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翼飞脑中只是不停地轰响著这句话,似有尖锐的针狠狠地刺著心,阵阵抽搐,气也透不上来……
不知道这是什麽感觉,只知道无边的愤怒几乎使他爆裂!
一路狂奔回无心斋。路上的宫女太监忽见一向潇洒自若的皇帝如此失态,人人目瞪口呆。
一阵旋风般扑入卧室,可怜锺太医年迈龙锺,刚走到桌前准备开药,就被撞了个正著,昏头昏脑转了两个圈,还未曾跌倒,领子一紧,整个人已经悬空,怒吼声已在耳边炸响:“他的伤怎麽样?”
“没事没事……”锺太医慌得大叫,看皇帝面目扭曲,神色狰狞,犹如怒狮,只差张口噬人了。
“皇上,您先放下锺太医,他就快没气啦……”福全拼命扳开龙爪,以免锺太医还没来得及救治方雨南,先一命呜呼。
慕容翼飞脸色铁青,眸中精光四射,显然动了真怒,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锺太医顾不得又咳又喘,慌忙道:“咳咳……皇上不用担心,方雨南只是两根肋骨骨裂,万幸没有断,臣已用了宫中的无极断续膏,夹板固定,应该不妨事了。”
皇帝怒火稍降,眼见方雨南胸口上了夹板,满脸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淌,为强忍痛楚,嘴唇都咬破了,心里划过一阵锐痛,握住他冰冷的手,柔声问:“南儿,好点没有?”
方雨南勉强睁开眼,虚弱的笑了一下,立刻又疼得直发抖。
慕容翼飞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为什麽偏偏是小人儿伤成这样?
小不点仿佛知道主人有难,在床前又叫又跳,不住地扒抓床腿。
方雨南颤声道:“小……小不……点……”
慕容翼飞忙抱起小不点放在龙榻上,小狗立刻趴在方雨南身边,伸出小红舌舔他的手,呜呜直叫,几颗又圆又大的眼泪从眼中“叭嗒叭嗒”落了下来。
“狗也会哭?”福全大为惊讶。
方雨南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合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锺太医连忙解释:“臣已经给他服了定神止痛的甜梦丸,这样他就不会因痛挣扎,加重伤势了。”
“他要多久才能伤好?”慕容翼飞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只有福全才能听出他语气中透露出的寒意。
“皇上放心,臣用的是大内圣药,大概二十天左右就能好。”想了又想,锺太医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只是这段日子他需要绝对静养,不可移动,也不能惊扰,一切忧郁愁烦愤怒都会影响骨头的愈合,更加……更加不可有房事……”
最後一句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只管说清楚,有什麽禁忌,朕照做。”慕容翼飞眉头也不皱一下。
在方雨南面前,皇帝什麽令人吃惊的举动都会有,锺太医已见惯不怪,“这个……方大人先天体弱,後天失调,体质不好。可最近似乎房事甚为频繁,亏了精血肾气,又受此重伤,一月之内须严禁房事,善加调养方可,否则必成虚痨之症……”
屋内沈寂如死。
锺太医当面指说皇帝,自己也吓得半死,冷汗直流,若是惹怒了慕容翼飞,脑袋非搬家不可。
良久,低沈的声音缓缓响起:“朕知道了,你就留在无心斋,随时听召。小福子收拾一间厢房,让锺太医住下,什麽时候南儿伤好,什麽时候他才可以走!”
目光慢慢落在一直守候在旁的罗文琪身上,骤然一寒,只淡淡吩咐一句:“跟朕来。”起身便走。
跟随皇帝六年,罗文琪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动了真怒的慕容翼飞是可怕的,那雷霆之怒,令天地震荡,风云变色。这麽多年,也只在五年前皇帝怒斥胡人时见过一次。
可是今天,他却为了一个方雨南而再次大发雷霆……
罗文琪无法欺骗自己了,事实是,慕容翼飞当真非常宠方雨南,甚至,可能爱上了他……
忽然觉得很好笑,付出那麽大的代价来到皇帝身边,不是想要荣华富贵,而是奢望著那几乎不可能的一点爱情,哪怕再少,也不枉牺牲一场。可是上天和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世人想得到的一切荣华他都得到了,唯有那份感情,仍然是镜中月,水中花。正当他以为慕容翼飞的爱情永远美丽而不可得之时,一个毫不起眼的方雨南却拥有了……
默默跟慕容翼飞来到无心斋的书房,垂手侍立。
“说吧,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慕容翼飞声音森冷,眼光如刀般锐利,似欲刺入罗文琪心底。
虽然万般凄伤,可还是强自镇定,说了事情经过。
“杜若凡竟敢如此嚣张?不怕朕砍他的头?”腾腾的杀气自皇帝身上散开。
罗文琪低声道:“侍卫平时练习,常有受伤的事,他又是京城有名的豪富之子,多的是银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其他人收了好处,自是异口同声说练习失手,就算当事人说是故意殴打,一人之词,何足采信?没准还会被说成是陷害他人。皇上有心过问,也最多只能治个无心之过罢了。宫中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会仗义执言,去惹是非?所以才有恃无恐,只管放胆行事。”
这都是他曾经遇到过的,现在不过是在方雨南身上重演罢了。
慕容翼飞眼神一冷,“传朕的旨意,御书房侍卫除你之外全部调往外城,永远不得入宫。杜若凡交付三司审理定罪,另调侍卫到御书房值守。”
罗文琪惊呆了。
虽然他早料定皇帝会大怒,必有惩罚,可万想不到竟驱逐了所有得过宠幸的侍卫……
帝心九重高,谁也无法预测……
无情还是多情?方雨南,你承受得起如此沈重的恩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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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换侍卫一事,震动天下,很快朝廷上下、宫廷内外,便传遍开方雨南的大名。
慕容翼飞为他一怒撤换了除了罗文琪以外的所有侍卫,不但空前,亦是绝後了。
每个人都在打听这个方雨南是何等人物,竟能赢得帝王之心?
崔、王二权臣考虑如何收买方雨南为其探听消息,助他们独揽朝政;庆、静二贵妃想著怎样利用方雨南为她们说好话,得占皇後位。到处暗潮汹涌,浊流滚滚,宫内宫外沸反盈天。唯有当事人方雨南什麽都不知道,正安安静静在无心斋养伤。
“告诉朕,想吃什麽?”慕容翼飞才下朝便直接回来看小人儿。
“想不起来。”方雨南老老实实回答,宫中菜肴点心花样太多,绝大多数闻所未闻,更不用说点了。
见小人儿迷茫的模样,忍不住手指轻轻摩挲著那淡红色柔润的嘴唇。
几天不能拥抱小人儿柔软纤细的身子,真是难熬极了。
一抹红晕腾地蹿上了方雨南苍白的脸。
这个皇帝又来无聊轻薄了。
“……爬到床上哭诉的本事在这儿没用……”蓦然间脑海中响起了杜若凡恶毒的嘲笑,登时心中似被刀割了一样难受。
“朕替你点好了,喜鹊登梅、五香仔鸽、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凤尾鱼翅、红梅珠香这六样菜你没吃过,尝尝新吧。汤就来一碗龙井竹荪,清香别致。点心是金丝酥雀和如意卷,最後是稀珍黑米粥,最养人补身的……”
为什麽小人儿清澄透明的眼睛里有一种悲伤?
拉起方雨南的手,“放心吧,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朕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侍卫全部打发走了……”
“啊?”方雨南大急,一抬身,痛得“哎哟”又躺了下去,“其实我没什麽事,皇上不要赶他们走……”
无数话涌到口边,可是越急越说不出,脑中乱成一团。
慕容翼飞微微一笑,“朕这样做,就是要所有的人明白,谁敢碰朕宠爱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呆呆地看著皇帝那俊美无伦的面容,方雨南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越发地惶恐。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飘浮在空中踏不到地,又似阴暗无边的森林中找不到出路,孤立无援,黑暗随时会吞没一切……
方雨南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麽,只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
“放心,有朕在!”慕容翼飞淡然一笑,眉宇间透出一股豪气。
虽然只平淡的五个字,却似千钧重,大有天下事不过如此的气势,如一股疾风,吹去了浮尘。
方雨南如受催眠,不自觉点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忽然,福全急匆匆跑了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声道:“皇上,大事不好,朵娜公主失踪了……”
“有这等事?”慕容翼飞变了脸色。
这个百夷小公主怎麽尽惹麻烦?那扎才走她就闹著要回去,死活不肯嫁,现在又失踪,存心给自己难堪。
“快去找……”事情重大,慕容翼飞不敢怠慢,这可是有关两国之事,只得嘱咐方雨南好好休息,连忙带著福全走了。
方雨南望著慕容翼飞的背影,心中说不清是什麽滋味……
君青哥,告诉我,我该怎麽办?
君恩深重,可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隐约想到,陷入这样的境地,面临的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邵君青那清冷秀逸的面容慢慢在眼前闪现,清幽明净的眸子如秋水般彻寒,愁蹙眉梢,倔强的唇角紧抿,宁为玉碎,也不会瓦全,在爱与恨中挣扎徘徊……
君青哥已经离开三年了,总算解脱了那无尽的怨恨与爱恋。当初自己年纪小,种种泣血伤痛只是听邵君青娓娓诉说,却不解其意。而今,似乎也体会到一点什麽了……
细碎地脚步声传来,接著菜肴的香味在屋里散开,御膳房送来了皇帝亲点的大菜。
“放在那儿,过一会儿我自己会吃……”其实是根本不想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悦耳的声音含著淡淡的怜惜。
方雨南猛地睁开眼,“罗大哥?”
罗文琪端著热气腾腾的龙井竹荪,“来,喝点汤补补身子,瞧你瘦的,没三两重,禁不起折腾的。”
似乎语带双关,又似乎纯是关心,方雨南红了脸,“我自己喝就是了。”
“别起来了,当心伤口痛,我喂你。”一勺汤已经送到方雨南口边。
迟疑了一下,方雨南道了一声谢,张口喝了,果然鲜美清爽,美味无比。
“这都是皇上最爱吃的菜……”罗文琪叹息般地低语。
“皇上还喜欢吃你亲手做的木犀糕……”
罗文琪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汤,“你……你怎麽知道……”
在慕容翼飞宠著他的时候,他常常做木犀糕,皇帝也喜欢吃,并且非他所做不吃。失宠之後,皇帝似乎忘记了木犀糕,他也几年没有吃过了。每次自己做出来,也只有一个人吃,倍添伤感,所以渐渐也不再做,免得触景伤情。
可方雨南从哪儿得知呢?
迎著罗文琪不解的目光,方雨南的笑容变得十分苦涩,“我是听别人说的,皇上喜欢和你在紫藤萝花架下面练字,喜欢弹琴给你听,还喜欢听你唱家乡小调……罗大哥,你很爱皇上,是不是?”
沈默良久,罗文琪脸上慢慢浮起一层光彩,“是,我很爱皇上,从十岁那年就爱上了他,为了他,就是死我也愿意。可惜,皇上没有爱过我……”
“你长得美,又温柔,又和善,又这样爱他,他为什麽不爱你?”方雨南怎麽也想不通。
罗文琪轻笑,“我爱他又怎样?这宫中被宠幸过的侍卫哪个不爱皇上?他英俊潇洒,风流有情趣,多才多艺,体贴缠绵,每一个人都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他又怎麽可能去爱每一个人呢?”
“这个花心大坏蛋……”方雨南气得骂了起来。
罗文琪大惊失色,忙掩住他的口,“你怎能骂皇上?幸而是我,要是换别人听见了,非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不可,那可就糟了。”
“告了又怎样?我还当面骂过他哩……”
“原来皇上这样宠你……”罗文琪怔怔地瞧著方雨南,“你心里也爱皇上,是吗?”
方雨南大摇其头,“我死也不会喜欢这个花心萝卜的……对了,罗大哥人这样好,我要劝他喜欢你……”
罗文琪被他逗笑了,“别傻了,皇上喜欢谁就是谁,哪是我们能挑的。”
如果皇上要爱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方雨南……
可笑的是,方雨南居然宣称死也不会喜欢慕容翼飞……
世事无常,因果循环,谁又会想得到呢?
罗文琪叹道:“皇上要立皇後,宫里都在为立後大典准备,这一阵子怕是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好啊,他不来我才高兴呢,至少不用提心吊胆想著怎麽应付他了……”方雨南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心也要碎了,可是这小家夥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三千宠爱在一身,一身却是了无痕……
忽见罗文琪一脸黯然,方雨南想了想,便明白了,“皇上立後也是花心,不立後也是花心,反正总之是花心,罗大哥不用难过了……”
罗文琪心里在滴血,却笑著岔开了话题,“多吃一点才好补身,锺太医说你恢复得很快,还能赶得上百花会呢。”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远处的景物笼罩在烟雨之中,一片朦胧。
慕容翼飞在御书房来回走动,心情烦燥郁闷。
连找了好几天,朵娜一点影子也不见,宫城皇城的侍卫都没发现她出城,肯定还在宫里。宫中这么大,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立皇后,皇后却不肯嫁,居然闹出失踪的事来,简直是扫尽了皇家的颜面。崔、王二权臣又在背后捣鬼,以朵娜不遵宫规之名,反对立之为后,朝中一时应和者如云,闹得人堵心噎气,闻之生厌。
偏偏小人儿虽然已能下床走几步,可身子虚弱,根本不能伴驾。没了他在身边,更加百无聊赖,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
不知为什么,小人儿越来越吸引他,恨不能天天纠缠在一起才好。他不得不少见方雨南,免得一个忍不住,就吃了他……
一想到小人儿,立时想起那日在这里亲热的情景,露滴牡丹开,艳丽柔靡,万种风流……
越想越是情动,口干舌燥,浑身都热起来。
“端茶来。”
“皇上请用茶……”传入耳中的声音婉转动听,慕容翼飞这才看见面前已跪了个少年侍卫,心中一动,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颏。
那人竟生得异常美貌,眉若横黛,目似秋波,流转之间隐含媚态,别有风情。红唇艳若桃花,舌尖隐约一舔,泛起漉漉的湿光,荡人心魄。
“叫什么名字?”慕容翼飞来了兴趣。
“臣叫柳星。”眼眸一转,却似抛了个媚眼一样,顾盼生姿。
慕容翼飞笑了笑,这柳星分明是有意邀宠,本来这等攀高枝的侍卫见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寂寞无聊,便顺水推舟,乐得开心一回。
他是天子,心中虽深深刻上了方雨南的影子,却也不曾想过只宠幸小人儿一个……
“好个小柳儿,来,陪朕到内书房休息,替朕捶捶。”笑着挽起了柳星。
柳星喜出望外,谁都知道皇帝正宠幸方雨南,原本他也只是想侥幸试探一下,想不到居然这样轻易便得了手,自是欢欢喜喜随着进了内书房。
坐在榻上,打量了一下柳星,“更衣吧。”
柳星小心翼翼替皇帝卸了衣服,便自己脱衣。虽然一心想得恩宠,可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层层衣裳落地,已涨红了脸。
慕容翼飞眼前一亮,但见粉光融融,皓体呈辉,明珠美玉,不足喻其朗润,忍不住一把拉入怀中。
“皇上……”柳星颤抖着想说什么,可早被修长强健的身体压倒,风雨骤至,无由自主了……
福全正欲进内书房,却僵在门口,里面传来的呻吟和喘息之声早已说明了一切,好半天,才颓然而出。
没有能保护好方雨南,福全已万分自责,只是看着皇帝宠爱他,心中还好受些。怎么也没想到,方雨南才受伤十几日,不能侍奉,皇帝就又寻新欢了。
慕容翼飞也太花心了吧?
这次连福全都有些怨恨起来,如果那个小人儿知道这件事,不知有多么伤心,难道皇帝竟一点也不顾及他的心情?
帝心九重,果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罗文琪匆匆而来,正欲进去,福全伸手一拦,摇了摇头。
顿时,秀美的面容惨然变色,倾耳细听,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酸苦涩咸辣,雾气模糊了眼睛,分不清是雨是泪……
“别告诉方雨南……”福全叹着气叮嘱。
“我明白……”罗文琪再待不下去,逃也似地冲进了风雨中。
柳星慢慢醒转了来,微微睁眼,便看见慕容翼飞俊逸出尘的脸距离自己仅寸许,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身子一动,但觉体内火热饱胀,不禁“哎哟”叫出了声。
“小柳儿是第一次?”慕容翼飞含笑轻轻耸动,惹得柳星喘息连连,当真是风姿撩人,不觉伸手在那莹白如玉的臀部一拧。
“皇上饶了臣吧,臣是第一次呢,很痛的……”柳星眸光流盼,轻蹙细眉,竟有三分幽怨之态。
慕容翼飞心中一动,这般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熟悉而又陌生……
恍惚半响,再想不起来,微觉心烦,便抽身而起。
柳星半伏在榻上,几缕血丝沿著雪白的大腿散开,当真是风韵无限。
虽是第一次,那欲迎还羞,半推半就,宛转迎合的模样妙不可言,真是天生尤物……
“福全,好生照顾小柳儿,朕去後宫,你不用陪著了。”
外面应了一声,柳星忙用锦被掩住赤裸的身子。
慕容翼飞意犹未尽,笑著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福全面无表情地进来了,“来呀,端热水,拿沐浴膏,新衣新鞋十套,各色佩饰十件,给柳星大人装新。皇上还说了,你想要什麽就跟咱说……”
又是相同的情景,不知为什麽,福全这次厌倦得要命,眼也懒得睁。
“多谢福总管,能不能请福总管派人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家里去?”
福全看了他一眼,“可以,还要什麽东西?”
柳星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初进内宫,哪敢这样大胆?只是听说当初皇上临幸杜若凡之後,便赏了一个极品翡翠玉瓶……”说到最後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又是个爱财的!
“那容易,这东西皇上多的是,咱就作主代皇上赏个羊脂玉净盘好了。”
柳星大喜过望,忙叩头谢了恩典。
正好晚上柳星不当值,急急忙忙抱著玉净盘赶回家中,进门便问:“爹,宫里的东西送来了没有?”
柳星的父亲柳正满面笑容,“送来了送来了,总算能还上一点债啦。”
“爹,我这儿还有个羊脂玉净盘,据宫里人说,起码值五千多两,赶快当了,拿了钱还高利贷。”
柳正一看,眼里几乎放出光来,一把抢在手中,“真是宝贝,爹有远见,送你进宫当侍卫送对了,谁知皇上就看中了你,以後咱们家的荣华富贵全靠你了,你小子要给爹争气。还有,皇上的恩宠也就三两个月,抓紧时间多要东西,免得到时失了宠来不及。”
柳星气恼地道:“你就知道赌钱,偌大家业全送进赌场里了,欠下一万多两银子,这是我运气好,才进了宫就遇到皇上撤换侍卫挑了我去,要是遇不上呢?母亲和哥嫂弟妹岂不都要被砍死?”
“哎呀,你爹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在衙门里当差,不然你哪能荫补入宫?哼,那个大内侍卫总管想当年还是你爹的旧部,这次是爹舍了老脸皮去求他,你才能挑进去,都是爹的功劳,你小子神气什麽?不跟你说,老子当银子要紧……”说著早溜出了门。
柳星怒道:“你敢再拿钱去赌,下回别想我再往家里送一样东西!”
柳母含泪道:“别说了,他肯定又要去赌,那个赌场听说是崔大将军的产业,可厉害了,怎麽你爹就要往那里去呢?”
“唉,京城的赌场不是崔大将军的就是王丞相的,到哪儿都一样……”柳星万般无奈,谁要那是自己的父亲,骨肉至亲,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本以为皇帝如何凶神恶煞,谁知竟是那样款款温柔,体贴入微,一想起来,心里不知怎的就生起丝丝甜意……
无心斋里,方雨南正忙著追小不点,一人一狗,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小不点蹬著四条小短腿乱跑,一扭一拐,汪汪直叫。一不小心,一头撞在正好进门的罗文琪腿上,顿时一个後滚翻跌倒。
方雨南连忙抱起小狗,揉揉小额头,“叫你不要跑,就是不听话,撞到了不是?看你下回老不老实!”
小不点呜呜地叫,一脸的委屈。
罗文琪实在忍不住,“皇上这麽长时间没来,你也不著急,整天就知道逗小狗,知不知道宫里人都在看你笑话?再这样下去,你就危险了。”
方雨南吓了一跳,罗文琪从来没这样大声喝斥过他,嗫嚅道:“皇上不是天天打发福总管来吗?他不来最好……”
怔怔地看著了他半天,罗文琪丧气不已,“算了,各人事各人问,你的伤怎样了?”
“没事啦,锺太医都走了,躺了一个月,我都快闲得发霉了,明天就去值班。”方雨南使劲挥挥拳,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如果……”话到了口边,却怎麽也说不出来,难道要自己当面说,慕容翼飞已经另结新欢,这阵子专宠柳星?
“罗大哥,你发什麽愣啊?”方雨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生奇怪。
“我说,你这次见了皇上,不管发生什麽事,都要虚心下气地讨好皇上,听罗大哥的话准没错,万不可任性。”罗文琪抓住方雨南不放,“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实在不忍心见到小人儿惹怒慕容翼飞被贬斥的情景。
“发生了什麽事吗?”方雨南虽然单纯,却也颇有灵气,罗文琪如此郑重,定有了变故。
“别问了,听我的话就是……”罗文琪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雨南想了想,直向御书房奔去。
沿路的侍卫太监都知他是皇帝最得宠的人,谁也没来拦他。
探头探脑进了御书房,内室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啊呀,皇上别逗弄小柳儿了……小柳儿已经……已经受不了啦……”
“才几下就不行了?朕还没怎样呢……”
“还没怎样?皇上都要了三次,小柳儿快死了……”
方雨南脑中轰的一响,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跳起身就跑,迎头撞上了福全。
福全脸色大变,才说得一个“你”字,方雨南已跑得无影无踪。
坏了,看来他什麽都知道了……
福全拔腿就追,方雨南这要出了事,他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的……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无心斋,扶著门框没歇过气来就嚷:“方大人,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一抬头,却见方雨南斜挎了个布袋,正将小不点往里面塞。小不点缩进去,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东张西望,一副好奇的模样。
“你……你这是干什麽啊?”福全一下子坐在楠木椅上。
赏赐的诸多东西方雨南一概没要,只将墙角的铺盖卷成包袱一背,“回景华苑去。”
福全对著他上看下看,“怎麽你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方雨南奇怪地道:“我为什麽要伤心难过?皇上有了新人侍候,用不著我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福总管,谢谢你这段日子照顾我,你对我那麽好,还有罗大哥,有空我会来瞧你们的。”背了包袱便走。
“喂,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撤离职守的。”福全急得一把拉住他。
“回头你和皇上说一声,下个旨不就完了?他已经有别人伺候了,不会在意的。”方雨南哀告道:“福总管,不要拉我嘛,皇帝有好多的侍卫,个个都是美人,像我这样的留在那里实在不合适,简直就是煞风景。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以後不用受罪,你就让我走吧。”
“你真要走?”福全真是没话说了。
“是啊,走得越远越好,”伸手摸摸小不点从布袋里探出的头,“嘻嘻,小不点,我们回家喽,从此就可以自由啦……”方雨南就差没三呼万岁了,他终於可以扔了那个皇帝,不用再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了,也不用再生活在不安和恐慌之中。
他又做回了那个简单的小侍卫,可以重新过著属於自己的清静生活。
趁福全没留神,人已一溜烟跑走了。
无心斋不过只是一场梦,只是好多人一直都不愿从梦中醒来。
好长时间没回景华苑,这里已土肥苔青,枝繁叶茂,浓翠成荫,修藤翠竹,黛色参天。处处丰草绿茵,繁花如海。
别说方雨南神清气爽,就连小不点也开心地直叫,四肢乱蹬。方雨南便把它抱出布袋,才放到地上,小狗已箭一般蹿出去,撒欢地乱蹦乱跳,追蜂逐蝶,扑了满身的花粉和乱草。
“小不点,当心跑丢了。”方雨南也开心大笑,跟著追上去,穿花绕树,拂柳撩藤,无拘无束,纵情欢乐。
鸣玉般的水声传入耳中,一抬头,飞瀑直下,音声纵,潭水清澈见底,不觉呆住了。
冷宫无人,春夏秋习惯了在瀑布下洗澡,再没料到慕容翼飞会到这里,打了他一掌,然後就得了宠幸……
人是回来了,可已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方雨南,心底烙上的印迹,这一生都不会消失。
幸而他是个天生万事不萦心的人,只伤感了一会儿,看到小不点蹦跳著跑来,立刻什麽都丢到脑後去了,弯腰摸著小不点毛绒绒的头,此行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小不点了。
“汪汪……汪汪汪……”小不点大叫,咬住方雨南的裤角使劲儿拖。
“嗯?你找到什麽好玩的东西了?”方雨南好奇,便跟著小不点一路追去。
七拐八绕,小不点一头拱入假山洞中,方雨南弯腰刚想钻进去,“呜”的耳边风响,连忙倒纵出洞。
一根竹枝跟著劈来,方雨南再跳开,眼前竹枝乱晃,急叫道:“住手,我不是坏人啊……”
小不点一瞧主人被打,也汪汪乱叫,跳上前便咬。那人顺手一杆子打下,方雨南急抢上去抱起小不点,“叭”的一声大响,竹枝正抽在背上,痛得立刻跌坐在地上。
那人万想不到方雨南竟会为了小狗而挨打,一时举著竹枝愣住了。
方雨南忍痛问:“你……你是谁啊?为什麽跑到冷宫来?”
这才看清对方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灵秀,娇丽如仙,穿著一身宫女的衣裳,异常可爱。
“你……你不是来抓我的?”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麽要抓你啊?”方雨南觉得真冤枉,无缘无故挨了一下子,大约是因为穿了侍卫的服饰,让她误会了。
“对……对不住啊,我搞错了……”小姑娘心下不安,忙拉起方雨南,一看他背後被竹枝抽得衣破血流,更是抱歉万分。
“我没事,对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干吗害怕侍卫抓你?”
小姑娘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眼睛一转,“我是庆和宫的宫女,不小心撕坏了一件衣服,赔不起,怕挨打,就躲起来了……”
方雨南听她口音娇软,颇似南音,说起官话一板一眼,却非常动听。又见她神色隐含戒备,心中叹气,庆和宫的庆贵妃脾气暴躁,经常殴打宫女太监,宫中无人不知,这小宫女年幼胆小,吓得偷跑出来,也属寻常。
“你别怕,我不那种抓人的侍卫,只是看守这个冷宫的。平时这儿不会有人来,你安心住下来好了,等有机会再送你出宫,从此就不用害怕了。”
“真的?”小姑娘大喜,“你是个好人……”
高兴之余,“啵”的就在方雨南左边脸上亲了一下。
方雨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脖子都羞得发赤。
小姑娘瞅著他的窘样,心中大乐,索性抱住他又在右边脸上亲了一口,拍著手笑弯了腰。
她便是慕容翼飞失踪的未来皇後,百夷小公主朵娜。只因万分不愿意嫁给慕容翼飞,父亲又丢下她偷偷返回百夷,气得半死。她一向任性大胆,竟趁人不备,溜出了宫。只是宫禁森严,无法出皇城,不知怎的发现景华苑空寂无人,便躲了进来,老实不客气占据了卧室。这里样样都好,就是没吃的。今天正在外面寻找食物,忽听有人声,连忙钻入假山洞中,谁知被小不点寻到了。
百夷人向来没有什麽理教的清规戒律,随心所欲,朵娜感谢方雨南相助之情,便如在百夷时亲朋友一样亲了他,岂料这一吻却让方雨南目瞪口呆,一时淘气,有心捉弄,又来了一个吻。
可怜方雨南活了十七岁第一次被吻,只觉柔软甜香的唇在颊边轻沾而过,就似触了电一样,当场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