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二爷三思!”手下身子弓得更低了,冷汗如雨下。
“不中用的东西!”李弈勃然大怒,广袖一扫,立时砸了手下满身酒水淋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爷吗?”
“奴下不敢……请二爷息怒……”手下头重重磕地。
“若办不好这事,你们一家也别在安定伯府了,”李羿狞笑。“西山盐井那儿可缺人得紧,李监工会很高兴卖本少爷这个人情的。”
“奴下定当誓死完成二爷之令!”手下脸色惨然如死,两股颤颤地只得领命而去。
虽然安定伯府在京城贵胄中还排不上名号儿,然对付一个小小的贫女还是小菜一碟,尤其在手底下人又打听到了邓家与陈家之间的纠葛后,原想以势强夺邓箴入府为妾,藉以羞辱默青衣的李笄念头一转,又寻思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与其落得个强抢民女的恶名,还是让那女子主动哭着求着做本少爷的小妾的好。”
默青衣,你这命不长久的病秧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在此时,安定伯正于书堂内秘密接见两名他不敢拒绝的贵客。
邓氏族长和陈氏族长连袂前来,为的就是和他谈一笔天大买卖。
“此事事关重大,非李某一人可决定的。”安定伯面上噙着礼貌客套的笑容,态度却至为谨慎。“两位老大人也知道,我那甥儿并不十分卖我这舅父的脸面。”
“安定伯是想过河拆桥了?”邓氏老族长抚须一笑,眼底冰冷一片。
安定伯心一凛,脸上笑容岌岌可危。“邓老大人,安定伯府一向和世家站在一线,互相扶持倚重至今,难道您还信不过我吗?”
陈氏老族长面无表情的开口,“光是去岁,镇远侯便拔除了邓陈王郑四家于军中的势力六成,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贵府大郎君于执金吾屯骑的副校卫之职,便是夺了我家酖儿的吧?”
安定伯面色尴尬了起来,亡羊补牢地试图解释道:“陈老大人真是误会了,屯骑可是关北侯掌握的人马,并非我那青衣甥儿……”
“谁人不知四大侯情同兄弟?”陈老族长猛地一拍檀木案,额际青筋直冒。
安定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阴沉了下来。
“安定伯,”邓氏老族长慢条斯理地捧起了茶碗,缓缓饮了一口,“你也不想当年的事拆穿吧?”
安定伯这下子表情真的难看之至了。
“我们并不想与镇远侯府为敌,只要族中儿郎子弟于朝中仍有一席之地,贵青与世家之间不是非分个你死我活不可。”邓氏老族长放下茶碗,眼底流露出的威胁令安定伯心惊胆战了起来。“安定伯爷,你说是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第5章(1)
大车槛槛,毳衣如荚。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嗥嗥,毳衣如螨。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诗经·王风·大车》
荞村——
陈家在受宠若惊地招待了远自京城而来的尊贵伯府管事,以及偕同而来的陈氏本家兄弟后,原是有些顾忌的态度一扫而空,立时将邓细未婚淫奔失身的事儿捅到荞村相关职司的里正处,登时全村哗然!
邓箴家等不到陈家来人,却等到了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荞村村民。
“邓细!你这个淫贱之人,简直丢尽了我们荞村人的脸,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来人,押那邓氏女到荞村祠堂大刑受审,像这等玷污了荞村民风的罪人,就该重打五十大棍,而后捆石沉潭!”
“我就说这贱妮子一双贼眼生得桃花,必不是个安分的,看看,连陈大郎君那等好儿郎都敢勾引,说不得早就是人尽可夫了。”
“喂喂,魏二,你平素最是风流了,该不会……嘿嘿嘿!”
“那可不?”人群中那个尖嘴猴腮、名唤魏二的一脸得意洋洋,故意道:“这小娘皮滋味可美了,销魂至极啊,不过是她主动央小爷睡她的,小爷可没犯法。”
人群响起一阵淫秽不堪的哄堂大笑,其中十数名荞村妇人却是涨红了脸,鄙夷不屑地连连呸了起来。
“幸亏没替我儿求娶邓氏女,这小的这么淫乱,大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邓家的大姊儿向来贤淑温柔,说不定是被这个妹妹带累了,你们可得找对正主儿,别错骂了好人。”
“那可难说,毕竟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呀!”
屋内的邓细脸色又青又白,气得浑身发抖,若非邓箴死死拦着,早就要冲出去和他们拼命了。
邓甘和邓拾吓得躲在墙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恐惧地望着外头咆哮叫骂、好像要把人吃了的村民。
“大姊姊甘儿怕。”
“怕,我怕……”
邓箴心疼万分,强忍着愤怒与不安,柔声唤道:“甘儿、拾儿别怕,你们先回房,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有大姊姊在,不会有事的。”
邓甘和邓拾迟疑地看着大姊姊,又怯怯地瞄了一旁面色难看的小姊姊,最后还是乖乖地手牵着手蹭回房里去了。
邓细怨毒地看着邓箴,明明害怕事情闹大了,可一想起这个姊姊永远一副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沉稳神情,心里翻腾着满满的不是滋味。
为什么一样是被除族的邓氏女,相同的穷困度日,为何她依然有着世家女的教养与矜贵之气?
为什么……自己明明比她美丽夺目,比她聪明百倍,却还会沦落到今日人人喊打的悲惨境地?
她不服!她不甘心!
紧闭的木门被撞开来了,邓细回过神,丽色灼灼的脸蛋霎时灰败如土,不假思索地朝邓箴身旁躲去,随即一僵。
邓箴却是一如既往地挡在妹妹身前,神色苍白却清冷地直盯着打头冲进来的一干村民。
“乡亲今日喊打喊杀的,是成心要上门强欺我们孤女幼弟吗?”
“胡言乱语!”为首的里正表情凝滞了一下,旋即抚着胡须斥道:“你身为长姊却教养出了个行止淫乱的妹妹,不思跪地磕头向乡亲谢罪,居然还先作贼喊捉贼了?”
“我说阿箴哪,婶子平时最是疼你,可今儿也不得不说上你几句了。”罗婶子自人群中挤出来,一脸痛心疾首。
“你妹妹犯了这天大错事,你做姊姊的难道平时都不管不顾吗?婶子知道你养家活口不易,可咱们做人宁可饿死也不能失节,这丑事要宣扬出去,被戳脊梁骨的可不只是你一家四口,还是咱们荞村全村上下老少呀!”
“婶子你误——”邓箴眸光一黯,胸口闷痛。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邓细冲口而出,美眸怒火闪闪,仿佛想烧尽眼前这些自以为是的恶心村民。“我邓细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攀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她——她是我姊姊又如何?我爹娘既不在了,她也拘不得我!”
邓箴心一紧,想也不想地低喝了一声。
“细儿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这些人平常也不见得待我们多好,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指手画脚“你这不要脸的贱妇就该打折手脚沉潭,还敢在这儿诋毁叫嚣众乡亲?”老村长瞥见伯府管事示意的目光,迫不及待的怒喝,“来人,既然身为苦主的陈家已经将邓氏细儿告上了,咱们还跟她啰嗦什么?还不快快将人押到祠堂!”
“对!押她到祠堂!”
“沉潭!这等贱妇一定要沉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