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四人一起上路,铁星霜收敛了许多,欢爱时不再又掐又咬的把纳兰小七弄得伤痕累累,只是紧紧地勾缠他,仿佛要将他的精气吸尽似的。纳兰小七一次戏称他是吸取男人真元的狐狸精,他掰了纳兰小七的脸说:“可惜你怎么看也不像好人家的书生。”
那般的笑语嫣然,意态温柔,几乎令纳兰小七忘了他的绝情冷酷。纳兰小七失神的刹那,隐约见铁星霜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不带任何欲望,干净明澈,然而细看时又没了影踪。他想:大概是我太喜欢他了,巴望他这样待我,才有这样的错觉吧?铁星霜,那个狠心的小坏蛋,他怎么会……想到一半,不觉叹了口气,不肯再想下去。
初夏时节,草长疯了。铁星霜仰卧在草叶间,玉白的身子仿佛玉石雕成,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清楚地知道这身子的妖娆美好,纳兰小七心里一阵发烫,俯下身子,信徒膜拜佛陀般亲吻他的身子。由脚趾到手指,由小腹到耳尖。铁星霜仰望星空,漆黑的眼眸反射满天的星光,迷离茫然。手指一动,握住纳兰小七的一络头发,在指间缠了一圈又一圈,缠了放开,放开了又缠住。
纳兰小七轻轻打开他修长的双腿,温柔地进入他,深入浅出的律动。铁星霜在他身下吟哦、颤粟,伸展手臂将纳兰小七抱紧,抵死般的缠绵。弄了小半夜,纳兰小七一次次将他带上高潮,直到铁星霜搂着他的脖子呻吟告饶才收了云雨。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趴了一会儿,纳兰小七抱他去溪水里洗澡。
洗着洗着,洗上火来,在水里又做了一次。铁星霜皱着眉说腰酸。纳兰小七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开心至极,笑着不停吻他。
洗完了,身上有水穿不得衣服,索性坐在石头上等着晾干。
其实月白风清,夏虫鸣叫,说不出的安静美好。纳兰小七手臂一伸将铁星霜揽进怀里。铁星霜自然而然地顺势躺倒,枕在纳兰小七腿上。
他双眼紧闭,似是疲累不堪。天上星光淡淡的,仿佛也睡着了一般。
纳兰小七见他洁白的面庞上两排睫毛修长浓密,可爱至爱,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吻下去。铁星霜搂住他的头,懒洋洋地回应。唇齿交缠,情深意远,这般的甜蜜哪,纳兰小七的心底从甜蜜里恍然生出一种恨来——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刹那白头,从此便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
第二天,寻了个机会,纳兰小七“很随意地”和叶青萝聊起铁星霜。铁星霜武功驳杂,纳兰小七从他的一招半式中认出过海南剑派的功夫,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名震天南的叶龙渊的徒弟。叶青萝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两人心照不宣,都绝口不提别的,先说了些山上的逸事趣闻,徐徐入了正题,说到铁星霜身上。
“他上山那一年只有十三岁,又瘦又小,像根木柴。”叶青萝一面回忆,伸手比了比,“就这么高,我都比他高。他不爱说话,从来也不笑,问他什么,要么低着头不吭声,答了也就是一个字。比如你问他:今晚上想吃什么啊?他就说:随便。你要是说:铁星霜,你怎么老绷着脸啊,你笑一个吧?他低着头,理都不理你。我爹和师伯们问他话,他不能不答,但总不会超过八个字,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小八。”
叶青萝突然一拍手,笑道:“对了,他还爱哭。”
“哭?”纳兰小七觉得不可思议。思来想去,也想不出铁星霜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是爱哭,不由得问:“他常常哭?”
“是啊,不过只有我知道,别人都不知道。”叶青萝有些得意,仿佛这唯一的知情是什么宝贵的财富,“他上山的那晚师兄们从山下捉了条狗炖了,我装了一碗肉给他送去。他房里也不点灯,黑漆漆的,我进去叫他,他也不答理我,我点灯一看,他窝在床角缩成一个小团儿……”叶青萝将双膝一笼,抱头伏在膝间作给纳兰小七看,“就是这个样子,好可怜啊,像只挨了打缩起来的小狗一样,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我拉开他的手一看,小脸上满是泪。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他也不说。”
叶青萝叹了口气,“我就奇怪了。问他是不是想家,他就摇头,什么也不说。后来我说要去告诉我爹,他急急忙忙拉住我,什么也不说,也不让我走,只是抽抽答答不停地哭。我跟他说,你别急,说我谁也不告诉他们,他点了点头。不管怎么问他,他也不跟我说为什么哭。——你说他为什么哭?”叶青萝话锋一转,问纳兰小七。
纳兰小七道:“有些伤心事,是只能自己知道的。我没有父亲,小时候别的孩子打我,骂我狗杂种,回了家我娘抱住我哭,我骗她说是不小心摔了跤。”
“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诸葛伯伯带兵围剿强盗时救出来的,他的爹爹妈妈都被强盗杀死了,只有他活着。他在诸葛伯伯那里住了一年,后来诸葛伯伯见了爹爹,说他资质不错,请我爹带回山上调教一番。”叶青萝漂亮的眼睛闪了闪,竟然闪出满眼泪光,“他白天老是发呆,他发呆的时候不能碰他,谁一碰他,他就害怕得发抖,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先生教我们读书时他会睡着,我后来才发现,他晚上都不睡觉的,有时候睡着了会从梦里吓醒,哭着喊疼喊妈妈……他整晚整晚的哭……”叶青萝猛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纳兰小七伸出手轻抚他的秀发,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身上有好多伤……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叶青萝哭得气噎喉舌,“我当时心想,要不是诸葛伯伯把那些强盗杀了,我一定去找他们,把他们抓回来放到他面前,一刀一个把他们都杀了。他以后就不用害怕了。”
纳兰小七道:“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
“你?”叶青萝蓦地抬头,恶狠狠地盯住纳兰小七,“你也不是好东西!”
纳兰小七温柔地注视着他,并不反驳。
“你不要恨他。”叶青萝眼中的凶光缓缓地收了,闷闷地低下头,“他后来渐渐不再哭了,每天拼命练武功,他那时候起就决心要做捕快,抓尽天下间的强盗。他恨你们这种人,他……他无论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恨他。”
“我不会恨他……我不会恨他。”纳兰小七喃喃。
叶青萝望着纳兰小七,眼中露出同情之色,欲言又止。这态度有些不寻常,纳兰小七警惕起来,叶青萝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地低下头去。纳兰小七的心思都在铁星霜身上,也不及细究别的,将与铁星霜相识以来他的种种异状在心里揣摸了一遍——目睹狱中强奸的那一幕而突然发狂,对衙役痛下杀手带着他逃亡,近乎崩溃的异样的警惕,失眠,求欢,甚至以一句“你试过没有把人做得昏过去”逼出他的野性,埋在毁天灭地的欢爱里逃避心底的魔魇……头绪一点点理出来,那答案、孽根呼之欲出,却呼不出,只是窝在胸口,仿佛是千斤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铁星霜和春水都是何等细心的人,早发现他们两人不对劲儿,都留了心。春水冷眼旁观,一副空谷落雪般的纯净模样,无论看见了什么都只装不知。铁星霜对叶青萝一向包容忍让,并不加约束。四人各怀鬼胎,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几日功夫,叶青萝将铁星霜的点点滴滴统统告诉了纳兰小七。纳兰小七以前看铁星霜,只觉得眼前是个不可琢磨的小怪物,如今再看他,常常生出一种幻觉:那个坚硬的壳里藏着的,其实仍然是九黎山上那个满身是伤夜里哭着喊救命的孩子。
他在九黎山上呆了八年,那八年里,单纯不懂世事的叶青萝安慰不了他,武功高强名震海南的叶龙渊也未必会对一个孩子的心事用心,那些师兄弟们还要嘲笑他的瘦弱,因为他的沉默孤僻冷落他、孤立他、奚落他……没有人救他,那是怎样的八年?每一天都在仇恨里度过的?每一夜都被泪水浸透?日复一日地把心交到仇恨的火焰里灼烧,以仇恨支撑活下去的信念,在仇恨中一日复一日地下沉、下沉、下沉,一直落到无间地狱里去?
纳兰小七看铁星霜的眼色不自觉地起着变化,常常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温情和宠溺,铁星霜起初还惊异一下,后来就见怪不怪了。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管,不问,仿佛无论出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又仿佛他已预见到一切的可能性,一切都将按照他的意志奔向某个既定的方向,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的这种态度令纳兰小七忧急。如果一个人已经坚硬到没有任何力量能打入其内心,就全完了。他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掌握了一个人的弱点,不一定就掌握了攻陷他的办法,因为有些弱点是经不起打击的,一击致命,玉石俱焚。纳兰小七叹息着想:这真是一个难题。
***
当日铁星霜在船上要了纳兰小七,却又置之不管,纳兰小七得了个空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铁星霜身上的金牌丢掉,算是小小地报复他一下。世事难料,谁知竟是这个金牌救了他。若不是铁星霜发现金牌不见,返回应州府的大牢,他非给那几条变态色狼给弄死不可。
当日路过岳阳,金牌随手扔在了那里,眼看着离岳阳越来越近,期限也就要到了。纳兰小七在铁星霜身上做足了功夫,那一份温柔缱绻,比对前半生遇到的所有女人的情份加起来都多。铁星霜待他,却一天比一天更严苛,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难为他。纳兰小七白天不能拿他怎么样,晚上就掐住他脖子问:“我待你怎样你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有心没有?”
铁星霜宛转一笑:“你这些手段也只能去对付那些女人。”
“你觉得我只是在耍手段?”纳兰小七有些泄气,想想自己的处境、身份和名声,铁星霜的怀疑也不是全没有道理。再想得深一点,将自己也觉得好笑。便轻声问他:“你拿到了金牌还要不要做捕快了?”
“也许做,也许不做。”铁星霜含糊地回答。
纳兰小七想了想,“你若是不做捕快了,便去西蜀叶城的张府找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回我把家底儿都交给你了。只要你去,我家的人自然能通知到我。”
铁星霜诧异地看着他,“你还有家人?”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纳兰小七笑了笑。见铁星霜一脸困惑,慢慢解释给他听:“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我娘死得早,有一日我从街上捡了个老婆子回来。”见铁星霜脸色更加奇怪,他不由叹了口气,“说来话长。那日下着雪,她在我家门外被一条恶狗追着打,我把她带回来治伤,她说自己无依无靠,非要给我当仆人,我只好收了她……再后来,我又从外面捡了七八呃……十来个小孩子,还有个老头儿……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纳兰小七眉头紧皱,仿佛郁闷到极点,“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既不是美男,又不是美女,整天围着你,烦都要烦死,那么多张嘴还要吃饭……真不知要熬到哪一天,那些小东西才能长到,各立门户。那时我才能得个清静。”
正说着,忽然觉得不对。他感觉异常灵敏,感觉有什么东西压迫在身上。抬眼一望,原来是铁星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铁星霜嘴角有一朵微微的笑意,带着点调皮和顽劣,又有一点宠溺。
纳兰小七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色,心跳竟是一停,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说:“其实浪子们最想要的还是个家,他们对我虽好,虽然极亲近,终究还是少了点儿什么。若有一个心爱的人肯陪在身边,那才算是真正的家。你若肯去,我便另买一座院子,与你种花养鸡,弹琴赋诗。”
纳兰小七的话仿佛是什么绝世的迷魂药,铁星霜听得入神,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仿佛他真的看见了那座落在蜀地叶城的小院子一般。
然而他出神是出神,等回过神来,立刻又变回那个刀枪不入的铁星霜。纳兰小七无奈地想:这个姓氏倒真是配他。纳兰小七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心思再通透不过:铁星霜若不动心,怎么会为了那些话出神?怕的是铁星霜不动心,只要铁星霜动心,自己就还有机会。
他天性乐观,将这些想清楚,心便放宽了一些,脸上的表情都是愉快的。铁星霜疑惑地看他两眼,似是颇为奇怪。
纳兰小七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春水悄悄地向叶青萝打了个招呼,走入密林去。他做的自然隐秘,却怎么能瞒得过纳兰小七这头老狐狸。春水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书童,一身武功却深藏不露,铁星霜心知肚明,并不戳破,这里面的玄机实在难于猜度。纳兰小七试探了春水几次,都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直觉却告诉纳兰小七:这个外表温柔的孩子是相当危险的。
纳兰小七望向铁星霜,他正赤脚坐在溪水旁,不知在出什么神。纳兰小七小心地向密林方向移动,回头望了几次,铁星霜似是并未发觉,渐渐放了心。不一会儿听到说话声传来,四下一望,隐身到一片乱石后。
“他心里怎么想?他能怎么想。”是叶青萝的声音,“明日到了岳阳,拿到金牌,放纳兰小七走,咱们去京城见诸葛伯伯,请诸葛伯伯帮忙。实在摆不平,师兄跟我回海南,谁能怎么样他!”
春水柔软的声音道:“那可是个采花贼,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儿,就这么放了?”
叶青萝道:“他人……其实也不是很坏啦!”
春水道:“那是有公子在这儿弹压着。纵虎容易擒虎难。”
叶青萝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倒不用你操心,他也掀不起什么浪头了。”
“这话怎么说?”
“师兄用曼妙指截住了他的心脉,他现在连内力都使不出来。师兄的曼妙指非同一般的点穴功夫。一般点住人的穴道,不过一两个对时就解了……”叶青萝轻轻叹了口气,“师兄这截心式却是将一阳指的霸道内劲与分劲错骨手的妙处合二为一,心脉受制,血气凝滞,初时还只是内息受制,十日之后身体便要受损,一月之期一过,内功便会全废,再无恢复的可能。再之后,身体便会一日日虚弱下去,无论如何活不过一年去。”
纳兰小七在乱石后大吃一惊,时值夏初,风和日丽,他却只觉心头冰寒,仿佛迎面被塞了一捧雪在怀里。
春水听了,一阵沉默,半晌方道:“这么说,他是必死不可?”
叶青萝“嗯”了一声。
“既然他已经必死,”春水似是笑了笑,“何必让他连累公子?”
叶青萝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春水道:“公子当日杀了衙役带他出的应天府,如今若想回头,就算诸葛大人有通天之能,没有纳兰小七的项上人头,只怕也不好办。”
叶青萝道:“师兄已经答应了放他,难道出言反尔?不能回头就不回头好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师兄跟我回海南就是了。”
春水似是笑了笑,“海南剑派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可有句老话:民不与官斗。人命还是小事,公子杀了应天府的衙役,便是扇了朝廷一个大大的耳光。如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能妥善平息,非但公子一生不得安宁,无论走到哪里还必要连累人。海南剑派虽厉害,抵得住倾国之力吗?朝廷一旦震怒之下发兵几万去海南……别的不说,可要死多少的人。为一个采花贼,值得么?”
叶青萝顿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一定……要杀他?”
春水冷笑道:“小姐或许要怪我歹毒,我却要怪小姐分不清亲疏。一边是令师兄,一边是个采花贼,谁远谁近谁亲谁疏,难道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和新疏无关!”叶青萝怒道,喘了口气方道:“师兄若要放他,我要怎样?难道逼师兄背信弃义?”
“小姐还不知公子的行事吧?”春水又是一声冷笑,“公子一向待君子以君子之道,待小人以小人之道。公子抓捕摘月娘子、七巧星煞这些名震大江南北的剧盗时,那一番斗智斗勇,你来我往,难道还讲什么一诺千金?”
叶青萝急躁地说:“你越说我越胡涂了!既然师兄不和他讲信义,你又担心的是什么?”她突然之间明白过来,问:“你……是要我劝师兄将他抓回去将功赎罪。”
“不可!”春水低喝了一声,随即笑了笑,“叶小姐,若你劝了,公子不放又将如何?”
叶青萝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怔了好一会儿方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春水放低姿态,恭敬地说:“姑娘是个明白人,何用春水筹谋?”
树林里的声音低下去,渐不可闻。纳兰小七想往回走,双腿却是软的。别说一月之期,两个月都要过去了,他的一身武功难道竟从此废去了?正胡思乱想,忽觉有异,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深沉的寒眸。纳兰小七面色变了变,心中百转千回,狂涛拍岸,一时间嘲讽、自怜、愤怒、伤感、失望……各种各样的表情纠结扭曲在一起呈现在他英挺的脸上。
铁星霜面色白了白,欲言又止。
纳兰小七一颗心都冷透了,强撑着往回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铁星霜伸手扶住。
“我待你……我待你……”纳兰小七低声说了两遍,只觉得自己可笑,终于没能说下去,摔开铁星霜大步往回走。修长标准的身材,背影曾经如矫矫孤松,巍巍玉山,这一刻,却明显地苍老佝偻了。他突然一振肩,将腰杆挺直,却一脚踢在一块极显眼的大石上,摔了个狗啃地。他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继续往前走。
铁星霜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飘忽悠远的笑容,很清澈,带着孩子气的天真。许久许久,他仰面望向天空。
碧空如洗,白云岿然不动,真是干净得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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