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让他心脏差点停摆的是御神刀削掉了他头顶的发髻,方才头顶感受到的那股冰凉,正是刀面吻过他头顶……
“大胆狂徒,岱森达日在此,休得无礼!”
砰!被长刀抵住额心的将领突然腿软,妲娃一脸杀气,说的是古语,留着山羊胡的天朝将领当然听不懂,只是不知为何今晨整支军队士气低迷,将领中唯一懂得这些蛮子语言的他硬着头皮带属下前来搜索神塔,一进门就差点被削去头皮,接着又被一把刀指着眉心,再被妲娃的气势一吓,全身力气都没了。
妲娃没再理会他,神情已然进入忘我的状态,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她收刀,旋身,红裙画出大红的圆,跳完迎神舞的最后一段。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天朝将领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凶狠,“竟敢持刀威胁朝廷命官,来……”
这一回,他依然来不及把话说完,十二柄大刀刷地一声架住他的脖子,刚好围成一圈,后头的士兵根本来不及阻止。
“有……话……好……说……啊……”天朝将领气若游丝,眼泪鼻涕齐流,楚楚可怜地看向将他围住的十二名巫女。
祭坛前,妲娃已收刀,左手指尖点在仍单膝跪地的纳兰额上,闭着眼,仿佛战神岱神达日真的降临在神塔。天光微弱地穿透纸窗,并且由大门射进来,交错地落在两人周围,大殿静得只有呼吸声,那一刻也不知是否真是神灵显圣,众人只能屏息看着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妲娃,与表情宁静专注的纳兰。
她以无瑕的虔诚祈求情人平安归来;而他深信能为他带来胜利的女神只有一人。能为人类带来希望与力量的从来不是神迹……
世界仿佛静止。
迎战神舞结束。
妲娃突然身子一软,纳兰立刻张开手臂抱住她。
“啊……”天朝将领像鸭子般,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们不要乱来啊!”
“这是我族为出征战士祝祷胜利的迎战神舞。”大巫女走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天朝语言,好让其他士兵也能听懂,而十二名巫女收回大刀,整齐地分立两侧。
跌坐在地的天朝将领狼狈地爬起身,大巫女不等他发难又道:“我族人为天朝祈求胜利,大人却带兵前来阻扰,莫非大人不希望天朝打胜仗,故意阻断迎战神舞的仪式,好让天朝的敌人赢得这场战争?大人食君之禄,却做出此等叛国之举,若我即刻通报狼城,待少主奏明皇上,不知圣明的帝王会如何裁示?”
“你你你……”天朝将领好像突然间口吃一般,脸红脖子粗,“我不知道……不是,你们根本是怪力乱神,圣上才不会如此愚昧,听信谗言!”
“大人和诸位打扰了战神岱森达日的仪式,战神非常愤怒,我想须臾岱森达日的惩罚就会应验在诸位身上。”
山羊胡将领跳着脚,“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妖婆,我……啊!”
他突然惊叫一声,发现自己的手由手指开始,迅速地变成了黑紫色,像中了毒似的,而且发黑的部位奇痒无比!
不只山羊胡将领如此,所有士兵的脸和四肢也都开始泛黑,他们还感到强烈的头晕目眩!麻痒的感觉像虫蚁啃咬着四肢的每一寸,再加上难以理解的晕眩,立刻让人浑身打颤,心里的恐惧也随之攀升。
大巫女突然狂笑起来,“岱森达日的惩罚降临了!他要你们全身流满黑血,并且命令黄泉河畔的尸虫寄生在你们身上,让你们奇痒难当!你们的灵魂最后将被尸虫吞噬,永世不得超生!还不赶快跪地求饶,让我代你们向岱森达日请罪,请他饶你们一命?”
此情此景,哪还有他们嘴硬的余地?一干穿着铁甲,拿着大刀的士兵全都跪了下来,拚命膜拜着大巫女,哀哀求饶。
大巫女口里念了他们听不懂的咒语,士兵们一个个拚命叩头,好半晌,晕眩感还真的消失了,四肢的黑气也渐渐散去。
“大神饶命!大神饶命!”山羊胡将领哭爹喊娘,只差没抱住大巫女的腿。
“战神有令,他的信徒纳兰身上有他赐与的神力,尔等今后得好生伺候,不得有怠慢,否则岱森达日将收回神力,让你们自生自灭!”
“多谢大神!多谢大神!我王安必定好生伺候大神的信徒,今后以他马首是瞻!”山羊胡指天立誓,继续拚命地磕头,搞不好拜他的老祖宗都没那么勤。
一旁的纳兰原本抱紧了跳完迎战神舞、有些乏力的妲娃,既怜又惜,只想紧紧抓住最后的每一点温存,无心理会其他,但看着大巫女的一番“表演”,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从那些士兵的举止和大巫女的语气多少也能猜出一二,他也不禁有些傻眼。
因为常跟着妲娃到山里采草药,所以他有印象,刚刚那些天朝士兵只是中了某种花粉的毒吧!而那种毒只要伏低身体,休息片刻,便能痊愈。
纳兰开始感觉神塔其实根本就是个神棍集团,他真担心妲娃跟在大巫女身边,以后该不会变成一个大神棍吧?
不过托大巫女的福,纳兰在进入天朝的军队之后有人照应,不至于因为异族人的身分而受到差别待遇,或被少给了补给、安排到最刻苦危险的岗位与任务上。
也许真如大巫女所言,为凡人带来希望的往往不是神迹,而是凡人自己本身的力量吧!
吉雅授命的狼城使者最后还是及时赶到了,有了他们的监督,天朝的军队不得不立刻拔营,带着这一批新编入的士兵离开。
军队远行的那天,妲娃和族里的妇女们追着队伍,一路追到山下的桃花林外,直到队伍的尾端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但愿苍天怜悯,让他们还有重逢之日。
第5章(1)
孟秋
战事持续到了第三年。
许是因为狼城庇护,那些喜欢跑到村落撒野的赏金流氓不敢造次,三年的时间,有些顽皮的孩子长大了,他们或许一个个都只有十二三岁,但艰困的环境让这些流着狼血液的男儿提早成长茁壮,为远行的父兄担负起保卫家园的责任。
偶尔,有信差送来前线的家书,全族的人都争着看,收到家书的女人们一个个哭红了眼,既安慰又心碎,转过身却还是只能擦干泪,继续下田干活儿,等着她们的男人回来。
那样的家书很少,三年来也只有两三封,没收到时大家心里头吊着悬着,女人们开始勤到神塔求巫女为她们的男人祈求平安。
其实一封信能送回来,已经非常难得了。信差要越过千山万水将信送达,也是得冒生命危险。
妲娃没收过纳兰的家书,但她不死心,除了托人送信以外,当她知道狼城会为前线战士运送补给时,便自愿在空闲时缝制冬衣,北方天气酷寒,一般士兵都只有简单的棉袄能御寒,纳兰当初离开时带了一件毛裘,已经很旧了……
族里的女人告诉妲娃,她这么用心忙碌,又怎么确定衣服一定能送到纳兰手上呢?一封家书要送到亲人手上都千难万难了,更何况是一件冬衣?
妲娃却淡淡地说,那些前线的士兵,家里都有个女人在等他回去吧?也许是他的妻子,也许是他的母亲,她的衣服未必送到纳兰手上也不打紧,总归是有个人收到了,她祈祷纳兰也能够收到一个陌生女人为她的男人在深夜里,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