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古代,北宋,大陆 >> 猫鼠同人 >> 风动九宵(上)作者:天子 | 收藏本站
风动九宵(上) 第四章 作者:天子
    赵珺是个极端聪明之人。

    只听白玉堂一句话,已经猜出那尾随在后的贵客是谁。

    那位贵客也是个聪明人,

    听到自己的踪迹已被揭穿,他自然晓得,不必明说,有人大概已在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时若是还要继续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现身——

    「白兄谬赞了,其实段某能保住性命,不至翻船去陪那些『鬼煞』还多亏了展兄。眼下不甚方便,请容段某过后上岸再当面谢过展兄!」

    「哪里,段爵爷客气了。爵爷身在大宋,保证爵爷的安全便是展某职责所在。」

    此时,展昭正临风站在船头。雾气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迎面而来,到了最浓的时候,便连立在船尾的赵珺也看不清了。江风有些清冷,不过背后的气息是温热的。肩头感觉到了那撑船时绷紧运动着的坚实肌肉,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靠在了白玉堂的背上——

    「猫儿,没事吧?」白玉堂的声音极低,低到融进了风里,再稍隔开些微距离便难听清。

    「没事,一时走神,看那雾气看花了眼而已。」

    展昭答道。挺直背脊,再放眼望去,仿佛刚刚不过是一瞬的梦境,浓雾早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散去了,前方已远远看到了江岸。赵珺仍站在船尾未动,只是在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他。

    「柏雩,可有什么事吗?」

    「没事,展大哥不必担心,我只是……在出神。」赵珺淡笑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投向前方更远的地方,喃喃道:「怪哉……我此前怎么没有发觉,大理与汴梁,相距竟是如此遥远……」

    剩下的路途之中,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上段思廉一眼。或许这就是天意。在他忍不住想要回头的瞬间,老天让他看到了人世间再美不过的一幕。

    美,也难求。

    一生难求。

    船靠了岸,脚下重又找回了安稳扎实的感觉,该见的人也总是要相见的。

    段思廉身边未带侍从,只一人独自跟来,手中提着一把刚刀。普通的皮鞘,纹理朴素,只是刀长与刀形皆非同一般,一看便知是来自关外的奇兵。

    抬眼再看赵珺,只见他满面寒霜,右手握了那杆丈八银枪,骨节泛白,似是只待他靠近,便要来个一枪穿心!

    见两人相对僵持,白玉堂、展昭,以及「剑」「胆」四人出于礼数,上前抱了抱拳,也难开口多说什么。

    段思廉自知是名不速之客,也不敢轻易在众人面前招惹赵珺,激他发作,只好尴尬笑笑,转向展昭,抱拳道:

    「刚刚江中,多谢展兄出手相救!」

    「段爵爷不止是王爷的朋友,也是大宋的朋友,这是展某该做的。」

    展昭还了礼,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提醒了赵珺——

    赵珺与段思廉,并不仅仅是赵珺与段思廉。

    两人论的,也不仅仅是两人的恩怨。

    回过了东京城,见过了皇上,他们之间牵伴的便是大宋与大理的利益。

    剪不断,理还乱;逃难逃,避难避——

    接着,周围几人同时听到「咯咯」两声响。极闷,极低。是赵珺左拳的骨节在相互折磨——

    「若是展大哥与白五哥不说,我倒未发现身后还跟了位『贵客』!倒不知展大哥刚刚是如何救了这位贵客一命?」

    脸上堆了笑,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占了上风!

    「是尸首,飞来的尸首。」段思廉在展昭之前开了口。「那尸首是被掌力送出,不偏不倚,正落在我船头,背后有字,『穷寇莫随』。既然这穷寇随不得,就只有随嘉王了。」

    「情急之下,展某别无他法,又不能给那些『鬼煞』看出破绽,只好出此下策,还请段爵爷不要见怪。」展昭说完,转了身,硬生生吐出一句话,道:「我去把马牵来。」说罢,径自走向滩边,去帮向孤波与任擎剑将船上马匹拉上岸。

    段思廉见状,只道是碍于赵珺,展昭等几人不便与他多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白玉堂在一旁看了,却觉得古怪,面上露出一个微笑,上前找了个借口,也不管赵珺仍在以眼神向他求救,倏的腾空而起,转眼已落在了展昭身边,也不多说其他,只低低道了句——

    「张口。」

    「什么?」展昭茫然问了一句,一粒东西已弹了进去,入口既化。是幽鹭留下的「赤硝丹」。

    江湖上修炼寒功的并不止赤寒宫一家,「赤硝丹」则是「赤寒宫」七件镇门之宝之一。此丹天性纯阳,可化解各门阴毒,奇怪的是却偏偏对付不了杨春愁自己的寒冰掌,只能在寒毒发作之时作抑制延缓之用,难以治本。武林中亦有盛传,说凡是赤寒宫拿了出来与人见过的「赤硝丹」都是假的,真正的灵丹被杨春愁自己藏了,从不拿出示人。因为无方可解,「寒冰掌」也就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绝世武功!

    「此时什么也不必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多言什么给柏雩知道,让他操心。」白玉堂边道,边从展昭手中抢过缰绳,将最后两匹马拉上岸来。

    「这次我可不是故意瞒你,只想途中找了机会再说。」展昭怕白玉堂又生误会,忙低声解释道。

    「我知道。」借着马匹错身的当儿,白玉堂抓住展昭的手,在心口握了一握,才又放开。「不过你平日向来极有分寸,做事滴水不漏,刚刚那话转得也实在硬了些,别人察觉不了,白爷爷也不会如此迟钝。这边路途我还算熟,今晚应该可以赶到下一处城中,投宿住店,无须再露宿野外。那时再说。」

    ※※※

    天擦黑时,入了城。

    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土堆。

    黄土筑的城墙,无须云梯,稍有些功夫的人便可轻易越过。城上城下加起来不过五、六名兵士把守。城中不过几十户人家,可他们还是坚持称此处为「城」。

    城内有客栈,而且只此一家。

    好在,人不算多。

    一行六人,总共租下四间上房。

    说是上房,房中摆设的不过是些剥了漆落了色的破桌一张,方椅两把,外加两张垫了薄褥的光秃木床。

    几人随意用了些饭食,早早各自回房歇了。店小二到各屋送上一壶热茶,外加一盆热水,便也关了店门,熄灯睡了。

    那木床虽然窄小,白玉堂还是照例硬与展昭一同挤了,熄了那昏黄乱晃的油灯,两人只借了月光说话。

    「猫儿,有什么话,此时总该说了吧。」白玉堂半撑着头,一手在展昭背后缓缓抚弄按揉,状似不经意,用的却是舒筋活血的指法。

    「玉堂,今日在江上,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当真是被那雾笼了视线模糊,还是——我这双眼出了什么问题。」展昭抬起手,举到眼前。房中只有月色,但掌中纹路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会是……错觉吗?

    「怎么说?」白玉堂追问道。

    「在江上,你问我是否有事,我说只是一时走神,看那雾气看花了眼。其实那时我有些晕旋,若不是有你挡住,倒不知会不会一头栽下水去。后来上了岸,与段爵爷话只说到一半,体内又觉寒潮涌动,因此才借故避开众人。」展昭答道。

    「幽鹭那时不是曾说过,开了春,便暂时没有大碍了……怎么,你倒比我忘性还大吗?何况今日你又未受凉,或许只是江风大了些,触动了那寒毒作怪,也无须多想。」白玉堂说着,附下身,凑到展昭面前,见那双猫儿眼反射性的瞠大起来,邪邪坏笑道:「如何,这不看得很是清楚吗?哪来的什么问题?只要待你我到了大理,杀到赤寒宫掀了那杨春愁的鬼殿,还怕他不乖乖交出解药?放心睡了吧,难得今日有床可躺。我们走的不是官道,明日难保不又要在荒郊野外吹风。」

    展昭闻言,自觉有理,应了一声,当真合了眼,却忘了防备那人坏心。才垂下眼帘,打算睡了,一双贼手便突袭般压上了肩头,又湿又热的双唇随即罩了下来,攻城掠地,耳边传来得意非常的低笑。直到舌根被顶住吮得酸痛,再也抵抗不得,那狡猾霸道的灵舌才缓缓蠕动着,从舌下柔软的凹处勾挑到舌尖,描画过唇缘,方才放开。

    此刻,一颗心已砰砰乱跳得厉害,如同擂鼓一般,哪还说得出话来?只听到那人在耳边道——

    「等白蛮的乱子平定了,我便去和包大人告假,你我回险空岛小住。眼下,有白爷爷在此,料也没有什么鬼怪畜生敢入你的梦。睡吧。」

    夜半。

    四周极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展昭或许是真倦了,睡得倒也沉稳。

    白玉堂兀自望着展昭,仍是半撑着头,了无睡意。

    安慰的话,是说来给人听的,绝不可能连带使在自己身上也管用。

    从回到京城到现在,他留心算过。若是没有外因刺激,展昭体的寒毒每隔半月,必会发作一次。只是有深厚的内力顶着,加上赤硝丹化解,暂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可是,他的双目既有感觉,便说明寒毒已经在悄然上侵了……

    ※※※

    六月十五,路程过半。

    千里良驹,蹄踏飞花。

    一行六人恁是三日路做一日走,赶十日,缓两日;途中凡经大城大镇,必有流云飞龙门下各分堂口属下接应,马匹也换过三、四次。因此虽是日夜兼程,却也安排得当,人、马均不至累伤,丝毫没耽误半点时间。

    这一日,不觉已来到了巴州城下。

    巴州乃是一方宝地,奇山妙水,得天独厚。此处峰峦延宕,起伏连绵;河谷开阔,溪沟纵横。而且,不仅景色秀丽,民间亦是崇佛之风盛行,不论大小庙宇均是香火鼎盛。从早到晚,各地香客络绎不绝。

    此种景象,倒是极合段思廉的心意。

    原因不是旁的,只缘大理历代君王皆笃信佛教,并大举兴修寺庙,时常前往祭拜,甚至曾以僧侣为国师。故而,段思廉亦自幼信佛,还贴身带了族中祖传舍利子作为护体之用。

    几人入得城中,用过午膳,正是晌午十分。恰好此前已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天路,今日到了放缓脚步,养精蓄锐的时候。段思廉略微犹豫,还是买了些香烛之物,打算到本地最大的法禅寺朝拜。

    法禅寺位于城东,离投宿的客栈尚有些距离。赵珺本欲借口舟车劳顿,只派向孤波与任擎剑跟去护卫,不想才欲上楼,却听得店外街道之上突然一阵嘈杂,随后又迅速静了下来,由远及近,传来阵阵梵音。

    「请问外面出了何事?」展昭拦住正经过身边的店小二问道。

    「几位客倌远道而来,一定不知,那是巴洲有口皆碑的得道高僧,道彦禅师。几位若是想朝拜上香,倒不如去城北妙莲寺拜一拜他这位活菩萨!保准灵验!而且禅师每月惟有十五方才亲自见客说法,几位来得却正是时候!」那店小二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当那道彦是佛陀再世一般。

    「哦?活菩萨?白爷爷走南闯北,泥胎土偶见过无数,活菩萨倒是头一回听闻!」

    白玉堂不冷不热扬了扬眉,转身踱到窗边,挑剑一掀半垂的竹帘向外望去,只见两队僧人手持木鱼、佛杵、金钹等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迎面而来。其后高高架起一座莲花台,台上端坐着一名长老打扮的和尚,双掌交错,形成法印;面容似笑非笑,倒也确和庙宇之中供奉的神佛有几分相似。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是一股恶念,而非善气!那敲打诵经之声也是时急时缓,听得人心烦气躁!

    「猫儿。」

    白玉堂自觉不对,连忙低唤了身边展昭一声,示意他仔细瞧了,自己闪身离开窗边,回到桌前坐了,暗自凝神静气。

    过了片刻,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了街巷,逐渐走远。此时再看街边、店中众人,好似着了道一般,一个个枯坐待立原地,目光呆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叫卖的叫卖,行路的行路,饮酒说笑的弹唱言欢。立在几人身旁的店小二浑然不觉自己适才已经擦过了桌子,满脸堆笑躬了身,又仔仔细细将那已经光可鉴人的漆木桌抹了一遍。

    「请问小二哥,这位道彦禅师可是本地人吗?」展昭此刻也已回到桌边坐了,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道。

    「这倒不是。道彦禅师大约是六年以前来到巴州的,只一年光景,本地百姓对他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而且——」说到此,那店小二看了看四周,方才弯了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当年那自称『真命天子』的襄阳老王爷来此,也曾前去拜过这位活菩萨那!」

    「连『真命天子』都要屈尊降贵前去拜他,看来这道彦禅师也的确有几分道行。如此说来,我倒也想去拜他一拜了!」赵珺喝了一口茶,咂摸了一下,抬了头看向那店小二道:「小二,你这茶有何讲究吗?别家之茶都是先苦后甜,你家的怎么却一入口便是甜的?」

    「客倌有所不知,这也是道彦禅师的神奇之处!自他来到此地之后,也不知怎的,城中井水也便得比从前好喝起来,即便是刚打上的清水也是入口甘甜,喝下之后神清气爽!」说起此事,那店小二不觉又兴奋起来,口沫横飞地对那道彦歌功颂德了一番,方才离去。

    「猫儿,提起六年前,襄阳王……你不曾想起什么吗?」白玉堂将未沾过口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靠向展昭,在他耳边低语道。

    「那悬而未决的命案,铁金刚,叶锋冥。」展昭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方白帕,将刚口中未咽下的茶水吐在了上面,又揣回袖中。

    这时,忽听赵珺笑道——

    「展大哥,白五哥,我总觉这位道彦禅师与我们兄弟三人十分有缘,今日本也是打算稍做歇息的,不如同去拜拜,占卜一下未来吉凶祸福。」

    「如此也好。」

    「正合吾意!」

    展昭与白玉堂点了头,赵珺吩咐任擎剑留在店中不必跟去,只带了向孤波一同前往。

    到了妙莲寺,五人下马驻足,举目望去,但见香烟缭绕、人潮涌动,便是京城大相国寺盛景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几人随着人流拾级而上,到了寺前,却被两名小僧拦下,挡在了门口——

    「五位施主请留步。」

    「小师父有何事指教?」赵珺问道。

    「几位施主不能进去。」小僧答道。

    「这是为何?怎么人人进得,只有我们进不得?你倒说出个道理来听。」

    白玉堂手摇折扇,盈盈笑问,明明看似一派英俊华美,不知怎的,一对上那双幽黑凤眼,却瞅得那两名小僧心中发毛,口中也结巴起来——

    「佛、佛门净地,手持凶、凶刃,不、不、不得入内。」

    「凶刃?」赵珺看向手中银枪,「小师父此言差矣,吾等兵器只作防身之用,又未曾使之行凶,怎么会成了凶刃?」

    「这……这……便是普通兵刃也不行!」两名小僧后退两步,一口咬定,坚决不肯放人。

    「柏雩,寺中自有寺中规矩,莫再争了,不如你与段兄、向兄进去,我与玉堂在山下等你们便是。」展昭道。

    「说得没错,反正我们也是平日难得烧高香,如今临时抱佛脚怕也不够虔诚,无有大用,还是算了,不进也罢。」白玉堂说着,主动伸手接了赵珺的银枪。

    至于另外两人,段思廉本就没带自己的刀来,只在腰间暗藏了软剑;向孤波则是平日一副书生模样,遇上阵仗只发暗器。

    「好吧,那么就有劳白五哥与展大哥了。」

    赵珺点了点头,便与段思廉、向孤波二人一同进寺去了,只留白玉堂与展昭独自下山。

    当然,所谓「下山」只是说与人听的,白玉堂自是知道展昭的用意。两人只走到半途,便趁人少时闪身进了山道边的树林,饶路重又来到了妙莲寺外。

    「玉堂,江湖之上几大毒门药王,你可想得到,哪一家是施毒却不死人,只欲控制人的心神的?」展昭问道。

    「若说控制人的心神,我此时想到的只有黑炀。但黑炀施的是蛊,谁家用药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起。」白玉堂答道。「不过城中井水有问题倒是必然。你适才可否注意到,店中受那些和尚所念妖咒影响之人开口皆是本地口音,外乡来客却大多只是看看热闹便罢,并无什么异状。」

    「恩,我刚刚也曾留意,的确如此。听那店小二所言,那道彦确是颇有些古怪,又恰巧是六年前来到巴州,偏还会过襄阳王,令人不得不起疑心。」展昭颔首应道。说到此事,本是有些话想问白玉堂,又觉不是时候,便暂且放到一边,留到过后再提。

    「猫儿,说来也怪,你我这般平日从不拜佛之人一旦与佛扯上关系,遇上的却似乎总是邪魔妖孽!」白玉堂纵身跃上一颗丈高古木,扫视寺中各处。似是人都集中到前面大殿去了,后面一片寂静。

    「心中有佛,自得保佑;佛若有心,普度众生,我便别无所求,还何必特意拜之?至于邪魔妖孽,自有宝剑除之而后快!」展昭摇头跟上,淡淡笑道。

    「『我佛慈悲亦斩魔』!你这猫当日说的话,白爷爷倒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如若世上当真有佛,我倒也想许个愿来,让我将昨日一切通通记起。」

    白玉堂微微眯了眼,后面一句只是喃喃自语,足下一点,与展昭一前一后,如同雄鹰一般去了,只将那丝怅惘留在风中散了。

    ※※※

    奇怪。

    展昭隐身在一株苍松之上,向下观望了一会儿,只有这样一种感觉。

    想红尘俗世之中,尚要尊老敬贤,这妙莲寺不问俗事,却连这点也倒了过来。来来去去,看到挑水劈柴的都是些老僧,反倒是几名年轻和尚,态度倨傲,对那些老僧呼来喝去,好不威风!全然没有半点同门情谊,倒像主子训斥奴才一般,颐指气使,甚至拳脚相加!

    这哪里像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之人,倒似土匪恶霸!

    看不得那欺凌老弱的恶徒,胸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展昭随手摘下几枚果实,一甩手掷了出去,正狠狠打在两名凶僧光秃秃的脑后——

    这一打的力道甚是巧妙,生生掠去了一层油皮,只出水不出血,疼中带痒,好似被什么在心头抓了一把一般,痛得两人当场哇哇怪叫起来,仔细看去,却只是两三枚「被风吹落」的松果。果实还泛着青,落在地上,摔裂了一半,那「凄厉惨状」看来倒象那两颗秃头才是凶器!

    「我早说过,你这狡诈猫儿看似一副好脾性,其实是万万惹不得的!若是在你面前为非作歹,你一出手可便绝得不容商量!」

    随着戏谑的话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颈边发丝,展昭心头微微一动,知道是白玉堂回来了。

    刚刚进得寺来,那胆大包天之人便抱怨赵珺的银枪碍手碍脚,活脱脱是个累赘,竟摸进了天王殿,将枪暂时藏在了弥勒佛像头顶的梁上!他见了这般情景,也惟有无奈叹息,又觉得有些好笑——

    天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之人不少,但敢在佛爷顶上弄枪的,爬是世间只有这放肆猖狂到霸道的白五爷了!

    那人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唇角一勾,划出一个邪魅狂妄的坏笑:

    「我佛慈悲,为了铲除这些祸害,必定不会有所怪罪。大不了,事后白爷爷多添些香油钱与他,顺便也拜上一拜!白爷爷难得前来,诸位神佛菩萨必定会为我今世姻缘赐一个上上签,待我回了京城,每日供在房中,一三柱香,一柱也少不了!」

    「你若真想求签也要待事后再说,总不能此时在这凶寺树上求来。」

    展昭本想道「正事要紧,莫要再说笑了」,转眼却又被白玉堂抢了白——

    「那是自然,常言道,『心诚则灵』,既是要求姻缘,也要拉你同去才行!」

    寺院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那些斩断红尘、六根清净的僧人清修之地。

    这个问题若是问出,怕是连七八岁的孩童都能轻而易举地答出,临了还要送上一个鼻孔朝天的不屑哧哼。

    清修之地,清净修行之所。

    这样的地方,本该有它的规矩,它的特点,它的味道。可是,这妙莲寺却偏偏一概全无,有的只是一副一室、二堂、三门、三楼、四殿的架子,内里一团乌烟瘴气!

    说此处乌烟瘴气,并非它当真看来污秽不堪,而是一种感觉。习武之人特有的敏锐感觉!

    何况,白玉堂与展昭并不仅仅是习武之人,还是贯于办案的官差,感觉又比寻常武者敏锐上几分。

    「猫儿,你闻到没有,这寺中有股酒气!」白玉堂皱了皱鼻道。

    「酒气?我倒觉得是股腥气!」展昭低声答道。

    「就算有腥气,也遮不住那酒气!白爷爷七岁便开始到干娘的江宁酒坊偷喝她藏在地窖中的各方名酒了,绝不可能辨错!」白玉堂边道,边在展昭肩上轻轻一推:「猫儿,不如你我分头去探上一探,之后还在此处会合,拿了柏雩的枪,一同再走。」

    「也好。」展昭点了点头,辨别着那股腥膻气息的方向,看准四下无人,飞身往西配殿后去了。

    西配殿旁正是大雄宝殿,供奉三世佛之处,平日香客多聚集在此,今日因为恰逢道彦说法之日,倒全涌到大殿后的法堂中去了。此时,正静得只闻风动之声。

    西配殿中供了祖师,香烟萦绕,里面空无一人。展昭闪身而入,在殿内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便又转身而出,重新跃上了高处,发现与西配殿一墙之隔另有一处院落,院墙涂了青、白、红三色,在别家寺院从未见过,煞是古怪!

    举目看去,那院落之中亦是极为宁静,也不知是否有人。展昭略作思虑过后,自屋顶上拣了些经过风吹雨打破裂碎开的细小瓦块,纵身轻落在隔墙之上,伏下身来,将手中瓦块抛了出去。瓦块穿过树梢,落在院内,惊起了几只飞鸟,好一会儿,却无人出来查看,他这才翻过隔墙,落在院内。

    这院落虽小,倒也有正屋偏屋之分。正屋的门锁了,往窗上一推,却是开的。

    看来今日御猫倒要学学锦毛鼠了!

    展昭摇头暗笑,以剑柄在窗下一撬,抬了起来,悄然跃入。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床铺桌椅,只在墙边摆了一只条案,案上供了佛龛,内放佛像一尊。佛龛两侧又各有亭阁式小龛一尊,上面雕的是大鹏化身迦楼罗,以及数行梵咒。

    为了仔细查看,展昭复又近前两步,无意中发现条案一侧垂下的帘幕后似乎藏了东西。抬手掀了帘幕定睛一看,却是一对乌黝黝的刚鞭!

    此物莫非是……夺魂鞭?!

    展昭脑中想法一闪而过,耳畔却突然传来了屋外院门响动之声。于是便也来不及再多细想,伸手一捞那夺魂鞭,自后窗闪身而出。之后不敢久留,直接回返天王殿旁,与白玉堂约定之处。

    此刻白玉堂已先了一步回来,见了展昭,二人顾不得多说,先行离开了这座凶寺,到了林间才缓下脚步。

    「猫儿,怎么你去查探,倒也学起白爷爷,顺手拿来东西回来?」白玉堂看向展昭怀中之物,戏道。

    「先别急着说笑,你看了这是什么再说。」展昭边说,边将其中一根刚鞭抛了过去。

    白玉堂接了,仔细一看,再瞧向展昭手中,不禁皱了眉道:

    「怎么,莫非还被我们猜对,当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这个本该化了鬼却仍留在人间作祟的孽障?」

    「除了他,还能是何人?当年幽鹭姑娘走时带走了碧血蛇,叶锋冥尸首被毁,却从头至尾没见过这夺魂鞭。此时看来,也不知那被人斩去了头颅的究竟是何人。我刚发现西侧殿院外又有一处院落,进去探过,除了这双夺魂鞭,还发现那屋中供奉的乃是关外密教佛像,却也和当年调查叶锋冥时发现的蛛丝马迹相吻合——」

    说到此,展昭停了下来。

    因为他与白玉堂已经出了树林,站在了山道边,看到了赵珺、向孤波与段思廉三人。三人手中牵了马,显然也正在等他们。

    倒了近前,谁也未再多言,立刻跨马下山。到了半山腰的岔道上,赵珺突然一勒马,道:

    「我们不回客栈了。孤波,你回去叫擎剑,然后一起到堂子里寻我们。」

(快捷键:←)上一章  风动九宵(上)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