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与锦同样爽快。虽然他厨艺不佳,打扫却做得一丝不苟,在两人谈好同居隔天,他已将空房收拾干净,等待郑雅今搬入。
郑雅今先前住的套房虽小、东西却不少,为了节省搬家的时间,他便用收拾行李最快的方法——全部丢掉!
不过几件大型家具仍是进了宁家,比如床、衣柜等等。
问题是明明说好郑雅今睡隔壁房,关店收工上了楼的宁与锦却仍惊讶地见到郑雅今……郑雅今大剌剌地睡在他的主卧房床上。
他连忙将郑雅今摇醒,疑惑地问道:‘我们是室友吧?’
‘不是同居吗?’睡眼迷蒙的郑雅今抱着宁与锦的枕头应道。
‘如果是同居的话,隔壁房间干嘛放床和衣柜?’宁与锦完全弄不懂。
‘储藏室兼客房嘛!’答完后,郑雅今倒头继续睡。
宁与锦爬上床,用力摇醒郑雅今。
‘我没说过跟你睡一块儿吧?’他双颊微红,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你可以等我起床再睡。’郑雅今的声音从枕间传出。
‘可是我……你……唉!’宁与锦放弃抗议,看着霸道男人占据他的床,却是无计可施。
就在他想离开的同时,郑雅今抬头瞅着他,含糊地说——
‘冰箱里有炒饭和汤,热过再吃。’
站在门口处的宁与锦笑了,心里甜丝丝的。
这个男人占据了他的床,还侵占他的心。
宁与锦笑眯眯地吃完爱心炒饭,爬进房间准备吹冷气睡觉,据说上午没工作的郑雅令则犹在梦中不肯醒。
他在郑雅今身边觅个位置,偷偷亲他一下,这才拉上薄被躺好。
闭上眼准备入梦……三秒后,宁与锦倏地睁开眼睛,表情古怪。
呃!他怎么被一盘炒饭收买了?
这、这是他的床吧?他又没答应跟郑雅今同居,为什么两人要睡在一张床上?
天底下难解的谜题又多一个,他可能花一辈子都想不透。
小时候宁与锦常觉得二哥宁靖冕无所不能,如果二哥会飞,绝对比超人更神。
当同伴们崇拜科学小飞侠时,他崇拜的对象便是二哥;当同学最怕的人叫作老师时,他最怕的依然是二哥。
当大伙儿都上补习班补习时,他的家教是二哥,教得比任何老师都好,打得亦比任何一位老师更凶。
于是乎,长大后他俩虽然住在同一城市里,他和二哥的关系却像老鼠和猫,鼠儿是绝对不会主动挑逗猫的。
但是猫捉老鼠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嗯……更正!二哥抓他的本领比猫更高强,因为猫儿不至于对老鼠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郑雅今搬进来的第三天,跟妖怪一样厉害的宁靖冕便出现在宁与锦家中。
跟前几次相同,在宁靖冕的字典里没有隐私二字,亦没有门铃的存在,来去总用他不肯明说的方法。
关于宁靖冕的来去自如,宁与锦从敢怒不敢言已经进步到犯嘀咕的程度。
二哥给他的答案竟有瞬间移动、攀岩走壁等等,搞得他越来越迷糊。
但是今非昔比,他正和郑雅今同居中,两人甚至暧昧地同睡一床,他没想法子巴结二哥、请二哥帮忙掩饰便罢,怎敢再对二哥有什么不满?
虽说他晓得该好好对二哥解释他和郑雅今的关系,无论是开诚市公或是拚死瞒到底,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可是老鼠怎敢和猫见面?我死嘛!
于是,当宁靖冕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硬将宁与绵摇醒时,第一个浮现在宁与锦恼中的成语叫作‘大祸临头’。
宁与锦立刻挤出笑容,谄媚程度想必连昔日宫廷弄臣亦望尘莫及。
‘二哥,您不用上班吗?’宁与锦笑容可掬,语气也转成下对上的形式。
‘有什么比关心手足幸福来得重要?’要比虚伪,宁靖冕保证强过宁与锦。
‘妈要你带我去相亲?’
‘相亲有用吗?只怕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都站在你面前,你一样看不上眼。’宁靖冕的口气不知是酸意或是单纯的抱怨。
这话让宁与锦冷汗直冒,尚未想出合适的反驳话语时,宁靖冕已然下令——
‘刷牙、洗脸、换衣服,限你十分钟内弄好,我在饭厅等你。’
低沉的声音配上威严十足的表情,让宁与锦除了点头说好外,只记得快速滚下床铺,执行二哥下的命令。
洗完脸后宁与锦终于清醒了些,暗暗嘲笑自个儿在怕什么?房里没什么能让二哥怀疑的东西,况且二哥又没进浴室,不会发现里头多出一套牙刷毛巾的。
其余的东西,他大可说是最近真的或是朋友忘记取走。而男子衣物即使二哥要他当场试穿,他也可以推说是买错,同样能混过去。
想好办法后,宁与锦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不过他的美梦一下子便破灭了——他今天一定是诸事不宜,运势惨到人在家里坐,是非竟从天上掉下来!
餐盘上放着一只用保鲜膜包起来的托盘,旁边是郑雅今的爱心纸条,除了交代什么菜该微波多少时间外,必定有每日一句的甜言蜜语。
这下什么都甭说了,二哥早把纸条看得详详细细,此时更拿在手中向他挥着。
呵呵呵!那玩意儿平常瞧起来挺窝心,现在看来……想哭!
‘你的同居人挺窝心的嘛!’
宁靖冕笑脸相迎,看不出一丝愠怒。
‘哈哈!’宁与锦发出干笑声。
‘先吃饭,饿着了不好。’
宁靖冕依然和悦,示意弟弟坐下来吃饭。
宁与锦发出类似讨饶的声音,伸手跟二哥要纸条,行刑前他总得知道罪名为何,死得糊里糊涂他不甘愿。
‘不用,我帮你弄就好。’宁靖冕友爱地拍拍弟弟的肩头,将整个托盘连同纸条一起拿走。
饭厅里,宁与锦抱头苦思如何认罪,总之要他做啥都成,重点在于二哥不能告诉老父老母。
呜!问题是二哥从小软硬不吃,要他怎么说服他?难题啊!
为了让宁与锦享受营养的一餐,郑雅今做的菜大多简单处理即可食用。
于是,宁与锦的脑子尚在混乱之中,宁靖冕已热好食物再度出现。
他沉默地将东西放到宁与锦面前,沉默地坐下,又沉默地瞅着弟弟吃饭。
宁与锦望望面前的菜,再瞟膘二哥,呜!没有食欲了。
‘二哥,你这样子看我,我会消化不良。’他苦着脸哭诉道。
‘你和这位朋友感情很好?’宁靖冕没理他的话,自顾自地问着。
宁与锦暗暗一怔,没想到二哥没生气,让他燃起半分希望,看来郑雅今没在纸条上写些无法公开的恶心情话。
‘嗯!’宁与锦暧昧不明地应了声。
很难说他和郑雅今好不好,他们的关系确实比前阵子闹来闹去时好得多,但跟其它热恋中的人相比,两个大忙人实在热切不起来。
况且郑雅今搬进来才三天,要谈论他们好不好,未免太早了。
‘只是朋友?’宁靖冕试探地问。
笨蛋宁与锦拚命点头,稍稍放心后便开始猛吃饭,他饿了咧!
‘很要好的朋友?’宁靖冕继续问。
思考片刻后,宁与锦说了个自以为不错的答案:‘不错的朋友。’
‘好到同睡一张床?’
如果宁与锦不是光顾着喷饭和收拾,必会瞧见二哥脸上诡计得逞的表情。
‘客房有点问题,所以他暂时跟我睡。’宁与锦干笑两声,努力圆谎。
‘我看没问题啊!’
宁靖冕以手支着下巴,话中有话。
‘有些东西表面上看来一切都正常,事实上不是那样,有人说那叫“毛病”,我却觉得那是天……’宁与锦忽地住了嘴,怎么话越说越像在形容他自己来着?
他心虚地瞟瞟哥。好在!二哥笑容不减。
宁靖冕却未如宁与锦所愿的无知无觉,‘比如你吗?’
宁与锦呆呆望着二哥没作声,也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
‘纸条上头有好多话,应该是情侣专用的。’宁靖冕扬扬手中的证物。
宁与锦嘴巴张成O字型,无声地变换几次唇型后,低声带泪地道:‘你千万别告诉爸妈,大哥好不容易结婚生子,了却他们俩一桩心事,别再让他们为我操烦了。’
宁靖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似在思考怎么与弟弟沟通。
‘晏离婚了。’这是宁靖冕的开场白。
他与宁靖晏同年同月同日生,名字取得仅差一个字,他向来称呼宁靖晏单一个‘晏’字。
‘我只听说他跟大嫂吵得凶,不晓得他已经离婚了。’宁与锦诚实回答。
大哥的婚姻并不幸福,没有人将原因归咎到他爱男人上头;这世上离婚率已差不多是三对夫妻就有一对离婚,谁又能苛求大哥什么?
‘前几天签的字,爸妈是证人,当天晚上晏就离开家里了,连住一晚都没有。’宁靖冕语调低沉,听不出情绪。
‘嗯!’宁与锦心情复杂,一时无法表示意见。
往下说之前,宁靖冕往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枝干扁的七星香烟,掏出打火机优雅地点上火。
宁与锦没有抗议,直觉了解某个程度上二哥和他一样脆弱;他有郑雅今支撑着,受了阳能挨着郑雅今汲取温暖,二哥或许只有烟了。
‘关于晏爱男人的事情,老爸早已不生气了,面子拉不下来而已。这几年看着晏婚姻受挫,他一直很自责。’宁靖冕停顿半晌,狠狠抽一口烟。
宁与锦安静地等待后话,虽然他安静的一半原因是在死命填饱肚子中,犹是没打破气氛。
‘妈曾说过,爸常在想如果当初让晏和男人在一起,现在晏会不会幸福点。’
宁与锦停下吃饭的动作,惊愕地望着二哥。他解读出来的意思是二哥话里的意思吗?他们想的是同一桩事情吗?
爸……不再反对了?
‘二哥……’叫唤之后,宁与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长年累月压在他肩上的大石,其实早能放下了吗?为什么他现在才知晓,还差点儿错失了郑雅今?
‘晏现在在我家。’
宁与锦屏住气,直觉告诉他,二哥又要做爆炸性发言了。
‘我们在一起。’宁靖冕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迷幻笑容。
宁与锦下巴差点掉落,瞅着二哥的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大哥和二哥往一起……谈恋爱?爸妈不反对?天哪!
‘爸和妈都不反对。我们俩都能在一块儿了,何况你是和旁人。’宁靖冕安抚似地拍拍弟弟的肩膀。
‘二哥,我没听错吧?你跟大哥在一块儿……谈恋爱?’由于内容太过劲爆,恕他迟迟无法相信。
‘嗯!’
‘天哪!’宁与锦低声尖叫。回想起过去几个月来自己的痛苦……唉!他若早些得到情报就好了。
宁靖冕找个空盘燃熄香烟,欣赏起弟弟复杂的脸色。
‘那为什么我还得去相亲?’宁与锦突然想起重要的问题。
既然他是同志也没关系,为何母亲大人仍让二哥逼他去相亲?
‘谁教你不承认!妈以为你爱女孩子,只是因为工作环境和足不出户,才交不到女友。’宁靖冕说得简单。
宁与锦脸上充满悔恨。
‘现在招供也不算太晚。’宁靖冕从口袋中抽出折叠式手机,按下号码便递给宁与锦。
宁与锦皱眉望着手机显示的号码,非常肯定他没看过。
‘妈的手机。’不等他问,宁靖冕先行回答。
‘妈什么时候有手机,我怎么完全不知道?’趁着等待接通的空档,宁与锦不满地问道。
‘谁教你不常跟家里培养感情!’宁靖冕两手一摊。
手机足足响了八声才被接起。
宁与锦文支吾吾的,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母亲大人依然疼他,在他倾诉心事时不忘给予鼓励和安慰,还要他将郑雅今带回家去给她瞧瞧。
听见一直在意的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宁与锦泣不成声,没说好亦未说不好。
宁靖冕拍拍弟弟肩头表示支持相鼓励,却迟迟没把此时此刻宁与锦最需要的卫生纸递给他,害他眼泪鼻涕全擦在T恤上,弄得一身狼狈。
依依难舍地挂断电话后,宁与锦才发觉自己在神智不清下,应允下星期偕同郑雅今回家探视二老……呃!他迳自做出这种承诺,郑雅今可能会打死他。
也罢!反正回家是下星期的事,现在与他无关。
跟烦恼回家之事比起来,他更想见见多年未见的大哥。
将手机归还时,宁与锦顺便提出要求:‘找一天我们兄弟三个出来聚聚吧!我好多年没看到大哥了。’
跟优秀到可怕的二哥比起来,一切都很普通的大哥和宁与锦较为亲近。
‘晏吗?’宁靖冕淡漠地说着,跟方才感性热络的模样大相迳庭。
宁与锦没想太多就用力点头,期待和大哥见面。
‘你若知道他在何处通知家里一声,爸妈找他找得快疯了。’宁靖冕淡然道。
‘你、你刚刚不是说大哥往你那里?’宁与锦尖叫。
‘有吗?这年头讲求证据,你拿出证据来啊!我是为了白纸黑字说晏在我那儿,还是你有录音?’宁靖冕像个逃漏税的奸商似地故作无辜状。
宁与锦愣在当场,半天后语带哭音地指控道:‘二哥骗人!’
呜!好在妈接纳他和郑雅今,否则他一定要跟骗子二哥拚命!
‘就跟你说要有真凭实据了,我在何时何地骗了谁,要有证据才能说。好在我们兄弟一场,否则我反控你诬告,看你怎么办!’宁靖冕越讲越像超级大坏人。
宁与锦嘴巴扁成一条线,什么话都应不出来。
‘所谓的真凭实据,就比如这张纸啦!样样件件写得是清清楚楚。’宁靖冕将郑雅今留下的纸条递给弟弟。
可怜的宁与锦接过一看,再度发现二哥果然是‘恶’哥,从头到尾都在骗人。
字条上郑雅今的字迹飞扬,仔仔细细地写着——
盘子里的菜全部微波一分钟,汤微波三分钟,电饭锅里的饭是热的,吃完记得把盖子盖回去。我晚上不回去吃,会带消夜回去。
从头到尾一句亲热话也没有,更别提什么恶心到极点的情话。
‘二哥,短时间内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相信了。’宁与锦郑重表示。
‘好,我现在告诉你的话,你绝对不要相信。’宁靖冕跟弟弟一样郑重的道。
‘会相信的人是白痴。’宁与锦自暴自弃地骂道。
‘你若跟郑雅今结婚,我包三十万。’宁靖冕笑着。
他可怜的弟弟立刻脸色惨白。相信是白痴,不相信……三十万耶!
‘啊!二哥真是大好人!’对密与锦来说,节操这种东西不值三十万。
宁靖冕摸摸弟弟的头,微笑以对。
跟宁与锦预期的相反,到宁家见丈人之事郑雅今答应得很爽快。
只是两个大忙人要挤出空档并不容易,况且他俩至今尚未正式亲热过。
两相权衡之下,恋情持续加温的两人决定留在家中温存,宁家二老嘛——再说啦!总会见到的。
至于他们亲热时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太过私人……而被宁与锦指为‘恶’哥的宁靖冕,后来真的和宁靖晏在一起。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