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完,肩都垮下了。“大嫂,以往老太太作寿大约得要花多少?”
“这实是难以占计,先别说一场寿宴得花多少,以往作寿总是一连庆贺七八天,而宴上得要戏班百戏热闹,再加上宴请的客人全都是公侯以上的夫人,回礼都得备上一份,礼不得微薄,光这些开销,没花个几百两是不可能的,要是再加上几桌寿宴,食材约莫在百两之间。”
林黛玉一整个想死,她这个管吃管玩的,从不知道当个富贵闲人花用竟如此可观。
“我还没说到二房的奴仆有多少呢,一等大丫头月银一两,二等丫头五百文,三等丫头三百文,小厮的话也得要一两,跟在二爷身边的约莫一两五百文,而记名的奴仆约莫有一百人,老爷那儿还有两名姨娘,月钱约莫二两,探春和贾环的月银也比照姨娘,至于老太太的开销,则是由两房的公中共同支出。”
“对呀,还有公中!”她燃起了些许希望。
“没用,凤姐儿不是说了,这回得用二房的钱支出?况且你要记得,二房庄子收入也得缴公中。”
林黛玉又想死了,真不知道要上哪挖钱。
“不过,说真的,这账本虽做得漂亮,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李纨翻看着账本,不住地比对着。
“怎么说?”
“好比这笔食材采买,价格全都偏高,可我记得去年的收成极好,粮价偏低,这价格写得高了些。”
“所以说,二嫂子有可能动了手脚?”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让人抓不了把柄。”
林黛玉皴眉想了下,便道:“大嫂,假使二嫂子放印子,你想咱们该怎么追查?”
“放印子?”
“嗯,就是对下人放印子。”她记得的故事里,王熙凤本来就有放印子的习惯,而且还是拿公中的钱大方放印子的。
“那就让探春去追查,探探下人口风。”
“那好,我去跟探春说一声,就让探春去办。”探春的个性够韧够大气,交给她刚好。
要是交给迎春,话都还没问,说不准就被下人骂到哭了。“说实在的,我倒觉得府里下人可以精简,而且得要重订规矩,否则这些个下人都快造反了。”
真不是她要说的,贾府下人仗势欺人,欺的还不只是下人,就连这些庶出的小姐都没看在眼里,要是不稍稍管教管教,改日真会发生恶奴欺主。
“那就这么着吧,接下来得好生筹备老太太的寿宴才成,你再跟宝二爷问问,看他有无其它法子。”
“他啊……”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再跟他说吧。”挥了挥手,她匆忙回怡红院。
才刚踏进院里,就瞧见正要外出的他,吓得她顿下脚步。这时分他应该是在国子监读书的,怎会出现在府里?想问,又觉得两人间那股尴尬氛围浓厚得教她问不出口。
贾宝玉直瞅着她,半晌才问:“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落叶飘下,他伸手要取下她发上的叶片,却见她如惊弓之鸟,吓得连退数步。
“没事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头也没抬的转头就跑了。
贾宝玉瞪着她逃窜的背影,唇缓缓地抿紧,就连下颚也绷得紧紧的。
“宝二叔,差不多也该走了,监丞大人还等着呢。”贾芸小声提醒着。
贾宝玉撇了撇唇,哼了声,心里恼着气着,却只能憋着忍着……谁对妻子像他这般小心翼翼来着?
窝囊!
“二哥……二哥?!”
贾宝玉猛地回神,就见贾环正不解地瞅着自己。“怎么了?”
“大伙都走光了,二哥在发什么愣?”
贾宝玉一回头,果真瞧见偌大的广业堂里已是空荡荡。“大伙都走了,你也不叫我一声。”赶忙收拾着桌面的书笔砚墨。
“我叫了你好几声,可你像是睁眼睡着了。”贾环咕哝着帮他收拾,嘴上说:“我听探春说,这几日二嫂忙得快晕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忙累了,也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什么都帮得上的。”要不是二哥罩着,就算他考取生员的成绩再好,祖母也不可能让他跟着二哥到国子监读书。
“是吗?”正因为她忙,所以他才会被她避了个把月?
“听探春说,她忙着找凤嫂子放印子的证据。”
他拉回一点心神。“你跟探春说,软硬兼施,要是不肯吐实的,一律卖出府。”
“我也跟她说过,不过她说祖母的寿辰近了,这当头要是卖下人的话,就怕人手会不足,毕竟凤嫂子推说有病,把事都丢给二嫂处置了,现在不光是人手,就连能运用的银两都不多,探春才会说二嫂忙得焦头烂额,成天和大嫂想着法子榨出钱来。”
贾宝玉呆了下,更火了。这般重要的事,她居然提都没跟他提起,到底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回贾府,他像阵狂风般地刮进怡红院,适巧晴雯推门而出,一见到他像是撞鬼般吓了跳,忙喊了声爷。
“二爷今儿个似乎是早了些,用过膳了吗?”晴雯声音拔尖了许多。
贾宝玉直瞅着她,问:“二少奶奶呢?”
“二少奶奶……当然在房里。”就在她说完的同时,雪雁也开了门走出来。
“二爷用膳了吗?”
“不饿。”他就要闪身进门,雪雁却硬着头皮再挡。
“二爷,我大哥在小厨房蒸了一些雪花馒头,二少奶奶要我去取,二爷真的不吃吗?”
明明是对着贾宝玉说话,她的目光却从头到尾都落在自个儿的绣花鞋上。
贾宝玉懒得应声,直接推门而入,就见——
“你们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奉八为何在她房里,又为何会搀着她?而且还是站在床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压根不知道要避嫌!
“二爷,二少奶奶急着要起身迎接二爷,脚绊了下,我搀了一把。”纪奉八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收回了手。
贾宝玉冷冷地瞅着他,突地瞥见他腰间也系了个锦囊,一股酸味不禁冲向脑门。“奉八,颦颦不懂,你也该懂,你不该出现在她房里,哪怕有雪雁和晴雯在,你都应该避开。”
要不是他知晓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能算是亲人,要不是他信任自个儿的丫鬟,他几乎要以为雪雁和晴雯连手挡着自己,就是为了掩护他俩私会。
“二爷说的是,是我不好。”纪奉八从善如流地认错。
贾宝玉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实在没劲。“下去吧。”
“是。”
待纪奉八一退出门外,贾宝玉脸色随即沉了下来,那双灼灼黑眸直瞪着林黛玉不放,像是等她给个交代。
“你……饿不饿?”林黛玉干笑着问。
“我的脸上是写了个饿字不成,人人见了我都问我饿不饿。”
林黛玉扮了个鬼脸,不打算火上添油,很乖巧地坐到桌边,替他斟了杯茶。“你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会是逃课了吧。”
“我能不逃吗?”他没好气地在她身旁坐下。
“还真逃啦?发生什么事了?”他可是要参加秋闱的,这场考试极为重要,因为贾府,甚至是贾家宗族已经太久没出现过举人,就连她公爹都是靠着太爷的爵位才荫补的官呢。
“你怎么没跟我说今年祖母的寿宴是你打理的?”
“这点小事也要跟你说?”
“这算小事吗?咱们的银钱还不够吃紧吗?凤二嫂会怎么整你,我会不知道?”贾宝玉喝了口茶后,连珠炮地骂道:“你要查帐,要掀凤二嫂底细,还得着手准备祖母寿宴,你真以为你这般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