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郎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明明是他心悦我,他说他要娶我的,我不是……我没有淫乱,我们订了鸳盟的!”邓细神情恍惚,下一瞬尖叫了起来。
“就是陈大郎君具状作证,你先是勾引他在前,又骗婚在后,你们邓氏姊妹一心讹诈他,状纸上字字清楚,你还想抵赖吗?”里正也开口了。
勾引,骗婚,讹诈?
邓细呆若木鸡,面色如灰,心中对陈大郎君最后一丝希冀与爱恋,霎时崩溃破裂成千千万万残片。
大姊姊……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我邓细,自诩美貌,可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只是能任意亵玩践踏遗弃的玩物。
“来人,把人押走!”
就在此时,邓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柄亮晃晃的锋利菜刃,一手护住陷入傻愣状态的妹妹,一手对着逼近的村人狠狠地威胁挥舞。
“今天谁敢动我妹妹一根寒毛,我就先要了他的命!”她粗嗄难听的嗓音在这一刻更是森冷如地狱恶鬼。
众人不约而同一阵寒颤,立刻停下脚步。
虽然人多势众,若是大家伙儿一同扑将上去,拼着受伤几下子也能夺下邓箴手中的菜刃,可是今儿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趁火打劫还罢了,哪个又想当那个惨遭菜刃重创的出头鸟?
于是一时间,双方反而对峙住了。
邓箴冷冷地看着众人,面色苍白,握着刀柄的手却极稳,“我邓氏自长居荞村以来,从未做过任何一妆伤天害理、有损乡亲利益之事,对于众乡亲也素来敬爱有加,不曾为难过谁,可今日乡亲们却打上我门来,要我妹妹的命……这盛汉王朝也还是有王法的,还由不得你们要打就打说杀就杀!”
里正和藏身于人群中的伯府管事心一咯噔,万万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贫女有这等见识和傲气,这事要是不能快斩快决,恐怕迟则生变。
邓细呆呆地望着姊姊护在自己身前的瘦弱身躯,心乱如万马杂沓,眼眶却逐渐湿润发烫了起来。
难道,真是她做错了吗?
“咳!”伯府管事再忍不住,理理衣袍就昂然地走出人群。“各位,各位,请听在下一言如何?”
众人一愣,疑惑地看着这一身富贵打扮的中年男人,里正和村长忙不迭地哈腰行礼,向大家介绍起“乡亲们,这位乃是京城伯府的管事大爷,可是大大的贵人哪!”道貌岸然的里正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管事大爷今儿本是来看看咱们荞村的风水,想在这儿买个庄子的……咳,正好,您是京城的大贵人,见多识广,定能替我们主持公道,做个见证。”
邓箴警觉的眸光自里正那太过热切的笑脸缓缓扫到了那位“贵人”身上,心下一凛,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不对劲。
“老夫是外人,论理是不该多嘴管这桩闲事儿的。”伯府管事微微一笑,“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依老夫看来,这位邓家小娘子虽说失德于陈家大郎君,论村规该沉潭以警世人,可若当真这么沉潭了,倒也有伤阴鸷,不如众位给老夫一个面子,就由老夫做了这个媒人,让陈家纳小娘子为妾,化戾气为祥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荞村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古怪,迟迟踌躇犹豫了起来。
照理说邓细犯了淫戒,立时沉潭了也不冤枉,要不荞村清正风气何在?可是人家京城好大伯府的管事大爷都开口求情——京城来的贵人,得罪不得呀!
邓细不敢相信这事儿兜回了一圈,小命虽然得保,却竟然还是只能沦落到做妾的地步?
可是,可是倘若乖乖到陈家做妾,就能够偿了自己的罪,能够不再给大姊姊惹麻烦,那么她愿意认这个命!
她……不想要再欠这个长姊任何人情了!
“邓氏细儿,若非贵人为你说话,今日荞村父老是不能饶你的,”里正赶紧道,“还不赶快向贵人磕头跪谢?”
邓细恍恍惚惚,麻木地本想下跪,却被邓箴一把紧紧攥住了手臂。
老村长没有察觉到邓氏姊妹间的异样,争相讨功劳地补了一句:“既然贵人善心大发,为你做主,那陈家那头少不得就由我老头子去讨这份嫌,我去劝劝,看陈家是不是还愿意以纳妾之礼收了你……不过我可是听说陈夫人为此事气得不得了,扬言除非你邓家主动献上嫁妆百两白银,甘愿自入为通房奴,否则陈家必定告到底!”
荞村村民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白银百两啊……”
“好大的胃口……咳咳,不过也该当的,陈家大郎君可是被勾引骗婚,陈家颜面尽失呀!”
邓箴目光更冷,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们姊妹俩呢!
邓细闻言怒不可遏,娇容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了,冲动地就想痛骂,被邓箴警告的一眼压制了回去。
邓箴不言不语,嘴角暗隐一丝嘲弄的冷笑。
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正戏还没上,她也懒待多费唇舌,反正是人是鬼总会冒出头来,京城的贵人,陈家,里正,村长……到时候就知道他们究竟在谋划算计什么了。
伯府管事见她嘴角扬起的淡淡讽刺,心下一突,生怕攀扯久了夜长梦多,忙笑道:“各位,既然老夫今日多嘴,把事儿揽在身上了,总不好见死不救……也罢,老夫在此便先代邓大娘子垫了这百两白银,促成这陈邓两家的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荞村村民惊叹啧啧,又是羡慕又是忌妒地瞪向邓家这对姊妹——还真真是邓家祖坟冒青烟儿了,娘的,像这种好事怎么没落自家头上来呢?
“这……怎么能行?”里正暗喜,面上还是一脸为难。“倒是这邓氏女给贵人添麻烦了。”
“不妨。”伯府管事一笑,“我家主人一向宽厚仁德,济贫扶弱之事向来没少做,若是知道今日区区百两便救人一命,他定然也是极欢喜的。”
老村长热切地忙插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咱们便速速到陈家周全了此事吧。邓大娘子,还不快带上你妹妹跟着我们到陈家赔罪去?”
“诸位今日是打算强买强卖,拿我妹妹去喂狼了?”邓箴终于开口,神情淡然,眸光嘲讽深深。
“你!还不知悔改?”心虚的老村长大声痛斥,“你那不知羞耻的妹妹辱了我们荞村的清正民风,按村律就是立时打杀了都不用报官的,今日若非有贵人——”
“这贵人也来得真巧。”邓箴目光清冷,扫过伯府管事,嗤地笑了。
第5章(2)
伯府管事内心难掩几分惊骇之情。本以为不过是个村姑愚妇,在他们一连串迂回进逼、红脸白脸恫吓下,定会吓得下跪求饶,哭哭啼啼,满口感恩戴德……
可那邓大娘子黑白分明的一双清亮眼眸,却仿佛一柄利剑深深洞穿了他们这场把戏——“难不成老夫这善心还发错了?”伯府管事面色涨红,恼羞成怒了起来,高声冷喝道:“做人分不出好歹,便是死了也是胡涂鬼,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枉做好人?”
“伯府扣在我手上的四十九颗狗头,看来是不想要回去了?”一个低沉嗓音似笑非笑的响起。
众人眼前一花,邓箴迅速回过头去,愕然地看着高大魁梧的燕奴,渊停岳峙地伫立在房门口,身旁紧跟着的两只小豆丁不是早该躲进房里去避难的甘儿和拾儿吗?
“好呀,邓大姊儿,你屋里原来也窝藏个野男人,偷人都偷成邓家的家风了!”人群中有人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