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向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有一句话是他没有说出口的:只是,我所深爱的你,能与我有爱的火光的你,还能回到我的爱情故事里吗?
「这样也好。」她幽幽地说:「至少,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也许吧。这一段时间,我得到的收获大概是包容,但有点可笑,也为时已晚。」他将手缓缓挪向她,却没有勇气握住她的手。「我一点都不爱赵晓爱,但是我可以包容她,试图冷静磨平她的恶意与刺激……可是,在这之前,我很爱你,却连一点点包容都不愿意给你……」
他眼里的懊悔,她收到了。
偏偏这时的她,也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失去的感情。
拉扯太多次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于是,她将双手移回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人总要有点经历,才会有所成长吧。」
经历过的往事终究会随着时间走远,不会停歇,而命中注定的分别,并非懊悔了就能轻易改写。
沉默许久,她端起空杯,走到工作区为他再添满一杯啤酒,回来时,她问:「这次会待多久?」
「十四天的机票,我今天刚到。」
「有计划去哪里走走吗?」
「没有什么计划,因为决定得很匆促,根本没时间做行前准备。」
「住在哪里?」
「JR新大阪站楼上的饭店。」
这时候,佐伯里奈端上了一盘点心,热切地问候:「哈啰,这两个布丁请你们吃。」
欧凯恩听不懂日语,但从动作大概明白她的用意,于是点点头,并使用他仅会的几句日语道谢。
「你们在聊什么?」佐伯里奈问。
「里奈姐,谢谢。我朋友和我说,他住的饭店就在新大阪站的楼上。」
「那不是离你住的地方很近吗?」
「嗯。」
佐伯里奈很豪爽地拍了拍她。「这样吧,明天你休假,陪他去走走。」
「不行的,里奈姐,明天我并没有休假。」
「没关系,机会难得,你就陪他吧!」
然后,佐伯里奈转向欧凯恩,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对他笑着说:「you……
To with her,tomottow,OK?」
「Tomorrow?」欧凯恩不解地看着佐伯里奈。
「Yes,yes!」佐伯里奈点点头,「she won’t come here tomorrow,so she can go outside with you,OK?」
「你明天不用过来?」欧凯恩向任雪霺确认佐伯里奈的话。
「她说我明天休假,可以和你出去走走……」
喜悦毫不保留地跃上欧凯恩的眉梢。「方便吗?」
也不知道听懂听不懂,佐伯里奈便抢在任雪霺之前开口:「OKOKOKOK,She is OK!」
「里奈姐……」
敌不过佐伯里奈的好意,任雪霺只好对欧凯恩提出邀约:隔天早上九点,在JR新大阪站的中央口见面。
在异地的圣诞夜,重逢的旧情人悄悄在心底窜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苗。
却,不敢过分张扬。
打烊以后,任雪霺送走了欧凯恩,坚持留在店内做完例行的清洁、关店动作,才独自回到她的小小公寓。
正要进屋,她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稍长于她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块巧克力蛋糕,兴奋地叫住她。
「雪霺!」
「你还没睡?」她随口问。
略带贵族气息的男人名叫严哲,今年三十五岁,和她一样来自台湾,从大学开始就在日本求学,研究所毕业后便继续留在大阪的贸易公司工作。
「你忙了一整天吧?我在附近的甜点店买了蛋糕,就算剩下一点点时间也没关系,我们一起过完圣诞夜吧。」
「很抱歉,今天实在有点累了。」况且,欧凯恩的突然出现,在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海投下了一颗慌乱的石,她实在无心思再面对其它人了。
「唉呀,别这样啦,至少一起吃块蛋糕嘛!」严哲推她走到通道上的栏杆旁,将蛋糕往上面一放,「要不然,一个人在异国独自过圣诞节,是一件多寂寞的事。」
「过节也好,上班日也好,不都一样过日子吗?有什么特别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倚着栏杆望向街景。
一个人的生活,无论怎么过,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即使笑,尽管哭,她都不是完整的。
节日?
也就不过是漫长的生活中,同样漫长的一天罢了。
「你不必总是那么拗么的。」不过,也是她的坚强在严哲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她从不愿意说,但他太明白,越怕谈论自己的人,拥有的往事就越多。他试着朝她靠近。「过日子当然重要,但过节的意义不就是要好好犒赏平日认真过日子的自己吗?」
犒赏?
她还够不够资格使用那个词?
这一年来的生活点滴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刚到日本时,她会的日语就只有那几句,只能到附近的民宿做些简单的打扫工作,并利用空余时间到大学附设的语言学校参加密集的日语课程,才勉强能够应对生活。
以前她是站在讲台上充满自信的教师,拥有专业知识,到了日本以后,一切从头开始,她的专业再无用武之地,只能靠最基本的劳力维生。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结束后独自到道顿堀闲晃,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她进佐伯里奈的店里吃了一顿晚餐,佐伯里奈对台湾的风土民情很有兴趣,与她相谈甚欢。
知道在异国生活的困难,佐伯里奈便邀她到店内担任服务生,让她拥有一份收入较为稳定的工作,她的生活才慢慢上轨道,能自给自足,不再依赖存款过日子。
离开台湾一年多,已渐渐习惯这个步调紧凑的城市生活。
只是,她真的够认真到可以「犒赏」自己吗?
接过严哲递上的蛋糕切片,她无奈地笑了。「严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认真过生活,毕竟,要是台湾的亲朋好友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会觉得我实在太颓废、太不长进了。」
「生活是为自己过的。」他也回应了一个笑容,指着她手上的蛋糕。「快吃吧!这是今天现做的。」
她以小叉切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口里,巧克力甜腻的滋味在口中绽放。
「好吃吗?」他问。
「不错。」
「喜欢就好。」他也吃了一口,然后问她:「对了,你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台湾吗?」
她顿了顿,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是说,这是个不能思考的问题,「等签证到期吧……」
「大阪很适合生活,热闹,人也热情。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亲友,实在很辛苦。」他的笑意更深了些,「如果你有长期留在这里的打算,有一个能和你一起努力的人会比较好。」
她当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将盘子放下,很直接地说:「我想,感情这事,已经不在我长期的生活规划里了。」
「怎么说?」
「我没有那种能力。」她笑。
「你只是还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吧?其实——」
他的笑容,还有慌乱的肢体动作,让她失去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