。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鬼面就跟南方容一起去了吧!”赵飞英扬了剑,冷雁智一个惊呼。

    然而,五彩流光却是被高高抛了起,化成了几十道的碎片,就像无数坠落凡间的星辰,绚烂夺目。

    “自此,鬼面不会在江湖中再度出现,也不会再害一人。若违此誓,则身如此剑。”

    带著南方容的骨灰,三人登上了船。

    赵飞英有时淡淡笑著,有时则保持著沉默。

    冷雁智则陪在他身边,几乎一步也不肯离去。

    一路乘著风、破著浪,冷雁智总是笑著的,而赵飞英的心情也渐渐开了怀。

    谢玉一声不吭地下了船,回到福州,现在,除了几个雇工之外,冷雁智又与赵飞英独处著。

    一日,两人在赵飞英房里羿棋。

    赵飞英似乎出了神,结果被冷雁智将了一军。

    “哪……师兄……你又在想什么?”冷雁智淘气地问著。

    “想你。”赵飞英微微一笑,把棋重新排好了。

    冷雁智的心扑通通直跳。

    “我?”

    “嗯。”相对于冷雁智的紧张,赵飞英仿佛只是随口说说。

    “干嘛想我?”冷雁智脸红过耳。

    “我在想,师兄我还能留你几年?”赵飞英轻轻笑著。

    冷雁智愣愣看著赵飞英。

    “为什么这么说?”

    “你大了,也许不久就要娶妻生子。到时,师兄就没人陪了。”赵飞英似乎捉弄著冷雁智,故意用著一种落寞的语气。

    不料,换来了冷雁智的认真。

    冷雁智双手握著赵飞英的手,先是抿著唇一会,然后严肃地、也许更像是发誓地,缓缓说著。

    “我,冷雁智,在此发誓,一辈子陪著师兄,直到师兄厌了、倦了,把我赶走为止。”

    “雁智?”赵飞英不解地看著异常的冷雁智。

    “师兄,我问你,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还没有。”

    “那……那……你讨厌我吗……”冷雁智咬著唇,终究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

    “我怎么会讨厌你?”赵飞英又轻轻笑著。

    “真的?”冷雁智痴痴看著赵飞英,满腹的情意,却是欲言又止。

    “嗯。”赵飞英瞧见他脸颊上那片尚未褪去的青紫,怜惜地,伸出了手,缓缓抚著。

    冷雁智静静感受著赵飞英的触摸。

    “还疼吗?”赵飞英柔声问著。

    冷雁智眼眶里滚著泪。

    他多想,多想就这样跟赵飞英待著,待在这船上,两人的世界。

    然而,终究要下船的,回到山庄。

    之后呢?

    他娶妻生子去了,自己犹然为他守著一颗心,直到终老?

    好苦,好苦,他多想直接问问赵飞英,他到底要他不要?省得在此一再地伤神,一再地心碎。

    可是……

    “雁智?”

    就是这温柔的呼唤,让他不能自己地爱上了,却又不能自己地把一片真心藏著。

    他不能失去这笑,不能失去这人,不能失去……

    所以,尽管近在咫尺,却放任相思折磨入骨。

    直到船靠了岸,两人缓缓回到山庄。冷雁智还是没有说。

    “跪下!”师尊拍案一怒,赵飞英立即直挺挺地跪了下地。

    “师父!”在场的几个师兄弟姊妹立刻上前想求个情。

    “今日,谁替这孽徒说话,就是同罪。”二庄主冷冷说著。

    于是,在场的人一阵缄默。

    “赵飞英,我问你,你眼中有我这个师父吗?”二庄主淡淡说著。

    “师门大恩,徒儿一日不敢忘。”赵飞英恭敬地回答。

    眼见二庄主发怒,冷雁智直急地跳脚。

    先前,还以为只有自己会被自己师父罚得惨,没想到,一见到赵飞英,二庄主就变了脸色,一张阴沉沉的脸,直把众人兴冲冲想要替赵飞英洗尘的念头,一下打到了九霄云外。

    三庄主也慌了。没见过自己二姊发这么大的脾气。别真把那飞英怎么了才好。急著急著,把自己徒弟擅自出庄的事给丢到了脑后,扯著自己姊妹的袖子。

    “二姊,自己徒弟,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飞英也只是为了报仇罢了,没有这么大错,骂个几句就好了。”

    二庄主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脸色却更严峻。

    转回头去看著赵飞英。

    “我传你一身武功,是叫你去血洗武林的?”

    赵飞英低下了头。

    “我养你十年,是叫你丢山庄的脸?”

    赵飞英抿著唇,不敢答话。

    “你几个师兄师姊,在武林上说一句话,没人敢再说第二句;杀一个人,没人敢叫屈。行的事、做的人,哪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天地无愧。叫你……败坏了师门的规矩!”

    “好了好了,他们也不知道飞英就是那啥……鬼面的。”三庄主连忙为赵飞英说话。

    “真以为瞒得过天下人?今日要不是我老著脸、厚著颜,跟一般小辈扯著谎,难保山庄的名声就叫你给毁了!”

    “所以啰,没事了不是?”三庄主隐隐察觉不对劲。

    “弟子知错,请师傅责罚。”赵飞英抬起了头。

    “好,你过来。”二庄主的声调柔了半分。却把三庄主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赵飞英站了起身,缓缓走向前。在二庄主面前又重新跪了下来。

    “飞英,你知错了吗?”

    “是的。”

    “我一向赏罚分明,对我的处置,你可有怨言?”

    “没有。”

    “好,把眼睛闭上。”

    “是。”赵飞英闭起了眼。

    二庄主看了赵飞英一会,迅风般的一掌就拍向了赵飞英!

    众人一声惊呼,而三庄主也急忙飞身替赵飞英挡了一掌。

    二庄主变了脸色。轻飘飘的二十几掌又击向赵飞英,三庄主咬著牙,跟自己姊姊拆起了招。

    “三妹,你在做什么!”二庄主低声喝著。

    “我才要问你!对自己徒弟也下毒手!”三庄主也动了气。

    架开了二庄主,真的对起了招,只见满天的掌影、翻飞的衣袖,众人根本分不清哪一掌是哪个师尊发的。

    “还呆著干嘛?还不快走!”赵飞英还愣愣地跪著,双目紧闭,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三庄主看了就有气。

    赵飞英没有答话。

    “我管教自己徒弟,你插什么手?”二庄主自然不便向自己姊妹下重手,然而三庄主却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硬挡在赵飞英身前,滴水不漏。

    “你徒弟?早叫他跟著我,让你今天把他也教出了这副死脾气!”三庄主破口大骂。

    “你……”二庄主也气了,手头上也凌厉了三分。

    “好啊,真的动手!”三庄主也起了火性。

    眼见情形已经不可收拾,几个弟子已经冲出了门找大庄主救命去了。

    冷雁智也急了。想去救人,可是两位庄主的战圈挡住了路,赵飞英还是闭著眼跪著,束起的发在真气的激荡之下飘扬著,危险十分。

    冷雁智捏著手,冒著冷汗。

    “师父!你们别打了!会伤了师兄的!”一旁,程蝶衣也焦急地喊著。

    练剑练到一半,听到了赵飞英回来的消息,就又蹦又跳地来找,想不到一见到人,就是这般令人心焦的情景。

    一团糟。

    “大姊,您瞧瞧,飞英这孩子多乖,可偏偏二姊狠得下心!”三庄主指著还直挺挺跪著的赵飞英,气急败坏。

    “以强凌弱、滥杀无辜。该死。”二庄主淡淡说著。

    “就是杀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三庄主怒目相向。

    双方各执一词,大庄主坐在厅上,眼前跪著赵飞英。

    冷雁智也走了上前,跪在赵飞英身旁。

    “你……你凑什么热闹?”三庄主皱著眉。

    “师父,福州的血案我也有份。”

    “只不过杀几个人,不要跪了。”三庄主心疼地想拉起冷雁智,然而冷雁智还是执拗地跪著。

    “二庄主不饶了十一师兄,雁智就也陪著师兄跪。”冷雁智嘟起了嘴。

    “雁智,别这样。”还是闭著眼,赵飞英低声说了。

    “我跪我的,师兄不用管。”

    “雁智……”

    瘪著嘴,冷雁智还是跪著。

    “喂,你……”三庄主简直不敢相信。

    一句话还没说完,程蝶衣也跪在赵飞英的另一边,同样也是一脸倔强。

    “怎么连你也……”三庄主扶著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

    “蝶衣也求二庄主饶了十一师兄。”

    二庄主瞄了三人一眼,脸色依然不快。

    “师妹,你别跪,这是师兄自己做的事,师兄自己承担。”赵飞英低声劝著。

    “我偏要跪。除非二庄主饶了十一师兄,否则我就不起来。”程蝶衣瘪著嘴。

    “师父,您饶了师兄吧!”转瞬间,厅内已然跪了一片。

    “大姊……您也说句话啊。”三庄主无奈地说著。

    “二妹自己的徒弟,我没理由插手。”大庄主淡淡说著。

    “不行哪,大姊。你让二姊自己处理,飞英还能活吗?”三庄主跺脚。

    大庄主淡淡笑了。

    “我有一句话相劝,不知道二妹是不是肯听。”大庄主转过了头,柔声说著。

    “大姊请讲。”低下头,二庄主恭敬地说。

    “再大的罪,难道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飞英既然知错了,就没有必要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

    “大姊是想替赵飞英说话吗?”

    “这是公道话。飞英也说了,以后不会再伤人。留著他一命,对社稷会有用的。”

    二庄主沉吟不语。

    “我话就说到此,你自个儿的徒弟就自个儿看著办吧。我知道你对飞英期望高,所以失望也大,但是,就像我讲的,留著个有用之身,总比山庄多一条冤魂好。”大庄主缓缓起了身。

    “大姊,我想跟你谈谈。”二庄主轻叹了口气,也跟著起了身。

    “好,我们去别院讲。”大庄主点点头,所以二庄主也跟著离去。

    两位庄主离开了,各个师兄弟姊妹也起了身,然而,赵飞英还是跪著。

    “起来吧,飞英,你师父都走了。”三庄主想拉起赵飞英。

    “谢谢三庄主。但是,师父没叫徒儿起身,徒儿不敢。”赵飞英仍然低著头。

    “你……”三庄主叉著腰。真是不可理喻。

    “那你们两个,又为什么还跪著。”三庄主皱著眉。

    “雁智陪师兄跪。”

    “蝶衣也陪师兄跪。”

    真是够了!为什么别人的徒弟受罚,连我的两个徒弟也要赔进去!

    “这下,我也得跟二姊好好谈谈才行,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三庄主喃喃说著。

    跪了很久,已经近了黄昏。麻木的脚,开始像是针扎一般地刺痛著。赵冷两人倒还好,程蝶衣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哪有受过这种苦,悄悄揉著膝盖,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赵飞英缓缓睁开了眼,看著身旁的两人。

    “雁智,蝶衣,你们起来吧。别跪了。”

    “我陪你。”冷雁智说著。

    赵飞英叹了口气。转头过去,程蝶衣已经两眼汪汪。

    “师妹,脚痛的话起来歇歇。”赵飞英柔声说著。

    “飞英哥哥……”程蝶衣瘪著嘴,哭了。

    “赶快起来,把腿揉揉就不痛了。”赵飞英还是劝著。

    “那你也起来好不好?”程蝶衣用著一双泪眼看著赵飞英。

    赵飞英摇摇头。

    “那我也陪你跪。”程蝶衣又瘪著嘴。

    “这……又是何必……”赵飞英轻叹。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陪你跪,就不能比你先起。”程蝶衣坚决说著。

    “你又不是男儿身,没关系的。”赵飞英失笑。

    “反正我说了就算。”程蝶衣叉著腰,转过了头去。

    唉……赵飞英放弃了。反正,他们跪累了就会走。

    也许是轻忽了两人的决心,直到天色暗了,两人还是陪著自己跪著。

    “你们……”赵飞英转过头去,想再劝一下程蝶衣,程蝶衣正在打著瞌睡。

    轻轻一笑。

    转过了另一边,冷雁智也在打著瞌睡。

    忍俊不禁。

    转回了头,看著前方厅上的匾额。

    正气浩然。

    悄悄,低下了头。是啊,难怪师父震怒……

    突然,左方一个人斜斜倾了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正是睡得不醒人事的冷雁智。

    真是的,要睡就回房睡吧。

    正想叫醒他,右方又有一个人斜斜倾了过来,叹了口气,乌黑的发丝也搔著自己的耳。小小的、带著少女微微香气的头颅,也靠著赵飞英的肩。程蝶衣也正呼呼大睡著。

    赵飞英淡淡笑了。虽然一动也不敢动。

    让他们再靠一会儿吧。

    赵飞英闭起了眼。

    也许……因为自己也恋著这人体的温度——

    二庄主饶了赵飞英,只让他在自己房里闭门思过。

    一夜,下著大雨,赵飞英翻来覆去却无法成眠。

    燃亮了烛火,注视著。

    心,空了。

    往日,汲汲营营在所谓的报仇血恨,然而,今日,在所有仇恨都了结的现在,自己还剩下些什么呢?孤独、寂寞……以及空虚。

    轻轻叹了口气,走下床,打开了窗。

    远方主厢房的灯火微蒙蒙地亮著,有个师兄回来了,师兄弟姊妹正在替他接风。

    细细的笑语声,透著重重的雨幕传了来。

    赵飞英倚著窗、闭著眼,让泼进来的、冰凉凉的雨水,打在自己脸上。

    “飞英哥哥?”

    赵飞英正在发呆,没有听见。

    “飞英哥哥!”

    自己的衣袖,被狠狠扯了一把,于是赵飞英睁开了眼。

    “怎么了?师妹,不去用餐吗?”赵飞英微微笑著。

    “不去,我来陪飞英哥哥说话。”程蝶衣笑得天真。

    “说什么呢?”赵飞英轻轻笑了出来。

    “讲一些庄外的事情给我听好不好?”程蝶衣瞪著好奇的大眼睛。

    “很长很长的。你站在外面听,莫要给雨水泼湿了。”赵飞英微笑。

    “不然,开门让我进去房里?”

    “不行。女孩儿家,夜里怎么可以进男人的房。”赵飞英轻轻摇头。

    “啊……飞英哥哥,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啦。”程蝶衣撒著娇。

    “不行。”赵飞英笑著。

    “喔……”程蝶衣低下了头。

    “可是,外面很冷耶,我站在外头吹风,也许会害风寒的。”装著可怜的样子。

    “那就回去睡吧。”赵飞英偏著头笑著。

    “不要。”程蝶衣瘪著嘴,继续站在外头。

    赵飞英静静看著她。

    这一幕,尽落在三庄主眼里,三庄主不禁又打起如意的算盘。

    “雁智,你师兄在外头有没有看中意的女子。”

    差点呛到。

    “师父?”

    “飞英十九了,蝶衣也十七了,再不替他们打算打算……”三庄主倒是兴致勃勃。

    “我也十八了,就没人替我打算。”冷雁智赌著气。

    “别说师父偏心。你瞧瞧,这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这般好的姻缘去哪找。”

    三庄主指著窗外,于是冷雁智转过了头。

    有点朦胧的,却仍看得出来,程蝶衣正站在窗外,跟赵飞英说著话。

    微微的,赵飞英的笑声传了来,冷雁智心中有点发紧。

    “怎么样?你就死心吧,找别人去。”三庄主敲著冷雁智的头。

    冷雁智抿著唇。如果可以死心,我也不必落到如此的光景。

    “干嘛?你那是什么脸?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

    唉,我恋的是一枝草。

    “否则,这样吧,我先替你做主,你看看你喜欢谁,我替你说亲去。”

    你要真是知道我喜欢谁,我想,我可能会先被你打死。

    “冷雁智!跟你说话呢!你就别再看了!”

    拜托您说小声一点好吗?冷雁智不禁有点困窘。

    一桌的师兄弟姊妹正探著头听著这三角恋情。

    “就这样,你,给我退出。”三庄主指著冷雁智的鼻子。

    干嘛不叫程蝶衣退出。冷雁智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出庄。”一日,趁著众师兄弟姊妹都在前院练功,程蝶衣又跑了来。赵飞英不肯开门,于是程蝶衣蹲在窗前,一副委屈的样子。

    “外头风风雨雨的,还是庄里安宁些。”赵飞英轻笑。

    “是啊,安宁……我看是无趣。练剑练剑的,除了练剑也没事做。啊啊……我好想学飞英哥哥喔……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程蝶衣一副豪气万丈的样子,逗得赵飞英发笑。

    “等到你真的出庄,就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沾了血,人就变了。”

    “可是,飞英哥哥没有变啊。”程蝶衣歪著头。

    “是吗?”赵飞英淡淡笑了。

    “什么事,聊得这么高兴。”有点不快的,冷雁智走了近,还提著刀。

    “师兄,我问你,外头好不好玩哪。”

    眉头一挑。倾下了身,阴沉沉地说。

    “外头,一点都不好玩。有时候,睡到一半,头就会被人砍了去,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故意吓程蝶衣。

    “那是他们笨吧。”程蝶衣歪著头。

    喔?

    “有时候,坐著马车,几天几夜都走在荒地,没有人烟。闷都闷死的。”

    “有人聊,怎么可能闷。”程蝶衣十分疑惑。

    “外头的人,都是黑心肝的,跟你说著说著,就下毒、放暗器的。”

    “那就砍回去啊?反正是他们先动手的。”程蝶衣倒是一脸兴奋。

    “看来,外头倒挺好玩的。”程蝶衣笑得开心。

    是喔……冷雁智冷眼相待。

    程蝶衣继续扯著有的没的,连几个月前练的是什么剑招都说了。叽哩呱啦的,冷雁智都快受不了了,然而赵飞英还是带著微笑,耐心地听著。

    这小妮子,该不会把这两年来的话,都积在这几天说吧。说啊说啊的,都不要咬到舌头的?冷雁智已经有点想把她拎走。

    “师妹,师父在找你,她发火了。”冷雁智把手叉在胸前。

    “骗我。师父才不会对我发火。”程蝶衣吐著舌。

    啧,倒挺精的。

    每天、每夜,程蝶衣似乎都有著说不完的话要对赵飞英说。冷雁智十分、十分想砍她,然而碍著师兄妹的情面,还是暗暗忍了下来。反正,赵飞英已经说过,他只把程蝶衣当妹妹看,所以,自己,不用担心……吗?

    反正,不能再让两人独处就是。冷雁智暗自下定了决心。

    就像猫守著老鼠一样,只要程蝶衣一有动作,冷雁智就忙不迭地捧著宵夜、棋盘去。

    直到,被三庄主抓了包。

    拎著耳朵,三庄主说了。

    “别不识好歹,蝶衣不会喜欢你的。让他们培养感情去。”

    就是不能让他们培养感情!再说,程蝶衣关他啥事!

    赵飞英终于被放出了房,程蝶衣依旧跟前跟后的。

    “你没事做的吗?”冷雁智实在看不过去。

    “没事。”

    “你整天说啊说的,嘴都不会酸的?”

    “不会。”

    可恶……

    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有一天,冷雁智终于发火了。

    因为,程蝶衣揽著赵飞英的手,目中无人地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程蝶衣,你还没出闺门,别尽拉著男子的手。败坏了名节,你就没人要!”

    冷雁智很凶,所以程蝶衣瘪著嘴,眼眶也红了。

    “雁智,别这样。”赵飞英劝著,一边悄悄挣脱程蝶衣的手。

    程蝶衣又拉住了他。

    赵飞英只觉得十分尴尬。难怪雁智会生气。

    “你别尽黏著师兄,找别人说话去!”

    “我找谁啊!”吼了回去,程蝶衣委屈地哭了。

    “是啊,别人听你说三句,就连忙捂著耳朵跑了,所以你只好来缠著师兄了。”

    冷雁智冷冷说著。

    “雁智……”赵飞英微微皱起了眉,冷雁智说的话,实在有点刻薄。

    抿著嘴,程蝶衣的眼泪不断掉了下来。

    “飞……飞英哥哥,你也觉得蝶衣吵吗?”

    “怎么会呢?有人陪我说话,我很高兴呢。”柔声安慰著。

    “真的?”仰起了小脸,程蝶衣破涕为笑。

    “真的。”看著程蝶衣,赵飞英也笑了。

    这下,换冷雁智抿著嘴。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这外人,何必多说话。”

    甩了头就走,赵飞英看著他的背影,臂弯里还挂著程蝶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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