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们的四年制初中是个试点,经过我们那两届的实验,证明还是三年制好,于是到了他的前一届就又全都改回三年制了。因为我以前都挺轻松的,所以不知道原来三年制是这么辛苦!暗叫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王烨却说,搞不好是小雨自己太努力了。
“去,哪个小孩不想玩?”我对他这种无稽的猜想非常嗤之以鼻,“他又不是很差,没事这么拼命做什么?”
“呵呵,那我们就不要说他了。”
他从后面搂着我,轻轻地舔了一下我的耳垂,我赶紧一偏头:“做什么?”
“烟轻,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当然……想你。”
“别来。小心你爸听见。”我躲开他一点。他这个房间又窄又小,从床边一转身几乎就能碰到门上,谁知道外面会经过的谁。
“声音小点,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睛亮亮的,我觉得似乎从里面看到了绿光。
“就你那动静?”我嗤笑一声,挣开他走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那听见就听见了,又怕什么?”他又跟过来,越发地厚颜无耻。
“你不怕,我怕。你就给我老实点行不行?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聊天不好吗?”
我不停伸手推他,他终于不耐烦了。粗暴地一拂,将我的手臂隔开,硬是要抱过来。我抬眼看他那一脸的凶狠,知道这人的恶霸已经深到骨子里,早已习惯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哪有闲心管你乐不乐意,于是更是要用力挣脱。一旦被他得逞了,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来。这可还是在他家啊。
谁知我越抵抗他越来劲,渐渐的那股子惯常的狠劲就上来了,闹到最后变成非要捉住我不可。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越是逼得紧我越不会随你意。在他这么狭小的房间里,两个人扯来躲去,从缠斗变成撕打,当他好不容易把我压在床上时,他爸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阿烨、烟轻,你们干什么呢?这么闹,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压在我耳边一连串地大声说,“我们闹着玩呢。”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他爸嘀咕了几句,忽然想到了一样,又补充,“你可别欺负烟轻啊。”
我低笑了声,用口型对他重复着,你可别欺负烟轻啊。他忽然就堵过来,像是要吃掉我的嘴似地狠狠来了一下,才懒洋洋地答:“怎么会?我被他欺负才是呢。”
等他爸走了,他对我又亲又咬,我疼得都不敢大声叫,好容易抽出两只手拼命拍他,他却极色情地用膝盖顶开我的腿,低低地说:“我想做了。”
“好啊。”我答得分外爽快,看见一抹惊喜从他眼里飞快地闪过,才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你慢慢一个人想去吧。”
“这么说,你不想?”他又低头在我脖子上用力地咬了一口,我终于大叫起来,用力推开他。
“你几年没开荤了?想吃肉想成这样!”
“我就想吃你。”
“色魔!”
“诶!你叫我?”
他皮粗肉糙,我必须承认,这方面我远不如他。
认真想了一下,我说:“要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我,慢慢笑起来,立即在我的脖子上重新开啃,手上也没闲着。
“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又说。
“除了让我停下来,什么都可以。”他头也不抬,看来胸有成竹。
我望着他家班驳的低矮的天花板,哑着嗓子说:“我做1号。否则免谈。”
***
周一上晚自习前我又碰到了大美,在他们班那层楼的楼梯上。又是一上一下,堵个正着。
这回大家都很默契地一同笑起来,开口时已是相当熟捻的口气:“上自习啊?”
“是啊。你干吗去?”
“回宿舍拿点东西。”
“哦。”
“对了,沈烟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又叫住我,“能不能帮我跟王烨道声谢?他上次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我最近忙,一直抽不出时间给他打电话。请帮我跟他说一声,有空我请他吃饭。到时你也一起来。”
“哦,好啊。”我回应个热烈的笑脸,王烨也真会选人帮忙。现在美人要请客,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周末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聊起了大美。据说(据他说),他们是在外面玩的时候认识的。没多大交情,一起出去玩过几次,都是一大堆人一起。
“的确长得不错。”他很中肯地给大美打分。
我却不满地说:“那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
“有次跟她聊起来,她说她是D高的,旁边立刻有一堆人大叫好厉害!那我当然要说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也是D高的。她就问是谁?认不认识?我就把你说出来了。你猜她怎么回答?她说,哦,就为了你,也要去认识认识他。”看他说得满脸根本不掩饰的得色,好像我沾了他多大光似的。德性!
虽然我对女生的兴趣不大,但基于男人对美女永远的心理,我对多认识一个大美还是很没有意见的。尤其是我们谈话时旁边射过来的眼光,对男生的虚荣心是种莫大的满足。
然后我就时不时都能在校园里碰到她。刚开始只是闲聊,慢慢地自然开始有了深层次的提高。我们的目标相同,行动一致,最后达成了一个互助协议:她帮我补英文,我帮她补数理化。
接近期考的时候,我们甚至已经约好每天下午的碰面时间,有时碰到一起下课就一同出去吃晚饭。吃完饭就顺道上教室补习。
几个星期坚持下来,已经成为定式。我们配合得很好,互有增益。刘锐在旁边看得牙痒痒的,直道,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聊些其他。她毫不掩饰对王烨的欣赏,说他这样的才像个男人,跟他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这算什么?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另一个才像个男人,这里面的含义,如果我小气一点,她就真算得罪我了。我说这应了一句话。她问是什么?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尽瞎说!”她的娇羞极力表现在脸上,故做不依地捶过来。我只管笑躲,没有戳穿她根本不反驳“爱”的事实。也许她已经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心意。可是我又不是她的专属传声筒,犯不着还来为她传这种话。且不说现代科技如此昌明,可以远距离表情达意的工具多不胜数,那也要看王烨听不听我说了。
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禽兽得很的样子。
我们要么不谈话,要谈话,主题也大多围绕在那一个上面。是的,到现在还是没有扯清楚,究竟谁做1谁做0,所以其实……就是那样了。
想起那晚,他明明还求我只要让他在我身边,要他做什么都行的。才几个月,哪里有半分要实践的样子?发情中的男人的话,不信也罢。尤其还是他这种霸王龙级的人物,唉。
我跟大美无形中忽然变得距离很近。同进同出,相约相会。她是什么人物?举凡姓闲的话姓流的言,跟自己长了脚似的在全校跑进跑出。韦老师把我叫去,婉转地提醒我早恋的利害关系,和学校一贯的态度。让我把握好高中美好的学习时光,不要为不成熟的感情荒废了。
我一脸诚恳,请老师相信我。
文理分班的调查表是在期末考前一个星期发下来的。含义已经很明了了,想要走哪条路,只要拿出你的成绩做证明。
当然,那个结果也再次说明,沈烟轻要是愿意努力,区区文科班还是不在话下的。刘锐就有点危险。高二开学典礼上教导主任念的分班名单里,她是1班倒数第二个出来的,在前面70多个名字慢吞吞走过的过程里,我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一年同桌,几历把风的情谊,我还是很希望继续跟她做同班同学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们这届文科班,后来成为了D高的一个传奇。不仅将年级鼎鼎大名的两大美女尽入囊中;也不仅升学率居历届文科班之首;更不仅出了个那年高考的全省文科状元——不要看我,不是我。而是又出了件轰动武林震惊万教的事件。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其实在那之前的暑假,我就没安宁过。能让我消停不了,武林中自然只有那个人有这种本事。
沈雨浓在没有告之任何人的情况下,擅自以初一的资历报考初二的期末考试,原本他们老师也只是秉着鼓励上进的态度同意的,没料到竟然给他考过了!
这个结果当然是,我那个外星人弟弟得偿所愿地由初一跳级到初三。消息传来,跌碎了一地的眼镜。我知道后唯一的评语:没见过这么吃饱了撑的。
去奶奶家吃饭见到陆霄。他跟我说,初一一整年,小雨就没停下来过。所有的课外活动都不参与,老师想要他参加市里区里的竞赛也不去,甚至我不在家的时候连电视都不看。他卯足了劲,初一上学期已经自学完初一的内容,下学期自学初二的内容。
我才不管他哪里来的对学习这么浓厚的兴趣,虽然他学习一向称得上十分认真;也不管他现在到哪里都被人用敬佩羡慕的眼光看待,我只知道他瘦了。身子骨单薄得走起路来似乎见风就倒。
我心疼。
他兴高采烈地跟我报告这一重大喜讯时,容光焕发,眼睛深处闪耀着动人的光芒。我却摸着他的脸颊,喃喃地说:“这两边原来是鼓起来的。”滑到下巴,“都尖得可以割肉了。”然后是肩膀,“硌手。”手臂,“就剩骨头了……”
“哥,”他收起笑容,幽幽地看我,“你不要这样。”
“那我该怎样?你告诉我。”我轻轻地将他拥进怀里,那个身形,仿佛我的手臂可以再绕上一圈。“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这么拼命做什么?我们家又没有天才班的名额。”
“我……我就想早点读完。没想着进什么天才班。”
“你赶着去投胎啊?又不是小学里的跳级,初中贸然跳级,上了初三有得你受的。”
“我能撑,哥。只要可以早点读完初中,我没问题。我现在已经在看初三的书了。”
“初中还能玩的时候多玩一点,上了高中就没这么逍遥的日子过了。这我没教过你?”
“哥,你还是不懂。”他皱起眉头,很惆怅地低了头。
我被他那超乎寻常的语气阻了一阻,这算什么?叛逆期?成长的烦恼?
他最后抬起头来,两只手臂环上我的脖子,紧紧地搂着我说:“没有你的家里,我一个人怎么逍遥。我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小你这么多?”
我整个人呆掉了。
说起重点高中的效率就是不一样,高二就开始加课。周六加上一天,县里的同学都还好,反正平时也回不去,在哪儿都是学,市里的就怨声载道了,一个劲说学校没人性。可后来到了高三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下午不上课的时候,已经没人愿意把力气浪费在抱怨上。——可见现在还是很闲的。
文科班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美女集中营。除了大美小美,剩下的环肥燕瘦,也是应有尽有。我觉得我对此的喜悦之情还远远不及刘锐的,她是打从进了这个班就没停过的眉开眼笑。短短一个星期,就跟所有的美女都搭上了关系,两个月后,已经拥有一个由五个老婆组成的庞大后宫。她得意地一个劲地在我面前吹嘘。我眼睛都不抬,丢给她两个字:变态!
“哎哎,你那是妒忌好不好?”她特骄傲地对我扬起尖小的下巴,用仿佛天上的神灵对地上的臣民的口气说,“我们天秤座对美与生俱来的追求和向往,岂是你这个处女座的家伙能够理解的?你们除了不停地看人不顺眼之外,还会什么?”
我抬脸很虚伪地对她笑了一下,伸手从她那边扯过我的数学试卷。“是啊,我现在就看你不顺眼了,有本事自己做。”
“哎哎,别这么小气嘛。”她立即放低姿态,嬉皮笑脸地,“这么多年患难的兄弟,还跟我这么计较?”
“呵呵,”我阴沉地笑两声,学着她的口气,“你们天秤座除了见风使舵,还会什么?”
我现在已经跟她不同桌了,可还坐得很近,不过前后排的距离,所以依然免不了要经常受她骚扰。高一还懂得沉默是金的刘锐在上了高二忽然变得饶舌起来,我知道那是她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现在大家都已经很紧张了。
小雨进了初三,我每周又只能回家一次,根本无法好好看着他,心里不免是着急的,他这样急进,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让他去跟老爸住在一起,他却坚决不肯。这孩子,好的不学,就学到我这些东西。只得每个星期六一下课就往家跑。
他虽然考过了初二的试题,但实际上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的东西并不牢固,而且这么多门,怎么可能兼顾?上了高年级,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他是从初一跳上来的,又长得那么不同种,那种暗地里的敌意不用陆霄告诉我也想得到。我只能利用每一次的机会帮他补习。他很乖,尤其在我面前,从小就是这样,我让他干什么他从来都不晓得要违抗。而且很勤奋,这点绝对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
每次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做习题,他就会边甜甜地笑,边认真地写。其实他不笨,很多题我只说一遍他就掌握了,而且下次也不会忘。他只是时间不够,赶着跳过初一,囫囵地吞下初二,很多东西来不及细细地嚼就咽下了,所以无法消化,也来不及吸收。
他的一切都这么快,让我措手不及的不仅仅是他的跳跃式学习,还有他几乎一段时间一个样的成长。
我在他做习题的时候就凝视着他出神。14岁的孩子,那眉,那眼,那表情,似乎已经不是我能熟悉和掌握的。身体在我的要求玲姨的督促下终于长了点肉,可还是瘦。身量却是高了。其实,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感觉,他已经长得跟我一般高了,相信很快就能超过我。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用那种仰望的崇拜的眼光看我,所以,感觉上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
给他补习完,我一定会要他跟我一起看一会电视。随便是什么,只要是那种有颜色的,活动的影象在眼睛里跳动一下,对眼睛和大脑来说是种休息。
他会安静地靠在我的怀里,我的下巴帖着他柔软的发,舒服得可以睡着。有时他会边看边跟我讲在学校的事情,我也会给他讲D高,讲D高之花小白的故事,讲我们打着抓小偷的旗号在夜半的校园里疯跑,一切一切,他听得入神。也许,只是看我讲故事时的神态入神。
“我也会进D高的,哥!你要等我。”他说,碧绿又透明的眼珠流转着水一样清亮的光华。
我把周末回家的时间都用来陪小雨,王烨约了很多次,我难得去几次。但只要我一去,他就什么都不说,先狠狠地把我全身啃一遍。他现在越发狠了,看到我就像狼见到了羊,如果说以前我还说“似乎”,现在是真的从他眼里见到绿光了。
每次我们都像自由搏击,用尽全身的劲头折腾对方,直到一身的汗瘫成一堆。谁也赢不了谁。原本,我们在一起,就是一起输了。
他趴在我身上,不停地舔,从耳后一直到肩膀,柔软而温热的舌头既煽情又舒服。我呻吟了一声,他立即跟上来,将我的整个耳朵都含在嘴里,一阵颤栗当即从那里传遍全身,连那里都热了起来。他灵活的舌划过我的耳郭,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热的:“让我做吧。”
我觉得痒了,偏了偏头,笑了出来:“你这些花招都是从哪里学的?”
“呵,本霸王天生的本事,哪里需要学?你别岔开话,让我做吧。”
“你为什么不让我做?”
“……”他停下来,有些恼怒了。“既然这样,当初就干脆别……”
我笑笑,翻了个身,离开他。他一个人想了想,又问:“你想过拒绝吗?”
“你给过我这个机会吗?”
“你想吗?”
“不知道。”
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我怎么知道?
“烟轻,”他让我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拿来叹气。“我们这样下去,只怕一辈子都做不了。”
“那就不做吧。”我笑得不咸不淡的。
“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吧!”他生气了,跳起来,“是不是觉得我不配?”
“如果是,我就不来了。”
“那你为什么来?”
“因为,这里有同伴。”我对他笑起来,他忽然痛苦地捂着那个地方滚到一边去了。
***
又渐渐到夏天了。
中午过了一点,寝室里有睡午觉习惯的陆续都已经回来了。寝室里没有风扇,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只好用洗澡来消暑。刚洗了澡倒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当头,忽然有只手推我。“小烟,醒醒。”
我睁开眼,差点吓一跳。
她做了个手势,又看看其他人,让我小声点。我抬起个头,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你怎么来了?”
“你下午能不能请个假?”她的样子看起来不轻松,我立刻想到了他。
“怎么了?”
“小雨病了。一直叫你的名字。”她的声音压得小小声的,还是像雷一样响在我耳边。
果然!我的心“咯噔”一下,二话不说立刻坐起来穿好衣服,拿上东西就跟着走了。
等坐上了她打来的士,我才想起问个原由。她叹了口气,伸手帮我把领子拉好,又拨开我额前掉下来的发,以她那独有的缓慢的语调告诉我,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发烧发得厉害。
“怎么搞的?我上周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天气转热了,他就知道学习,从不注意身体,不生病才怪。”她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这么久没见了,一见面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我们这对母子是越来越失败了。
我握起她的手,安慰着:“妈,不要紧的,小雨很少生病,会好的。”
“恩,你这个哥哥做得很好,妈妈很放心。”她摸摸我的脸,似乎才想起该好好看看我。“你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长得越来越像你爸。”
“呵,”我低低笑了声,“可我跟爸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都说一定是像妈妈。”
“那还不好?你那什么表情?你妈长得很丑吗?”很嗔怪的眼神丢过来,在儿子面前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赶紧顺应形势:“就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一个男生光长得象你怎么行?人家都说我的名字女气,还人如其名呢。”
“瞎说!我儿子这叫俊秀,这些人怎么可以乱说?”她很得意地仔细端详。
我没反驳她。叛逆期早就过去了,虽然我妈这个妈当得没有人家的妈这么辛苦,可谁让她是我妈?好不容易才见她一次,虽然还是沾了小雨的光,唉。我在心里叹着。果真是波斯猫和土狗的差别啊。
沈雨浓是昨天病倒的。生了病还死撑着去学校,结果在教室里昏倒了,老师急忙送到医务室,通知家长。可巧我妈刚到家,顺道就送去了医院。
病倒不是很严重,就是体温比较高,当时打了点滴,医生说最好回家休养,就又带回家了。老妈在旁边守了一夜,今早换了玲姨,才想到去问老爸我在哪个班哪个寝室,找了我回来。
小雨叫了我一夜,老妈眼睛都红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小烟。她一直这样跟我说。我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我弟弟啊。
那句话翻腾在胸间,硬生生地给我咽了下去。算了,她能回来一次,我已经很知足了。
玲姨看到我回来,赶紧让开。我坐在他床边看他,他已经醒了,微微开着的眼睛一看到我,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哥。”
我摸摸他的额和脸颊,还是有些烫手。“怎么搞的?我才走一天,你就给我病了?不是告诉过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的学习紧成这样都没敢病一次。”
“哥,我数学考试拿了90分。”他只管说他的,根本没理我。
“好厉害。”我只好给他个赞赏的笑,捏捏他的手,“你病没好,别说太多话。”
“恩。”他是累了,望了我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我刚想让玲姨拿杯水来,他又叫我,目光小心又渴切:“哥,你只待一下就要走了吗?”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妈,柔声说:“不,今晚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病好了再回去。”
他握紧我的手,终于安心地睡了。老妈看到这里,眼角都湿了,抽了张纸巾过来,又说:“他昨天看到我都没告诉我考了90分。”
那是因为告诉了你你也不知道他这90分的含义。你恐怕连他跳了级都不知道。我看了她,最后只是安抚地笑笑。
一直在他身边坐到天黑。老妈压低了声音问我现在的情况。其实她回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没赶上我在家的时候,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礼物是交到了我手上,可是没见面就是不一样。我们在小雨身边说了一下午的话,从小到大,我从没像今天这样跟老妈开诚布公并且用平等的口气侃侃而谈,讲了这么多的话。这些年我们成长中的大事都一一讲给她听。她毕竟是受过西方的教育,又常年在外跑,完全把我当朋友看待,有时还会害羞地笑,像个小姑娘。我问她有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如果能嫁就再嫁一次吧。她说,合适的男人,已经给她错过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指的就是老爸。
两个人相爱,是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只要心里想着对方,无论在哪里,就跟在一起一样。她最后说。我看着她脸上宽容的成熟的笑容,心说,我妈果然是个美人。
老妈从昨天回来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吃过晚饭,我让她赶紧洗洗睡吧。她去摸了摸小雨的温度,又嘱咐了几句,休息去了。我让忙了一天的玲姨也歇着去,端了她特意熬的白粥,把小雨摇起来喝了一点,又喂他吃了药,让他重新躺下了,才去快速地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他睁着眼躺在那里,知道他睡不着了,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坐在他床边陪他。
“看录像好不好?”我问他,他就呆呆地看着我,点了个头。他喉咙都哑了,不能多说话,还是找点可以大家一起消磨时间的事情。
我拿出盒王烨那儿拿来的带子,周星弛的,他极力推荐,说不可不看。
我把他扶起来,枕头垫高了,他忽然就搂着我的脖子说;“哥,可不可以靠着你看。我不会传染你的。”
我也没多说,直接爬上他的床,抱着他靠着那个枕头。他软软地躺在我怀里,就像一只乖到极点的小猫,头歪到一边,露出柔白的颈项。
“觉得不舒服就马上跟我说,知道吗?”我冲着他的头顶又多嘱咐一句,他“恩”了一声。
电影很好看,我们笑得半死,他笑得滑到在我的臂弯里,说不出话来。就这样又笑又闹到片子结束,他出了一身汗,我给他换了衣服,摸摸他的温度,已经不这么烫手了。
“好了,再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哥,我想跟你睡。”他明明病都好多了,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扯着我撒娇。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熄了灯,又爬上他的床。他快乐地重新偎进我的怀里,我根本还没躺好,一闪神,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其实并不重,只是那个感觉让我身体一僵。
黑暗中,他捂着嘴问:“哥你要不要紧?”
我极力忍住想拿舌头舔舔酸麻的唇的欲望,极快地说了声:“没事,快睡吧。”
好不容易放松了身体打算睡了,他又冒出问题来:“哥,你说白晶晶在至尊宝心里留下了什么没?”
“不知道。”
“可是他们就这么分开了?好可惜哦。”
我干脆装睡,不理他了。他今天睡太多,病又好了大半,这精气神我可比不了。我是真的累了,电影看过了就算,谁还去想那么多?
可是,当我后来站在那一排婆娑的梧桐树下,他在黑夜里绝望而悲戚地对我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为什么?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留下我的眼泪吗?眼泪啊!哥——”时,我不是没有想起今夜的。
想起这个孩子对我说,他们就这么分开了,好可惜。
我当时的眼泪,不仅在心里,还渗透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