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愤怒再次蜂拥而上、充塞心胸。
该死!难怪她那么害怕!如此恐惧!
她以前也上过火刑架,她被烧过。
他难以想像,当她再次被绑上火刑架时,内心有多么惊恐。
“没事。”波恩压下满腔怒火,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脚踩,哑声道:“别怕。”
她喘着气、咳着,眨着浮肿的眼,脸上仍惊惧满布。
“我不会伤害你。”他抬手抚着她泪湿的小脸,嗄哑的说:“我不会。”
她眨着眼,他知道她看不清楚,她的额角有血,肿起来了,情不自禁的,他捧抚着她的脸,吻着她滑落的热泪,贴靠在她脸上,在她耳边,开口重申:“我不会。”
她哽咽着,喘着气,泪流满面的张嘴颤声说:“我不是……不是……”
轻抚着她颤抖的脸,波恩和她保证:“我知道。”
她抖着唇,泪流满面的昂首,张嘴挤出沙哑破碎的字句。
“我没……没害过人……”
一颗心,被她抖颤费力的辩解紧紧揪抓着。
“我知道。”他忍不住坐上床,伸手拥抱着她,粗嗄的道:“我知道,别说了,你不需要害怕,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你是我的,现在是我的了,除非踩过我的尸体,这里再没有人可以动你。”
她张嘴哑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水一再滚落,细瘦的肩头不断颤动,揪扯着他的心房。
他情不自禁的亲吻安慰着她,“嘘,没事的,没事了……”
在他的安抚下,她终于慢慢镇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苏菲亚和安娜搬着药草油再次闯了进来,她们聪明的将那些瓶瓶罐灌全装在两个大木盆里。
“大人,油来了!”苏菲亚气喘吁吁的说。
他飞快拉来床被,将她包起来,遮掩她的身体,和她右脚的旧伤,倾身问:“凯,你得告诉我,用哪一瓶才能帮你。”
凯张开眼,喘着气朝苏菲亚那儿看去,但她的头部受到重击,张眼仍看不清楚前方的一切。
“我看……”她费力开口告诉他:“看不清……”
“你闻得出来吗?”他问。
她喘着气,点了点头。
他要安娜和苏菲亚把瓶口打开,拿过来给她闻。
她一瓶一瓶的闻过,然后终于虚弱的点头,确定了其中一瓶。
那是一瓶味道和缓的药草油,就在这时,她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襟,他直觉知道她担心苏菲亚或安娜若上前帮忙照顾她,会发现她脚上的旧疤,便开口让苏菲亚把药草油留下,支开她去为凯拿更多干净的布巾,要厨娘把其他油瓶送回病房去。
两个女人没有质疑,转头又匆匆离去。
她在他怀中放松下来,他等她们出去,才小心的让她在床上躺下,替她把泡在水盆中的双脚拿布擦干,然后把那瓶油倒在手心,再小心的替她涂抹上。
过程中,她不断瑟缩着,他已经将所有动作放到最轻,她仍痛得直打颤。他替她抹上了油,再拿布将她的双脚包起来,然后拿湿布清洁她脸上的鲜血和伤口。她躺在枕头上时,三不五时仍会咳喘着,但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咳得像是喘不过气来。
他慢慢再喂她喝了一杯水,这次她咽了下去,没有再把水咳出来。
苏菲亚再次拿着干净的布回来,这回他让那女仆小心的替她把散乱烧焦的发辫解开,再替她受伤的双手上药,他则继续喂她喝水。
她蜷缩在他怀里,任他和苏菲亚摆布,小小的身子偶尔仍会颤栗,但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
“没事了。”
波恩拥抱着那全身上下仍带着火烧烟味的女人,感觉到她虽然虚弱,却一再撑着睁开眼,仿佛害怕一闭上眼,就会再次被带回火刑架上,她的恐惧,让他心头再次抽紧,他忍不住亲吻着她的额,抚着她的背,一再安抚着她、告诉她。
“没事的,你放心,我会在这里,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她枕在他肩头上,喘着气,半晌后,终于在他的保证下,合上了泪湿红肿的双眼,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就在他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却感觉到她揪抓着他的衣襟,小声的说了些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忍不住问。
“什么?”
“洗澡……”她仍闭着眼,吸着鼻子,哑声开口:“你必须……叫那些男人……去洗澡……”
看着那伤痕累累、疲倦万分却依然心心念念、顽固的记着要大家保持干净的小女人,他一时有些无言,幸好苏菲亚还在旁边,尚未离开。
“苏菲亚,到楼下去,确保所有人都把自己清洗干净。”
“是的,大人。”
苏菲亚领命下楼。
怀中的女人喟叹了口气,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第9章(2)
凯在微光中睁开了眼。
眼前的男人沉睡的脸,终于合而为一,不再重叠。
她在半夜开始发烧,全身热到发烫,但这个男人照顾着她。
他喂她喝水、吃饭,因为知道她害怕被人发现脚上的旧伤,他亲自替她的双脚换药,照料她脚趾头上的水泡。
当她因为头晕而呕吐时,他会帮她抓着长发,伸手接住她吐出的秽物,再拿温水替她清洗干净。
因为晓得她不喜欢在房间内使用便盆,他甚至每天都会抱着她去厕所,然后在门外等她忙完,再抱着她回床上。
她从来不曾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过,她从来没想过这男人竟也懂得如何照顾别人。
照顾她。
三天了,他没有真的离开过,她能看见他脸上的胡子变长了许多。
过去这段日子,为了不知名的原因,不像大部分的男人都会留胡子,他一直保持着脸面的整洁,不管再累再忙,他都会记得刮他的胡子。
可此刻,他黑色的胡子已如杂草般,在他如刀凿刻的脸庞上渗冒出来。
不自禁的,她伸手轻触他疲累的脸庞。
“我很抱歉。”
这句沙哑的道歉,从他嘴里逸出。
她抬眼,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应该要把手抽回来的,可不知为何,搁在他脸上的手指却好似有自己的意志,抚上了他抽紧的眼角。
“不是你的错。”她听见自己说,声音仍又粗又哑。
他眼角抽得更紧,“我不知道流言会传得这么离谱。”
心口,因他不自觉流露的情绪,抽紧,跳动。
“你不可能知道。”就连她也没预料到。
“我应该要想到。”他说着,黑瞳里暗潮汹涌,“早在收容村民时,我就该想到要确保你的安全。”
她凝望着他,喉头微紧,想起他被迫在广场做出的宣言。
“你不需要……”她舔着唇,哑声道:“真的娶我……”
“事实上,我需要。”
她微愣,不解。
他抿着唇,眼角又抽,然后他深吸口气,告诉她。
“虽然查理神父的目的地不是这里,他会继续往北旅行;但另外那位修士,约翰修士,是被派来接管那座修道院的,他会一直住在这里。”
“你可以告诉他你取消了婚约,我甚至不是贵族。”一时间,有些慌乱,她哑声匆匆道:“我可以回森林里去。”
“你不能在这时回森林里。”他抚着她的脸,告诉她:“那些女巫猎人听到传言会去找你。”
这话,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我可以……可以到威尼斯去……”
“这时机,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安全抵达那里的。”他垂眼看着她,说:“你必须嫁给我,这是唯一的选择。”
“我不是你的责任。”她眼睫轻颠着,悄声说。
他抬手轻抚她脸上的伤疤,低头亲吻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