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拂万香散,满山嫣红映月来。
秋风吹拂万香散,满山嫣红映月来。
小桥流水,花团锦簇间,一名美人手持园扇站在池前赏荷花。
他眉不画而黛,唇不点且朱,腰肢纤纤、手也纤纤,单是走在池畔就让人有股冲动想冲上去一揽人怀,以防美人失足滑进池中。
秋风微寒,不等他感受到冷意,随行小厮己送上披风一袭,不过厚不过薄,恰恰为他遮去寒意,又不至于热得香汗淋漓。
拉好披风,美人见不远处一簇金桂开得正漂亮,伸长手青葱玉指一拈,含笑将香花放人衣袋内,期许它镇日皆飘香。
别的姑且不论,单单是他柔若无骨的小手即“足够”让人看到痴呆,甚至流下几滴色狼口水以示赞美。
但是,足够不等于一定。
整个后园里,扫地的扫地、植花的植花、喂鱼的喂鱼,就是没有一个人盯著美人流日水。
倒是路过的侍女,手里端著:亚热水看得呆了、痴了,直到热水淋到脚上才被烫醒。
美人见她这么捧场,不吝投来极度妩媚一笑,害侍女心里小鹿蹦蹦跳,晕晕然倒在地上都不知道。
看似怪异的现象在此府第中一点也不算怪,因为这位身著女装、生得颜比西子的美人从出生以来就专门吸引女孩子,城中不知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就连名满京城的花魁女都肯不收分文陪他一宿.
这些全都不奇怪,仅仅是阴配阳、国古爱凤的道理。
他——对他!
眼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其实是个男的,不折不扣、货真价实、没有任何隐疾的男人。
就在他对著侍女抛媚眼时,一名少妇打扮、与他相貌仅差分毫的美女莲步轻摇,不疾不徐、从容大方,由两个侍女伴著往他走来。
少妇朝著他的方向柔声轻唤:“绵绵。”
此二字如同魔咒一般从少妇口中吐出,绵绵转头看向发声处,认出少妇是谁后,立即飞也似的跳过来,站在少妇面前陪上笑脸,速度比失火逃跑还要快。
“嫂嫂,你找我有事吗?”
他会如此紧张绝不是他的嫂嫂有三头六臂,而是因为嫂嫂的肚子里怀著他们家珍贵的下一代。
任何人都知道,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小恙,不时会使点小性子。
即便嫂子本性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冰雪聪明,到了这种时候总会想小小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若不想被当成玩笑目标最好还是随叫随到,嫂子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绝不要因为胎教问题纠正她,否则很快就会变成胎教材料,授课内容为每日一成语——杀鸡儆猴。
“没什么事……”嫂子笑容可掬,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相较于嫂嫂的无动于衷,旁边两个侍女对绵绵少爷的笑容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早已望著绵绵少爷直发呆。
“我扶你到亭子那边坐坐,小心别著凉了。”绵绵继续陪笑脸。
笑脸不用银子但有很好的效果,不用白不用。
除了嫂嫂怀著小祖宗外,她更是世上少数对绵绵有抵抗能力的女人,基于这个原因,绵绵怕她比怕哥哥更严重。
“我一会儿就走,甭麻烦了。”嫂子依然笑吟吟。
绵绵突然打个冷颤,他怎么觉得嫂子的笑有问题啊!
“嫂子,有什么事吗?”绵绵笑靥如花,用来压抑心底渐次窜升的坏预感。
“没什么,你大哥说有事找你商量,正在前厅等著呢!\"嫂子笑得比绵绵更高兴,看他们兄弟俩吵架是她生活中一大乐事。
绵绵安静瞬息,印堂慢慢发黑。
他真是不懂为什么哥哥跟他不对盘到了极点,仍要三不五时找他去训话?两个人各自闪远一点,不打照面、不伤和气,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唉!
传完话后,嫂子转身往前厅方向走去,深知绵绵不管多么不情愿,最后仍会乖乖跟上来。
至于两个发傻中的侍女……嫂子经验丰富地一手拉一个,用力一扯,大家一起走。
绵绵长长叹息后跟上嫂嫂的脚步,找哥哥去。
“成何体统!\"
绵绵刚到前厅,哥哥每次必出现的招呼语,旋即嚷到他面前。
只消瞧瞧哥哥的长相,立即可知他和绵绵确实有血缘关系,别的姑且不提,他那张柔和细致的面庞就和绵绵一样……一样适合穿女装。
绵绵微启朱唇正待问安,话没时间出口,哥哥的怒吼再度传来——
“你这家伙怎么又穿得似四不像,混帐东西!\"和绵绵有七分相似的脸孔皱成一团,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样子。
绵绵左看看右瞧瞧,拉拉自个身上的衣服,一本正经地跟哥哥回应道:“不好看吗?我觉得很漂亮啊,这身衣服是我特地画好图案请裁缝师傅按图做的,鞋样是先前嫂嫂绣的,头发是请嫂嫂的梳头嬷嬷梳的;
你不是天天称赞嫂嫂的头发漂亮吗?我的头发也不输给嫂嫂啊!\"
他一身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瑞气于条,却没有一般人戴了满身珠宝后的俗气,反而呈现华丽戚,使所有人看得连眨眼都舍不得……呃!更正一下,只有女人,绵绵的魅力对男人无效。
哥哥还想继续开骂,可是他亲亲太座大人开口了——
“我也觉得很漂亮,夫君觉得不好看吗?”嫂子柔和的声音会吓死人。
太座都开口了,哥哥自然不敢再坚持什么,但为了尊严多少得说个几句:“一个大男人成天穿著女装四处逛成什么德行,你马上给我换回来!\"
绵绵叹了口气,偷偷扮个鬼脸,当作没听见。
他相信哥哥叫他来应该有正事要讲,可为什么每次都睁往他身上招呼,直到兄弟俩不欢而散后才托人来传达正事?唉,没效率!
“可是………我这么穿,是娘临终前交代的耶!\"
绵绵玩著手绢,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付嫂嫂他没办法,应付哥哥则不成问题,从小到大他和哥哥吵架没输过,最多平手。
提起逝去的娘亲,哥哥表情沉痛,少了他的怒吼厅中安静片刻,仅仅听得到嫂嫂啜茶嗑瓜子的声音。
“我问你……”
再度听闻大哥的嗓音,绵绵有点讶异:往昔只消提出过世的爹娘,哥哥马上会闭上尊口,一脸悲伤地躲到书房去,怎么今儿个是打定主意跟他杠上了吗?
嘿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压根儿没把哥哥放在眼里。
“娘过世时身旁有谁?\"哥哥狠狠瞪著绵绵。
绵绵满不在乎地应道:\"就我一个。”
“你说东就东、说西就西,谁知道娘是不是有这么交代过!任凭你说黑道白,又有谁可以证明话是娘亲口说的,不是你捏造瞎掰的?”
“没有,”绵绵口气依然闪凉,面上挂著大大笑靥,骗子似的。
“那就把你一身怪衣服脱下来!”难得占上风,哥哥自然不放过此机会。
“脱下来,现在?不好吧?”绵绵故作惊诧状。
他警告似地瞄瞄旁边安静端坐的嫂嫂,提醒哥哥这里是何处,顺便给两个正在流口水的侍女一记媚眼。
“当然是回你房间脱,省得成天到晚丢人现眼,你敢穿我还不敢看呢!”
绵绵点点头,微笑加大。
“哥,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吧?\"他慢条斯理地张合朱唇。
“天天叫怎么可能记不得?”哥哥好像在骂他笨一般,口气恶劣。
“正因为我从小身体不好,所以爹才将我取名为绵绵,希望我将来福也绵绵、寿也绵绵,也因为此原因,娘从小把我当女孩子养,希望能逃过天劫。”绵绵眼光狡黠地闪啊闪,等著兄长出招还击。“这些事哥你应该都记得吧?”
哥哥的反击来得相当快,几乎绵绵才闭口他话声即起——
“对,你小时候娘的确因为你身子骨差把你骂女孩子养,可是也只有到十岁啊!\"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十岁那年娘带著你去庙里上香遇到不修大师,你跟著大师学武以后身体大为好转,也就换下女装,难道这些全都不算数吗?”
他当然气,就因为绵绵学武有成,从此变成一个顽劣不堪的混帐东西。
这家伙在外带头打架,在家把一尾百两的锦鲤钩来烤著吃:爹爹书房里的古董花瓶砸了,砚台裂了,字画被涂鸦了:娘绣的百子嬉戏图初初完工,就被个故作秀气的粗手东西剪了个大洞……
一切的一切,爹娘的反应竟是欣慰,说什么小儿子终于活蹦乱跳,谢天谢地。
天哪!
最气人的是,他忍无可忍打算好好教训绵绵时,竟发现自己打不过他。
“是啊,的确有此事。”绵绵承认得很大方。
但哥哥高兴得太快,他笑容乍现,绵绵旋即奉上话——
“不过娘临终前吩咐我穿著女装以度天劫,也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哥哥先是一呆,怒火又起。
“休提此事,要提先找个证人出来。除了你以外根本没人听过这个说法,我倒想知道娘为什么会突然要你穿女装度日.”
哥哥指著绵绵大骂,一只手都快指到绵绵鼻尖去了。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娘临终前为何只有我一个人在床前,害得我连证人都没有,每次提到此事都被你念啊念的。”绵绵不成不淡地回了一句。
哥哥全身僵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罗!
他们的爹成婚得晚,过世时绵绵和哥哥都还相当幼小。他们的爹在睡梦中辞世神情十分平静,虽然年纪不算太太,但称得上是寿终正寝。
丧事后娘亲因为忧伤过甚加上痼疾复发,镇日卧病在床难得起身,不到一年即在病中随爹去了。
当时哥哥为了家中生意在外地买卖货品,接到消息时娘亲已然过世,回家准备丧事时,乡里的长辈只对他提一句:父母在不远游。
此事成了哥哥心里深深的伤痛,难以释怀。
也因此事,一直不愿娶妻的哥哥抢在百日前与指腹为婚的世交之女成亲,那位姑娘即是现在坐在厅中喝茶的嫂嫂了。
不能怪绵绵很卑鄙地提及哥哥的伤心处,他一样讨厌别人提不修师父的事情。
外人从未知晓,那个老不修当初以为他是个女娃儿打算弄回来当媳妇,才肯收他为徒,收下之后才发现是个男孩子,悔恨之余将满腹怨气悉数出在他身上。
练习量是别人的两倍有余,害他每天练得头昏眼花,还得砍柴、挑水,烧好热水给老不修洗澡,气得他打从学成归来后,再也不踏人老不修的势力范围内。
沮丧之后,哥哥再度逼视绵绵,目光如炬,即将烧到绵绵头上。
“无论理由为何,总之你以后不准再穿成这副德行。”
“没问题,我新做的衣服下午到,明天开始一天一套保证不重复。”绵绵悠然自得的神情,差点逼他哥哥抡起拳头揍下去。
缓下怒气,哥哥冷笑起来,要比恶劣,他没露两手岂不是被绵绵瞧扁了?“你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上了街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多看你一眼。”
当下,闷不吭声的人变成绵绵。
他轻咬红润下唇,神情气恼。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有男人肯多看他一眼,都已经打扮得美丽万分,稳稳坐在全国美人首座,嫂子也甘拜下风,可是看他的依然全是女子。这有什么办法?阴配阳这种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谁说他们不爱看,我偏说他们爱得很,巴不得天天看、时时看,日也看、夜也看。只是怕多看一眼会想把我娶回家,又深知得不到我这个天下无双大美人,所以宁可别开眼,退而求其次。”耍嘴皮子谁不会,绵绵出口便是一串。
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爱穿什么不穿什么又碍到谁了,干嘛成天为了这事找他碴,有这等闲工夫不如多为家中生意忙。
\"好,你说的。”哥哥顺著他的话说。
绵绵挑眉,大有战到底的意味。
“你要真能带个男人回家,说好了用八大轿明媒正娶把你抬过门,我就认了,你一辈子穿女装都不打紧。但要是做不到,就别再被我逮到你穿女装。”
哥哥气势如虹地叫道,字字掷地有声,保证出口绝不反悔。
此话一出正合绵绵的意,他就讨厌哥哥成天念他穿女装的事。
不过是件衣服嘛,用得著这么样吗?把他骂得跟变态没两样,既然如此能一劳永逸再好也不过,他会拒绝才怪。
“好,一马既出驷马难追。”绵绵一拍扶手,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