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远骂了一句,跨过去打开车门,一把将之默扯进副座。然后车子呼啸而去。
“现在还在手术中,你别担心,昀庭已经在那里了。”震远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之默继续说,“是离离先发现的。以为是在睡觉,实际上已经是深度昏迷了。不要紧的,我们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不要紧的。”
陈之默一路都没有说话,手平摊在膝盖上,抖动的厉害,连带着,腿,甚至整个身体都开始抖起来。
“之默。”震远抚上他的后背,一遍遍的抚摩,“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会好的会好的。”魔法般让之默镇定了下来。
所谓害怕,是对不可知的事情担心。此刻的之默却是为了心中某些东西的即将崩塌而产生的一种无以名状的畏惧。自从父亲死后,自己出了事入了狱,母亲就已经成为他唯一的精神寄托。而此刻,他会失去她么?
下了车,冲进医院大门。之默一路横冲直撞,丝毫不管追在后面的震远,径自跑到手术室。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存在了,红灯亮着,母亲一定就在里面!
“之默!”有人抓住他的胳膊,之默看都不看出拳就打,谁料反到被人一把抓住,反拧到背后,“陈之默,你妈妈还在手术!你不能进去!”
“放开我!”之默冲他吼,“朱昀庭!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昀庭被之默狰狞的脸吓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追过来的震远顺势把他揽在怀里。“你没事吧?”昀庭摇摇头。
之默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瞪着靠在一起无比般配的二人,是愤怒还是别的感情已经分不清了。
离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早的发现,以为阿姨在睡觉,谁知道……我……都是我的错……”
手术室的红灯在突然此刻熄灭。医生先出来,然后是之默的母亲,也被推了出来。无尽的白色,之默几乎不敢睁眼,条件反射性的冲过去。白色的被单……并没有覆盖到脸上。母亲脸色苍白,插着氧气,但是看起来还算平稳。
之默听到医生向昀庭报告。有点想说拜托医生我是病人家属,却又不想计较那么多。他的妈妈,这是他的妈妈……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很有可能会颈部以下全部瘫痪,如果过了今晚没有醒来的话,那以后能苏醒的可能性也会很小。”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意思是说……”昀庭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周震远走上前,“会成植物人是么?”
“是的。很抱歉,病人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而且现在又没有非常有效的治疗的方法……”
陈之默什么也没说,和医护人员一起把母亲推进病房。他听见朱昀庭的哭声,悲痛欲绝。之默有点奇怪的想,他为什么哭呢?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哭呢?摸摸脸,真的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想起以前和母亲撒娇,母亲总是叹息着说,你这个孩子啊。母亲大了,要是有一天走了,你可怎么办啊?他从来没当真过,母亲就是母亲,会永远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么?永远是自己的母亲,不是么?
坐在母亲床前的时候,听着什么仪器里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突然就害怕起来。如果母亲就这样一直醒不来该怎么办呢?如果母亲不在了,自己最后的避风港就没有了。曾经想过,如果没有母亲了,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远走高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此刻突然发觉,如果真没有了母亲,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是心中最后的信仰,最后的坚持。
人生来就这么一条命,这么几十年的一生,追求的有什么呢?前半生已经是洗不去的污点了,后半世呢?要钱要幸福的生活,要生儿育女。这是他……至少是每一个人应该追求的吧。可是他淡然已经很久了。当身后的铁门重重的关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几乎就已经注定与他无缘了。这是个很现实的社会,现实到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能力的能当黑也能当白,惟独没给人一个另外生存的空间,一点暧昧模糊都不给。就像一只被直接丢出巢穴的小鸟,本能的知道要生活下去,可生活还分很多种呢。也许是自己太懦弱了,也过于没有志气,连未来都没有想过。其实即使去想,也不过找一份好点的工作,然后找一个不嫌弃自己的女人结婚,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出息,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胡思乱想的时候之默趴在床边睡了过去。周震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大门敞开着,连件衣服都没有多加,就那样趴在床边睡着了。叹了口气,把外衣脱下来盖在之默身上,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仍是惊动了之默。眨了眨眼,醒了,倏的坐起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震远耸了耸肩,“只是想帮你加件衣服而已。”
之默不说话,把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周震远倚了墙站着,摸出包烟来,突然又想到这里是医院,有些烦躁的把烟又塞了回去。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凝住了一般,几乎可以使人窒息。
周震远大大的叹了口气,“之默,阿姨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我已经和昀庭商量过了,就让阿姨住医院里,我们会派专人……”
“不劳你们费心,这是我的母亲。”之默打断他的话。
“可是……你现在,这笔费用不是你能出的起的,虽然你母亲是烈士家属,单位能帮助一部分,但是以你现在的工资……”
“我跟你说了,不用你们操心!”再次打断他的话,之默微微的一笑,“如果你们还能有点同情心的话,请放过我,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牵扯了。”
“我知道,昨天的事情,我们……”
“闭嘴!在我母亲跟前,把你那堆变态的东西都给我收回去!”之默冲他吼。
周震远似乎也动了肝火,“好,我们出来说。”说话扯住之默,把他给拖了出来。“你松手!放开你的手!”之默一路挣扎,拳打脚踢,周震远也不管一路上人们怪异的目光,一拳打到之默的肚子上。
“呜……”身子一点点软下去,周震远毫不怜惜的硬把他拽上顶楼。把人拎起来往外一推,之默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在护栏边停住了,痛的把身子绻在一起。
周震远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看着还在地上趴着的之默,缓缓的吐出了一个烟圈。“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之默不可置信得看着他,竟似连腹上的痛楚都忘却了。半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难得你居然良心发现了。”
周震远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没有吭声。之默大字型平躺在天台上,有强劲却并不寒冷的风从额顶吹过,吹起细碎的头发,扎在脸上痒痒的。之默自言自语,“你们兄弟到底在搞什么我并不想知道,但是我拜托你们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不管你们是不是真正的在追求我,但这是最起码的对人的尊重。我是男人,到也不会哭着喊着丢了贞操要死要活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种事情看的别那么随便,如果你是希望这件事我们都忘掉,那么我也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再提起或者做出类似的……”
“我知道了!”周震远不耐的打断他的唠叨。之默微微侧了头看他一眼,笑了笑,继续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第一根烟很快燃到了尽头,从兜里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有点气恼的把纸盒攒成一团,用力的扔出护栏以外。“之默,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差劲。我不是个能够很好的控制的欲望的人,也没有人这样限制过我。”
之默静静的听着,感觉震远在他身边坐下,“可是,昀庭不是。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们的老家并不是这里,而是N市。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家离的很近,关系也很好。后来我父母在车祸中丧生,是昀庭的父母收养了我。我们一起上到高中,成绩都还不错。昀庭的父亲是一个警察,很负责任的警察,和你父亲一样。”
之默睁开了眼,只看到震远背对着他,微微弓着背,手指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
“昀庭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很美丽的人,对我非常的好。有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昀庭吵着要吃冰淇淋,阿姨就出去给我们买。可是过了很久阿姨都没有回来,我们很着急,出去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后来叔叔下班回来了,他是一个好警察,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他和我们一起的找,终于在河滩上找到了阿姨。她……她被人强暴了,然后勒死,尸体就扔到河滩上。”
之默一惊,悄悄的坐起了身子。
“尸体是昀庭发现的。当时就已经傻掉了。我和叔叔赶过去的时候他就站在阿姨的尸体边发呆,连话都不会说了。叔叔非常的愤怒,发誓要抓住凶手。可是……”震远苦笑的一下,“正义这种东西并不是所有的时刻都存在的。那个凶手有钱有势,在很多人的帮助下证据也搜索不齐。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昀庭把我叫醒,说他看到叔叔出门了。我让他睡觉,不要担心。可是第二天警察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叔叔杀了那个凶手,然后自杀了。”
之默犹豫着开口,“他……有些不负责任。他还有孩子。”
“你说叔叔么?”震远扭过头来,“可是我们理解他。那时候我们马上就要成年了,很多事情已经能够理解。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那么做的。”
“可是,后来昀庭的父亲……”
“被枪毙了。”震远看进之默的眼里,“法律就是这样,不是么?就像你在任务中杀了人质,也没有人因为你的初衷是为了救人而原谅你。不是么?”
之默有些难堪的别过脸。震远却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做的是对的。至少我这样觉得。”眼神温柔,表情真挚。之默觉的自己在这一瞬间会溺死在这片温柔里。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你做的是对的。他是杀人犯,他杀了人了,只有这样而已,至于原因经过所有的所有,没有人会计较那么多。而这一个人对他说,你没有错。他知道自己是错的,卤莽的,不负责任的。但也曾憧憬过有人会对他说,别介意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救他而已。可是没有,始终没有。包括自己的母亲。
之默迅速的低下头,掩饰住即将滚落的泪水。震远却不以为然的笑笑。继续讲他的故事。“昀庭是个很坚强的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要保护他。我也失去了父母,我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我们都没有上大学,直接来到了S市,白手起家,直到有了现在的这个规模。之默,这个世界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黑白分明。我们做过坏事,可是却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们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我们走私,偷税,行贿,每一项都够我们俩枪毙无数次。可是我们好好的活着,而且活的理所当然,比我们丧尽天良的人多的是,不照样一个个活的滋滋润润。”
“为什么……要根我说这些……想要我的同情么?”之默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他觉得周震远说的不对,但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震远冷笑,“你的同情?有那个必要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让你明白,其实我说给你听根本也是多此一举的事,直接绑人应该才是最方便的办法。”
“你!”
震远不及他出口,接着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至少能理解昀庭。你在上军校的时候,我和昀庭见过你。那时你父亲刚刚去世,你也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度非常走红。”
之默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昀庭非常羡慕你,如果他的家庭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的话,他一定也会和你一样,考军校,当警察,和他的父亲一样。不过这显然不可能了。”震远歇了口气,接着说,“不过我也很难理解的是,昀庭对你的羡慕终于变成了迷恋。我想他可能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总之就是他像陷入热恋中的少女一样不断的在我耳边提起你的名字,直到我听了这个名字就有呕吐的冲动为止。”震远一阵苦笑,“啊,那真是非常难挨的日子。”
“可是几个月后我就和他一样永远丧失了当警察的资格了啊。”
“但就是因为这几年的时间,昀庭都没有改变初衷才让我感动。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玩玩而已。谁想到是这么多年,所以看到你出狱我们才会这么的迫不及待。顺便一说,也是你自己先撞到我们这边来的。”
之默一时语塞。两人个人半天没有说话。风渐渐的大了,天空很低,被扯的支离破碎的云朵丝丝缕缕在半空纠缠。周震远站起来,“很抱歉又打了你。不过你这个孩子从来就不知道听话。”
“等一下。”之默叫住正在离开的震远。
震远回头,看他从地上站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喜欢这样?”
震远耸了耸肩,“习惯就好。”
“习惯?”之默冷笑,“强迫一个人,直到他习惯?”
“你放心,昀庭不会对你做那种事,他动了凡心了,想要你的心大过要你的身体。”
“那你呢?”之默突然问,“是欲望还是感情?”
震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阴郁,然而片刻后又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是前者,你一定不好受,但如果是后者,我自己会掐断它。陈之默,我研究了你6年,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拥有完整的前因后果。”
“你……”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爱上朱昀庭,实在不行就自我催眠。”周震远冷酷的笑了。
陈之默这才发现,在这种强势的人身边自己只有苦笑的份,半天也只挤出一句,“你说的到容易。”
周震远没说话,转身正准备离开,就看见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走出来的人是朱昀庭。看到之默和震远都在这里,笑了笑,表情却不是太好,“你们都在这里啊。”
“恩,我刚才和之默说了些事情。”震远说着,搭上昀庭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昀庭却倔强的站在那里,“等……等一下,我找你。有事情对你说。”
之默见状识趣的避开,“那,我先走了。”略有些慌张的从二人身边走过,感觉昀庭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即使故意不去看,也可以感受的到那道炽热目光的追随。
细心的替二人关好门,之默缓缓步下台阶,突然觉得心里像丢掉了什么东西似的,轻松了,却也觉得有些许失落,心神恍惚间,感觉到周围有人似乎在说他的名字。抬起眼就看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大厅,很多人迅速的转过头。想起刚才自己是被震远扛上天台的,顿时觉得脸上像烧着了一样的火热。忙加快脚步走回到母亲的房间。
母亲仍然没有清醒过来,各种仪器以一种异样的协调发出平稳的声音,单调的声音催眠似的让之默陷到繁复的思绪当中去。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周震远和朱昀庭不断纠缠自己的原因。看似非常值得同情的故事情节,却完全是以他们的意志在编写。他可以理解昀庭的死心眼,但自己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他没有恋爱的经历,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曾经的豪情万丈,今天的心如止水。想起昀庭在自己面前的眼泪和所有煞费苦心的安排,觉得感动的时刻也觉得不可思议。爱一个人竟可以到这种地步么?成痴,成魔。只为了喜爱的那个人能多看自己一眼。温柔的话语让自己身在天堂,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又把自己打回地狱。爱情,这就是所有的人都在追求的爱情?转瞬又想到周震远。最初的时候他尊敬感激震远,他强大得让自己只能仰视。即使在知道这个人玩弄了自己又迅速的撇清关系之后,也只能在苦笑间暗暗佩服,他就是这样的人,单纯的对强者的崇敬。
之默一条条的试图理清自己的心情。如果说自己现在的心烦意乱是因为周震远对自己的逼迫,那么心底隐隐的不甘心和异样的苦涩心情又是什么?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算了吧。就听他们的好了,那个时候想到周震远就觉得那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不管如何他都可以替自己顶着,如果答应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看到冷酷而自制的周震远,第一个感觉是浓厚的失落而不是别的。看到周震远为朱昀庭所做的一切努力,说没有一点嫉妒和羡慕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滑过,会不会……是……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呢?
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震的说不出话来。就在此刻,有护士推门进来。“陈先生,外面有人找你。”
“啊?知道了。”迅速的收拾起混乱的思绪,出了门。看到走廊上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人,愣了一下,想起可能是来过问烈士家属补助使用情况的,不过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钱都是周震远他们出的,自己并没有开始申请报销帐单啊。
“你就是陈之默吧。你的父亲是陈进良。”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么?”之默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一直到现在还对穿警察制服的人感到恐惧,可能还是当初留下的伤痛太深了吧。
“我们是检查科的。我们在最近的内部纪律审查的时候,发现有在执行任务的期间对辖区内的摊贩征收过不合规定的费用的情况。而且这样的事并不是特例。”
之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警察就是这样,永远要用最复杂的话说最简单的事情,先给人心理上的压力似乎已成为本能。之默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学不会这样,除了经验问题,说不定自己本就不是学这行的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么?我并不是警察。”
“拒我们调查,这笔每月数目不小的资金当初都是从你父亲手上经过然后就再查不到流向了。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这件事情,提交你们家所有的资产证明以及……”
“这根本不可能!”之默激动的大叫起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两名警察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脸,“陈先生,你也当过警察,应该明白事理。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去揪一个去世了的人的小辫子。”
之默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调查的。”
“还有一件事情。”
之默抬起头,接二连三的麻烦已经让他应接不暇,想起来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半件。
“在调查期间,市里会停发你们家的烈属补助,医疗费也停止报销,如果调查之后认定没有问题,这部分钱会照常补上。”
之默看了两个警察半天,发现自己居然还微笑的出来,“好的。我明白了。”
两个警察潇洒的离去,只留下之默一个人站在走廊的中央发呆。补助停发,住院费报销不了,这意味着所有的开销都要依靠自己工作赚钱。可自己一个月加起来不过800多块的钱够干什么呢?再说母亲住院,他没有办法正常的去上班……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周震远和朱昀庭。
之默身子猛的一震,依靠他们?!那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坚持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有这样凑巧和倒霉的事情?!真印证了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恶!之默握紧了拳头。
“陈先生,陈先生……你,没事吧。”一名护士看到之默面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他两声。
“啊,我没事。”回了回神,看到周围越来越多议论的人群,之默觉得心烦意乱,低着头进了母亲的病房,把门反锁上。
“妈妈……”眉头忍不住越皱越深,该怎么办呢?抬起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窗外,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几片流云在人毫不觉察的情况下缓缓滑过……不适合人忧伤的天气啊……
之默的眼光突然集中在一点。天台!从这里看的到天台!周震远和朱昀庭还在上面。
之默控制不住的走到窗前。昀庭好像在哭,低着头,肩膀耸动。而这个时候周震远就走过去,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像哄一个孩子似的晃啊晃啊,直到……低下头去,停留在昀庭的颈侧。
之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怨恨?嫉妒?突然发现命运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如果,自己的母亲没有病,自己就不会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如果,没有那两个人的纠缠,自己现在面临着恐怕就是走投无路。注定好的么?之默苦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虽然他现在能做的无非是对周震远说一句拜托,但是这句话之后,自己就不在有站直身板说话的立场。相当于自己对他们的妥协。周震远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买不到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尊严,有关系么?陈之默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用金钱压人,却也没料到自己也有被三斗米压弯腰的时候。
“那件事情我听说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之默这才发现周震远和朱昀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敲门你没有听到,就让护士开了门。”
“哦。”之默应了一声。
周震远继续说,“刚才的事我听外面的人说了。不过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件事情我多少还知道一点,是上面有人在使坏,被查出来就想到找上你父亲,来个死无对证。”
之默不说话,等着周震远开出价码。他们要的无非是自己,也就是自己这个身子可能还值点钱。之默脸色有些发白,现在站在他们面前,感觉就像一头待价而沽的牲口。
周震远却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会派人去给他们提个醒的。至于现在你母亲的医疗费……”
昀庭抢着说,“那是我阿姨,我来负。”
震远看了他一眼,“以你现在的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这笔钱。所以……”
之默垂着眼,等他最后的要求。
“我想先让你在公司的保安部做主任。试用期一个月,没有薪水。你如果想以后还能有点作为的话,就把你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我记得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希望你还没有都还给老师。”
之默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昀庭也在一旁非常不满意的说,“我说过这钱不用他还!”
“他也是个男人,他不还钱谁还?你喜欢他想帮他我可以理解,不过我希望你有点理智。”周震远语气严厉,说的昀庭在一旁涨红了一张脸。
“谢谢。”之默很突然的笑了一下,整个人都看着轻松了许多,“我会努力的。”
昀庭一转身出去,面色不善。
之默愣了一下,收住笑容,“他……”
震远笑了笑,“没关系,小孩子吃醋了。”
之默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周震远拍了拍之默的肩膀,“别介意了。你不想这后半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吧。我们给你机会,再来一次。”
之默低下了头,“为……为什么?其实你们今天如果稍微要挟我一下我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震远呵呵的笑出声,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说过,金钱是买不到人心的。而且,以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接受不了昀庭,不仅仅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个男人。而将来就很难说了。之默,你在一点点的改变,你没有发觉么?”
之默猛的抬头,看到的是周震远笑的高深莫测的脸。“我……变了么?”
“不是说你变的不好了。其实你真正走进社会没有多久,现在才开始适应而已。我不过稍微推了你一把,根本目的无非是让你真正溶入我们,爱上昀庭。”
之默苦笑,“你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看着一个人成长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啊。”特别是看着他逐渐堕落。周震远这样说道,却忍不住在心底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可惜之默没有丝毫的觉察。胸口酸涩,眼前这个能够运筹帷幄的男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自己爱上另外的一个人,这份心思让他动容。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可以无所顾忌爱上一个同性的话,心底浮现的第一个人名不是朱昀庭啊。
很轻松的笑起来,有多苦涩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不敢让他看出一分一毫。这个人的冷静和自制超出想象,绝不是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可以受的了的。喜欢上周震远并不奇怪,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份完整的解释,可惜他一定不会这么想,如果到头来告诉他自己爱上的人是他,他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之默……”
从幻想中惊醒,眼角眉梢还都是笑意,“什么?”看见震远眼睛里有某种东西一闪而逝。
“啊,没有。你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了。”手不自觉的抚上那双经常充满忧郁的眼睛,“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之默往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退开,“多谢。我知道了。”顿了一下,无奈的苦笑,口气放轻,似乎只是在开玩笑,“别这么乱温柔一把的,毁了这么好一张酷哥的脸。我可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抗拒的不了你随时随地散发的魅力。万一我回头爱上你了,可别吓哭哦。”
周震远一下子呆住了,脸上阴晴不定。他少有这样明显的表情,之默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半天才见他缓过劲儿来。“放心,朋友之妻不可戏。”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汹涌的暗潮,几分真几分假,再没有人说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