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体型巨大的黑鹰盘旋在密林上方,伸展着宽而有力的翅膀来回徘徊着寻找地面上的猎物。
它是来自魔界的生物,天帝派遣“隐者”三兄弟用百年时间暗中铲除掉了近千年来隐匿在人间的几千只魔物,想不到还有这种小东西残留在这里。
蓝斯洛笑弯了一双银蓝色的眸子,慢条斯理地摸出箭篓里仅剩的一支金箭搭在弓上,仰起头来盯准了目标,“啪”的一声放开手指。
箭射了出去,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只射中了那家伙的翅膀,不过那家伙还是如他所愿地哀鸣一声坠落下来。
“唔──离近一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呢,味道想必也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吧?”
蓝斯洛有意斜眼看向无力地靠坐在对面树下的人,低下头以牙齿拔去狠狠插入手背上的那根黑色羽毛。
“除了大小,牠和人间的鸟类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以为天界的人只需要喝水和晒太阳就够了。”
幻尘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苍白的脸色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冰凉的玉石。
“也许吧,但不管怎么说牠仍然是一只‘可爱’的魔物,而我也的确很想尝尝牠的味道。喝水和晒太阳只能保持体力却不能满足欲望,天使无欲无求只是凡人的想象,否则我也不会放弃原本整天无所事事、只需要跟在天帝身边祈福的日子,去当十字军的统领。”
蓝斯洛边说边走到幻尘身边弯下腰去,一跟修长的手指放肆地划过了他的唇缘,粘起那抹已经干涸的暗红凑到鼻端。
“真的是血呢,我也以为魔界不会有任何人会流出红色的血,看来我们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彼此。”
他微笑着这么说着,忽而又好象想起了什么,探出舌尖舔过手背上的伤口,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你想射的其实是我的喉咙吧?魔王陛下。可惜你的魔力在这里是半点也使不出来的。”
早在千年以前,当时的人界之王杰拉尔斯就用三滴血的代价与天帝签定了永恒的契约。
为了维护人界的平和与安全,一切其它族类来到人间之时都要受到“凡生咒”的束缚,被封印住除“治愈”和“隐蔽”以外全部的力量。
那时天帝麾下所有的族群都别无选择地被归入了这项誓约当中,其中自然也包括还没有自立为王的魔族在内,所以此时就算他是魔王也一样毫不例外地要接受这个千年神咒的约束。
更何况他是在力量酝酿到无限的时候被他突然袭击,又在同时受到了来自外部的天体全逆星位力量的影响,结果爆发的逆力一发而不可收拾,与逆星之力相撞之后反而令他自己元气大伤,还连带害得他也一起落入了逆力扭曲形成的空间黑洞,胡里胡涂地被甩到了人界。
不过不管怎么说,与掉落在冥界虽然可以随意使用灵力,却要随时被各种奇怪的生物追杀的情形比起来,人界的空气呼吸起来还是要甜美得多了!
眼前被称为魔王的男人显然非常不习惯被人如此冒犯,他用冷漠无语来表示自己的高傲与不屑,锐利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过他的脸。他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冰封的表层之下偶尔透出几点星光,暴露出些许身为王者的霸气,就像广阔的天幕边那处最辽远的地方一样深不见底。
没有了头盔的遮掩,他却仍然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一如他的名字──幻尘;这种感觉让蓝斯洛感到非常不爽快,也进而对他不理不睬、高高在上的态度产生了一丝恼火,不由得兴起了一种类似报复的情绪。
“你要做什么?”
幻尘终于再度开口,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一瞬间就绑住了自己的右腕的彷佛有生命一般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的绳索,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错愕。
为什么……
“我要把你带回天界,因为你不是普通的小魔物,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你,不过为了防止你中途逃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要暂时把你绑在我的身边。”蓝斯洛得意地笑咧了嘴,毫不掩饰那张俊美得眩目的脸上所散发出来的与自己的身份和装束都显得异常格格不入的邪气,“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条绳子上会有灵力。因为当年的契约对‘隐者’拉斐尔三兄弟不起作用,他们原本就属于人界,也正因如此天帝才派遣他们前来剿灭混居在人界作祟的魔族,这小玩意叫‘心之索’,据说有生命附着在上面,是我从他们那里要来玩的,想不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场。”
“一直在‘作祟’的是你们!”
幻尘咬牙从喉咙深处发出恼怒的抽气声,反手想要用力扯住那条绳子,却好象忽然被烈火烫到了一般立刻放开了被燎痛的手,摊开掌心看去,一枚青色的十字深深地烙进了皮肉。
“别忘了,拉斐尔他们都是十字军,灵力中必定隐含了圣咒之力。”
蓝斯洛懒洋洋地指指垂挂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此时他已经褪去了铠甲,使用“隐蔽”的能力隐去了自己的光圈和翅膀,修长健硕的身躯上只剩一袭纯白色的牧师长袍。
光辉圣洁,却也彻底激起了幻尘内心深处的嗜血欲,他想杀了这个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幻尘眼中幽光一闪,薄唇轻扬,掌心中蓦的燃起一簇赤红的火焰,像一把尖锐的箭矢飞快地射出,直接穿入了蓝斯洛的胸膛。
“凯德撒说得没错,轻敌的后果往往倒大霉的是自己。”
蓝斯洛闷哼一声,胸口像被灼伤了似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衣服表面却没有半点破损的地方,低下头一手拉开了领口,才发现心脏的位置已被烙下了一枚黑羽十字──怪不得这么痛!这家伙不愧是魔族之王,在契约的封印之下竟然还能使得出这种能力,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了他!
“哼──”
幻尘冷笑着瞥了蓝斯洛一眼就拒绝再多啰嗦,他知道自己目前已经到了极限,就是徒手肉搏也未必是那家伙的对手,只是对方欺人太甚,如果不反击,他身为魔族之王的尊严就要丧失怠尽了。
百年──从第一个魔族在人界被拉斐尔兄弟杀死到现在已经过了近百年时间,若以凡人的时间来计算便已经是上千年的事情了,魔族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去和天界十字军争斗,在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被眼前的人破坏了!他令他功亏一篑,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在离开了天界舍弃了天帝的庇护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了所谓黑暗中的逆行者,注定要走向灭亡吗?不!他不相信,决不相信!
“味道还不错,你真的不想来一口吗?亲爱的魔王陛下。”
明显带有嘲弄意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幻尘这才发现在自己走神的过程中,蓝斯洛已经就地取材地架起了篝火,将他的猎物烤成了熟食,此时一只烤得焦黄的肥硕大腿已送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我不需要吃凡人的食物满足这么低等的欲望。”幻尘掀高眼帘瞪向蓝斯洛,冷嘲热讽过后,把脸转向一边。
“呵呵──低等的欲望?”蓝斯洛低低笑了几声,故意向后躺倒,满意地看到原本警惕地端坐着的幻尘被带得身子向旁边一斜,脸色立刻黑了大半,双瞳也因恼羞成怒瞠大变圆了几分。他由此想起这个魔王似乎相当年轻,是这次天魔鏖战的中途才取代了据说是在战场上死在天帝手中的前代魔王克莱尔提斯登上魔族首领的宝座。
“如果这是低等的欲望,你族里那些魔物又为什么要放弃所有的魔力来到人间,而你又何必为了这些不求上进的家伙与天帝为敌呢?”
“不错,他们放弃了魔力,只是一些不求上进,只想留在人界满足他们低等欲望的废物,你们却要兴师动众、特意派‘隐者’把他们赶尽杀绝,看来天界果然是沉寂得太久、无法再挂着虚假平和的面具继续无所事事了。”
幻尘收拢了自己的角和羽翼,不想再在自己不适应的环境中维持着最原始的样子消耗体力,而且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那种样子反而非常危险。
“是吗?也许你说得没错,不过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不管是天帝的想法还是你们的,我一向只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比如我想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所以才在开战之后成为统领,等待和你决战的那一天来临。而现在──我想抓到你,限制你的自由,然后等着看你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强,以及你能不能从我手中逃脱。”
斯洛大口地咀嚼着美味的食物,满足地体味着风暴在四周聚集的快感。
也许他的确说对了一句话。
至少,对他来说,是真的已经无法再挂着虚假平和的面具继续无所事事了。
独自解决掉了这一顿重量级的大餐,蓝斯洛优雅地擦净了唇边的肉汁,径自站起身来,拉了拉挂在自己左腕上的绳子,朝那明明已经是一身凡人打扮、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人吹了声口哨。
“请上路吧,幻尘陛下。”
“我曾经同意过要和你去任何地方吗?上级天使。”幻尘握紧了拳头,从手臂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虽然“心之索”在被抽紧之后,绳结的部分彷佛生了毒牙一样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但更令他无法容忍的却是那个天使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他太自信了,自信得过头,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刚刚那声该死的口哨简直就是对他的尊严蔑视到极点的表现!
“我有说过要征得你的同意吗?你现在是我的俘虏,魔王陛下。”
蓝斯洛边说边抬手将他在阳光下反射出些微淡金色的头发拨到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使自己看起来更像凡人眼中一名牧师该有的样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面带微笑,牲畜无害。幻尘那句“上级天使”听来有些刺耳,他是在强调自己远比他要尊贵的身份吗?可惜,身份这种东西在他眼里连驴子面前的胡萝卜都比不上!
“你并没有赢过我,更没资格命令我。马上解开这条绳子,否则我会利用任何可能的时机杀死你!”
幻尘缓缓站了起来,如今他体内空空荡荡只剩一具肉身,不适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与眼前的敌人周旋。
“如果你真做得到,我在此恭候大驾,并为你祈祷──只要天帝在你心中。”
蓝斯洛一手贴上幻尘的胸口,划出一个大而完美的十字,此时弯成月牙状的一双凤眼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奸诈猾黠的狐狸,银蓝色的眼珠轻轻一转,他又继续补充道:“请记住我的名字──蓝斯洛。”
“如果你心里真有那种信念就好好为自己祈祷吧,上级天使蓝斯洛。”
幻尘露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伸出手握住蓝斯洛贴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一条通体全黑的蛇就这样从他的袖口爬出,顺着他的手臂攀沿而上。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时刻小心的。”
蓝斯洛放开幻尘,抓住那条蛇的尾部将它从自己的胳膊上拽离,看着它扭动着躯体化身为一把柔软如鞭却锋利得可以在瞬间将他身上的骨肉都绞碎的长剑。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我是不是应该提前搜一下你的身,幻尘陛下。”
“你忘了吗?越是低等的生物越是不受‘契约’的束缚,它只是一条小爬虫。”
幻尘挡开蓝斯洛的手,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冷眼看着他把那条剑蛇收进长袍下的口袋中。
“这小家伙很可爱,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现在我们必须出发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和我合作,到南之霁月国找到‘隐者’拉斐尔三兄弟,他们是唯一能送我们回上界的人。”
幻尘盯住蓝斯洛,脑中不断地反复权衡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所有的利弊得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在强调自己的‘利用价值’还是在威胁我必须听从你的意愿?”
“随你怎么想都可以,我们本来就各有目的,只是需要时间来验证我和你谁更拥有足够的能力达成它,但至少现在在表面看来,我们的方向应该是一致的。”
蓝斯洛在察觉到幻尘逐渐暂时放松下来并确定他不会马上再次向他进攻后,暗暗为自己又加多了一个筹码。能说服他乖乖和自己一起上路虽然只能算是小胜一场,但已经足以弥补他刚才三次被他偷袭成功所带来的挫败感。
“好──不过去南方的路要由我来选择。”幻尘说着,驱动了仅剩下还可以使用的“隐蔽”力褪去了身上的铠甲,并舍弃了碍手碍脚的长袍,给了自己一袭更方便行动的黑色骑士装,于是高贵的气质中又多了几分英武。
“穿过东之赤日国是最安全也最快的一条路,而且你不觉得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最好先离开这片森林到有人的地方确定一下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吗?”蓝斯洛撩起一缕幻尘的长发,故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提醒道。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大概只是觉得惹得这个寒冰似的魔王愤怒地燃烧起来是一件十分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吧!他承认自己的个性既放肆又恶劣,以至于四大统领中最年长的“祭司”亚曼常说他是天宫城中的“魔王”。
“这里是北之苍林国,目前我们在它最北部的无人森林里,如果现在一直向南走,晚上就可以到最近的镇上。”这么说着的时候,幻尘的瞳孔有那么一会儿变成了红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凡生咒’是在千年以前设下的,日久天长总会稍稍变得比最初的时候要薄弱上一些,比如我的视力就是它无法控制的──而你,我也并不相信你真的除了‘治愈’和‘隐蔽’之外完全无法使用其它灵力。”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去试试看自己究竟都剩下些什么能力的。”蓝斯洛不置可否地冲幻尘颔首一笑,任他首先迈步向前走去。
反正“心之索”已经把他们连在了一起,这个狡猾的魔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甩掉他自己逃走。
傍晚,苍林国北方某个小镇的一间旅店中。
“想不到这种小镇里竟有这么高级的旅店──我说,魔界的人都很讨厌洗澡吗?我可是非常喜欢,因为我家在湖边,虽然我算不上游泳好手。”
事实上他根本不会游泳,不过他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这件丢脸的事情!
蓝斯洛坐在由青灰色的大理石砌成的巨大浴池里,惬意地伸展着矫健如猎豹的修长身躯,透过氤氲的蒸汽调侃地问那个拒绝沐浴却硬被拖下水的人。幻尘抬起头,任水珠不停地顺着脸庞滑落,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在这种可以说是狼狈不堪的情况下竟给人一种俊雅得可怕的感觉。
片刻之后,在蓝斯洛正在皱眉思索的时候,一条水龙突然从水底钻出,凶猛地朝他直扑过去。
“见鬼!”
他躲闪不及,下巴和脸上好象被人一连打了数拳似的,痛得不小心咬破了舌头;而魔王已经在眨眼的工夫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一丝得意在他眼中迅速一闪而过,“哈哈哈哈哈。”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蓝斯洛忍不住开始大笑,并趁幻尘被他笑得不明所以的时候掬起水来向他“反击”。
“你究竟想干什么?!”
幻尘瞪大了双眼,又惊又怒,被蓝斯洛这种突如其来、类似疯子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提醒你,要达到这种简单的目的只要动动手就可以做到了,用不着特意去挖掘自己剩下的力量,并因为成功地使用这种小魔力教训到自己的敌人而兴奋得像个刚刚开始学习的孩子──打水仗这种游戏,连人类的小孩也懂得怎么玩!”
蓝斯洛说着,冷不防伸长脚勾住幻尘的小腿一绊,坏心眼地看着他“扑通”一声跌倒在水里。
“够了,你这混蛋!谁会没事无聊到和自己的敌人玩什么打水仗?!”
被逼得忍无可忍的幻尘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挣扎着从水里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了衣服粘嗒嗒地贴在身上有多么难受,跨到蓝斯洛的面前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忍不住了吗?这才是我想象中魔王该有的脾气。像你这样冷静得过头、任何时候都在权衡利弊得失的谨慎个性在天界都相当少见──我说过,我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知道你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强,而你并没有令我失望。”
蓝斯洛若无其事好象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抓住幻尘的双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他对自己的钳制,眼神却在无意中扫到了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那是什么?魔族特有的标记吗?”
他指着他的胸膛上那条在肌肤下若隐若现、蜿蜒盘踞着的黑龙问。
“和你无关。”
幻尘的脸色猛的一变,一言不发地收回双手拉拢了衣服,不容蓝斯洛拒绝地转身走回岸上,径自向门口走去。
“喂,等一下啊!如果你想报复也请不要用这种方式!”
蓝斯洛用力拉住“心之索”,幻尘却像铁了心似的不肯停下脚步,两个人同时咬紧了牙关暗中较劲;不过自从到了旅店之后就过于放松的蓝斯洛忘记了一件事──光着脚踩在浸满了水渍的大理石上并不适合玩“拔河游戏”,因为地面太滑,下盘不稳,一不小心就会跌得四脚朝天。
“哇啊!好痛!我现在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会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方式杀掉我了!”
蓝斯洛揉着被磕疼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眼前似乎还有那么一两个金星在游荡闪烁,没有了灵力果然是非常不方便,单纯的血肉之躯实在笨重得可以!他摸着后脑勺上充血形成的肿块,懊恼地发现现在的自己在行动力方面已经“退化”到和人类差不多的程度,还没来得及为此再多哀悼上一会儿,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朵里。
“马上把你的脚从我身上拿开!”
幻尘此刻的状态并没有比蓝斯洛好上多少,不光受到了他的“连累”一起摔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还被一只放肆的脚压住了胸口。
他的脸色难看得足以媲美风暴来临之前的天空!蓝斯洛这么想着,还是决定迅速把自己的脚移开,不然难保他不会又从衣服里变出一条蛇或者其它什么怪兽直接把它咬断!
“这次我可不是故意要这么做来捉弄你的,因为我不想还没穿衣服就这么光着身子跑出去吓人,我记得负责替我们整理房间、准备食物的是一位小姐──我们现在是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的,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在人界引起了什么轩然大波,我们就真的永远也别想回到上界了。”
之后,发觉幻尘仍在恼火地瞪着他不放时,他撇撇嘴,为自己的「清白」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非常没有常识?”
一簇红光迅速在幻尘的瞳孔中闪过,剑一般笔直锋利的眉倏的?了起来,他淡绯色的双唇的弧?原本是漂亮流畅的,但是抿紧的样子配上那种锐利的眼神绝对会令人毫不犹豫地立刻对他退避三舍!
“我并没有那么说,只是阐明事实而已,我们会摔倒的确是你的责任,而你似乎认为在任何时候错的都是我。”
蓝斯洛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旁拿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藤编筐子中的衣服套在身上。
这就是所谓“魔王的威慑力”吗?不过他这种脾气可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刚刚一路上他几乎一言不发,原因是他觉得以他们两人的关系,他没有动不动就开口和他啰嗦太多的必要;中途他要停下来在溪边喝水他就站在一旁拒绝哪怕是稍稍弯一下他高贵的身子,他敢发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只有一只手他就不得不硬扯住他压低身体,整个人以十分不雅的姿势半趴在岸堤边直接把脸埋进水里;到了旅店,他说要住上一晚歇歇脚,他就说不想耽误时间要连夜赶路,虽然争吵的结果是按照他的主意住了下来,因为他威胁他如果不答应就在众人面前宣布他们是一对被上天绑在一起永不分离的情人!这种事情在上界似乎并不希奇,不过对必须用男女做爱的方式才能繁衍后代的人类来说可就相当骇人听闻了!
“唉,算了吧……”穿好衣服后,他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那个仍是一副落汤鸡模样的人问:“你不过来换衣服吗?我叫他们准备了两套衣服,而且,我不想在洗干净自己之后还要和一个湿淋淋的家伙睡在一起。”
“我也不想和你睡在一起。”幻尘轻蔑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是吗?那我们就只好再打上一架,像人类那样以决斗的方式来决定谁可以睡在床上,我想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你认为这个提议如何?我的陛下。”蓝斯洛扬了扬左腕上的绳子,又指了指筐子里的衣服,知道他足够聪明,明白什么时候应该适当地收敛他高傲别扭的情绪。
“我不喜欢被威胁。”
幻尘抬高眼帘回了一句,如蓝斯洛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再表示出任何行动上的不满,转身背对着他脱下了湿透的衣服。
那龙形印记的确是附着在他的身体中的,而且比他以为的还要大上许多,从胸膛到?条优美俐落的背后,并一直延伸至结实窄瘦的腰间,缠绕着他,在浅蜜色的肌理之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究竟是什么?”真是他自身天然所带的吗?
喃喃自语着,蓝斯洛并没有发觉自己的手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贴上了幻尘的背脊,直到掌下皮革般光滑坚实的肌肤猛的收紧。
“看完了吗?别忘了你自己说的,想砍掉你的手或者挖出你的眼睛并不一定非要使用魔力。”
“呵呵──这是我今天第几次被魔王威胁了?可是我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来是没有那么容易罢休的,即使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它是怎么来的,总有一天我会想方设法弄清它究竟是什么,搞不好还会把它从你身上挖出来。”
蓝斯洛收回手,笑得无懈可击,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在他的皮肤下连鳞片都能看清的生物。
是的,生物;他总觉得它是活着的另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即使它现在一动不动的趴伏着将自己伪装成某种类似纹身的东西。
“如果你真能做到的话──就不妨试试看。”
听了蓝斯洛的话,幻尘略微楞了一楞,又马上恢复了凝滞沉静,伸手捞起上衣披上肩膀,彻底遮起了那充满了凶狠冷酷的印记。
“当然──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付诸行动。”
在开门走出去之前,蓝斯洛凑近幻尘耳边说。
不知为什么,他认为他刚刚那最后一句话并不像随便说说的气话;或者说,他是真的很反感身上带有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