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遍地的落叶染成美丽的金色,深秋的纽约己经有着浓浓的寒意,但只要想起霍星翔昨晚的话,就算脸颊被寒风冻得发麻了,凌月庭的心还是感到暖烘烘的。
虽然浪漫的二人世界泡汤了,但可以一家子出外旅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凌月庭的父母在他四岁那年就分开了,母亲就此一去无踪,父亲又偏爱正室所出的儿子,把他这私生儿视如无物。小小的凌月庭就此被送去到国外,过着孤伶伶的生活。虽然身边有成群的保姆佣工,不乏照顾他的人,但佣人到底比不上亲人啊。
由于自小缺乏家庭温暖,凌月庭特别向往别人可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共聚。这次霍星翔的爸爸突然出现,在某程度上也算是实现了他的一直以来的心愿。
也许霍爸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和翔的关系,亦可能永不会承认他是家中的一份子,但凌月庭还是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送点什么给他老人家。可是霍致远这样的超级富豪,什么东西也不缺,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礼物。
于是,凌月庭一人在街上乱逛,把名店林立的第五街翻遍了,但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东西。正当他伤脑筋的时候,见光无意中掠过左面的小巷子里,有一幅以嘉年华会为主题的壁画。
以彩色喷漆为原料在墙上涂鸦的风气,在纽约极之盛行,尤其在苏活、格林威治等地方更是随处可看见到色彩鲜艳的画作。但像眼前这一幅高水平的作品却不是轻易可见。画者用色大胆,笔触活泼、自由奔放,充分地表现出热闹和欢乐气氛。凌月庭被深深吸引了,不禁驻足细看,忽然看见画的右下角以美术字体写着,格林威治秋季最盛大跳蚤市场,开放时间及地点。
跳蚤市场啊……
凌月庭侧头想了想。
欧美的跳蚤市场有些也颇具规模,格林威治又是艺术家聚集的地区,要是能找到些骨董或精美的艺术品,就刚好适合当礼物了。
***
格林威治有着浓厚的艺术气息,吸引了众多艺术家在这里定居。举办跳蚤市场的场地-华盛顿广场公园,更是艺术家和街头表演者的天堂。
公园入口处的个华盛顿拱门挂满七色彩带和缤纷的汽球,摆卖的小摊子布置得各有特色,街头艺人集中在广场中央表演拿手绝活,人潮熙来攘往的,气氛相当热闹。
凌月庭东逛西逛,忽然看到广场的一角,一群人正在围观一个正在作画的华裔女郎。女郎潇洒地伏在草地上,手拿各色喷笔,以简单的笔法,轻描淡写地喷出一幅幅鲜艳独特的画。凌月庭好奇地上前一看,一眼就认出这些画,跟那跳蚤市场的宣传壁画是出自同一手之手。
凌月庭也曾经学过画,但因性格所限,他就绝对画不出像女郎般活泼热情、天马行空作品。
女郎一直低头在作画,每画好一幅,立即就被人买去了。女郎也不跟人议价,随便他们放下多少,所以围着她的人就越来越多。过了半个小时,女郎也许是累了,一声不响就收起画具,利落地跳起来。
凌月庭这才看清了女郎的样貌,只见她一头爽飒的短发,虽不算绝美,年纪也不轻,应该有三十岁了。但气质却极之活泼明朗,还隐约带有一点妩媚的风情。
女郎看到凌月庭也是一怔,然后走过来上下打量他,又绕着他转了一圈,表情好像十分满意。
「先生,可以让我画张画吗?」
面对这突然的要求,凌月庭有点愕然。
「呃,人像吗?好的。」他也很喜欢女郎的画风。
「那上我家吧,我就住在附近。」女郎爽快地拉着他。
「上你家?」凌月庭又是一愣。
「难道你想在这儿脱衣服?」女郎想了想。「如果你喜欢,我当然没所谓。」
「脱、脱衣服?你要画的是裸体画?」吓了一跳。
「是人体素描。放心,我会把你画得很漂亮的。」
「不是这个问题,是……」
「你知道吗?你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化为水仙花的美少年。不把最美的时候画下来,实在太可惜。」女郎赞叹不已,怎样也不肯放弃这万中无一的模特儿。
「可是,我还是觉得……」
一方想婉言推拒,另一方又死缠不休,四周的人也在看热闹,忽然一个意大利男人气冲冲闯入人群。
「总算让我找到妳了,妳马上跟我回家。」男人一手推开凌月庭,一手捉着女郎的手臂。
「米罗?你还来干吗?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再纠缠我也没有。」女郎皱眉甩开男人的掌握。
「分手只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过!向来只有我甩人,没女人敢甩我。你这该死的支那女!」男人狂怒,狠狠地掐住女郎的脖子。
凌月庭见状连忙上前营救。出其不意的一记刀手,敲得男人一阵晕眩,再一把将女郎拉到自己身后。
「她已说了不喜欢你,你还纠缠什么?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你要不要脸?」
「你就是她是新姘头?」男人咬牙切齿。
「不是!我只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相信有血性的人也会看不惯。大家说是不是?」凌月庭无惧地跟男人对峙。在旁围观的群众既为他的风度而喝采,也为女郎抱不平。
男人眼见讨不好去,只好幸幸地离开。凌月庭暗暗松一口气,回头一望,只见女郎向他展现一个赞赏的笑容。
「谢谢你救了我。」女郎诚恳地说。
「不客气,这是应该做的。」凌月庭微微一笑。
「话虽如此,但这年头已经很少见义勇为的人了,尤其是漂亮的男生,大部份也带点奶油腔,看起来比我还要柔弱,害咱们女人也不再痴心妄想受到保护了。」
女郎爽朗地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手叫道:「对了,差点忘了替你画人体素抽。为了报答你,我替你多画几张画吧。」
「啊?你、你还记得啊。」凌月庭尴尬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太习惯……」
「放心吧,我不会用淫亵的手法画你,我会把你画的很漂亮很圣洁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是他不愿在翔以外的人面前脱衣服啊。
「嘻,你脸红了。好可爱。」女郎掩嘴轻笑,眼珠骨碌碌地转,忽然提议说:「既然你不接受我以画像作为报答,那我只好以身相许啰。」
「别、别开玩笑。」这下,凌月庭连脖子也红了。
「我是认真的啊,也许你觉我轻狂。但遇上合眼缘的人不易,我一点也不介意采取主动。怎样?我觉你很不错,如果你是单身,我们可以交往看看,还是你是嫌我年纪比你大?」
女郎的神态不像开玩笑,凌月庭也诚恳地作出回应。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想起霍星翔,凌月庭心里甜甜的,嘴角泛起一温馨的笑意。
「果然,好男人不是有名草有主,就是同性恋。」女郎扼腕长叹,没注意到凌月庭的脸色有一瞬间刷白。
「那我们只好做朋友啰。对了,那位幸运的小姐一定很文静漂亮吧。有照片可以让我看看吗?」
凌月庭咬着唇,过了一会才以平淡的语气说:「他既不文静也不漂亮。整天吵吵嚷嚷的,又特喜欢耍宝。人长得粗鲁,要是不念他,他就不打理仪容,不用几天脏乱得活像只大猩猩了。」
「呃,是这样吗?有这样的女生?」女郎一愣。
「他也不是女生。」凌月庭坦然望着女郎的眼睛。
「我的恋人是个男人。」终于说出来了,比想象中容易。感觉既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又像等待判决的犯人。凌月庭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啊,原来如此。」女郎晃然大悟地点头。
「呃?就这样?」轮到凌月庭发愣了。「我说我喜欢男人耶。」
女郎耸耸肩。「那又怎样?世界只有两种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你不是爱女人当然就是爱男人啰。难道去爱猫啊狗啊金鱼啊什么的?不过身为女人,我还是忍不住怪你。」
「啊?」
「好男人已经买少见少了,你一人死会就算啦,还要独占一份。害得我们女人一下子少了两个机会。」女郎娇嗔地说。
她友善的态度令凌月庭感到能够坦然承认自己,和被人接受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就像淋浴在温暖的晨下之下般舒畅。
***
「告诉你吧,在格林威治有许多同性恋人,大家也见惯不怪了。就是我们现在散步的这条街上,也是同志聚集的地方。你看那边的商店,门前挂着彩虹旗帜或者是紫色气球的,就表示这是一家同性恋的活动的地方,街上的酒吧大部份也是同性恋酒吧。」
女郎忽然挨近,在凌月庭耳畔说:「如果你想来场艳遇,我可以带路喔。」
「先谢了,但我已经约了他。」凌月庭炫耀着幸福。
「那幸运的家伙。」女郎装出妒嫉的样子。
凌月庭哈哈大笑,忽然看到挂在商店里的大钟。
「糟!原来已经这么晚!我要迟到了!」
「让他等好了,对男朋友不要太千依百顺。」女郎顽皮地吐舌。
「不行,他爸爸也在一起呀。」哎,他连礼物也没买好。
「见家长吗?那就不要迟到了,坐我的车子吧,就泊在街角。我的技术很好啊,保证你准时赶到。」
「也、也不是见家长啦。」凌月庭脸上一红。
「快来啊。」女郎也不理他说什么,一手就拉着他在街上飞奔。二人轻快的笑声像铃声般响起来。
***
「怎样?快吧?」车子到达大都会博物馆门前,女郎扬起得意的笑容。
「是很快没错。」凌月庭悄悄擦汗。
女郎那手亡命飞车已经够紧张刺激了,再加上她那中古车,竟会一边行驶一边发轰隆轰隆的声音,好像随时会解体似的。连喜欢赛车的凌月庭也受不了,吓得脸色发白。
「喂,还发什么呆啊?去见你的情人呀。」女郎的玉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啊,他已经到了。」凌月庭回过神来,在人群中发现了霍星翔岸伟的身形。
女郎见他急不及待地下车,匆匆跑到一个壮硕的男人身前,二人亲密地耳语。男人半个身子被石柱挡着了,女郎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他身形极高壮,好奇之下忍不住下车看看那配得上水仙子的男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
「对不起,大家等了久吗?」凌月庭飞快地跑过来,一个煞掣不及,直冲进爱人怀里。若不是某人早已张开双臂,及时扶着他,他一定会撞到鼻子。
「不久不久,为了你多久我也会等啊,何况还有你投怀送抱,天天等我也不腻。」霍星翔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还轻柔地替爱人拢拢乱了的头发。
「谁理你啊?我是在问霍伯伯。霍伯伯呢?」凌月庭瞪他一眼。
「老爸他刚开完会议,现在正赶来。」
「这样啊,早知道我也不急,让你慢慢等好了。」
「亲亲,这不是对情人态度吧。难道一整天不见,你也没想我吗?」霍星翔的趾高气扬的脸登垮时下了。
「抱歉,我刚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正聊得起劲,可没空想你。」凌月庭得意洋洋地说。
「那人是谁?」谁敢勾他的人?霍星翔恨得牙痒痒的。
「介绍给你也行,但是不许欺负她。」凌月庭拉着霍星翔的手,想把他带女郎面前。可是才一转身,就看到她神色凝重地走近。
「啊?我们正想去找你呢。翔,她就是……」凌月庭笑盈盈替他们介绍,焉地发现二人看到对方时,都脸色一变,眼神流露出特殊的讯息。
「你们认识的?」凌月庭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菁菁,很久不见了,妳好吗?」霍星翔率先回复正常。
「嗯,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女郎不胜唏嘘。
「你们……」凌月庭轻咬着唇。
「月庭,我们是儿时就认识的朋友。」霍星翔以眼神加以安抚。
「是未婚夫妻才对。」女郎插话。
「菁菁!」
凌月庭浑身一震,瞬间好像全身的血液全被抽走,只蒙蒙眬眬地听感到耳畔有些烦人的声音。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贺葆菁,是星翔的初恋情人,兼前度未婚妻。」
「这个……菁菁,你都把我甩了,还说来干吗?」
「嘻,人家说实话也不行吗?」
「都是些陈年往事。」
「可是我觉得就像是昨天的事耶。」
「菁菁!」
「都不要吵!」凌月庭倏地大叫一声,二人都静下来了。
「月庭……」
「吃醋了。」女郎,贺葆菁嘀嘀咕咕地偷笑。
凌月庭看看两人,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旧情人重逢吗?有什么好吃醋的。翔,我认识你时,你已不是三岁小孩,怎可能没过去?所以,我才不会笨得乱吃醋。」
「月庭宝贝……」爱人成熟了,霍星翔大感欣慰。更值得高兴的是一场风暴竟安然过去了。
可是……
「啊啊,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月庭世侄,臭儿子,我们去看观光吧。」
「老爸?!」
「霍伯伯……」
「咦?妳不是菁菁吗?」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