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玄在营中巡视了一番,确定御寒的征衣都已分发到兵士们手中,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了帅帐之内。
花飞宇命人端了晚膳进来,他草草吃过,便道有些倦了,命他们各自退下,待帐内只剩他一人独处才除了头上的黑色貂裘帽,摸索着自行解了绷带,敷上伤药,再重新包扎妥当。
额上的伤口比他原本所料的要深得多,那日回到营中急急召了军医前来诊治之后才发现白玉堂那一击着实阴狠,皮肉之下几乎现出森森白骨!军医见状大惊,好容易止住如注的鲜血后已是冷汗满身,直直跪倒在地,嘱咐萧仲玄几日之内须卧床休息,调理气血。
而当夜,宋营中不仅没有传出狄青中毒身亡的消息,反说他那晚亲自巡营、慰劳三军将士,鼓舞士气军威。
萧仲玄闻言,加之思及自己的伤势,左思右想总觉不妥,为了不走漏半点风声,当即命花飞宇暗中前去结果了那军医的性命。
其后私下服药进补修养了几日,虽自觉体力恢复了大半,整日操劳下来却仍会头晕,不得不提早安歇,以期尽早痊愈。
萧仲玄如此想着,头沾了枕,便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清澈沉静的眸子,依稀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正在轻触他的额头……
“……昭……”
他低低唤了声,一把捉住那只手欲拉到唇边,那手的主人却轻巧地躲开,紧接着,一样更加柔软灼热的东西靠上了近前,缓缓贴住了他的唇。
“别走……你本就该是我的!”
对方的主动在一瞬激起了萧仲玄压抑已久的霸道掠夺的欲望,他吼了一声,猛然一个翻身钳制住那人的双腕将他压在身下。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放软了身子,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任他含了他的唇,如狂风暴雨般一阵狂噬,好一会儿,才喘息着浅笑道:“仲玄,如此热情的反应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你此时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适合过度放纵。”
“什么……”
此时,萧仲玄仍沉浸在梦里的狂喜中,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传入耳中的声音仿佛不是真的。
当他慢慢睁开双眼,看清眼前之人的容颜后,脸色立刻一阵青白交错,几欲当场昏死过去。
“耶律宣景……你!”
“你若当真没有大碍也不会无端杀了那军医……所以命我府里送了些上等的滋补佳品来营中,特意送来给你;适才见你合衣睡了,怕你受了夜寒才想替你盖好被子,想不到你却突然拉住我不放……”耶律宣景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一手半撑起身子,保持着悠闲的姿态,眼中的放肆却是一览无余。
“没有本帅的命令,谁也不得任意闯入中军帐中……下次若是再敢违令便休怪本帅无情……滚……”萧仲玄站起身,心中恼火不已,却也知此次是自己太过大意才不慎被耶律宣景抓到了破绽加以利用,此时也惟有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以免继续自取其辱。
“是……末将遵命……”
耶律宣景深谙凡事不可太过得寸进尺之理,并未多加纠缠,依言起了身,在经过萧仲玄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略微俯身凑到他耳边道:“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对你不利……只想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在展昭面前如刚刚那般暴露出你的弱点,梦中的东西只是虚幻之物,他是个在战场会毫不犹豫地向你拔剑的男人。”
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却未发现萧仲玄深不见底的眼中那抹狠绝的冷笑。
“拔剑?也许吧……他的确比我想的冷酷……不过……有弱点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啊……”
***
宋营
初冬的夜空深邃而悠远,边关清冷的月光如水一般从银亮的剑身倾泻到那一袭随风鼓动的蓝衣上,剑尖轻轻一挑,一道光华便穿透了那看似凝滞深重的夜色,带出一弯长虹;到了眼前的一霎,倏的幻化为三道剑影,势若怒涛波澜,激荡出一声悠长清脆的嗡鸣……
剑收,人静。
片刻之后,一片残叶无声地飘零而下,落入半倚着树干而立的白衣青年的手中。
“原来这才是最后一招,好厉害!”
修长的手指一动未动,那片残叶已随着朗朗大笑化作无数粉末灰飞湮灭。
“你这猫儿,何时也学会在人前如此炫耀自己的本事了?”
“在人前自然不会无故炫耀,至于在你这白老鼠面前……”展昭淡淡一笑,将巨阙归了鞘,“我深浅轻重如何,你自心知,我又何须刻意保留?”
而且连续几日在营中闲暇,又有不可私自外出、不可随意饮酒等诸多军纪管束,他怕那老鼠闷得发慌,又会惹出事端来,便主动提出二人趁夜间安静到演武场中比试一番。不想那人又突发奇想,硬说不曾看过他舞剑,今日一定要看上一回。
只是舞剑小小要求,加之没有旁人在场,他便也没有多加推辞,欣然应允,放开剑势舞了一回。其间每每舞到精彩之处,白玉堂便会抚掌大笑,受了那爽朗的笑声的影响,他的心和剑便同时飞扬了起来,更添了几分潇洒惬意,不由得释放出了夕日驰骋江湖时的风发意气!
“说得好!我对你一向毫无保留,你也不准再把什么都藏在心中不说!”白玉堂抬眼望去,确定四下无人,挑眉一笑,干脆一把握了展昭的手凑到他耳边说话。
展昭知道二人独处时白玉堂定控制不住他那顽皮性子,只得摇摇头看他一眼,道:“玉堂,你刚刚既看到了我的‘炫耀’,还不放心么?”
说着,就想抽回手去,却反被那伸开的五根长指插进了指间抓得更紧。
“不是不放心,而是我总觉此次内奸通敌一事与那孙秀脱不了干系,若是当真如此就势必要扯上庞老贼,事情又会复杂上三分……”白玉堂面上仍挂着笑,眼中的神情却很是严肃。
“嗯,我明白……此事我也曾想过……”展昭微微颔首,道:“只是通敌叛国这一罪名非同小可,大人嘱咐过我们凡事不可轻举妄动,一则避免打草惊蛇,二则必须小心再如上次那般遭到奸佞小人陷害,不仅捉贼不成,反而自身难保。”
“猫儿,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关键之时,不要忘了保护自己。”
二人边走边谈,不觉前方灯火渐明,白玉堂又用力握了一下展昭的手才缓缓放开。
对方的温度慢慢在掌心散去,不知为何,一股不安突然翻涌着袭上了他们的心头。再靠近些,却见大营之内靠近帅帐的方向此时竟灯火通明,亮成一片。
“不好,出事了!”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同时喊了出来,连忙提起气来,一路疾奔赶到近前。
只见帅帐之外两列顶盔贯甲的兵士持戈而立,一名副将见他们回来,立刻上前道:“元帅有请,请二位到帐内说话。”
二人抱拳道谢,随即走进中军大帐,抬头看去,除狄青、石玉、包拯之外,还有孙秀在座,便知其中必有蹊跷,心中马上警惕起来,施过礼后,只等座上几人首先开口。
果不其然,那孙秀不等狄青问话便抢先咄咄逼人、语含讥诮道:“半夜三更不在帐中休息,展护卫、白护卫莫非是外出赏月?说来我本不好打扰二位好兴致,但军营之中不比京城,还请多少守些规矩才是。免得如今日一般,营内出了大事,二位还是云淡风清,一无所知。”
“敢问孙兵部,营内出了何事?”展昭沉着问道。
“有辽军奸细前来偷营,幸被我身边副将发现才未造成什么损失……若说两军交战,偶有敌人前来刺探军情也并非什么希奇之事,只是……贼人却是隐匿在二位帐中被人无意发现……”孙秀冷哼一声,话中有话道。
“竟有此事?请问孙兵部,是哪位恰好‘无意中’发现我们帐中有敌人藏匿?”白玉堂暗中冷笑,故意惊问道。
“我方才已经说过,是我身边副将孙洪。”孙秀得意答道。
“孙副将夜间前去,可是有要事要寻我二人?”白玉堂突然话锋一转,向孙秀发问。
“这……是巡营人手不够,我命他前去请二位帮忙。”孙秀闻言,张了张口,好一会才生硬勉强道。
“原来如此,在下惭愧,只因连日来不曾摸过兵刃,我二人按捺不住,便私下前去演武场中切磋了一番,不想偏偏此时有人前来偷营。不知孙副将是如何发现我们帐中有人藏匿?我们日后也好加强防范。”
“这……”展昭这一问,却让孙秀生生吃了一颗软钉子,愣在了当场。
“罢了,几位可否听狄某一言?”
见那孙秀半晌答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白交错,狄青淡淡一笑,适时地出言打破了僵局。
“元帅请讲,我等洗耳恭听便是!”孙秀心下恼怒,又不得发作,只得咬牙道。
狄青将孙秀的反应一一收入眼中,表面却只当不知,向几人抱拳道:“展护卫、白护卫跟随包大人代天巡守,本非我军中之人,自然不方便随意越权参与其中;而孙兵部也是丹心一片,为阵前战事忧虑;今日敌军偷营一事幸得孙副将发现及时,并未造成任何损失;本帅会马上吩咐下去,令军中各营各部加派人手,日夜轮换巡逻防范,同时还要仰仗孙兵部及展护卫、白护卫助我一臂之力早日破敌,狄青在此便先谢过了。”
其后,狄青遂传令众将加强营内防范之事,众将得令后各自散去,孙秀见此时再多说其他也是无益,虽是心有不甘,也只好暂且离开。
展昭与白玉堂回到自己帐中不久,才坐了说起方才之事,就听门外有人低声问道:“里面可有人在?”
“门外何人?”展昭警惕问道,拿了巨阙掀开帐帘,却见门外站的正是狄青和石玉。
“展护卫……此处不便解释,可否进去说话?”
“二位请……”
展昭看二人神情便知他们避开众人私下前来必有要事相商,忙闪身请他们入内。
四人落了座,狄青看向石玉,笑而不言;石玉会意,开口解释道:“适才一事元帅与包大人心中自是有数,请二位不必放在心上。我与元帅前来,是有一事要拜托二位。”
白玉堂本就佩服狄青石玉的人品及一身本领,闻言立刻爽快笑道:“狄元帅、石将军谈何拜托?有何需要我等尽力之处请讲便是!”
狄青听了此话,微笑点头,道:“法曰:军无粮食则亡。我与子易日前定下一计,趁这两日夜间雾重风高奇袭辽营,烧其粮草。”
言罢,便不再多说,到想看看这展、白二人如何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首先道:“夜间突袭,烧其粮草……如今已经入冬,敌既无粮,其兵必走,此计甚妙啊!”
“不错,”展昭接言道,“最好兵分两路,声东击西,明突袭,暗烧粮,里应外合……”
狄青在一旁听得大喜,对二人的欣赏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
“二位说得半分不差,狄某正是此意!展护卫、白护卫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且轻功及马下功夫皆高出我等一筹,放眼我军中应是入敌营放火烧粮的最佳人选,只是不知二位大侠可愿做这不甚光明磊落之事……”
“原来元帅是担心此事。”听得狄青口称“大侠”,展昭终于明了他询问之时如此为何如此小心,侧过头与白玉堂目光相对,随即正色道:“辽国首先打破与我大宋交好之约、犯我边境,卫国之责重于一切,何况两军对垒,若是顾忌诸多又如何得胜?元帅尽管放心,我等自知元帅苦心,当听元帅差遣,尽其所能助元帅破阵退敌!”
“好!展护卫、白护卫果然是英雄气概!如此狄某便不客气了,今日敌军前来偷营,必定也在谋划再战之事,为免横生枝节,我已决定明日夜间对辽营进行偷袭……”
将计划细细说明后,狄青又道:“明日一战乃狄某暗中安排,除子易及我等身边心腹精锐并未告知营中其他将领,也请二位不要声张,悄悄离营,如我等刚才所说,提前潜入辽营,只等三更与子易里应外合……”
“记下了,请元帅放心。”
展白二人依言应下,送狄青、石玉离去,静待天明。
次日一早,展昭与白玉堂悄然离了宋营,依临行前石玉指引之路纵马出关,在宋辽边境的林中待到日落西斜,天色逐渐暗下,缓缓向辽军大营靠近。为了避免被敌军发现,他们在离敌营十几丈远的密林之内止住了脚步,一前一后轻巧地跃上了一棵参天古木,远远地观望,等待天色全黑。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白玉堂看看好容易爬在了半空的月牙,估摸着离入夜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有些受不了继续这样无言地枯等,拉了拉一心一意、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前方的展昭道:“猫儿,别盯了,离了这么大老远,就算你那双猫眼再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省省劲,等入了夜,进得营去再说吧。”
展昭回过头,看白玉堂晶灿灿的眸子望着自己,直觉他脑中定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警觉地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想……”
“耐下心来,很快天便黑了。”
展昭见白玉堂闭口不答,似笑非笑,只道是他等得不耐烦了,低声安慰了一句,便又转过头去。
“猫儿……”
“何事……玉堂?”
展昭听得白玉堂又在耳边唤他,正要回头,一双手臂已然自身后搂上了他的腰间,热乎乎的气息吹向他的耳后。
“玉堂,不要胡闹,此处是……”
“我知道,你闭上嘴,你若想看便继续看你的,我就这样,不会胡闹。”白玉堂在展昭背后闷声笑道。
展昭无语,知道这白老鼠若是闲得无事必定一刻不愿安分,但也肯定他懂得进退分寸,便就由了他去。
两个时辰以后,天已全黑,敌营帐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大部分烛火均已熄灭,只剩零星几枚火把作为警戒之用……
“猫儿,好象是时候了……”白玉堂道。
“嗯,我们走吧……”展昭点头。
二人悄无声息地飞身落了地,拨开枯败的灌木杂草,一点点接近了辽军的营地,只见大营之外也有人手执刀枪,来回巡逻。
展昭回首看向白玉堂,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同伏下了身,等待时机来临的一刻。
一名辽兵不敢疏忽地举着手中的长枪,四下张望巡视着靠了过来,在接近了灌木丛的一瞬间,只觉一阵微风拂面,呼吸一窒,脖子已被勒住,下一刻便没了气息,被拖进了树丛。
片刻之后,另一名辽兵也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断了气消失在树后。
“要不是为了混进营去,白爷爷说什么也不会穿这些蛮子的衣物!”白玉堂一边剥下其中一名辽兵的衣服套上一边低咒。
“我也不想,此时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勉强为之。”展昭低声接言,倒不当白玉堂只是在说气话,只因他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两国交战,面对敌军,堂堂男儿谁不会有此反应?
“这个我自是明白,走吧。”
“好。”
换好了衣服,展昭与白玉堂钻出了灌木丛,扮作认真巡视的样子,乘其他辽军不备,顺利地潜进了营中。
放眼辽营之内更是戒备森严,放眼望去,一时难以判断粮草究竟在何处囤积。
展昭思虑了片刻,道:“玉堂,你我还是分头行事,以免误了大事。”
“也好。”
白玉堂点点头,又道:“笨猫,注意安全。”
“知道……你也要小心。”
展昭说罢,用力握了下白玉堂的手,二人分头朝不同的方向探去。
***
“你们去吧,好生警戒,不得怠慢!”在营内巡视过一周,萧仲玄停在脚步,向身后的兵士命令道。
“是!”
“你也去吧,本王过一会儿再回帐中。”待众人退下后,萧仲玄又对仍跟在身边的花飞宇道。
“夜间风寒露重,还是……”花飞宇不放心萧仲玄的伤势,忍不住劝道。
“别说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萧仲玄转过身道。
“可是……”花飞宇还想再劝,萧仲玄声音一沉打断了他。
“飞宇,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违抗我说的话。”
“……属下告退。”花飞宇犹豫了下,还是听命退下。
此时的他已不是他能劝得的,再从大宋归来,希望的破灭不但没有使他清醒过来,反而令他陷入了一个永远难以破解的局中,就如同自己一般,爱上一个心中无他之人,除了痛苦还能剩下什么?
花飞宇离开之后,萧仲玄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营中巡视走动,不觉二更已过,正想回帅帐安歇,却突然发现前方一座营帐之后似有一条人影闪过,心中不禁生疑,警惕地一纵身追了上去,落在那人身后喝道“站住!什么人?”
那人闻言,在一瞬间迟疑了下才停了下来,但未转身。
萧仲玄见那人虽身着辽军服饰却迟迟不肯面对自己,心中更觉古怪,左手已握上了剑柄,有意试探道:“大胆!本帅命你马上转过身来。”
“是……”那人压低了嗓子,缓缓转过身,“元帅有何吩咐?”
“呵呵……”听那人答了话,萧仲玄略略诧异了一下,接着便低低沉沉地笑出来,“契丹语,你学得不错!”
虽然对方仍半低着头,脸上又是黑漆漆地布满了尘土,但他就算闭着眼睛也决不可能辨错了他的气息,即使他刻意掩饰了自己原本的嗓音。
“属下……不太明白元帅之意……”那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萧仲玄却已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兵刃即将出鞘的杀气。
“你一向心思缜密,想必是来到此处之前就已有所准备,万一被人发现就用契丹话应对,不过……我刚刚问话时用的却是汉语,而你竟然一点也不惊奇。这是你的小小失策,你觉得还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么?展兄弟。”
“我大宋与贵邦交好多年,大辽却突然兴兵犯我疆土……两国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王爷昨日派人前去偷营也是如此目的。”
展昭一边暗中观萧仲玄的一举一动,一边试着稳住他的心神以拖延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玉堂此刻应该已经找到了辽军粮食囤积之处。无论如何,必须坚持到三更石将军夜袭之时!
“哦?莫非这便是汉人所谓的‘礼尚往来’么?若是如此萧某是否也可将以往所有向展兄弟一并讨回……”萧仲玄欺身上前,捕捉住那双如星子般清亮的眸子逼问。
“若论个人私情,大哥既已开口,展昭理当奉上性命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但眼下正当两军阵前,我却不能在此时答应王爷的要求。”
造化弄人,让他欠下萧仲玄的一份情,却又必须在战场上与他针锋相对。天意如此,他们注定做不成兄弟朋友,惟有以敌人的身份面对彼此。
“你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条命我要你活着来报,我不要你还任何东西,只要你展昭这个人!”
萧仲玄话音未落,腰间宝剑已然出鞘。
接下来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双剑交锋,铁器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萧仲玄这一剑旨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其中所蕴涵的力道沉实惊人,完全未留任何余地,却想不到展昭竟就借着这股强劲的力道突然腾空而起,如野鹤振空般闪出了一丈开外,把他剑上所夹带的猛锐穿刺之力化解得干干净净。
好厉害的轻功!
以自己此时有伤在身的情形看却未必是他的对手,更惶论将他生擒!
想到此,萧仲玄纵身追上去的同时陡然拔高声音喊道:“来人啊!”
“出了什么事?”
不消片刻,一名副将便带着手下十几名兵士赶了过来,恰看到萧仲玄与展昭交锋间互不相让地自半空中直打回地上,二人手中长剑有如银虹翻腾疾流,卷起了漫天剑雨,铿锵作响,猝然降临,仿佛要将一切都覆盖起来一般。
几名辽兵骤然面临这等疾猛的剑势,俱是大吃一惊。
“有宋军偷营,来的必定不止一人,吩咐下去,营内各处马上掌起灯来给我搜!”萧仲玄在双脚落地的瞬间抓住空挡分神命令道。
昭不可能只身前来,不管他此行目的为何,白玉堂现时必定也身在他辽军大营之中!
“此处有本帅对付,只留两人协助便可!其余人等立刻依命行事!”
“是!”
几人得了令,火速分散开来,展昭见状暗叫不好,手下剑势愈发猛烈起来,斩上削下,很快将留下助阵的两名辽兵击倒,一时却仍是无法摆脱萧仲玄。
他原本就顾及着要与石玉里应外合之事,加之担心白玉堂,心中不禁有些急躁。
就在此时,远处偏南方向突然一阵大乱,萧仲玄一惊,抬眼看去,但见天边隐隐出现了一片红光,有人高喊了声:“不好了,失火了!”
紧接着便是慌乱声四起,整个辽营一下子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沸腾起来。
两三名辽兵匆忙赶来,一见萧仲玄便喊道:“元帅,大事不好!”
“出了什么事?”萧仲玄高声喝问道。
“回禀元帅,粮草起火了!”一名辽兵慌忙回报。
“什么?!”
粮草起火,此事非同小可!
萧仲玄一听当场铁青了脸色,尚未作出反应,已有另两名兵士来报:“元帅,营外有宋军前来突袭!”
萧仲玄闻言大惊,仔细听去,大营之外,战鼓隆隆之声逐渐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辨识不清其所在方位。
所谓“夜战多火鼓”,这分明是宋军趁深夜偷袭之利利用火光和鼓声扰乱迷惑他们的视听,逼他们不得不分散兵力抵御有可能来自各个方向的袭击!
“该死!”
想到此,萧仲玄叫声“不妙”,顾不得再继续与展昭缠斗,二话不说,匆匆跟着赶了过去。
就在辽营内乱成一片,众兵将一边忙于抵御偷袭的宋军一边分散兵力救火之际,白玉堂已经闪身离了粮仓,趁乱撤退时无意中经过了一座比其他营帐大上许多的毡帐,依其规格判断似乎正是中军帐的所在。
看四周无人守卫,他心里一动,便一掀帐帘潜了进去,迅速翻遍了桌案之上并无重要之物。
白玉堂不死心之下放眼四下摸索,发现卧榻边放着一只木箱,箱口上了锁,一看便知必是些机密之物藏于其中。
“哼哼,小小一把锁头便想难倒白爷爷,想得倒美!”
白玉堂不屑地嗤笑一声,从暗器袋内摸出一支细镖,三下五除二便撬开了那锁,打开箱子,见面上放着两副卷轴,打开其中一副,竟是宋军的布阵图!
看来狄元帅猜得不错,军中果有内奸藏匿!
他心中暗骂,同时将另外一副也一起折了揣进了起来。管他是什么,先一并带走再说!
东西到手,正要转身出去,一名辽兵却突然闯了进来。
“什么……”那辽兵见帐内有人,刚想放声大叫,余下的那个“人”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已经被飞镖封了喉。
“找死!”
白玉堂跃过那名辽兵,不敢再多耽搁,趁辽营之内混乱尚未平息,一路飞奔往营外而去。
“玉堂!”放心不下等在半途的展昭见白玉堂安然脱身,忙喊了一声迎上去。
“猫儿,你……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等我?”
白玉堂脚下如飞的同时,还不忘“凶恶”地瞪向身旁的笨猫,却见他似是冲自己笑了一笑,道:“先别急着发火,脱了身再和我计较……”
出了辽营,展昭与白玉堂沿着原路折返,脚下不停,直到确定已离辽营够远,身后并无追兵赶来才驻了足,闪入路旁的林地……
紧张过后,终于暂时松弛下来的两人靠在树干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提起说话的力气。
“展小猫啊展小猫,方才见营内起火大乱你便该知道我已经得了手,便是要会合也该先到了营外再说!白爷爷上辈子欠你不成?你偏要和我作对!”白玉堂喘匀了气,转向展昭“横眉立目”道。
自己一时兴起,冒险进敌军大帐偷东西未觉如何;方才见这笨猫混在一群辽兵之中四下张望寻找他的身影,倒差点吓掉他半条命去!
“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营内自己先逃么?这个时候要我听你的,休想!”展昭看他一眼,丢回一个同样坚决的眼神,却不似他那般火大。
“你这只死猫臭猫,非要逼我发火么?!”白玉堂恼羞成怒地跳将起来,逼近展昭,一手拉住他的衣襟,一手扯住他的头发,狠狠吻上了他的唇,几乎象泄愤似的用力吸吮噬咬。
被白老鼠的利齿咬痛的展昭并未反抗,而是反搂住了他的腰,任他的舌霸道地叩开他的齿缝直闯进来,肆意嚣张地翻搅。
“猫儿,我……不是有意……”
口中猛地尝到了些微血腥味,白玉堂才惊觉自己无意中咬破了展昭的唇,连忙松开了牙齿,却还是舍不得离开,改用舌尖轻轻舔舐描绘。
“不是有意胡乱咬人?”展昭动了动已经被咬麻的下唇问道。
白老鼠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去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他发泄过之后。
“横竖已经咬了,你想咬回来不成?”白玉堂狡慧地冲展昭一笑,七手八脚地把套在衣衫外的辽服脱了丢在地上,忘了怀中还揣了东西。
“玉堂,这是什么?”展昭整理好衣衫,捡起落在白玉堂脚边之物问。
“这是宋军阵图,不知如何到了萧仲玄的中军帐中,如此说来狄元帅所言有内奸通敌之事的确不假!”
白玉堂自顾自道,却没注意到展昭早听得变了色,脸也沉了下来。
“你烧了粮草之后又去探了他们的中军帐?”
“我……反正无人把手,就顺便进去一观……”
白玉堂干笑着利用余光偷看展昭的表情,暗暗叫苦。好死不死说漏了嘴,被这猫儿知道自己干了这般“冲动”之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雁门关外,硝烟逐渐平息,展昭与白玉堂在林中找回了马匹,如来时那般沿着山路返回,不觉天色已介卯时。
眼看遥遥望见了宋军大营,白玉堂却突然勒住马僵,在道边停了下来,扬声喊了句:
“猫儿,等等!”
展昭带住马,奇怪地回头看去,却见白老鼠但笑不语,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自己若不过去他断不会答话,只好调转马头回到他身边停下问道:“又有何事?还是早早回营,免得包大人与元帅记挂。”
“急什么?这次烧了辽军粮草大胜而归,此时回去也是接受犒赏之类一干琐碎事情。看今日必定天气不错,不如多留一会儿,欣赏一下这边关日出之景。”白玉堂指指不远之处的山崖,冲展昭笑道。
展昭正想开口说到了边关要适当收敛,不可如此任性贪玩,一抬头却看到那平日面如美玉的人此刻黑黢黢的一张脸,挂着大大的笑容,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来。
刚才在林中天尚黑着,加之紧张过后一心惦着对方的安危,没有顾及其他,倒忘了他们二人为免被认出不是辽人,有意抹了些泥土灰尘在面上,如今看起来实在令人忍竣不住!
心想这白老鼠一向自称英俊潇洒风流天下,现下可成了个骇人阎罗,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爷爷还没笑你这花脸猫,你倒先笑起来!你这样子也不比我强,说来比包大人的面色还黑上几分!”
白玉堂挑眉顶了回去,嘴上寸步不让,心下却半点也不曾动怒,反倒十分高兴。一来入辽营偷袭成功,心情本就愉悦非常;而且难得见这猫儿露出如此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朗朗的笑声让他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几分。
“不可如此对大人无理!”展昭勉强止住笑意,作势以剑尾扫过去。
白玉堂抬手一挡,笑嘻嘻道:“诶……我不讲便是,你倒说说,去是不去?”
“去看了便回,不可再多耽搁。”
这许多年来,玉堂陪着他伴着他,出生入死,何曾有过半点犹豫?此刻他问去是不去——他又哪里还用多想?
“知道知道,快快走吧,天要亮了!”
只一瞬的眼神交会,便足以明了对方的心意。白玉堂一笑,双腿夹紧马腹,催马向前;展昭扬鞭紧随其后,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崖顶。
二人下马之后,在崖边一侧的巨石旁立定,一道耀目的光芒恰在此刻劈开了远方连绵不绝的山麓,那璨金的光芒一点点地展开……扩大……升腾……直到覆盖了触目可及的一切景物……
眼前一片虚空之后……
旭日初升,天色大亮。
临着晨风,衣襟鼓动作响,白玉堂在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刚一动嘴,唇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伸出舌来舔过去,尝到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臭猫,你还当真咬回来啊……”
还咬得这么狠,很痛啊!
“以后……不可再如此冒险妄为。”
听到白老鼠不甘心地嗫嚅,展昭叹口气,轻声回答,却不敢转脸看他的表情。
日初那一刻,心脏随之猛的震撼起来,仿佛要穿透胸膛而出一般。连他自己也未料到自己会在这种冲动之下,着了魔似的做出如此举动。
“嗯,放心吧。”
白玉堂闻言收起了想要玩笑的心思,沉默了片刻,缓缓握住展昭的手,微微眯起双眼,遥望着万里碧空之下凝重的山色。
生为男儿,活于世间,谁能不把情与义挂在口边放在心上,若要真正多到顶天立地、俯仰无愧,这两个字哪个不是千般沉万斤重?
不是怀疑猫儿担不下,他掌心的厚茧便可证明所有;但他身上的伤疤却也道道烙在他的心上,所以他要与他一起抗,因此也会为他小心保重自己。
半晌之后,心态渐渐平缓下来,二人放眼望去,晨雾散尽才终于看清了这边陲重镇雁门关的雄固险要。
但见群山相连,寒林漠漠,一片茫然无际。
再一低头,下方峡谷虽深,山涧间却是一处溪流,蜿蜒曲折,通向远方不知何处。
白玉堂脑中念头匆匆闪过,展昭已经收敛了心神,提醒道:“玉堂,不早了,该回营去了。”
“来了!”白玉堂应了声,转身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展昭,一纵身跃上马背。
二人快马加鞭,乘风并行而去。
展昭与白玉堂回到营中,即刻向狄青复命,但见中军帐中还有其余一干将领在场,便未当场说出在辽营中盗得阵图之事。
二人告退之后,暂且前往包拯帐内,将两副卷轴呈上。
公孙策接过卷轴展开,包拯细细看过之后,索眉道:“除此次的布阵图之外,白护卫盗得的另一副卷轴之中所绘的正是我大宋疆域的兵力分布图,足可见得此次辽国是野心勃勃,妄图一举进犯、长驱直入啊……”
“大人所言极是,敌帅帐内竟收有此物,且记录如此详尽,想必那奸贼与番邦勾结并非一两日之事。”白玉堂点头道。
“玉堂说得有理,此图连各镇驻守主将姓名均一一列出,可见绘图之人对我内部军情了若执掌,也难怪狄元帅此番行动如此谨慎,一再叮嘱我们不可声张,必是怕有人走漏了消息,坏了大事。”展昭接言道。
“展护卫所言不错……”包拯起身,思虑了片刻,道:“今日入夜后,本府要与狄元帅及石将军私下一谈此事……至于营内各方动静,还要有劳二位多多留心。”
“属下明白,请大人放心。”
展白二人对视一言,自知此种情形之下应当如何行事。
当晚,狄青便传下令来,只道是要增加人手加强防范,请展昭与白玉堂协助夜间巡营。
二人得令之后,便日日在营内各处走动,连续几日暗中观察下来,倒也未发现什么异常之事。
直到这日傍晚,二人用过晚膳正在营内巡视,冷不防一个人急急奔了过来,恰和展昭撞了个正着,“哎呦”痛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什么人如此冒失?!”
白玉堂喝问了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过去便将那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哪知那人却当场哭喊起来:“禽兽,放开我!我就是一死也不会从你的!”
“禽兽?!”
白玉堂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如此咒骂,恼火之下一松手又将那人丢回地上,刚想发作,却被展昭拦住。
“玉堂,打不得,这是个姑娘。”
“什么?”
白玉堂收回举在半空的拳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狼狈地摔在地上的瘦小人儿是个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光景,一头秀发凌乱地垂散在肩上,已经哭得满面泪痕。
“姑娘莫惊,我们不是歹人……”
展昭边说,边将那姑娘扶起,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怎会孤身一人到了这边关大营之中?”
“大爷救命……小女子本是朔州人氏,只因家中爹娘去世,无依无靠,只得前来寻找三年前从军的兄长;不想今日来到此处才知兄长不久前已经战死沙场,我本想借宿一晚明日马上离去,谁知竟有人突然闯入帐内想要侮辱于我……”那姑娘边说,边哽咽着低头拭泪。
“竟有此事?!你别哭,随我来,我们定会设法还你一个公道!”
白玉堂说罢,看了展昭一眼,二人一同带了那姑娘前去见过包拯。
包拯听了那姑娘的遭遇,念其身世可怜,又是阵亡将士的家眷,便立刻命人前去问过狄青,暂时换了一座营帐将她安顿下来,次日再做打算。
其后二人继续巡营,入了夜才回到帐内安歇。
熄灯躺倒之后,白玉堂捅了捅身边的展昭道:“猫儿,你觉不觉得方才那女子有些古怪?这军营如此之大,每一战阵亡之人也不在少数,她如何今日才到就得知兄长已死之事?”
“此事的确有些古怪,但未及细问,却也不知她的兄长是普通兵士还是有官职在身……大人适才并未开口问起,大概也是想到此处……”展昭思虑了一会儿,沉声答道。
“嗯……不管怎样,只看大人与元帅是否允她留下,我们只需小心注意便是。”
***
关外·辽军大营
“仲玄,圣上书信之中说了些什么?”
“询问粮草被烧一事,并已下旨从他处征调粮饷派人日夜兼程押送过来。”
萧仲玄侧目看向耶律宣景,冷冷答了一句,听出他话中有话。
“有此本领入我营中放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大宋军中却也没有几人。”耶律宣景靠上前去,有意近了萧仲玄面前道。
“本领高强又如何?狄青手下兵多将广,却仍未算过本帅!”萧仲玄抬眼盯了耶律宣景冷笑道。
营中所贮粮草只是日常之用,其余均藏于离营几十里外的小镇之内,此次遭到偷袭虽然有些损失,却还不至于伤到他的元气。
“算不过?是算不过元帅的神机妙计,还是算不过我们云王的深情痴心?”
耶律宣景半倚着桌案伸长了双腿,一手从案下探去,才碰到了那人微温的指尖儿,就被一把钳住了手腕,力道大得足以捏碎普通人的骨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仲玄面上并无明显的表情变化,掌中却灌足了内力,五指收拢的凶狠程度令耶律宣景本能地微皱了下眉,缓缓笑道:“你认为自己已经够狠心了,却还是狠不过展昭。他只把你当作入侵大宋的敌人,你却仍然心软地将他放走。莫非……你已经忘了出征前在圣上面前许下的誓,开始徇起私情、英雄气短了么?”
“耶律宣景,你这是怀疑本王?”萧仲玄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一掌击向耶律宣景,大怒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本王当然从不曾忘记过自己所说出的话!更不曾徇过什么私情……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言乱语!”
“我并非怀疑你,只是提醒你……”
耶律宣景早料到不出三言两语,萧仲玄必定会勃然大怒,心下早有准备,见他眼中寒光一闪,身体便已敏捷地向后一仰,避过他的攻击,抬腿迎面踢了过去。
“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提醒!”萧仲玄抬臂架开耶律宣景那一踢,两人顺势错开了两尺左右的距离。
耶律宣景收起了所有的攻势,盯住萧仲玄的双眼,唇边仍保持着向上挑起的弧度。“如果真想成就霸业,便要早早做个了断……要么不择手段将你想要的据为已有,要么就毁了他……不要试图与自己的心为敌,更不要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一字一句平静地念完,又道:“此话可不是我的‘胡言乱语’,而是圣上的御笔亲书。”
“你说什么?圣上!圣上怎么会……”萧仲玄听到此话,不禁一惊,抬眼看向耶律宣景,满腹狐疑。
“仲玄,你与圣上虽非亲生兄弟,但所有表堂皇亲之中,你可算是他最信任之人,而且视你为一统中原的左膀右臂……可几次涉及中原之事,你都反常地败阵而归……如此这般,圣上怎么可能不担心不忧虑呢?”
“原来如此……”萧仲玄听罢冷笑一声,猛然上前一手扼住耶律宣景的颈项,咬牙道:“你究竟在圣上面前进了些什么谗言陷害本王?”
“听说你要出征,我不放心,所以才入宫向圣上主动请缨,圣上知道我与你关系非比常人,就顺便问起你的情形,身为臣子,我当然要据实以报;前次你负伤之事不知如何传回上京,圣上书信前来询问,此事关乎战况,我自然更加无法隐瞒……”
耶律宣景反手握住萧仲玄的手腕,暗中运力,逼他不得不松手放开他的咽喉。
“你这是有意与我作对……”
萧仲玄一手被制,另一手更快地朝耶律宣景攻了过去。
“如果真想成就霸业,便要早早做个了断……要么不择手段将你想要的据为已有,要么就毁了他……不要试图与自己的心为敌,更不要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明白耶律宗真此话的涵义——
若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而耽误了军机,他会亲自替他了断,那个时候,他将无法反抗……
耶律宣景也很清楚结果必定如此,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在耶律宗真面前旁敲侧击!
“没错……我承认这是我早就策划好的……可是你敢说你那日完全没有半点心软么?若是那日恰好被你撞见之人不是展昭而是一名普通宋将,你还会趁乱离去却不叫人立刻将他万箭穿心么?你甚至不想冒险假他人之手将他生擒,因为你知道战俘会被如何对待……”
耶律宣景挡开萧仲玄气势汹汹的拳头,左右移动着身形却不反击,口中吐出的没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一般直直插入对方的胸口。
“你……一直在监视我?”萧仲玄竭力克制着不断上扬的怒火,维持着仅剩的理智逼问。
“仲玄,你何须如此紧张?你当真以为我怀疑于你?那日只是偶然……那种情形,我不得不守在一旁……我早说过,你若与他兵戎相见,输的不是武功而是心念……你看重他更甚于自己的性命,在他心中你却不是那个胜过一切之人!”
耶律宣景突然在一瞬沉下脸来,一双利眼黑得深不可测。
“住口!本王不想与你讨论我的私事!圣上那边我自回有所交代!你出去吧……”
萧仲玄背过身去,眉峰随着心脏一同纠结起来。
耶律宣景的一番话,终还是让他想起了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
***
宋营·入夜之后
“白大哥,等一下……”
“萍姑娘,什么事?”
白玉堂才走出营帐,身后就有人叫了声,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清来人后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勉强耐住性子问道。
他心知狄青与包拯商量过后留了这婉萍姑娘在营中必有他们的用意,这女子小小年纪眼神便如此阴霾,每每有人问起她家中之事她便泪流满面,一语不愿再提伤心事就一带而过,越发令人生疑。
“白大哥,我……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不知可不可以?”
婉萍紧跑两步,微喘着在白玉堂面前站稳,脸上略略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还要巡营,若是不急,请姑娘等到明日再说。”
大营之中极少女眷出入,加上此时天已大黑,猫儿又被包大人招走,这本该余惊未了的女子却单独前来找一个大男人说话,难保其中不是有诈!
白玉堂扯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以礼相待,不着痕迹地断然拒绝对方的要求,说完,转身便走。
“白大哥,请你等一下,我真的有事……”
婉萍边说边急急追了上去,却未看清脚下,不慎被一块石头一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泪珠立刻从她腮边串串滑落,哭声不一会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白玉堂咬牙叹了一声,才上前将她扶起,身后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白护卫好雅兴啊,和萍姑娘在此赏月么?”
“孙兵部说笑了,白某只是个‘粗人武夫’,何来的‘雅兴’?”白玉堂冷哼一声,暗笑孙秀竟如此沉不住气,连这样下作的手段也使了出来。
“白护卫才是说笑,孙某虽然一直在朝为官,却还不至孤陋寡闻到没听说过‘锦毛鼠’的名号……当年五鼠大闹东京城,白玉堂英雄年少、风度翩翩,不光武艺高强,更是足智多谋、颇有心机……如此出众的人品,也难怪会博得姑娘们的倾心……”孙秀故意斜眼瞟向羞怯地垂下脸去的婉萍,语气尖锐,意有所指。
不想白玉堂并未当场发作动怒,而是并无所谓地淡淡一笑,抱拳道:“孙兵部谬赞,白某不敢当,白某有狄元帅的军命在身,还要前去巡营,先告退了。”
孙秀见白玉堂提及军命,不敢再多耽误,只得放他离去,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白玉堂独自巡视到一半,正看到展昭迎面而来,心下一喜,绷紧的面孔也放了下来,轻轻纵身一跃,飘落在他面前。
“猫儿!”
“玉堂……”
展昭应了声便等着白玉堂开口,看这白老鼠的表情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猫儿,大人怎么说那婉萍姑娘之事?”
“未说什么,只是吩咐我们小心提防,不要与她太过接近,让别有用心之人抓到破绽,借题发挥。”展昭答道。
“大人果然厉害!竟已猜到了……”白玉堂抬手搭了展昭的肩,懒洋洋地将头靠了上去,半是玩笑道。
“哦?出了什么事?玉堂且说来听听。”展昭挑眉问道。
“刚刚那婉萍姑娘她……”白玉堂点了下头,将事情细细向展昭说了一遍。
“我便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诈,若是当真请她进去说话,大概早被那孙秀借口陷害。”
“嗯……不错……”
展昭思虑了片刻答道:“此事其中太多巧合之处,怎么看都象是有人蓄意安排,等着我们稍有差池就一举斩草除根……”
话正说到一半,白玉堂忽然拉了拉他的袍袖,低声道:“猫儿,快看……”
展昭侧过头,正要发问,便看到一个人影闪过,虽然未看得十分真切,但依那身形和姿态看来,分明是个女子!
“那是……”
“管他是什么,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玉堂说着,已经拉了展昭的手腕,飞身无声地跟了上去。
宋军大营一侧靠山驻扎,每每到了夜晚,北风嘶嘶呼啸,营外的树林内便是一片影影绰绰,漆黑阴冷,伸手不见五指。
展昭与白玉堂跟踪着那行踪诡秘的女子一路来到林中,待她停下了脚步,为免打草惊蛇,暂时在枯败的灌木后隐起了身形。虽然连日来天气阴沉,浓厚的云层遮住了冬日本就黯淡的星月,二人还是辨认出这女子就是婉萍,对视了一眼后皱眉暗道:“她……究竟意欲何为?”
正如此想着,只见那婉萍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下,从身上的披风内掏出一只信鸽,解了它被缚住的双脚,扬起手来将鸽子放飞。
“哪里走!”
“想得到美!”
展昭和白玉堂同时低喝,袖箭和飞蝗石几乎在同一瞬击中了目标。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婉萍猛然听到信鸽坠地前的嘶鸣却未显出半点惊慌,而是立刻转身便逃,轻盈地跃上树梢,两三个起落已经飞出了好一段距离。
这女子果真不简单!如此上乘的轻功不是寻常人可使出的!
二人虽本能地察觉到似有不对,却也顾不得多想……
眨眼的工夫,白玉堂人已如鹰般直射出去,展昭则矫捷地俯冲而下,伸臂捞起那被射落的信鸽才紧随其后地赶了上去。
那婉萍的速度快得超乎他们的想象,仿佛暗夜中的鬼魅,在林间上下穿梭翻飞,以展白二人绝顶的轻功仍是直到出了树林才将将追上。
“呵呵,追得上我,算你们厉害!”
婉萍回过头,长袖一扬,一阵烟雾便朝他们迎面扑去。
“猫儿小心!”白玉堂出声的同时,已飞身挡到了展昭身前。
“玉堂!”
展昭一惊,一把拉住白玉堂正要开口,却听他连打了两个喷嚏怒道:“这是何等招数,竟敢把这种东西撒在白爷爷脸上!”
“玉堂……你……”
展昭见白玉堂似无大碍,却仍放心不下。
“猫儿莫急,方才她撒的并非毒药,只是寻常女子用的香粉而已。”白玉堂脚下不停,一边疾奔一边解释道。
“香粉?”
展昭双眉一凛,更觉其中必有蹊跷古怪之处,但此刻一心二用,却也难有明确清晰的判断。
转眼间,大营已近在眼前,那婉萍却突然慢了下来,抖手又朝身后丢过一物。
这次展昭快了一步迎上前去,那物件带着风啸黑压压的遮面而来,缠绕住巨阙的剑身。
“这……”
二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件披风!
稍一愣神的工夫,还未及作出反应,眼前豁然亮了起来,耳边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宋军大营?!”
“大人救救我!”此时婉萍早收起了适才的狠利,再抬脸时已是梨花带雨。
“婉萍姑娘,怎么是你?出了何事?”
“孙大人……”
婉萍喊了一声,原来问话之人正是孙秀。
他的身后跟了一队宋军,似是正在巡营。
“姑娘莫惊,究竟何事惊慌?”
“孙大人救命,他们要……要……”那婉萍话只说出半句,便已泣不成声。
“他们?”
孙秀抬头朝婉萍所指的方向看去,惊呼道:“展护卫,白护卫,你们这是……?”
“孙兵部,她半夜私自出营意图不轨……”
“他们说家兄葬在营外,将小女子骗去意图羞辱于我……”
“你这女贼,不要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三人同时开口,孙秀却有意对展昭与白玉堂之言充耳不闻,阴阳怪气地一阵冷笑,语带嘲讽道:“好啊……到底是曾经浪迹江湖之人,入了公门也难改这些贼寇草莽之气!来人啊,将他们二人给我绑了押回去!”
“且慢!”
白玉堂甩开正欲上前绑住他的兵士,心中已开始有了几分明了——他们这是中了贼人们的奸计!
“孙兵部缘何只听她一面之辞,不听我们解释便要捉人?”
“白护卫,我虽不擅断案,却也不是瞎子……你们若当真没对婉萍姑娘无礼,那么敢问,展护卫手中究竟是何物,白护卫身上这只有女子才会使用的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孙兵部,我等皆为朝廷命官,你怎可随意说抓便抓?展某亦有一事想请教婉萍姑娘,这究竟是何物?要送往何处?”
展昭争开按住自己肩头的两名兵士,解下手中已死的信鸽脚上的密函,上前一步道。
“我……我不知你此言何意……你……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婉萍边说,边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孙秀背后。
“展护卫,威吓一个弱女子非英雄好汉所为。你还是暂且退开些去,将那信函与我一观,回营之后再说其他也不迟。”
“这……”展昭略作犹豫,心中对孙秀的疑虑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展护卫自己所言有证物在手,此时倒心虚起来了么?”孙秀抬起头,斜眼冷笑道,“还是,展护卫不相信本司马,怀疑我也是‘意图不轨’?”
展昭见孙秀气焰嚣张,跋扈无理且咄咄逼人,只得强压下怒气,保持冷静道:“展某并无此意,只是……”
“展护卫既然并无此意就快些将东西交出来吧?众目睽睽之下,还怕孙某会从中作梗不成?再说这军营之内军令如山,孙某总有权力过问此事!”
孙秀说着,看向身边的副将孙洪。
孙洪会了意,一声令下,身后兵士立刻拔刀出鞘,拉弓搭箭,齐齐对准展昭与白玉堂。
“该死……”
白玉堂咬牙低咒一声,断定此番他们是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
不出展昭与白玉堂所料,果然到了营中孙秀便悄无声息地将他们二人押入了自己帐中。
一番问讯之后,不但不接受他们的只言片语,反倒变本加厉地矢口否认片刻之前硬从二人手中夺过了那封唯一可作证物的信函,直气得白玉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忍不住与孙秀争执起来。
“若是当真如那女贼所言,以我二人的武功,要将她制住岂不易如反掌,又如何能让她逃脱?”
“你们将婉萍姑娘骗到营外,又恐她的挣扎呼救之声会被巡逻之人听到,因此才不敢太过嚣张妄为。”
“她说是在与我们撕扯之间逃脱,为何那披风却是完好无损,全无半点撕打过的痕迹?”
“谁说没有?本司马说有便有……”
孙秀阴笑着向孙洪使了个眼色,只听“哧啦哧啦”几声,那披风已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孙兵部,你……你这分明是有意陷害我们二人!”展昭终于按捺不住,怒斥道。
孙秀喝令两侧手下硬将他与白玉堂拢起双肩绑了,冷冷哧哼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司马就是要将你们定罪,依军法处置,你们又可有证据反驳于我?此时大权皆在我的手中,劝你们早些认罪,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休想!我们未做半点亏心之事,却反被贼人诬告,何来认罪之说?!”
白玉堂暗暗运起内力,身后两名兵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无法令他双膝着地。
“白玉堂,早听说你胆大包天,当年曾私闯大内藏珍阁盗取三宝,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今日若不让你见识一番本司马的厉害你是断然不会乖乖招供的……来人啊,先打三十军棍再与他计较!”
孙秀一拍桌案,两侧俱是闻声而动,一拥而上,还未开始用刑,已有两三棍狠狠落在白玉堂的膝后与腰间。
“住手!孙兵部,我们是随包大人来此,亦有公职在身,就算要追究此事,也该等包大人与狄元帅前来定夺!”
展昭已将事情真相看出了八九分,而且如此重刑,常人挨上十棍便已难活命,便是有武功在身,三十军棍打下,只怕也会当场一命呜呼!
这孙秀分明是有意谋害他们的性命!
“展昭,我早听说你本是江湖中人,尤其是与陷空岛上几名贼寇过从甚密,我看你分明是在护短!”
果不其然,孙秀听了展昭之言,双眼微眯,又取出一只令箭掷下:“将展昭连同白玉堂一同重打三十军棍!”
“是……”
余下的兵士得了令,依样举棍朝展昭膝后打下,逼他伏倒在白玉堂身边,只听孙秀喊了声:“给我狠狠地打!”
阴狠毒辣的军棍立刻同时落下,只两三棍,鲜血便已渗出衣衫……
孙秀见状不禁得意忘形,仰头大笑,不想就在此时,帐外突然有人喊道:“孙兵部,狄元帅和包大人来了……”
“可恶!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孙秀咬牙暗骂,虽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马上起身出帐相迎。
“狄元帅,包大人,怎的如此之晚还未安歇?特意来找孙某,莫非是营中出了什么要事?”
“孙兵部……”包拯抱拳点头致意,却未多言,只待狄青开口:
“孙兵部既言营中出了‘要事’,本帅又如何能够高枕无忧让孙兵部一人操劳费神?”
狄青淡淡一笑,见那孙秀无言反驳,随即一敛神,大步走入帐中坐定,环视左右,沉声道:“本帅要亲自追究此事,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下面孙洪等人见状,皆对眼前状况心知肚明,慌忙噤了声,偷眼看向孙秀。
孙秀定了定神,腹中盘算揣摩了一番,挥手向左右斥道:“没听到元帅的命令么?还不快快退下!”
“是……”
孙洪闻言会意,带领手下施过礼后退出帐外,孙秀则闭口而立,打定主意要等狄青与包拯先出声问话再设法应对。
此时,石玉已先行将展白二人扶起,只见他们衣襟之上已有鲜血渗出,再看散落在一旁的军棍,不禁暗惊……
是药棍!
他及狄青与孙秀同朝为官多年,素知此人心性狠毒,孙秀命人密制的“药棍”更是出了名的“索命棍”,倘不喜欢其人,或冒犯于他,便借故使用此棍。
打二十棍,七八日之内必定两腿腐烂,毒气攻于五脏,呜呼哀哉了;打四十棍对日死;打三十棍三日亡;打二十棍不出十天外;打十棍不出一月,也必死无疑!
好在他们及时得到消息速速赶来,否则展昭与白玉堂必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就这般糊里糊涂地做了冤死鬼!
想到此,他凑到二人耳边嘱咐道:“二位少安毋躁,切莫急于争辩,元帅会设法与那孙秀周旋。”
说罢,又匆匆走回狄青身侧,低语道:“汉臣,是药棍……”
“嗯。”
狄青一皱眉,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孙秀,正色道:“本帅闻得孙兵部今日巡营之时似与展护卫、白护卫出了些小误会,能否请孙兵部解释一下究竟出了何事?”
“元帅,此事并非只有误会那般简单,”孙秀双目一转,哼哼阴笑两声,上前道:“他们二人身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跟随包大人奉旨出巡,却在营中做出令人不齿之举,不仅有孛军规,且天理难容!”
“哦?”狄青挑眉,看孙秀要如何拨弄是非。
“他们刚刚借故将婉萍姑娘骗至营外林中,欲行非礼,不想被婉萍姑娘逃脱,恰被孙某撞到救下;人证物证俱在,此二人却适口否认,抵赖狡辩,反诬婉苹姑娘‘图谋不轨’。孙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出此下策严惩两名凶徒。”
展昭与白玉堂见那孙秀公然颠倒黑白却说得振振有辞,心中念着石玉的话忍了又忍,终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堂堂七尺男儿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如何能见得此种小人这般猖狂?
展昭忍下皮肉之痛,道:“元帅,大人,可否听展昭一言?”
“展护卫请讲。”狄青颔首道。
“谢元帅……”
展昭施过礼,将事情原原本本祥述了一遍,未等狄青与包拯开言,孙秀已走上前去逼问道:“展护卫此言是说孙某冤枉了二位,那么请问证据何在?如果拿不出证据,不如早早认罪,或可从轻发落。”
见孙秀一副小人得志的险恶嘴脸,展昭几欲发作,但考虑到大局,还是暗暗握拳隐忍下来。“展某拿不出证据……因为证据已被孙兵部收了去。”
“展昭,你拿不出证据,反倒血口喷人,就不怕罪加一等?”
孙秀冷笑一声抓了展昭胸前衣襟正要出言威胁,却被一直怒视着他没有开口的白玉堂抓住手腕用力一扭,逼得他不得不立刻松手退开,只见腕上清清楚楚映出五条指痕,大惊之下,恼羞成怒道:“白玉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行凶?!”
白玉堂却是当作没听到一般,道:“狄元帅,包大人,口说无凭,我们要与那婉萍姑娘当面对质!”
包拯点了点头,对狄青拱手道:“元帅,可否请那婉萍姑娘出来与他二人对质?”
“既有人证,自然是要当面对质……来人啊,请婉萍姑娘前来,就说本帅与包大人有话要问。”
“是……”
狄青传下令去,不一会儿便有人领了那婉萍入帐。
跪倒在狄青与包拯面前,婉萍抽泣着将事情大抵说了一遍,与孙秀方才所言基本相同。
包拯不动声色地向下看去,正对上展昭的双眼,立时心知他有话要说,便道:“展护卫可有话说?”
“大人,属下的确有话要说,只是……可否请军中帮忙烧饭的婆婆入内相助?”
“烧饭的婆婆?”包拯虽然尚未明了他的用意,却相信他必是有了应对之策,便点头应允,又命人招了那烧饭婆婆前来。
展昭谢过包拯,道:“劳烦婆婆上前检视一下婉萍姑娘的手腕。”
那婆婆依言照办,检视过后不解道:“姑娘腕上并无甚奇怪之处,不知大人要老身看些什么?”
“谢婆婆,如此便可。”
展昭谢了那婆婆,白玉堂接言道:“大人,元帅,婉萍姑娘说我二人曾强迫纠缠住她不放。我等习武之人不比常人,若当真与人撕打必会如适才孙兵部留下痕迹,更惶论一介女流,怎可能毫发无伤?”
方才他制住孙秀之时曾与展昭有过短暂的目光相触,他果然立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说得有理。孙兵部,你还有何话说?”狄青暗中称赞展白二人智慧过人,转向孙秀问道。
孙秀语塞,不知如何作答,面色青白交错,咬牙道:“这……他们分明是强词夺理!”
“孙兵部,今日时辰已晚,既然此时提不出其他证据,双方所言又各自有理,不如暂时先将他二人交于本帅收押,留待日后再做定夺。”狄青见孙秀气得眼红,有意在此时轻描淡写道。
“交给元帅收押?可……”
“怎么?莫非孙兵部有何不便之处么?如孙兵部所言,展护卫与白护卫皆为皇上钦封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跟随包大人奉旨出巡,本帅自然要亲自过问才是……”
狄青乘胜追击,说得孙秀哑口无言,只得悻悻说了句“不敢”,将展昭与白玉堂交由他与包拯带走。
离了孙秀的营帐,狄青急急命石玉直接将展昭与白玉堂引入中军帐内,自己到箱中取了一只瓷瓶,倒出两红两白四颗丹药,二话不说,先让二人将白色两颗服下,又速速请了公孙策来将那红色两颗融入水中化了开来,与二人敷在伤处,方才松了口气,道:“好险,若再晚去些,二位恐怕性命不保……”
“元帅此话怎讲?”
展昭想自己与玉堂皆内力不弱,还不至挨上几棍便马上性命不保,狄青方才未动声色,过后却急出一头冷汗,不禁心中生疑。
一旁石玉听了,开口解释道:“展护卫有所不知,孙秀所用并非寻常军棍,而是他特制的药棍,他适才若当真用这药棍打你两腿,三十棍打下,不出三天就会皮肉腐烂,毒传五脏,纵有名医妙药,也难救解啊!”
“好歹毒的伎俩!”白玉堂闻言,忍不住恨恨骂道。
“这是孙秀制来专门对付异己之用,本帅当年也曾被此物所害!”
“元帅也曾被此物所害?”听了狄青所言,白玉堂惊问道。
“正是……本帅当年与庞太师结怨,那孙秀就是借故用此物杖责于我,几乎性命不保,幸得相国寺隐修大师所救,赐我灵丹妙药,方有今日狄汉臣啊!刚才二位所用之药便是大师当日所赠,称日后必有用到之时,想不到果然应验。”
“原来如此!今日多谢元帅相救,吾等感激不尽。”
“哪里,二位言重了。我早看出那婉萍姑娘并不简单,只顾请二位监视她的行迹,想不到却被她用计陷害。包大人信赖之人,狄某自然也相信你们决不是孙秀所言的恶人。”
狄青见二人带伤起身,忙伸手相搀,道:“说来包大人当初曾几次有恩于狄某,如今我不求能够报此大恩,只望能在需要之时尽上一份心力;何况二位年少英雄,乃我大宋国家栋梁,狄某又怎能眼看你们遭到奸人陷害却不伸出援手?今日之事,二位便不必挂在心上;方才我怕误了时辰毒性发作才暂时将此事囫囵压下,那孙秀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你们暂且安心疗伤,我与包大人定会想出良策还你们清白。”
语罢,狄青又命石玉带二人下去歇了,却不知为何,心中始终难安,直至天明。
***
“公孙先生,你刚刚说什么?”
“大人一早前去狄元帅帐中商讨解决之策,不想孙秀却突然闯入,称那婉萍姑娘因‘不甘受辱’自尽了。此刻大人与元帅正前往查看,大人吩咐王朝马汉传话与我,立刻来告知展护卫与白护卫,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恶……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让白爷爷与他当面理论,到看看孙贼究竟意欲何为!”
听了公孙策一番解释,本就为前日之事心中恼火的白玉堂气得一把抄起案上的雪影就要转身出账,却被展昭拉住了右腕。
展昭低低叫了一声便未再多说其他,心知白玉堂已经忍了又忍,只是一时怒气冲了上来才会如此冲动。
此刻并不需要他多言什么,他自然明白轻重。
感觉到那手中传来的温度和力道,白玉堂停在了原地,沉默了半晌,深深吸了几口气,暂时平息下胸中翻涌的怒火,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先生,大人那里……可有什么吩咐?”见白玉堂已经冷静下来,展昭开口问道。
“大人只说不必慌乱,有他在此,断不会让你们平白遭受冤枉……”
公孙策上前,只是一句话尚未说完便闻帐外一片嘈杂,接着就见狄青、包拯、孙秀三人先后走入,面色俱是十分紧绷,似乎此前已有过一番争论。
孙秀一见公孙策也在此处,双眼一眯,语带讥诮道:“我说适才怎么不见公孙先生跟在包大人身侧,原来在此。先生特意来看望展护卫和白护卫么?真是巧啊。”
“公孙策见过孙兵部,狄元帅,包大人,”公孙策听出孙秀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却也不急,施过礼后,不慌不忙地合起事前放在案上的药箱,道:“展护卫和白护卫有伤在身,在下放心不下,特意前来探看,好在如今已无大碍,在下就此告退。”
“公孙先生且慢,本府正好有事与你相商。”包拯拦住公孙策道。
“大人有何吩咐?”
“那婉萍姑娘不知为何,昨夜突然自尽身亡,请公孙先生前去验明死因。”
“什么,婉萍姑娘她……”公孙策明白包拯之意,佯装对一切俱不知情,惊呼道。
孙秀见状,哼道:“包大人,军医适才已查明婉萍姑娘乃是服毒身亡,且有遗书为证,还有必要再查么?”
“孙兵部,这军中要地,平白无故何来的毒药?再说这婉萍姑娘自称家中清贫,乃是一介布衣,那封遗书却写得一笔清丽娟秀的好字……如此种种,此事看来疑点甚多,本府必须仔细查明,否则马马虎虎一带而过,岂不是白食俸禄,有负皇上重用!”
包拯手持尚方宝剑,又是字字铿然有声,倒说得孙秀一怔,回答不得,便狡缠道:“不论如何,既是疑犯就该抓他二人投入牢中候审……孙某素闻包大人刚正不阿,想不到也如此护短!”
说着,便命孙洪上前拿人。
此刻白玉堂已对孙秀的小人嘴脸忍无可忍,一掌重重击在身旁案上。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桌案立时一分为二,轰然倒地,惊得孙洪连退几步,再也不敢妄然上前。
“白玉堂!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想造反不成?!”孙秀脸色一变,一指白玉堂大喝道。
“这营中确实有人意图造反,却不是白爷爷……”白玉堂冷笑两声,锐利的双眸直指孙秀,直看得那奸贼心中发毛。
“你……元帅,此事前因后果如何每人都看得明白,还请元帅秉公处理。”
狄青见孙秀终于逼到了自己头上,唇角微微一翘,道:“孙兵部所言不假,可是包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依本帅看来不如这样……既然展护卫与白护卫伤势还未痊愈,就继续在此修养,但帐外需人把守,在此案查明之前不可私自外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孙秀本还想再作争辩,却见狄青神情强硬,由不得他反对,只得后退一步,道:“也好,就依元帅所言……”
如此这般,又是一日过去,入了夜,展昭与白玉堂为免再生事端,便早早熄了灯合衣而卧。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白玉堂忍不住转身拉了拉展昭的头发道:“猫儿,怎么不出声?我知道你一定没睡着。”
展昭应了一声,将发丝从那无聊老鼠手中拽回,道:“此事一步一步发展下来越发蹊跷起来,我们恐怕是落入了他们的连环计中。”
“这我自然也看得出来……”
白玉堂低低在展昭耳边一笑,耍赖地继续伸出手指缠绕他的鬓发。
“只是……你是如何打算?你想如何应付?若是我们稍稍把持不住,让孙秀那奸贼抓到把柄,不仅自己无法洗清,还会连累到包大人在皇上面前无法交代……”
他知道,这猫儿担心的必定是这个;正因如此,自己才几次竭力控制,免得冲动之下一步走错后悔莫及。
“我……”展昭略略皱眉,一时也无从答起。
意外之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几乎没给他们任何能够冷静下来思考对策的时间。
正在此时,一阵阴风突然卷入帐内。
二人察觉到风中隐含杀气,立时警觉得自榻上一跃而起,只见一条黑影立在面前,发出尖细的笑声:“不必如此紧张,我从未想对你们如何,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取走包拯的人头!有本事就追我前来!”
语毕,又是一阵阴森风啸,那黑影已然隐形而去,消失无踪……
“大人!”
二人同时惊道,慌忙各自提了宝剑飞身而出,直朝包拯所住营帐的方向奔去。
奔到一半,前方猛然一片大亮,几十枚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深黑阴沉的天宇,为首之人正是孙秀。
“哼,我早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再无借口可以逃脱罪责,必定会趁夜逃逸……”
展昭本想解释,却被白玉堂拦下,“别说了,猫儿。他步步为营,一心想要陷害你我,此事必定又是早有安排,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巧合?说得好!你二人在帐中不能私自外出走动,怎知有人要对包大人不利?莫非刺客会自己上门告知你们他要行刺?”孙秀得意忘形,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
“你这小人!”展昭忍不住怒道。
方才那刺客来得古怪,他不是毫无察觉,只是事关包大人的安危,即便明知可能有诈也不得不马上追出来捉拿刺客。
“大胆,到了此时还敢口出狂言!废话少说,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两名奸细贼寇!”
孙秀一声令下,手下兵士便一拥而上,与展、白二人斗在一处。
展昭边打边想,此时他们以寡敌众,所对之人又并非敌军,而是同为大宋子民的兵士,一时半会儿尚看不出如何,时间久了,包大人与狄元帅不能及时赶至,状况必然对他们十分不利……
正想着,却忽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天外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冷箭,正中孙秀右胸!
展昭、白玉堂,连同孙秀本人都是一惊。除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意图坐享渔翁之利!
“好个白玉堂!早听说你擅用暗器,想不到今日被你暗算!给我放箭!”
孙秀一时找不到偷放暗箭之人,便不分青红皂白,继续执迷不悟,一心要将展昭与白玉堂置于死地。
“玉堂,快走!”
展昭惊觉情形不对,如今已经犹豫不得,抓住兵士们拔箭张弓的一瞬,一扯白玉堂,同时纵身跃起,往营外逃去。
“给我追……”
孙秀大吼一声,不想还未追出几步,便觉口中一腥,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那箭上有毒!”
孙洪见状大惊失色,更恐万一庞太师得知追究下来承担不起,忙命左右将孙秀扶走,自己立刻带人一路追缉,直到将展昭与白玉堂逼到了营外山上一处悬崖边,并命弓箭手放箭诛杀二人。
他们连忙举剑左右开弓,奈何却抵挡不住如雨雕翎,加之都有新伤在身,一支利箭狠狠射中了展昭的左肩!
“猫儿!”
“别分神,我不妨事!”
展昭朝白玉堂喊道,忍痛拔了那箭还想再战,却已是力不从心。
白玉堂看在眼中,四下望去,却发现此处正是他们前次观赏日出的那处山崖,忙近身靠向展昭低声道:“猫儿,我记得这山涧下是条溪流,我们跳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那就孤注一掷吧!”
展昭点点头,望了白玉堂一眼,二人突然转身,朝山涧之中一跃而下。
***
月亮笼着一层薄雾半遮了面,有意避开了边境间的一条小山涧,只有星子偶尔眨上一两下眼,似是在为涧下伏在溪边昏迷过去的两人担忧。
忽的,涧中起了一阵幽风,吹得周围林中树木瑟瑟发抖,猛得打起寒颤,枝摇叉动,扑啦啦惊起了几只飞鸟,也唤醒了侧卧在浅滩边的红衣青年……
他睁开眼撑起身来,顾不得筋骨酸痛,开口急唤道:“玉堂?玉堂!你可还好吗?”
又是一阵风声过后,未得到半点回应,他越发担心起来,一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发现佩剑还在,于是握住剑柄撑住地面站起身,四下望去,发现不远处趴伏着的白色人影,连忙奔了过去;扶起他的身子拖到岸边干爽之处,运起气来以掌抵了他的后背帮他控出体内尚余留的污水,听他咳了两声,知道他已经转醒,这才放下心来。
这白老鼠虽然平日有雪影在手,宝剑一出,万夫莫敌,一旦到了水里却是轻而易举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玉堂,感觉好些了吗?”他见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忙问。
“咳咳!狗贼,此次给你害惨,淹死我了!白爷爷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玉堂说着,又吐出一口水来,咳了半晌方在止住,神志也清醒过来,一把抱住眼前的人。
“猫……猫儿!猫儿,你没事么?”
“你摸我还是热的,自然不是化了鬼前来寻你的,你我都还是人。”
肩上的伤口被扯痛,展昭忍不住皱起了眉,但还是没有哼出声来。
因为此刻之前他都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活在世间,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吧?
“好,好,既然白爷爷没有做鬼,仍是好汉一条,孙贼敢如此害我们,就等着提头去见阎王吧!”
白玉堂咬牙切齿地狠道,又在展昭颈边伏了一会儿,理清了刚刚脑中混做一团的思绪,突然叫声不好,手忙脚乱地放开了怀中之人。
“你受伤了!”
说着,又在怀里乱摸了一通,掏出一只瓷瓶,还好塞子塞得算紧,打开来一看,里面的药粉还能用。
“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口,给水泡了这么久,不及时上药恐会发炎!”
“无妨,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到林中设法弄干衣服再说吧。”展昭说着,站了起来,与白玉堂一起走进树林,随意拾了些枯枝堆放在一起。
火石虽用油纸包了,还是浸了水,好容易才将篝火生起,二人脱下外衣架在一旁烘烤,又在树下靠着坐了。白玉堂说这下还有什么罗嗦的快让我替你疗伤莫非你还害羞怕给我看不成?一口气说出的连珠炮似的话堵得展昭无奈,只好敞开余下的贴身里衣,露出肩上被水泡过红肿起来的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白玉堂检查了伤口,虽不严重,但恐怕还是会在肩部原本结实光滑的肌肤上留下疤痕。
想到这里,他不禁蹙起眉来,心中一抽,“猫儿,忍一下……”
语毕,在伤口四周的穴道上挤压了几下,又凑上唇去,吮出污血。
洒上药粉后,又发现没有绷带,白玉堂只好暂时撕了一截内衫代替,小心翼翼地替展昭包扎……
这时才有心思略微分神,只见他劲瘦紧绷、微微隆起的蜜色肌理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层莹润的色泽,指间下的质感仿佛上等的玉石一般,令他几乎难以控制地一阵心旌动摇……
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身体,他们早已心意相合,只是营中阵前无暇顾及,竟在这种情况下动了情。
“玉堂,怎么了?”展昭见白玉堂替他包扎好伤口,突然猛的站起身来,一边拉好衣襟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事,我是在想,这究竟是何处?”白玉堂仰起头来,望着蓝紫色的天宇,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这个时候也会中了邪似的无端端地胡思乱想起来,该不是水喝多了,脑子也泡傻了!
“被溪流一路冲了过来,这里是早已经不是我们落下山崖之处了,不知我们可还在大宋境内。”展昭答道,才想站起来,却因为失了血,被冷风飕飕一吹,竟有些眩晕。
“猫儿,过来。”白玉堂发现展昭似有不对之处,走回树下坐下,伸出双手道。
“我没事……”月色下的玉堂,总是有些不同,仿佛不是人配月光,而该是月辉为了配他这人而存在。
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同从前,轻易靠上前去反而到觉得没有以往那般自然。
“什么没事,叫你过来便过来……”白玉堂呲起牙来,故意用“凶恶”的口吻道,“还说我总是逞强,你在白爷爷面前偶尔服一次软又不会褪了你一层猫皮!”
边说,边拉住那猫没受伤的手臂一带,将他拽到怀里,轻轻拥住。死猫,看不出来他也正尴尬着么?要不是怕他冻坏,他何必在这当口自找苦吃?
“这里离营地该有些距离,夜间雾重,孙贼也不会冒险下来寻我们,就在此睡上一夜,明日一早再做打算吧。”
被暖烘烘的手臂如此环抱依靠着他人对展昭仍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初时略快的心跳平和下来后,倒另有一番塌实之感。
“包大人手持尚方宝剑,狄元帅身为王亲,谅孙秀那奸贼也不敢对他们如何……”
白玉堂轻叹一声,道。
但见那猫儿默默点头,眉心却未放松下来,可眼下情形也令他无法说出更多安慰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