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英哥哥?你在发呆呢!”程蝶衣拉著赵飞英的手,轻轻摇著,尝试叫回赵飞英的魂魄。
赵飞英转过了头,瞧著正一脸疑惑的程蝶衣。
“飞英哥哥,你有烦恼可以跟蝶衣说喔。”程蝶衣担心地问著。
“……我没事……”看著程蝶衣,赵飞英只有轻轻笑了笑。
“别把事情放在心里,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就说出来。”原先悠闲坐在一旁喝著热茶的冷雁智也缓缓说著。
“我会看看情形。”赵飞英又瞧了门外一眼。
隔日,对于黄河水患一事,萧哲递上了奏章。
御书房中,右丞相拍案大骂,相当于气得满脸通红的右丞相以及不知为了什么看来也十分害怕的皇帝,赵飞英却只是显得平静。
气过了、骂过了,也扫落一地的奏折,右丞相就只是盯著赵飞英瞧,一个传闻中跟萧哲十分熟稔的密友。
右丞相微微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刻薄。“赵翰林,不知你可为老夫拾起这一地的奏折。”
正在誊写诏书的赵飞英缓缓抬起了头来,看了右丞相一眼,又看了那已经散落满地的奏折一会。
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赵飞英缓缓站起了身,弯著腰、一一捡起。
尚未直起身,右丞相正挺著胸站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赵飞英默默地把奏章递给了右丞相。
也许是故意,右丞相一个失手,奏章又洒了满地。
右丞相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著他。
赵飞英只有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弯下腰,缓缓拾著奏折,没有动怒。
右丞相一脚踏在最后一篇奏折上。
赵飞英沉默了一会儿。
“右丞相,请您让让。”赵飞英轻轻说著。
右丞相看了赵飞英一眼,把脚移了开。
“对于黄河治水一事,不知赵翰林有何看法?”
“在下只知克尽职守,对于圣意实是不敢议论。”赵飞英严肃地说著。
右丞相又看了赵飞英一会。
“很好,很好。”右丞相缓缓坐了下来。“孺子可教。”
“请右丞相指教。”赵飞英微微笑了,回到了自己桌上。
“交友不慎,也许将招来杀生之祸。”右丞相淡淡说著。
赵飞英又抬头看了右丞相一眼。
“赵某身为朝中之臣,不敢结党营私。”
过不了几日,在右丞相眼里,萧哲似乎变本加厉了起来。
一日一奏章,写满了右丞相的罪行。
其中,有一条“专持朝政”让右丞相看得更是火冒三丈。
“老夫为朝廷尽心尽力,竟然如此侮蔑老夫!天威何存!”右丞相怒眉倒竖。
赵飞英心里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隔日早朝,右丞相老泪纵横地在皇帝面前痛诉萧哲的不是,于是萧哲以“扰乱朝纲、侮蔑元老重臣”之名,被御林军当场从朝上拖下了天牢。
朝中震动,当场,几个重臣也挺身为萧哲说话。
“萧御史只是尽忠职守,请圣意明察!”
然而天威一怒,竟牵连了若干朝臣,抄家灭族之祸,整个京师登时充满了哀嚎以及咒诅之声。
冷雁智和程蝶衣焦急地守在门口。赵飞英迟迟未归,而邻近的侍郎府、太师府、尚书府,围满了御林军以及若干带著脚镣手铐、泪流满面的男男女女。
尤其是隔壁的尚书府,曾也位高权重一时,此时却也沦落到阶下之囚。
“杜将军,右丞相只手遮天,你又何必助纣为虐!”尚书夫人哭喊著,随即被一旁的御林军重击了一下背部,踉跄地跌倒在地。几个子女想上前搀扶,也遭了毒手。
“莫要对尚书大人的家人动粗。”骑在马上的杜将军微微皱了眉。
“尚书夫人,在下身为京中御林、禁卫两军之首,唯有圣意是遵,请尚书夫人见谅。”
冷雁智一听,与程蝶衣对望了一眼。四处望去,几个重臣的府邸前,正也发生同样的场景。
然而,翰林府却是没事的。只有几个御林军假借著保护之名,行著监视之实。
赵飞英还是没回来。
程蝶衣被冷雁智赶回房睡了,自己则在大厅守著。几个奴仆递上了热茶,冷雁智一边喝著、一边打量著自己是否该进宫看看。
深夜,约莫二更左右,赵飞英依旧未回,冷雁智拍了桌子,正要出门,却遇著了一身疲惫不堪的赵飞英。看起来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于是苦等已久的冷雁智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赵飞英关心地问著。
“我等你好久。你上哪了。”
“没上哪,只是在御书房写了几则圣谕。”赵飞英轻轻拍了几下冷雁智的肩膀,轻轻推开了他。
“蝶衣呢?”赵飞英的眼神扫视了几下。
“在房里,我要她先睡了。”冷雁智说著。
“那就好。”赵飞英微微笑了笑。
缓缓走了进屋,冷雁智也跟著。
“雁智……我真不该上京的。”赵飞英淡淡说著。
跟在身后的冷雁智不解地抬了起头。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我很久没沾过这么重的血腥了……几百个人……”赵飞英微微摇了摇头。
夜里,赵飞英拿起了面具,沉吟著,还是戴了上。
翻出了墙,在屋檐上奔著,屋檐下若干御林军正在整个京师里巡逻,整个京城很久没行宵禁了。
后头也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赵飞英转头过去看了一眼。虽然是蒙著脸,依旧可以认出是冷雁智。
赵飞英没有说话,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只是停下了脚步,让冷雁智奔到他身旁。
“师兄,你去哪?”冷雁智低声问著。
“我要去天牢看看,你……”
“我跟你去。”想也知道的答案。
赵飞英完全放弃了劝阻的打算,微微点了头,两人一起奔向天牢所在的方向。
重重的御林军把守著。手持火把,固若金汤。
赵飞英两人守在檐上约莫一刻钟,直到赵飞英似乎想硬闯,冷雁智连忙一把拉住了。
“师兄!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冷雁智激动地低喊著。
赵飞英那张阴森森的鬼脸,只回过头望了冷雁智一会。
“檐上有人!”几个御林军拿著长竹竿,挑著灯笼上檐照著,却刚好照出了赵飞英的脸。
“咦?这不是?”几个御林军原本也是江湖好汉出身的,此时失声惊呼。
一瞬间,几千只刀出了鞘。
赵飞英一皱眉,拉了冷雁智就走。
“追吗?将军?”几个小队长连忙通知较远处的杜将军。
“莫追,小心有诈。守著天牢。”杜将军沉稳地说著。
回到了府里,摘下面具之后,赵飞英显得苍白。
冷雁智紧紧跟著。
“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你不用担心。”
“小事?那你累成这样,还想硬闯?”冷雁智一把将赵飞英拉了近,赵飞英只是静静看著他。
一会儿之后,冷雁智一副不知真相绝不罢休的脸,让赵飞英只能轻叹。
“我想,至少也要救出他。”
“谁?”
“萧哲。”
“萧哲?他也有事?”
“事实上,只要是反对右丞相的,此时都被牵连了。”赵飞英显得有些痛苦。
几个重臣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被扯下了乌纱帽,披头散发地拉了出朝。皇上显现出许久未曾见过的威严,就连后来几人向皇太后求情也被拒。赵飞英永远也忘不了萧哲被拖出朝廷前的表情,萧哲先是凝视著一直冷眼旁观的赵飞英,然后,缓缓开了口,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赵飞英知道他要说什么……
“至少,我们之中,得有一人留下。”
这是萧哲要说的话,赵飞英觉得胃部一阵翻搅。
傻劲,尽是一股傻劲!
笨!连自己的命都没想过的笨!
赵飞英在冷雁智面前,紧紧闭上了眼。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冷雁智焦急地摇著赵飞英。
脑海中,当自己的座上恩师,也就是提拔自己和萧哲的主考官,刘尚书,也因痛斥右丞相而被拉下朝时,众人注视著他的鄙夷眼光,从也没断过。然而,他的唇还是闭得死紧。尽管夜里,亲手写著将他们满门抄斩的圣谕,赵飞英也没让自己露出一丝丝哀恸的表情。因为,右丞相整晚都在盯著他看。
“雁智,我有一事求你。”
赵飞英沉痛的表情,让冷雁智简直吓坏了。
“你说就是了,我一定办到,别说求这个字。”冷雁智连忙说著。
“谢谢你……雁智。”
缓缓地,赵飞英走了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把头抵在他肩上。冷雁智没法看见赵飞英的脸,只能全身僵硬地任他抱著,直到天明。
几只白鸽放了回庄,赵飞英看著它们振翅而飞。
冷雁智静静瞧著赵飞英。
一个月后,萧哲他们就要被处斩,京师里已然是风声鹤唳。只要稍有为他们说话的,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众人噤不敢言。
赵飞英希望冷雁智替他去救萧哲,因为他当日是主斩官,无法脱身。
非常乐意为他分忧解劳,也很高兴他如此倚重自己。然而……然而……
为何叫我去,而不叫程蝶衣去呢?
是认为我的武功比程蝶衣高,还是因为怕危险?
然而,师兄不应该不知道,自己左肩的伤虽然刚复原,目前却也没什么力气,这样的他,师兄就不担心?
如果横遭不测,远处的他是无法分身来救的,那么,就任凭他让御林军就地正法?
不知不觉地,想到了偏激处,冷雁智直想脱口而出,叫赵飞英让程蝶衣去,然而……然而……他是甚少求他的,而冷雁智也知道,如果他硬让程蝶衣去,赵飞英一定无法拒绝,但是,如果程蝶衣因此而有任何损伤,赵飞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如果……如果自己为了这件事而死,他是不是就会一辈子记得我?
冷雁智心里起了个危险的念头,他看著身旁仍然出著神的赵飞英。
可是,这样一来,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冷雁智咬著唇。不管如何,在还没等到他之前,他是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的。
行刑的前几天,从庄里快马传来的消息,令赵飞英设法营救萧哲。
既然师门也已准许,于是,行刑的那一天,赵飞英交代妥当,便前往刑场。
行刑前,一干人犯身穿白衣,锁在牢车上,被御林军压著游街。
萧哲他们,虽说有点憔悴,但是却没有拳殴脚踢的伤痕。杜将军一向律下很严,再说心中也敬佩著他们,再三交代不可动以私刑。否则,一般的人犯,在吃了一个多月的牢饭之后,往往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当萧哲经过大街时,没有叫嚣辱骂的民众,众人皆是默哀著,严肃地送著萧哲一程,敢怒而不敢言。
当刑车经过冷雁智面前时,蒙著脸的冷雁智,从屋檐上飞身而下。
一刀劈开了刑车,御林军连忙前来迎击,却被登时骚动不堪的民众所挡,冷雁智只砍倒了几人,便拉著萧哲凌空飞起。
右手持著刀,左手拎著萧哲,冷雁智觉得有点吃力。
咬著牙,在屋檐上又奔了几百丈,眼看就要出城了。
冷不妨,一只冷箭射来,冷雁智及时一闪,擦身而过,但是萧哲被这一抛之力甩了出去,冷雁智连忙又是一把拉回,却扯到了痛处。
哼了一声,跌走几步,两人从屋檐上摔了下去屋里,沙尘杨起,御林军连忙将屋子围了起来。
杜将军骑著马奔来,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几个人进去搜,要小心。”
话还未尽,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飞身窜了进屋。
程蝶衣。
屋里,冷雁智按著左肩,痛得满头豆大的冷汗。萧哲也摔到了地上,此刻正皱著眉,倒坐在冷雁智身旁。
看见了急奔而进的程蝶衣。
“你……怎么也来了……”冷雁智又惊又喜,看来,师兄还是会担心他的。
“师兄,你的伤还好吗?”程蝶衣连忙凑上了前看,微微的血丝渗了出衣衫。
“师妹,你带萧哲回庄,我来断后。”
“你?你伤成这样,怎么……”
“啧,废话少说,还不走!”冷雁智提起了刀,然而牵到左肩,痛得面目扭曲。
迟疑地看了冷雁智一眼,程蝶衣一把提起萧哲后领,又是飞身出了去。
紧跟著程蝶衣出去的冷雁智,及时拦下了追兵,咬著牙,浴血苦战了许久。最后,在其余民众尝试放走其他人犯之时,御林军的力量被分了散,于是抓到了空隙,冷雁智趁机而退。
“姑娘,姑娘,请您放小生下来。”一路被程蝶衣提著直奔的萧哲,实在是受不住了。
一方面,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是古书一再强调的,另一方面,他手长脚长的,比程蝶衣还高了许多,此刻可以说是半跑半被拖著走,一双脚就快断了。
“啧,真是不知好歹,姑奶奶的手也酸著呢!要不是你强出头,今日我还得出这苦差不成!”程蝶衣为了躲避追兵,早就跑得满身是汗,忍不住就是几句的臭骂。
“是,小生真是十分抱歉。”诚恳地说著,萧哲只能在心里轻叹。
回到了府里,忐忑不安了一整天的赵飞英,立刻就是直冲程蝶衣的房门。
不在?那么就是……
一急之下,推开了冷雁智的房门,冷不妨,赤裸著上身的冷雁智正站在铜镜前,尝试想看看自己的伤势。一看见是赵飞英,连耳根子都红了。
赵飞英却没有觉得什么,看见了冷雁智的伤,连忙走向了前。
“怎么让伤口又裂了?”赵飞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表情,看在冷雁智眼里,又是一份心动。
“快坐下,我替你敷个伤口。”赵飞英连忙把冷雁智拉到床上坐著,一边连忙去取伤药。
“真是的,你明知道这伤难好,还叫我去。”冷雁智就是忍不住抱怨。
“抱歉。”赵飞英找著了药,露出一个苦笑。
缓缓坐到冷雁智身后,轻轻抹著冰凉的伤药,冷雁智一阵痛楚、一阵麻痒的,直紧张到全身僵硬。
似乎没有察觉,赵飞英仍是缓缓讲著。
“回庄里的路远,蝶衣一个女孩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所以,只好请我的宝贝师弟出马了。”赵飞英轻轻笑著。
“可我还是搞砸了,怎么,要我追上去,换程蝶衣回来吗?”还是有一点点吃味的冷雁智,故意说著。
“可你现在身上有伤,我又怎么放得下心。”赵飞英摇著头。
让赵飞英替自己披上了上衣,早就累坏了的冷雁智,一沾床就睡得不醒人事。
虽然左肩还是痛得要命,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又能与赵飞英独处了。而且,这次没有那个惹人厌的程蝶衣在。
非常好……冷雁智在睡梦中笑著,像个奸计得逞的大男孩。
“笨蛋,白痴。”程蝶衣一边烤著肉,一边喃喃骂著。
萧哲呆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萧哲只是颓丧地低下了头。
“现在可好,搞得整个京师腥风血雨,还累得姑娘我疲于奔命。”其实,最后才是程蝶衣气的。她扔了一块山獐肉给萧哲,萧哲只是乖乖吃著。
“现在,我送你回庄,回到了咱庄里,就算天王老子也找不著你了。”程蝶衣一边吃著肉,一边含浑地讲著。
“多谢姑娘。”萧哲温文儒雅地微笑著,看起来没有一丝被羞辱的恼意。
程蝶衣看到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再骂了,反而红著脸,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笑容。
一路上,尽拣著偏僻的路线行走,虽然萧哲不会武,然而似乎挺习惯走山路,首先大呼吃不消的自然是程蝶衣了。
在树荫里坐了下来,脱下了罗袜。虽然并未缠足,然而白皙柔嫩的肌肤也血淋淋的、起了好几个水泡。程蝶衣皱著眉,开始数落萧哲的不是。
萧哲只能陪著干笑听著。事实上,他自己也很愧疚。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他可是一点都不敢回嘴。
等到程蝶衣骂完了,口也渴了,抹著香汗看著头上的大太阳,不禁皱起了眉。
“姑娘是不是渴了,这附近有山泉,我替姑娘取一些水来。”
程蝶衣侧耳一听,果然有潺潺的水声。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你就大叫,我会去救你的。”程蝶衣先叮咛了三遍,才放了萧哲动身。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萧哲回来了,身上带的两个水壶,都盛满了水。
清凉的泉水,程蝶衣畅快地喝著,喝完了一壶,萧哲把另一壶也递了给她,一口气喝完两壶,程蝶衣擦了擦嘴,才发现萧哲正笑吟吟地瞧著她。
程蝶衣不禁有点脸红。
“干嘛瞧著我看。”
“姑娘喝够了吗?不够的话,小生再去盛。”萧哲伸出了手,于是程蝶衣把两只空水壶也给了他。
“姑娘请在此等候。”
自己似乎是把萧哲当仆吏一般使用,程蝶衣不禁有点心虚。人家好歹也是一个状元出身的御史。
然而,叫自己来回半个时辰找水来喝,是怎么样都不肯的。所以,程蝶衣很心安地躺在大石旁,眯著眼休息。
于是,萧哲回来的时候,程蝶衣已经睡著了。萧哲迟疑著,不知是否该将她叫醒。事实上,之前有一次,他只是不巧看见了一头野兽而惊叫,把熟睡著的程蝶衣吵醒,就让她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如今……萧哲真的不敢叫她。
等到程蝶衣醒来,就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脚旁有著两只盛得满满的水壶,而萧哲则远远坐在一边,提心吊胆地看著她。
程蝶衣心念一转,不禁笑了出声。真是个书呆子。
萧哲傻傻地看著她,似乎出了神。他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女性。
不行不行,他连忙打消了自己的绮想。她可是赵翰林未过门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戏啊!
“好了,我们走吧。”程蝶衣嚷著。
“姑娘,您可以先洗个脚再走。”萧哲担心地看著沾了血的罗袜。
程蝶衣低头一瞧,满是鲜血和泥沙。
于是,程蝶衣又用了两壶水洗脚、洗脸。
萧哲再度接过空空如也的两只水壶。
“我再去装些水,路上可以喝。”萧哲微笑著,又往山泉的方向走去。
看著萧哲的背影,程蝶衣不禁叹了口气,真是的,要说他笨呢,还是说他热心呢?不过,这人还真是不错的。程蝶衣捂著嘴轻轻笑著。
然而,等了快两个时辰,天都黑了,还没见到萧哲的踪影。
不是说有危险就大叫吗?
程蝶衣又皱了眉,勉强穿上了鞋袜,痛得掉泪。拄著剑,一拐一拐地往山泉的方向去一探究竟。
一路上没有萧哲的踪影,只有遗落在地的两只水壶。
程蝶衣瘪了嘴。真是的,逞什么英雄,要是连自己小命都赔掉了怎么办。
拨开了地上杂草的叶子,仔细认了足迹,程蝶衣往山上走去。
“哎哟,小姑娘,这么晚了找谁?”守寨的小贼,色眯眯地瞧著程蝶衣。
好个标志的姑娘,可惜就是腿有点瘸。
“我找萧哲,把他放出来,我就不计较。”
“什么萧哲?”小贼一脸疑惑。
“啧。”程蝶衣老大不耐烦,她拖著这双脚,走起路来痛都痛死了,哪来力气跟他抬杠。
手起、剑落,小贼哀嚎了一声,被削去了一只耳朵。
“你既然连话都听不懂,留著耳朵也没用了。”程蝶衣甩了甩剑。
“去,叫你们寨主把萧哲放出来,不然我就挑了你们这寨。”
当程蝶衣用剑劈开了牢门的锁后,萧哲终于重获自由。
“真是的,你要早点大叫,我就不用走这么远了。”程蝶衣喃喃抱怨著。
“真是对不住,姑娘。”萧哲陪著罪。
“算了算了。”程蝶衣挥了挥手。
“走吧,离开这里,这里臭死了。”程蝶衣捂著鼻快步离开。
地牢中自然是阴湿腐臭的,萧哲明白这一点,于是也没有异议地跟著程蝶衣离开地牢。
然而,不久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血流得满地,在低洼之处,集结成一滩略带黑褐色的血池。血腥冲天、中人愈呕,就连萧哲都不禁捂住了口鼻。
“姑娘,你实在是太狠了。”萧哲不禁皱了眉。
“笑话,难道他要砍我,我就要被砍吗?”程蝶衣完全无法理解。
萧哲正想再解释,眼前的一副肚破肠流的尸首,让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干呕了起来。
说也说不听,程蝶衣有著自己的一套思考的模式,萧哲不久就放弃了。
程蝶衣对于她自己看不过眼的,总是会义不容辞地拔剑相助。萧哲十分敬佩这个女侠士,然而,当他发现这个旅程,简直是用人类的鲜血和尸首所铺成的时候,也只有把自己从小诵念的往生咒再拿出来替被害者超度了。
没办法,当他还没出口求情时,程蝶衣的剑就已经动了,而对方的头就落了下来,亦或是咽喉开了道口。
无能为力,罪过,罪过。
除此之外,萧哲不能否认,程蝶衣是他一生中所遇到过,最为动人的一名女子。
爱憎分明,虽然有点任性、心地却十分纯洁而良善……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可惜已经许了婚,而赵兄弟……是啊……除了他,还有谁配得起程蝶衣呢?萧哲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的旅程相处下来,在萧哲和程蝶衣心中都产生了莫名的情愫。然而,两人猜著、隐藏著,直到回到了山庄的那一天。
起身、梳洗、练剑、吃饭、练剑、梳洗、等赵飞英回来一起吃饭,然后就是跟赵飞英聊著天、下几盘棋、看看书,然后就是就寝。
十分规律,而且幸福的生活。冷雁智不禁仰天长叹。这样的日子,叫他过一辈子也甘心啊。
美中不足的是,赵飞英似乎十分想念程蝶衣,总是担心著。有时在跟冷雁智聊天的时候,还会出神一会。
如果,世上没有程蝶衣这个女子存在的话……
冷雁智有时会气得大力摇著赵飞英,把他摇回现实。
看清楚!你眼前的人是我!
有时,赵飞英回过了神后,会抱歉地笑了笑。
她到底有做过什么,让你这般依依不舍。如果今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会这样想念我嘛!
冷雁智有时会气得三天不跟赵飞英讲话,但是最后自己还是乖乖地坐回了餐桌旁,跟赵飞英有一下、没一下地谈著天。
通常此时,赵飞英惊愕的表情,会让冷雁智忍不住大笑。
猜不透吧!笨师兄!
冷雁智笑完,不禁有点悲哀地低头吃饭。
搞不好,赵飞英连自己为何生气都搞不清楚呢!
赵飞英又在替他夹菜了,有时,这表示他在求好。冷雁智渐渐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这样的温馨日子,在一个师弟把来自山庄的消息带到京城之后,就结束了。三位庄主要赵飞英立即返回山庄,与程蝶衣成亲。
赵飞英不解地,收拾了行李,向朝中请了假期,带著冷雁智回到山庄。
一路上,冷雁智沉默不语。
太短了……才三年……
之后,他的怀里就是别人的归宿。冷雁智忍著满眶的泪水。
可以再给我几年吗?我要的并不多啊……
“雁智,你怎么了?”赵飞英关心地问著,因为冷雁智一直脸色苍白地看著他。
“我要的并不多……”冷雁智终于哭了出声。他连忙捂著自己的脸。
“雁智?”
“可不可以……师兄,我们可不可以不回去……”冷雁智抽抽噎噎地哭著。
“这是师父的命令,雁智。再说,我也想成家了。”
所以,我说你始终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