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看得万般不舍,背着戏情跑去通知敖烨。
‘她不吃、不喝、不睡,她想折腾死自己吗?’小怜的报告当然加了点油、添了点醋,令敖烨听了心疼不已的咆哮着。
是她惹他生气,她就该有当弃妇的勇气!他昨晚离去前在心底发誓,除非她前来认错,否则他不会轻易原谅她,不会再去看她!
这是男人的骨气,这是身为丈夫的尊严!他心浮气躁的四处走动着。可是,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正在薜斋苑里,他才知道那些全是放屁!
敖烨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戏情正要小怜将原封未动的饭菜给撤下去。
‘不准撤!’他低喝道。
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又要跳得这么快,胸口涨满的喜悦之情令她无措,也令她气恼。她应该学着去讨厌他、去恨他才对。
宫主终于来了!小怜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补述道:‘宫主,你劝夫人吃点东西吧!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总有一天夫人会病倒的。’
敖烨的剑眉不满的拧高。‘你把东西放下,先下去吧!’
‘是。’小怜欢欢喜喜的退了下去。
敖烨早知她个性拗,尤其现在在气头上,他的话她一定听不进去,他索性不开口,只夹了菜放在汤匙里头,递到她眼前。
‘吃些东西,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他尽量和颜悦色,心中暗自懊恼无法不关心她。
这么放肆的小妻子,他早该休了她才是,但他为何就是做不到呢?
戏情的心正急速的跳动着,她不敢看他,就怕泄漏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不吃。’她低着头说。
她这态度让敖烨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翻腾起来。
‘你要意气用事到什么时候?’他咆哮着。
‘不要你管。’她马上回他一记。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握紧拳头。
他才是得寸进尺的薄情郎。戏情幽怨的瞪着他。
‘真是抱歉喔!我没有沙琊的媚功,也没有她的柔顺依人,我只是个不知好歹、不懂三从四德、愚蠢无知的女人!你要温柔,去找沙琊不就得了,何必来我这儿自找罪受!’
她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他只说他和沙琊之间有婚约,他并没说他要娶沙琊呀!她的这缸子飞醋未免吃得太凶、太狠了吧!
敖烨握紧双拳,忿忿的将汤匙摔到地上裂成碎片。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掐死她的。
惨了!她又惹火他了!戏情轻咬着下唇,惶惶不安,在一片良久的沉静后,她悄悄抬起头往上一瞧,却发现──他早已走了!
她轻吐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是虚脱了一般,一想起敖烨,她的眼眶又不争气的红了。
‘不许哭、不准掉泪,有志气一点!’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
他们之间的战役已经持续五天了!
宫中陆续有仆佣在猜测着,她这正室何时被贬入冷宫以及敖烨何时迎娶沙琊,甚至有人传说敖烨早已收了沙琊,因前两晚他都在沙琊那儿待到半夜才离去,然后第二天起,沙琊的态度大变,俨然将自己当是斋鹰宫的女主人似的,任意指使下人。
为此,小怜十分替戏情打抱不平。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是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吗?’站在牡丹花园里,戏情反过来劝小怜。她早已学会将泪水往肚里吞,虽然听到这件事她的心依旧疼着,但她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因为,她从来没爱过他。
所以,她不会心痛、不会流泪。
因为……她真的没有爱过他。
‘夫人,你不气吗?’小怜叫着,真担心善良的主子会受到沙琊的欺凌。
‘没什么好气的。’她要结束这种生活,她要从这一切的是是非非脱逃开来,但,她要如何做呢?
‘夫人,你不怕沙琊会把宫主抢走吗?’小怜急死了。
抢走?戏情想一笑置之,却笑不出来,因为敖烨从来就不属于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像是上演了一出闹剧,现在即将曲终人散,她却找不回自己遗失的那一颗心。
她究竟在等待什么?难道非要敖烨亲口对她说:‘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沙琊。’
她才会彻彻底底死了心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映入一个她此刻不希望见到的俪影,是沙琊。
‘姊姊,好大的雅兴啊!竟在这儿赏花。’
戏情根本不想见她,淡淡的应了句,‘有事吗?’
‘哎呀!姊姊好冷淡喔!以后我们就要以姊妹相称,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呢!’她炫耀的说,根本不把戏情当一回事。
‘放肆!’小怜看不过去,站出来喝道:‘沙姑娘,我们夫人是什么身分,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好哇!什么时候我沙琊讲话竟让一个不知轻重的小贱婢来教训我,该打!’沙琊骄蛮的斥责着,眼见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要往小怜脸上挥去──‘慢着!’戏情站在小怜身前,气势慑人的说:‘沙琊,我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动手教训。’
沙琊一怔,心有不甘的把手收回来,忿慨的道:‘姊姊,把你身边的人教好,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再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她。’
‘哦!沙琊,也请你记住,下次你在我面前再没大没小,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就试试看。’戏情语调轻柔,神态却严肃的说。
沙琊若以为她好欺负,她可就大错特错了,想敖烨乃堂堂一宫之主她都敢忤逆他了,更何况她这小小的侧室,而且还是未正式迎娶的。
‘姊姊是在威胁我啰?’沙琊语带阴狠的说。
‘哪里!’戏情笑笑。‘我是在教你“规矩”,在宫里,我是大,你是小,这一点你可千万要记住。’
‘你──’沙琊没想到戏情是这么难缠的角色!她原以为宫里这两天的传言已令她伤心欲绝,她只需在适当时机补上一刀……嘿嘿!她就等着接收夫人的位子。
但她料错了。
‘怎么,你是不服气吗?’迎视沙琊愤怒的眸子,戏情反而一脸轻柔的不在意。
‘妹妹当然……不敢。’沙琊阴森森的笑了,然后转身,昂着头高傲的离去。
‘哎哟!’她和突然出现的怪佬撞个正着,痛呼一声,跌坐在草地上。
怪佬却先发制人,捧着胸膛在原地跳着,‘哎呀呀,是哪个不长眼的浑蛋小毛头?
撞得我胸口好疼哪!’
‘你这糟老头!’沙琊抚着头从地上跳起来,‘是你走路不长眼睛撞倒我,还敢做贼的喊抓贼,看我不打死你才怪。’她发狠的骂着。
‘哎呀!原来是一条千年小蛇妖,我的妈呀!’怪佬又叫又跳,霎时蹦到戏情身后,惊慌的喊着,‘夫人,你快派人将这一条蛇妖抓起来,她会妖术,会让我全身的精力全没了,她是一条吃人的蛇妖哇!’
瞧怪佬演得这么逼真,小怜在暗地笑到肠子打结,就连戏情也让他逗笑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劈了你!’沙琊怒喝。
‘哇──蛇妖发怒啦!’怪佬继续尖叫着,灵活的身子在牡丹花丛中跳来跳去。
‘你──’沙琊的轻功没怪佬好,自然拿怪佬没法子,她忿忿的瞪了众人一眼,老羞成怒的离去。
沙琊走后,小怜开心的直拍手。‘大长老,你好厉害呀!小怜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戏情嘴边的笑却敛去,她开始想像敖烨拥抱沙琊的画面……她的心不断的抽痛着,不停的淌着血。
她想逼自己不要去想,却无法遏止自己几欲发狂的心。老天!她没有办法忍受……‘小娃儿,你怎么了?’怪佬又跳到她身边,好奇的张望着。
‘没有。’她飞快的背过身去,用手抹去即将落下的泪水。
‘你哭了?’
‘才没有。你不要胡说,我只是有些累了。’
怪佬轻叹一口气。‘小娃儿,别装啦!怪佬知道你心底想些什么,敖老弟虽然是到她那儿去……’
‘他真的……去沙琊那儿?’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没想到只是自己骗自己。
老天!她在期望什么?她在奢求什么?
难不成她还期望沙琊说的全是骗人的?她还在奢求他心里爱的只有自己一人?
是的,他说过──我是天,我是夫,我不许你忤逆我。
他是天,她是地;他是夫,她是妻。所以,她该遵从三从四德,谨记世俗道德的规范,他要娶妾,她不得有任何异议,即使再心痛,也要将泪往腹中吞,撑起笑颜,恭顺的附上一句──恭喜夫君吗?
不!她做不到。如果她做得到,她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而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罢了。
‘是呀!他是去了,不过……’怪佬支支吾吾的,言词闪烁。
怪佬的回答让戏情残余的希望全数打碎。
‘我累了……小怜,送我回去。’
戏情笑了,但笑得好飘忽,心底出现个无底洞,逐渐将她吞没……是该结束了,她不要如此悲哀的过一生!
问题是,要如何结束?
短短时间内,她了解爱上一个人的喜悦,同时,也了解恨一个人的悲哀。
当晚,敖烨出现在薜斋苑时,他眼中的爱怜啃噬她的心,爱与恨的感觉交错盘旋着,深深困扰着她,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要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他。
‘不欢迎我来吗?’有那么一瞬间,他冲动的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好好的吻个够,好抚慰他的相思之情。但,他忍住了,咬着牙把满腔翻腾的爱恋全压下。
他是夫,她是妻。他要来找她,她这个做妻子的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她应该要诚惶诚恐,喜不自胜才对。
但,她做不到。
‘不敢。’她垂下眼,不敢瞧他。‘这么晚了,夫君来这儿,有事吗?’他要一个不吵不闹只会应‘是’的木偶,她就给他。
戏情分明是在跟他闹脾气,瞧她这闷闷的样子,根本是存心想气他嘛!他受够了,他不要看到她这副温吞的死样子,更不希望看到她不吃饭、不喝水,只晓得哭泣来折磨自己。
他要看到原来那个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灵敏精怪,只晓得挑战他的权威,不怕捋虎须的她!
但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不晓得要如何先低头,所以,他冷硬的回了句──‘睡觉!’
戏情一听怒火高张。他这是做什么?在他陪伴了沙琊这么多天后,他才想起这个被他遗忘的小妻子,陪她一晚?这算什么?施舍吗?
她的一张俏脸乍红乍白,呼吸急促,几乎是晕厥过去,但她不能也不要在他面前柔弱。
‘我明白了。’她木然的走到他身前,伸出颤抖的手替他解开衣裳,但她的眼神始终没有放在他身上!
‘这是做什么?’敖烨拧眉,戏情这举动是无言的指控吗?
‘伺候你上床歇息。’她近乎麻木的回答。
‘够了!’敖烨低喝。他根本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于是,他选择逃避,越过她的身子,迳自脱靴上床,甚至背过身去。
戏情的心好痛,他这么厌恶与她相处吗?甚至同榻而眠也不愿意看她一眼,他已经厌倦她了吗?原来一个人变了心,就会变得这么无情无义吗?
她恨他!她好恨他啊!
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就像她的恋情,还没开花结果就已支离破碎。
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点感觉……这就是心碎的滋味吗?
戏情木头似的转过身子,茫然的眼看到外头花厅的桌上有一把刀子。
她以极缓慢的速度走过去,用手握住刀子,她要结束这一切!
戏情缓缓的走回床边坐下,看着敖烨英俊的侧脸,她心如刀割。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着──杀了他!一刀刺向他的胸前,只要取回令牌,我就可以解脱了,动手呀!
戏情流着泪咬紧牙关,把刀子高高的举起。
蓦然,敖烨睁开眼,黝黑的眸子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啊──’戏情低叫一声。因为,他的左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了刀锋。
他握得很牢、很紧,一道鲜血流下手腕……那道殷红的血吓坏了她,也彻底击毁了她伪装出来的面具。
‘你流血了!老天……’戏情她惊慌失措,抱住他的手腕嚷着:‘你放手呀!你快放手呀!’
她要杀他!难不成她的失忆是伪装出来的,接近他的目的就是要取他的性命吗?
‘你要杀我!’他无法冷静,手掌心传来隐隐的痛,但最痛的是心,她骗了他!
‘我……’在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戏情心慌的垂下头,‘是的……我是想……可是……’
‘为什么?’他发狂的咆哮,‘不要问,不要揭我心底的疮疤!’她已经够难堪了。‘敖烨,你把刀子放下来,我帮你上药、包扎,好不好?’
‘既然想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他冷冷一笑,更用力握紧刀锋,想藉着疼痛来麻痹自己。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把刀子放下,你在流血啊!’戏情看着他自虐,她受不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敖烨双眼是一片怵目惊心的红,右掌紧握住她的肩头,挫败的狂吼。
戏情闭上眼,慌乱的摇摇头。
‘说呀!’他要答案。
她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原来……这一切全是骗局,你佯装失忆接近我,只是为了杀我替你爹娘报仇!’
他冷冷的笑了,‘为了报仇,你甚至不惜牺牲纯洁的身子?’
她不是这样的!他的指控太恐怖了。
‘不是、不是、不是……’在她心甘情愿交付身子、给了心之后,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的否决掉她付出的感情?
‘就是。’敖烨大吼,‘你骗了我,司徒戏情,我居然相信你的感情是真的。’敖烨冷冷的笑道。
‘你胡说,你胡说……’戏情失控的哭喊着,‘是你!是你毁了这段感情,我是这么的爱你,不管以前或是现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沙琊来伤我的心?我恨你!’
敖烨如遭雷殛,愣在当场。‘你爱我?’
‘我恨你。’她吼回去。
‘你爱我!’他的心因喜悦而雀跃着。
‘不是、不是,我──’
敖烨甩掉刀子,突然一把搂住她,戏情的‘恨’字教他狂猛而至的吻给吞了去,她吓呆了,不明白他为何要吻她,更不明白他究竟爱或不爱她!
但,她没有任何力气去拒绝这个吻!
他的吻像狂风骤雨,来势汹汹。他粗鲁的扳开她的唇,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堂而皇之的霸占住她整个灵魂,几乎要将她的灵魂给吸走。
戏情不停的喘息、嘤咛着。她好爱、好爱他,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直到她再也无法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息,脑海里猛地浮起他爱沙琊的画面,她低喘着气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