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都是暖冬,今年的天气也似乎冷得特别晚。在十一月底的时节,以为不会用到的厚棉外套,还是因为最近几个大陆冷气团连续来袭,而必须从衣柜里拿出来了。
就算天空挂着太阳,好像也没有产生太大的作用。畏冷的叶久淮,在空调恒温的办公室还好,但一回到宿舍,就只能洗热水澡御寒,创新低温的每个早晨几乎都爬不起床,容易四脚冰冷的体质让他相当困扰。
真希望春天赶快到来。增加新买的棉被,他慢慢数着日子。
午休时间。
叶久淮才从茶水间泡了一杯热咖啡出来,就看见办公室里正在骚动。
“火龙果包子喔,前阵子新闻播的那个。来来,大家都来趁热吃。”
原来是部门主任因为员工近来的辛苦,所以订买最近在园区里口耳相传的热门美食,小小地慰劳大家。
叶久淮回到自己座位,发现桌面也摆了一个红面皮的包子。他一愣,对面的同事就探头过来。
“我帮你拿的,谢谢你上次的帮忙。”
叶久淮微怔,淡淡地微笑回应:“没什么的。”
不自觉地轻握自己腕处,那天晚上留下的温度和痕迹都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是记忆却擅自留存那个人强硬给予的肤触。
这或许是重逢以来,自己和他最接近的一次了吧。
“咦?叶先生,你手痛?”
打工的小妹经过,关心地问了一句。自从上次叶久淮帮她解围,她只要到这层楼跑档,就会特别来打招呼。
“啊……没有。”他将袖口的绉折拉平。
“像你们这样常常使用电脑的人,手腕的地方不是很容易受伤吗?要小心啊。”少女认真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叶久淮顺手拿起桌上的火龙果包子,递给她道:“这个给你吧,我不习惯吃零食。”
“耶?可是……”少女眨着眼睛。
“没关系,你拿去。”他对小妹笑了一笑,把她当妹妹看待般那样纯粹。
“那、那……谢谢你……”她的道谢有些断续,低眸拿着包子,略带紧张地转身跑回去了。
叶久淮不晓得她为何突然急起来,也许是有事吧。
看看时间,午休还剩半小时,想着可以小憩片刻,一群人突然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令周遭原本轻松的气氛刹时变得沉重。从十点开会开到现在,就连吃午餐的时间也遭到压缩,真的是忙得无法喘息。
傅恒则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叶久淮一抬眼就看见他把其中两个工程师叫进自己的办公室里。
“好惨……”
“刚刚就被经理骂到臭头,进他办公室一定体无完肤。”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讨论,叶久淮因为不是小姐成员,所以并不了解状况。
只是听他们道:“进度落后是不太应该,不过经理平常虽然严格,但从来也没见过他会拍桌骂人啊!”
“他盯进度盯了一个多月,重复的事情一说再说,所以才动怒了吧,也可能是上面有给压力也不一定。”
“我看是最近天气冷,经理想要燃烧一些热量温暖大伙儿吧。”
几位工程师无奈说笑,唉声叹气地出去觅食了。
叶久淮在座位怔愣好一会儿,看见主任身影才起身走过去。
犹豫了一下,他问:“那个……主任,专案不太顺利吗?”
平常沉静的部属忽然找自己谈话,主任虽然显得有些意外,但又像一时找到人可以诉苦,攒眉道:“其实也都还在掌握之中,不过经理这两天似乎特别严厉……啊,你们不用担心啦,没事的。”主任大概忽然警觉不应该对部属评论上司,即时做了结论。
“这样……”没有从主任那里问到什么,叶久淮走回位置,转眸盯着紧闭的经理办公室木门。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虽然听不真切,却也能让人感受紧绷的气氛。
傅恒则他……经理会拍桌骂人,一定是有哪里让他真的动怒了。
莫名地感到无能为力。如果,自己能够帮上一点忙就好了……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叶久淮接起。话筒那方传来清朗的男声:“啊,小叶吗?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吃个饭,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这阵子都没见面的蒋统其,这么凑巧地又邀约了。叶久淮心里只是想着:傅恒则也会像平常一样出现吧。
一种直接的反应,让他应道:“好。”
***
进入到和蒋统其约定的简餐咖啡店里,叶久淮首先寻找的却是傅恒则的身影。
“啊,这里。”蒋统其坐在靠窗边的二人座,向他招着手。
他没来……旁边不见那个人,失望的情绪包覆叶久淮,想要借着蒋统其和他会面,并且以为他一定会出现的自己,实在太过一厢情愿了。
虽然沮丧,叶久淮还是走过去坐下,随便点了个餐。
蒋统其对他笑问:“这几天也是很忙吗?”
“呃……是啊。”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桌巾的流苏。
“我想也是,你们大概还有一段时间有得磨。唉,选在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年底要结婚了。”
什么预兆也没有。好似在平静的蓝天白云下凭空投递一颗炸弹。
“——嗄?”叶久淮瞠目,极度惊讶地望住他。
蒋统其无视他的错愕,继续突兀地说道:“好像有点仓促了,但是明年是孤鸾年,不适合结婚,再等一年的话,孩子都出生了也不太好。”明明是非常教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他却说得普通又平常。
“孩……孩子?”叶久淮更瞪大了眼。
蒋统其一笑。
“是啊,孩子。我女朋友已经怀孕了。”
“你……”叶久淮哑口无言,简直不敢相信!瞅着他带有学生气息的娃娃脸,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发生这种事的人啊!
“我跟她交往了七年多,最近正在想求婚的好时机,刚好她怀孕了,就算是奉子成婚也可以,我可是高兴的很呢!”蒋统其笑得愉悦,是打从心里的欢喜。
蒋统其绝对不是那种会乱开玩笑的人。叶久淮震惊不已,只感觉自己像是被震撼了一般,或许这也可以说成“人不可貌相”。
不过看他如此开心,并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自己也只能诚心地祝福他。
“那么……恭喜你了。”
“小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蒋统其从公事包里拿出大红色的喜贴递给他,道:“先怀孕再结婚,好像总是被当成不好的事,我前天告诉恒则的时候,那家伙当场发了一顿脾气呢。唉,虽然看他生气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我和我女朋友真的都很期待喔。”
叶久淮接过喜贴的手颤了一下。心里有些什么迹象,他问:“你……你前天告诉他的?”
“是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提早说了。”
叶久淮怔怔好一会儿,才喃道:“原来如此……”
蒋统其一如以往那样闲聊,叶久淮却心思飘离。餐点送来,他匆匆吃完,再次诚挚地恭贺蒋统其之后,就找个借口赶紧先走了。
回宿舍后开出自己的车子,他一心只想去某个地方。
潜意识不断地在反覆提醒着自己。停止,不要去。
即使清楚明白这是件不具任何意义的蠢事,甚至可以想像会如何地被拒绝。就像罹患强迫症那样,他怎么也无法将车子掉头。
眼前的高级公寓并不太陌生。这是傅恒则住的地方,几天前,自己曾经载他回来过,自己还记得地址……
因为不知道楼层,只好询问大楼管理员。说明是同事的身份,再押下证件之后,才得知傅恒则的住所位在八楼的位置。
坐电梯到达,叶久淮站在门外,抬手要按铃,体内那股中邪似的冲动却在转眼间化为虚无。
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傅恒则根本就不会理自己的,跑来找他又能如何?
“——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闯进听觉的沉冷问话让叶久淮一惊,僵硬地转过头,就见加班晚归的傅恒则站在身后。
“我……”
傅恒则一脸不悦。楼下管理员告诉他有客人来访,还以为是蒋统其,没料竟是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又问。
叶久淮垂着头,没有回答。
傅恒则干脆越过他,以几乎无视的态度,从外套里拿出钥匙,就要开门。
“我……我听蒋统其说他要结婚了。”
在傅恒则要把他隔绝在门外之前,叶久淮启唇,低声道:“因为他说你很不高兴,所以……所以我……”
该怎么讲?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要如何解释?
“喔……”傅恒则仿佛感觉相当可笑,冷漠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打算来看热闹的?”冽霜般的语调,冷冷讥刺着叶久淮。
“不是……我只是……”要怎么说?说什么?掌心冒出汗水,叶久淮闭了闭眼,冲口而出:“我只是想……也许你需要安慰。”
这样的说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没听到傅恒则回应,战战兢兢抬眼,只看他万分嘲谵似地勾起唇线,但是笑意却丝毫没达眸底。
“安慰?什么安慰?”反问着,神色森然。
那双冰寒审视的眼睛让叶久淮觉得羞惭。他只能说道:“如果你想……找人说话,或者……不想一个人……我可以、我可以——”
“你给我滚回去。”
傅恒则阴沉打断他,神情凝寒。宛如脑壳里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燃烧跳动,他按住额角的地方,酷狠道:“你真是烦人。”他一字一句,残忍而刻峭,“简直像一只讨人厌的苍蝇,就算赶走了也没用。为什么你离开了又回来?如果只是因为个人前途,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却愈来愈让我难以忍受。你想要观察什么是吗?你就对不同性向的人这么好奇有兴趣?就这么喜欢来惹我?”
叶久淮的脸色倏地刷白。
会被这么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曾经有过的所作所为太过卑劣,他无法解释,但是……自己真的不是因为轻视他才那么做的。
“我……我没有……”他语音虚弱,全身僵硬。就像突然丧失语言能力般艰困,怎么也不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完整地表达。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懂。
“我叫你滚!”傅恒则冷怒打开自己家门,进入后就当着他的面重重摔上。
嗡嗡的回音萦绕,叶久淮独自站在原地,害怕碰碎什么似地浅浅呼吸着。
虽然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自己还是来了,就算是自找活该也罢,总是想试试有没有可能,反正最坏就是这样了……
所以,他不会觉得难过。
不会。
***
蒋统其结婚的那天,是在一家口碑良好的海产餐厅宴客。
相当有人缘的蒋统其,和学生时代的友人敬酒时就如同学会般热闹欢笑,在巡桌到公司同仁那里时,也是起哄成一团。
因为部门相同,所以叶久淮和傅恒则同桌,两人间隔四个位置,席间完全没有交集。
与热烈场面格格不入的叶久淮,既难以加入众人的吵闹,也没有熟悉的朋友在场,只有在蒋统其来到桌边打招呼的时候露出微笑,剩余时间只是低头坐在位置上,愣望着满室愉悦的喜气。
他不记得吃过什么,也没看到新娘的长相,却只在乎傅恒则喝多少杯酒。
就在傅恒则起身进洗手间的时候,叶久淮无意识地也跟了过去。
对方从镜面里一看到自己就皱起眉头,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还是缓慢地走近洗手台。
“……经理,你喝太多了。”
掬水洗脸的傅恒则充耳未闻,根本当他不存在。
叶久淮舔了下干裂的嘴唇。
“最近时常加班工作,明天还要上班。你又喝得太多的话,会很伤身……”
“关你什么事?”他荒廖地反问。
“我只是……”担心。他身侧的双手握了又松。
傅恒则拿出手帕擦拭水渍,随即走到他身边。
“如果你想看我笑话,那可以免了。”
无情刻薄的口气让叶久淮掌心冷凉。就算现在跟傅恒则说不是那样,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那自己又在干什么呢?
明明清楚这是教人厌烦的纠缠……却就是没办法停止。
“别挡着路。”傅恒则斜目冷睇,一把将他推开,随即开门出去。
叶久淮轻轻吸一口气。亦重新回到会场。
在最后一道菜上来后,一群人吵着说要闹新房,公司几位同事分配谁坐谁的车,叶久淮见傅恒则没有打算前去,因为自己滴酒未沾,遂自告奋勇道:“我可以载不去的人回家。”
傅恒则却不接受好意,虽然主任劝了两句,他却坚持自己可以行走到家。或许,他没有说出是因为讨厌自己所以不愿搭乘已是最大的慈悲。
叶久淮神色僵硬,还是只能眼睁睁看傅恒则独自离去。
结果,有三个人要搭叶久淮的车。他花了一些时间,分别把他们送回宿舍和住家之后,便绕道到傅恒则的公寓。
因为管理员已经见过他,所以并未多加询问。
坐电梯上到八楼。站立在门前,猜想傅恒则是否已经到家。
就算……就算会被他说成苍蝇、虫子,或什么都好,自己就是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因为知晓那个秘密的事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很想按门铃,但是肩膀却沉重的不能动作。
难道自己就这样站在外面吗?就算见到他又如何?尝试许多次,却始终无法更加接近傅恒则的自己,是不是干脆就这样放弃好了?
退缩的想法一闪而逝,就像是被封印住,他迟迟无法行动。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只知道连指尖都冷得麻木。然而,就在叶久淮反反覆覆地告诉自己上前按铃时,那扇门却由里面的人打开了。
叶久淮只觉自己的心跳险些停止。
正要出门的傅恒则发现外面站着人,先是顿了一下,在看清那张面孔是叶久淮后,脸色佛然不悦。
已经连质问都懒。傅恒则越过他,脚步却突然不稳,擦撞到叶久淮。
“啊,你……”叶久淮才扶住他,鼻间就闻到浓厚的酒气。“经理……你喝醉了。”
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实在难以负荷,他只能咬牙搀着傅恒则,奋力扶墙走回屋内。
能将他扶至沙发坐下已是最大限度,叶久淮一放下他高大的身躯就因为乏力而双颊潮红,气息粗喘。第一次进到傅恒则的住所,他没有闲暇心情观赏装潢摆设,只是看着丢置在客厅地毯上那些喝得乱七八糟的空啤酒罐。
他……从婚宴会场回家后,又在短时间内喝了这么多吗?刚刚该不会是想出去再买酒吧?
叶久淮怔怔地回首,望住傅恒则因为饮酒过度而难受的脸庞。
闭了闭眼,他脱去大衣外套,先是盖住不省人事的傅恒则。然后蹲下身,慢慢地将啤酒罐一个个拾起。
简单整理一下,发现室内好像过冷,他找到根本没有启动的空调开关,将漫度调节到适度。再走回傅恒则身旁,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将他扶回房间。
还是……别吵醒他好了。
找到卧房,从里头抱出一条棉被,叶久淮拿开自己的外套,轻轻地将被单盖在傅恒则身上,细心地不使他手脚露出而受寒。
视线停伫在男人俊美的脸容上,留恋地几乎不能自已,胸口处似是有哪里也被揪扯住般疼痛。
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吧?
垂下双眼,旋身准备离去。手臂却猛然被抓住。
叶久淮诧异地转过头,就看傅恒则布满红丝的眸瞳瞪住自己。
周遭寂静无声,仅剩壁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我、经理……”
细小的发言在宁静中显得特别清晰。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明,在对方的凝视下,叶久淮窘促地不知所措。
他一定又会斥责自己了吧,这次或许是比苍蝇更糟糕的形容……连自己都觉得很烦燥,僵持只有几分钟,感觉却犹如一世纪那么久。
“你不是说要安慰我?”
黯哑的嗓音尖锐削过耳稍。叶久淮愕然地看着傅恒则。
酒醉的男人混身散发危险的气息。目光焦距虽然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冷漠的眼眸里却宛如透过自己身体睇望遥远的别处。
没有任何影像,只存在一种烧灼他人的残酷恨怒。
一个突如其来的拉力,让叶久淮跌坐在沙发旁。
汗水滑落颊边,他惊惶昂起脸。黯淡灯光下,傅恒则刀刻的轮廓毫无表情,只是定定地,由上往下经予注视。
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出控制,脑袋里一直有声音在嗡嗡警告:不可以!隐隐知晓会有如何后果,但叶久淮就是无法动手甩开傅恒则的钳制。
这是头一回。
在那样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在那样重复不停地被无情推开之后,这是头一回,傅恒则伸出了手回应自己。
所以,叶久淮清楚地明白,自己只要在此时此刻拒绝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半跪在傅恒则跟前,抽气般地呼吸。
“……如果,我安慰你……你愿意与我和好吗?”
微弱的低语零碎朦胧,成为灰屑飞散。
***
行为是在自己默许之下进行的。
昏暗的房间里,叶久淮上身的衬衫完好,下身却羞辱般地被脱个精光。
感受面前的男人撑开自己大腿,滚烫的气息在颈间徘徊,眼睑不住颤抖着,他却没有任何抗拒。唯一的挣扎,只有因为强硬进入而感到剧痛的那个瞬间。
“你再喊一次。”
傅恒则伸手将叶久淮转开的脸孔扳正,用力地捏住他的下颚说道。虽然两人交叠的体温高烧炙热,但傅恒则的声调却异于平常的清冷。
“咦……什么?”叶久淮已经痛得思绪溃散。
“那天,你送我回来的时候,是怎么喊我的?”傅恒则用身体折磨着他的感官与知觉。
在彻底崩坏的意识中紧抓一丝清明神智,叶久淮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视线因为湿意而混浊模糊。
更深沉的痛苦在体内肆虐,他骤然嘶声道:“呃,我……学……学长。”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他的眼角滑出泪水。
傅恒则毫无心软的迹象。
“再一次。”
“学……学长。”
他几乎哭出声音。
在那种万分难堪羞耻的疼痛到达一种近似麻痹的极限之时,叶久淮也什么都舍弃了。
***
低头坐在装满水的浴缸里。
是因为水凉了感到寒冷才记得要起身。
拿起毛巾包覆住自己的身体,适才坐着的地方有些红色的细线在水里渐层晕开,隐约可见到密度下降的液体残留晃动,叶久淮拔掉拴塞,让那一抹红丝旋转消失在水道口。
木然地穿好衣服,然后,坐在客厅里动也不动。
时间到了,提起公事包。他打开门走出去。
像平常一样花十五分钟到达公司,然后和同事点头招呼,接着走近座位打开电脑萤幕……
一切,像平常一样。
身体隐隐的疼痛提醒他所做的心理粉饰并不成功,在昏暗房间里的记忆仿佛低俗影片在眼前重复播放,就像是在控诉着,有某个环节已经不可挽回了。
是自己自愿的。自始至终,只有发泄似的性,只是用性来发泄,那个人不曾吻过自己,也没有唤自己的名。在结束之后强忍创伤而半夜逃跑回到宿舍的自己,简直可悲到一种好笑的程度。
虚喘一口气,快要不能呼吸。他站起身行至无人的茶水间,打开窗户通风。
看着外头贫乏的景致,他忡然起来。
也许根本不必要担心烦恼,可能那个人酒醒之后会什么也不记得,而自己可以当成一场梦……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虽然害怕傅恒则的反应,却也无法洒脱地笑着希望他能够忘记,像这样矛盾又难以厘清的思绪犹如解不开的死结,将叶久淮紧紧束缚。
后悔了,但是若时光能够回溯,就算已经明确知晓之后一定会后悔,他还是会回应傅恒则。然后拥有同样的结果。
几乎一夜没睡,但是他却没有请假在宿舍休息。因为他不想让傅恒则认为自己在暗示或指控什么。
壁钟的指针已经超过九点,他缓慢推门打算走出去,不意抬眼就见傅恒则的身影。
叶久淮一愣,无意识地放手,让门板再次阖起。
退回至窗边,他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
他应该没看到自己吧……才这么安慰地想着,茶水间的门就由外头被推开。望见傅恒则阴鹜的神情,叶久淮心里一凉,只能慌张垂首,避开那双冷酷的眼。
“经……经理早。”
控制不了嘴唇的颤抖,窗户拂进的清风已经不再具有安抚的效果。只是多出一个人的空间,周遭却像是被填塞巨量物体,教人闷窒。
企图自然地顺着流理台往门边移动,他不想和傅恒则单独相处,至少,现在还不想。
清楚感受有道视线盯视住自己,皮肤因而泛起不舒服的疙瘩,就在要摸对门把的瞬间,叶久淮只觉膀臂突然被一扯,整个人被拉转过身,背脊就已贴上墙壁。
“痛……”
太过突然的动作令他细微地叫出声音。
并不是由于暴力或撞上什么东西,而是腰臀处因昨夜违越生理的行为而痛楚难耐。
在狭小空间里被如此压制,他甚至头晕目眩起来。
察觉叶久淮脸色发白,傅恒则撇开手,但却是双眉紧皱。
正要说些什么,外头有人推门。傅恒则退了一步。
“咦?傅经理……啊,叶先生早。”
进来的是打工小妹。她一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看到叶久淮神色虚弱,遂上前着急地问道:“叶先生,你怎么了?”
“不……”他扯开一抹想要表示没事的笑,却僵硬的难看。“只是突然有点头疼而已。”随口说出一个普通理由。
“这样……”少女不放心地瞅着他。
“我回座位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无暇顾及小妹贴心的关怀,只是就着这个时机,逃难似的开门走出茶水间。
他怕得连回头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