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冷雁智再次的擅离,已经让赵飞英迟疑了半天,不知是否该先跟三庄主求个情再把冷雁智带回。然而,冷雁智一路总是常常出了神、失了魂,对于此事,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赵飞英却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
拜见了师尊之后,赵飞英表示想去看看程蝶衣,然而三庄主不知如何变了脸色。
“不管如何,你们不能见面,婚礼三天以后举行。”
二庄主瞧了三庄主一眼,三庄主转过了头去,却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似乎连冷雁智的事情都忘了。
这是?赵飞英疑惑地看著两位庄主,二庄主还是一副严肃的脸,而三庄主似乎总是不敢看二庄主的脸色。
婚礼之前,将要拜堂的新人是不能见面的,这一点,赵飞英也知道。然而,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冷雁智则是一听见三天之后完婚的消息,就惊得嘴唇苍白。
“这么急?”冷雁智失声惊呼。
三庄主一听,转过头就是恼怒地吼著:
“这叫急!真要是急,出庄前就该要完婚了!叫她给我……”
在场的赵冷两人都呆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庄主气愤地拂袖而去,二庄主仍然端坐在位。
“师父?”赵飞英实在是不知,为何一向和蔼可亲的三庄主会如此。
“这你不用管。既然你们的双亲都已不在了,婚姻大事就是我们做主。我跟三妹研商的结果就是如此,其他的事情你就不须知道。”
眼睁睁瞧著庄里到处喜气洋洋,人人忙著为赵飞英和程蝶衣两人筹办婚礼。冷雁智直是有苦说不出。
至少,他们还会待在庄里,而自己,也能时时看见赵飞英。
冷雁智不断地安慰自己,直到大礼的前一天,他进到赵飞英房里,想再找他聊聊天。赵飞英身穿大红的新服,正在作修改的工作,喜上眉梢的他,连笑容都带著煦煦的暖意。
“雁智?快进来,看看我还有哪里要修的。”赵飞英笑著,而冷雁智失神地走近了一步。
看著冷雁智有点呆愣的脸,赵飞英笑著。
“不必如此盯著我看,你以后自己也是要穿的。”赵飞英一把拉进了还迟迟不肯跨进门槛的冷雁智。冷雁智踉跄了几步,几乎跌倒。
赵飞英连忙扶著。
“怎么了?雁智?”赵飞英打量著冷雁智,他今天很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如果,我说,我不要你娶程蝶衣,你可答应?”冷雁智哀怜地抬头望著赵飞英。
“雁智?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还是喜欢蝶衣吗?”
“我讨厌她,我恨她!”冷雁智大吼著,仿佛要用尽所有的肺活量。
“你……”赵飞英简直慌了手脚。
“雁智,你有话慢慢说,别这么激动。”试图安抚著。
“我激动!我不该激动吗!赵飞英,在这里,我问清楚,你要程蝶衣,还是要我?”冷雁智喘著气,他说了,他终于说了。
赵飞英却仍是一副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信你到现在还是不懂!”冷雁智喊著,伴著眼泪。
“说!我一定要听清楚!”冷雁智咬著唇,大颗大颗的泪水沿著脸颊滑了下来。
“雁智……”赵飞英简直像是讨饶般地唤著。
“告诉你,我受不了了。你今日要娶程蝶衣,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如果你……我……我就……”不行,冷雁智咬著唇,今日要是说出那种话,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赵飞英仿佛迟疑了一会。
“雁智,你听我说,今日我就算娶了蝶衣,你还是我最疼的师弟,我们之间,不会改变的,你相信我。”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在使小性子,就像不愿意自己的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一样?
冷雁智不敢置信地望著赵飞英,缓缓退了一步。
够了,就到这里吧,再跟他厮混下去,他这一生就完了。
“雁智?”赵飞英尝试地叫著,因为,冷雁智简直是面无血色了。
既然收不回,就把心留给他吧,反正,他以后也不需要了。
“雁智?”赵飞英伸手想拉住他,冷雁智却把手缩了回,不让赵飞英碰。
两人对望著,冷雁智眼中有著难得一见的决绝。赵飞英心里只是一紧。
“你无论如何,都要娶程蝶衣是吗?”冷雁智缓缓说著。
“师尊之意,为人弟子的怎么可以违背。再说,我跟蝶衣是早已订过亲的了,今日我一旦毁婚,会让蝶衣身败名裂的。”
“那么,你爱她吗?”
一个问句,让赵飞英呆愣了半刻。
“你想起她的时候,心会痛吗?”冷雁智问著,带著浓浓的哀伤。
赵飞英仍是静静想著。
“看著她的时候,你是不是愿意把整个世界都献给她?”
“她的一言一笑,是不是都让你牵在心上?”
“当她跟别人亲近的时候,你会妒忌吗?你想把她栓在自己身边,不给任何人看见吗?”
一连串的疑问下来,赵飞英仿佛恍然大悟。
“你爱她吗?”冷雁智又问著,带著一丝丝的希望。
赵飞英微微笑了。
“……我想……我是爱她的,雁智……”
世界,崩毁了。
“什么时候?”
“也许,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吧。”赵飞英淡淡笑了。
“那么,敬祝师兄与师妹白头偕老,永浴爱河!”冷雁智哭喊了一声,转头而奔。
“雁智!”赵飞英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袍。
冷雁智猛然回过头,狠狠瞪了赵飞英一眼。赵飞英缓缓地松开了手。
“今日,我就效那古人,割袍断义!”冷雁智掀起衣袍,胭脂刀一挥,半截衣衫就掉了下地。
“雁智!”赵飞英惊愕地喊著。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冷雁智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有。”冷雁智咬著牙,把颈上的冷胭脂一把扯了下。
“从今之后,我们恩断情绝,永不相见!”冷雁智把冷胭脂狠狠往地上一掷,四散的艳红碎片,就像自己的心。
赵飞英抬头望著他,带著一丝丝恼怒。
“雁智,你说清楚!”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冷雁智用力一掷门,发出了巨响,转过身,飞奔而去。
赵飞英追了几步,却被一个俏生生的声音挡了下来。
“飞英哥哥?”程蝶衣一脸哀凄欲绝的样子。赵飞英连忙走向了她。
“蝶衣,你怎么了?”赵飞英担心地问著。然而,随即背过了身去。
“对不起,我忘了,我们不能见面的。”赵飞英的脸微微发红。
然而,没有声音回答他,赵飞英不解地回过了头,却发现程蝶衣已经跪倒在地。
“蝶衣,你别这样,快起来。”赵飞英连忙想扶起她,程蝶衣却执意跪著,带著泪汪汪的大眼睛。
“飞英哥哥,蝶衣有事求你……”程蝶衣拉著赵飞英衣袍的下摆,失声痛哭著。
够了!够了!一切都够了!冷雁智奔出了山庄,然而,却下意识地想起当年赵飞英背对著夕阳,向他微笑的样子。
停下了急奔著的脚步,伫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走著,却在下意识里,回到了当年赵飞英为他带上冷胭脂的地方。
看著四周,景色依旧,然而人事却已全非。
当年的他,满腔的爱意、满腔的希望,如今只剩一副失去了魂魄的躯壳。
颓丧地坐倒在地。
“师哥,我们明年再来看烟火,好不好?”冷雁智把脸埋在膝盖间。
和煦的东风吹拂过,就像赵飞英的笑容和体温。
冷雁智侧著脸感受著,尽管……尽管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但是,这风,却聊可慰怀吧。
原来如此,赵飞英淡淡笑了。
看著赵飞英的脸,从惊愕、不敢置信到趋近于绝望的平静,程蝶衣冲向了前,紧紧抱著赵飞英哭了。
“对不起……飞英哥哥……蝶衣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了解。”赵飞英柔声安慰著,但是喉头却有些哽咽。
“飞英哥哥,帮帮蝶衣吧。萧大哥他……他被锁在西厢房,师父说我要是不听话,就要杀了萧大哥的。”程蝶衣把脸埋在赵飞英的胸膛,直把赵飞英的前襟沾湿了一大片。
何其残忍……何其残忍……赵飞英凄凉地笑了。
“……我会帮你的。”最后一次搂著程蝶衣,赵飞英紧紧闭起了双眼。
下定决心离开山庄了,这充满著是是非非、伤透了他心的地方。冷雁智整理著行囊,然而,几乎全是赵飞英替他买的东西。毛氅、斗篷、衣衫、连束发的带子都是两个人一起选的……还有好多好多的小玩意,竹雕的蜻蜓、草编的蚱蜢、用瓷烧成的小观音、挂在腰带上的玉饰……
冷雁智一把将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不要了!都不要了!
散落一地。
敲门的声音。
“滚开!别烦我!”冷雁智喊著。
“师……师兄……”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师弟,吓得结结巴巴。
“什么事。”冷雁智瘪著嘴,打开了门。
“师父叫我们去观礼……看到你没来,师父就叫我来请你。”
沉吟了一会。
“好,我马上到。”冷雁智大力关上了门,小师弟连忙跃了开,才没被门扇打到。
现在……冷雁智粗暴地换上一件新衣。赵飞英在京里替他买的。
记忆又飘上心,冷雁智狠狠咬了下唇,直到鲜血淋漓。
忘掉!忘掉!冷雁智,中用点!死心吧!死心吧!
一脚踢开了门,他大踏步地往前厅走去。
看吧,看吧,赵飞英要跟程蝶衣双宿双飞去了,你呢,一个师弟,他把你放在哪里……
停下了脚步。
重新抬起了头,继续走著。可以的,我撑得过的,不是吗?这是一场仪式,把过去忘怀的仪式,冷雁智,不要后退。
整个山庄的人都到了,冷雁智一迳低下头假寐,他实在不想与众人说些什么郎才女貌的浑话。
程蝶衣凤冠霞披的被一群女眷簇拥而进,然而,被红盖头遮住了脸,看不出表情。
“新娘到。”负责带新娘的师姊高声喊著,试图在这登时喧闹起的前厅唤起一点注意。
新郎呢?不是应该一起进来的?众人探头探脑地瞧著,直到身穿大红礼服的新郎走了进门,嘈杂不堪的前厅登时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冷雁智猛然察觉,抬头一看。
穿著礼服的不是赵飞英,而是萧哲。
程蝶衣连忙掀起了盖头,看到是萧哲,忍不住就是纵横的泪水。
飞奔而去,扑向萧哲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萧哲的双眼也微微发红。
“新郎到。”带新郎的师兄缓缓说著。
“怀仁!这是怎么回事!”二庄主喝著。
“师弟走了。”这位师兄慢慢说著。
“然后,他在师弟房里。”
一听到这里,冷雁智大怒,猛然站了起。
冲向了前,狠狠扯著程蝶衣的头发,程蝶衣惊叫,萧哲想拉开冷雁智,却被他一把推了下地。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冷雁智大力扯著,程蝶衣痛到掉泪,冷雁智满脸的痛苦、满心的酸楚。
“我没有做什么,师兄,我只有求十一师兄成全我跟萧大哥。”程蝶衣哭著,整个前厅的人又骚动了起来。
“你这……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冷雁智怒极,往程蝶衣脸上就是一个巴掌。
程蝶衣哭叫著,眼看著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几个师兄弟连忙拉开了冷雁智。
我最爱的,我最珍惜的,我千求万求得不到的,竟然被你这样的糟蹋!他爱上了你哪,程蝶衣,你怎么忍心、怎么敢伤他的心!
程蝶衣的脸上有著掌痕,嘴角还渗出了血丝。冷雁智手下没有留情,要不是程蝶衣闪得快,只扫到了后劲,只怕整口的白牙都会被打断。
“够了,雁智,他好歹也是你师妹!”一个师兄劝著。
“她不是我师妹。”冷雁智冷冷说著。
指著程蝶衣,他一字一句地说。
“要是十一师兄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杀了你。记住了,程蝶衣,我手下不会留情的。”
话一说完,冷雁智狠狠推开了人群离开,众人拉也拉不住。
二庄主缓缓站了起身。
“我早说过,婚姻不是儿戏,怎知你们这群小辈全然不当这么一回事。”冷冷的眼光扫著四周,人群又静了下来。
“今日先不管谁是谁非。飞英这孩子自小苦命、受尽折磨,但是却还这般地待人好。可我怎么也没料到,这样一个处处为人的孩子会落到如此的下场。”二庄主沉重地摇著头。
“莫要说我偏心,我最疼的徒弟是他,大家想必也清楚。然而,飞英他,我却不可能不疼,他平常做人如何,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我不疼他,有谁疼?”众人低下了头。
“今日的事,我不会管,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三妹,你来解决。”二庄主拂袖而去,三庄主则是一脸铁青。
“程蝶衣,不要说我逼你,今日你要跟了他走,蝴蝶山庄从此就没了你这号人物。你好好考虑清楚。”
师兄,你在哪里?
冷雁智只胡乱带了几张银票,以及胭脂刀,就连忙出了庄。
一路问了下来,都没有赵飞英的踪影。
心里一惊,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果不其然,赵飞英正抬头望著满天的星斗,万丈的悬崖就在他的脚边。
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冷雁智只敢远远看著,禀住了呼吸,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仿佛只要一个惊扰,赵飞英就会纵身而下。
赵飞英似乎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冷雁智的接近,直到被大力一拉,一连拉离了两丈,狼狈地摔倒在草地上,赵飞英才回过了神。
“雁智?”想不到会再见到他,赵飞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搞什么!一个女人而已,全天下多的是比她美的女人,你干嘛这么不爱惜自己!”冷雁智气得喷泪。
“我找你一天了!你知道我急到差点要掀了这几座山!”
“等等,雁智,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风景不错,所以才来的。”赵飞英连忙解释,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夜里看啥风景?看星星到处都可以看的不是吗?胡疑地打量他一眼,冷雁智还是坐到了赵飞英身旁。
“你以后会遇上别人的,别只是念著程蝶衣。”冷雁智拔著地上的草,很不情愿地说著。
最好是一辈子也遇不到,暗自心想。
“我想……很难吧……”赵飞英轻轻笑了笑。“爱就是爱上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爱别人就爱别人的呢?”
伸了个懒腰,仰躺在草地上,赵飞英闭起了双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冷雁智咕哝了一声,也躺在赵飞英身旁。
“那你呢?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哼。”冷雁智轻哼了一声,不过却也没有打算离开。
“师兄,你以后有何打算?”支起了头,瞧著赵飞英的脸,冷雁智决定转移他的注意。
赵飞英只有轻轻笑著。
冷雁智盯著他的唇瞧,勉勉强强打消了念头。
“回去京里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了。”赵飞英无奈地讲著。
“我跟你去。”冷雁智说著,完全没有让人反驳的余地。
“……好吧,反正……我也想要有人陪著。”赵飞英喃喃说著,突然睁开了眼,冷雁智本来正深情款款地凝视他,这一吓,差点扭到了脖子。
“月亮不错,很圆很亮。”冷雁智急忙说著。
赵飞英抬头看著天空,可是,今晚没有月亮……
他又在搞什么鬼?他这小脑袋瓜里想的东西,他似乎从没弄懂过。
不过,算了,他高兴就好。赵飞英放弃了盘问的打算。
然而,有件事却真的很有趣。
“雁智,我现在才发现,你很喜欢跟著我呢。”赵飞英取笑著,然而并没有恶意。
“嫌我烦啊。”冷雁智突然脸红了。
“怎么会呢?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快乐的……大部分的时候。”赵飞英轻轻敲了冷雁智一下额头。
“别再动不动喊什么恩断义绝的,有事可以好好说。”
“是……”冷雁智低下了头。
“不过,这么一来,就又是我们两个人了。”赵飞英突然叹著。
“有我陪,还不够吗?”冷雁智俏皮地说著。
“够了,太够了,你一个人惹出来的麻烦,我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假装是无奈的语气,让冷雁智笑倒在地。
宠爱地看著冷雁智,赵飞英也轻轻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