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大三这一年,学姐方婉回来过一次,我很高兴能够见到她,更开心她和方舟终于撇开一切,可以敞开心扉、拥有爱情。我所惊奇的是本来学数学的方婉现在却成了女强人,似乎有些怪异,而我所面临的问题也一个个让人犹豫不决。
和我同一届的同学已经开始在谋出路,从“北一”走出去的人向来能比别校的人谋得更高的待遇,学校有意让我留校,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
大小秦毕业以后,学生会就成了我的天下,白靖向来不阻拦我,就像我不干涉他一样,可是这件事——
“想什么呢?”今年开始,当然我和白靖就没有住在学校,而在外面租了公寓,为了方便。
“呃!没有!”我从沙发上起来,走向餐桌摆弄那些熟食,“你们系有一个留法名额,是你的对不对?”这就是一直围绕我的问题,我始终不得其解,俗话说好事多磨,所以我相信和白靖之间肯定是多灾多难了。
“还没定!”
“肯定是了!”我撇撇嘴,雨姑娘说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关霄可以为她放弃“北一”,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那个分量,可以让白靖也留下。
“你呢?决定留校?”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没有答案。
“如果——”他停了停,让我抬头看他而不再埋头吃饭,“如果,我真的去法国,你会怎样?”
我讨厌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于是耸耸肩,“能怎么样,说拜拜!”
“啪!”他把筷子砸在桌上,起身就走,我们,不欢而散。
二十一岁的我不见得多成熟,却也懂事了许多。
教授明确的告诉我,如果我愿意留校,不但可以继续在“北一”深造,还可以领优薪,前提是必须留任讲师,我没有给予他正面回答,只说考虑考虑。
留法人选终于确定下来了,不出所料的,果然是白靖,方婉说我对感情太不认真,放得很浅很浅,才会让白靖一次又一次的溜掉,终于好好在一起了,她希望我能够实实在在的把握住。
其实对于她的说法,我并不是完全赞同,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有些东西是不可改变的,我的个性让我放任自流,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只能这样,算起来,我和他纠缠了快六年,轻易放弃当然舍不得了,如果他执意要走,不是我奈何得了的,况且,我希望的也不是这样。
“你的看法?”又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才说这件事。
“你决定就好了,这是你的事情。”我可不希望这次又是不欢而散。
“我的事情!王可,你真会说。”
“我是会说,我说叫你留下来你会吗?你这个人一向自私,会听我说?”
白靖笑了,一种很了然的笑,“真够了解我的。”
“啪!”我们还是不欢而散,只是这次换我丢筷子了。
大三暑假的第一天在我摔筷子后一周来临了,我在第一时间赶回家去,却因塞车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小时,等我到家时,大人们正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看见这些就是不爽!
“阿可,回来了!怎么没和靖儿一道回来呢?”他们仍不知道我和白靖的勾当,更想不到我们已经开始同居了。
我没有理睬母亲,拎着袋子直接上了二楼,很快就听见了她的大呼小叫,“这孩子什么鬼德性,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样!”
“哟!别说,她这鬼德性不就遗传自你嘛!”我听见大家都因父亲的话笑了起来,回头瞄了那白色的背影一眼,似乎他很乐嘛!
我换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衫和同色系的短裙,走下楼时,听见:“阿可,你穿的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没露几两肉嘛,把自己摔进单人沙发里,人陷进去大半,“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母亲似乎很生气,但我从她眼中看不出有责备。
“阿可身材好,穿这样很好看!”白姨帮忙搭腔,示意儿子说两句。
白靖看了我几眼,“她的身材一向没话说。”我瞪了瞪他,看见了一脸的恶笑、奸笑,废话,全上下都被他看光了,当然没话说。
“阿可,你有什么打算,准备留校?”父亲一开口就切入要点了。
“我没想好。”
“留校不错,待遇条件都不差哦!”白姨看了看儿子,“你们两个家伙总算出息了,阿可可以留校,靖儿也要去法国,这——”
“妈!”白靖看了他母亲一眼,“我还没有决定。”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大好的机会你别让它白白溜过!”似乎他家一家子都很乐意让他远飞法国呀!也罢!
“白姨说的没错,大好的机会可别浪费了!”我不是故意搅局,只是想来想去拴住他也不是个办法,况且人家早已是去意已定了!
“你赞成?”看我只是耸耸肩并未答语,他笑着:“那我听你们大家的好了。”
众人松口气的表情让我卸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却又缓缓升起一种连自己都不能解释的情绪。
“阿可,你呢?”
“我?”指了指自己,我摇着头,心里也有了个决定。
“我想还是不要留校了。”
“为什么?”最激动的是母亲大人,其余几人不过是略微失色罢了。
“没有为什么啊!”
“你——”
“算了,算了,”母亲大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爸制止了她,“阿可知道分寸的,由她吧!”
“你啊!她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我惯!你别推卸责任,要说惯,你比我还厉害!”趁他们吵在兴头上,我溜上楼,正欲甩上门,被人一把挡开。
“决定了?”
我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嘛!
“那要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开开小店,写写小说或者在家当米虫也不错。”真是开玩笑,数学系的高材生以后就只能开开小店,怪只怪自己,给别人打工嫌烦,自己当老板又嫌累,我看这世上没什么工作适合我了。
“恭喜啊!你又自由了!”听说法国妞漂亮又性感,他这次算是赚到了。
“你也一样。”
是啊,我们都自由了……
升大四的时候,白靖已经走了,我也辞去了学生会的职务,按计划开始筹备我的“红绫四方”,想开一家这样休闲性质的酒吧很久了,还好大家支持我,托父亲大人的福,争得一块黄金地段位置,风水先生算过了,生意肯定好,其实我并不是要生意多好,只要大家喜欢就够了。
白靖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没留。只是前一个晚上,他抱着我疯狂的做爱,似乎要弥补他离开四年的空虚,真不应该,万一我有了小孩,那就不好交待了。
还好还好,一直到我毕业,都没发现一个小孩从我肚子里溜出来,可喜可贺啊!
二年后。
今天的“红绫四方”没有往日的门庭若市,安静的会让别人以为“红绫四方”垮了呢。其实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所以我放自己一天假,静静的享受一下。雨、关霄、方婉、方舟和大小秦本说要庆祝一下的,我拒绝了,要被他们一搞,我更累,甭说休息了。
风水先生算得真准,“红绫四方”的生意真是好透了,从八十平房扩张到一百五十平方,弄的我都不好意思跟另外几家酒吧交待了。好歹大家在一条船上,和气生财嘛,老妈说我纯粹一个小富婆,从小抠到的钱加上自己赚的,虽说比不上父亲的大手笔,也算不错了,有人自怜自艾,觉得自己勤苦一辈子还不及我一个月的收入,大叹天理不容,世界不公啊!
世界就是这样,我的命比你好,运气比你佳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唉声叹气也没有用。
至于我和白靖嘛!有空就打打电话,发发邮件,写写信,他告诉我现在正和一个洋妞交往,听说是大使馆要员的千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坦然的告诉我,我更不理解自己有为何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接受。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多生出些想念,也许“距离产生爱”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这么多年了,如果我和他真的有缘分的话,再远又有什么问题呢?如果就此缘尽,又岂是强求可得的。
“红绫四方”是一个白天兼营的“offeehouse”,晚上才正式营业的休闲酒吧。通常大白天里,我都在里屋里呆着。为了不浪费本小姐的才华,时不时写点东西拿去见报、发表,同时研究些课题。虽然没有留在“北一”,放弃了在那儿任教的机会,但和教授甚至于“北一”的学生关系仍然很好,有时间总会回去看看,帮教授做些课题打发白天多余的时间。渐渐的,我竟喜欢上那里的学妹学弟们叫我“部长”的感觉,算起来,我并不是一个念旧重感情的人,大概是因为他们常常到“红绫四方”来捧场的缘故吧!
我坐的位置透过玻璃窗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一个男孩,每天,他总会有两三个小时来这里坐坐,总是选择那个可以让我一眼看到他的位置,我知道他是“北一”的学生,今年大二,听说是下一任部长,很不错的一个人,“北一”那些花痴女心中的白马王子。
“又在看什么呢?”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是我这一生中难求的良师益友。
“今天不忙吗?或是方小弟没来缠你?怎么可能?”方家这两姐弟的爱恋谈的算是坎坷,好不容易方婉终于下定决心坦诚以待、接受一切,却又偏偏——唉!不说也罢!
“他最近忙得很,顾不上我了。”方舟毕业后自立门户,几年不到,竟成了国内有名的室内设计师,这小子,当初在“北一”不知学了些什么。
“你们那个冷血的老总会让你这个又聪明又能干的部下闲得摸鱼吗?”我看了看那位置,这男生今天坐得太久了吧!
“我要赶一个会议,路过这儿,顺道进来看看。”
我就说嘛,她不可能这么闲。
“看什么呢?”也许我频频回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朝我的视线望去,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你另结新欢!”
方婉看了看我,我还她一个白眼。
“他叫张恒赫,是我们公司董事的儿子,和咱们还是校友呢。”
“还是个凯子。”我笑笑,对方婉说。他拎起桌上的皮包,准备走人了,“老实说,他比白靖有条件得多了。”
是吗,恐怕她还不知道白靖的老爹可是知名企业的大老板,可是,我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她的话,虽然我说不会等他,可从任何角度、任何行为看来,我都是在等他,不值得,不值得的。自私的白靖也许哪天和某某千金来个订婚什么的,我岂不亏死了,怎么说,都是我倒霉。
“喜欢这里?”想着我便走了出去,做什么?钓凯子!只是不知道够不够格,我在他面前出现,似乎让他受惊了,真可爱!
“学姐,我是——”我挥了挥手坐在他的对面。
“我知道你的,你不用介绍了。你叫我名字好了,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会,你在‘北一’可是鼎鼎大名的。”
我笑笑:“所以你就想泡我!”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但太直接把别人吓到了。
“你知道什么?”
“弟弟,用点脑子吧!你每天都来这里泡,不会只是有钱没处花吧?”
“也许我在等其他女孩子,不一定是你。”
小王八羔子,玩我啊:“那你为什么总是坐在这个可以一眼看见我的位置?”
张恒赫笑,倒有一种成熟与自信的味道:“你真是个自大的女人。”
“还好吧。”我端起他的咖啡帮他结帐,这个暖暖的午后,很适合谈情说爱。
我和张恒赫开始约会是在两天后。
其实也不过是在“红绫四方”坐了两个小时,没有出去逛街,没有看着爱情大片,没有到公园约会,最多我会去“北一”瞧瞧,扪心自问,我的确有些过分,也确实自私,大概是受到某人的影响吧!
“学姐!”
“部长!”
“阿可!”
三种不同的称呼自我踏进学校便源源不断充斥在耳边,真是有点刺耳了。
“张恒赫在哪里?”我相信这里的女孩没有不知道他的,便随手抓了一个来问,虽然“北一”是如此渊博的一所高等学府,但女人天生的花痴病即使是“北一”的女生也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在球场,学姐我带你去!”我点头微笑,就算嫌她太过鸡婆也不能破坏我美好的形象。没错,我这个二十三岁的女人,行为思想都成熟了,但本性依旧,就算不能做,也得想个够本。
“学姐,就在那儿啦!”顺着鸡婆妹的手指,我看见一个挥汗投篮的男生,脑海中瞬间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张恒赫的球技不错,但比起某人来还是差了一小截,他们是男女混合打,这种打法从我那一届开始延续下来,倒成了一种招牌。
一声哨声,比赛结束了,张恒赫看见我,招手要我过去,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还是走了过去。
“来了,怎么样,我的球技还不错吧?”
我笑了笑,笑意并未传达眼里:“还好。”球技棒如白靖都从未自夸过,何况他!
“恒赫,不介绍一下吗?”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好拽哦!走过来就像无尾熊般缠住了张恒赫的手,那小子还顺理成章的接受了。
“茵茵,这位你都不知道,学生部长王可就是她。”张恒赫很逗的拍拍那女生的头,我料定两人关系匪浅。
“阿可,这位是我妹妹,张茵,数学系的。”原来只是妹妹,枉费我想看好戏的心情,不过这妹妹也太恋哥了吧!
“茵茵是你们数学系续你之后第二位高资生,她的球技也不错。”张恒赫似乎很以他的妹妹为荣。
“学姐。”这声音够刺耳的。枉费她的花容月貌,原来是位蛇蝎女。
“这个学校里的人都说你是最棒的,老把我叫成‘二代王可’。你说这是不是太离谱了,说不定我比学姐还厉害呢!”围观的人包括张恒赫都笑了,看来很宠这个女生嘛!
“我不知道‘北一’竟然会有这么多渣滓存在哦!”我捡起地上的篮球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
“你说什么!”张茵一开口,旁边众多护花使者和狗腿几乎要挺身而出了,好戏,好戏!
“阿可,你——”
“你闭嘴!”
张恒赫这个烂人竟然还想开口训我。
“你算老几,张恒赫!”不用说也知道,我和他玩完了。
“我写‘变量’论文的时候,你们还在学爬,真是够目中无人的!”我抱起球,做出了一个投篮姿势,却并未投,“至于球技,呵,那点动作也叫球技!”
我背过身,把球往后一扔,听见四周的惊呼声。回头一瞧,哎呀,真是走狗屎运了,背着也能投一个空心球,狗屎运,狗屎运!
看见张茵惨白的脸,知觉的心里好痛快!
“阿可——”我听见有人叫我,“教授找你了!”我摆摆手示意明白,便甩开步子走掉,管他们这些人。
跑过公布烂,我又调回了头,公布栏里有几张照片,是几届学生会成员,我的那张还是小秦趁我不注意偷拍的,好像是在那场赛事后吧,再看看白靖,唉,我想他了。
“我喜欢你就是从这张照片开始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根葱了,“那个时候,你有一种自信,让身边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笼罩在你的光环中,可是你又是那样的平静,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这种徘徊在放纵与收敛之间的性情,让你安静生存,冷眼看世。这张照片也许是在不经意中拍到的,却恰恰抓到了你的神韵,这样的神情,让人眷恋不已。”
我回过身,看向他:“如果,如果没有白靖,我想我会爱上你的。”从来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样剖析我,就算是白靖,也不曾有过,听上去的感觉,老实说——不赖!
“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你和白靖的佳话传遍了‘北一’的大小每个角落,我没见过他,但他很出色,是我望尘莫及的。”
“哟,怎么一下子变得谦虚起来了。”
“还是朋友吧?”他自嘲的笑笑。
我倒是开始欣赏他这种与众不同的孤寂来,“是,来‘红绫四方’就是。”
电话铃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那个王八蛋半夜不偷鸡摸狗他不爽!
“要死人了吗?”睡意十足的声音通过我的嘴唇传出去,竟引来一阵可恶的笑声。
“吵醒你了?”废话嘛!
“阿靖,你也不看看表,现在几点啦!”
“这边可是大白天!”
哎哟,气死人了!
“有事吗?”我听见另一边传来浅浅的抽气声,有些暧昧不明。
“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这懒散的声音如果出现在床上,就有问题了。
“是啊!不过玩完了。”反正他一向神通广大,我也懒的追究他是怎么知道的了,浅浅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喂,你现在是不是躺在床上?”
“是!”
“然后呢?”我觉得自己有点咬牙切齿了。
“依莎在——”
“白靖,你有种!”没等他说完,我便把电话给挂了。贱人!竟然还打电话来查我,自己却在那儿逍遥快活,刚才那声音不是明摆着嘛,叫春啊!虽然我们彼此都没有限制对方的生活,好歹你给我个面子,别让我听见嘛,那会刺激我荷尔蒙增多的。
我在床上躺了许久,睡意全消,终于让我做了一个决定,翻身起来,便开始翻箱倒柜,找出夏天的衣装……
现在你看我,是穿着吊带露背的背心和热裤,没错,在不甘心的冲动下,我背着大背包,只身前往法国。干什么?算账啊!
就是这里了,通过有色的墨镜,我看到的是一幢紫色的公寓,白叔还真舍得啊,要是我老妈,准让我自个儿掏钱。
死命的按下门铃,该死的让我等了足足二分二十五秒,打开门出现的是一个老婆婆面孔,不会吧,这样的他都不放过。
“请问你找谁?”好纯正的英语,可惜遇到我这个英语水平超烂的人,无语问苍天了。
“我找——”在脑中迅速的组织一些可以说的出口的单词,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玛丽,让她进来,她是我的客人!”
客人?好样的,这该天杀的人终于出现了,在离开后的二年六个月零三天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