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前两扇朱漆大门豁然敞开着,白石阶前跪着一人,一袭半新蓝色布衫,单膝点地,双手抱拳,道:“大人,属下去了。”
“去吧,展护卫一路上多加小心,不必记挂本府。”开封府尹包拯上前两步,弯下身,扶起面前清瘦的青年,为他那双幽黑的眸中重新燃起的生气与坚定而感到些许欣慰。
“多谢大人关心,属下上路了。”展昭又朝包拯拜了一拜,握紧手中巨阙起得身来,正要上马,只听身后又有人唤道:“展护卫且慢——”
“先生——”展昭回转过身,却是公孙策匆匆步下台阶向他走来。
“展护卫,此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人间一切皆是天意,襄阳王已死,亦可告慰英灵。不论此行结果如何,保重身体。”公孙策将手中巴掌大的青花瓷瓶交到展昭手中,又忍不住叮嘱道。
两年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展昭已死过一次。世上最残忍之事莫过于天人永隔,恁是历经磨难、坚强如他,也难以承受,他守在那肃穆惨白的灵前,一连数日,不吃不喝,直至心力耗尽,口吐鲜血,不支晕倒,昏迷中仍念念不忘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与多年来他所受过的无数次刀伤剑伤相比,他的身体完好无损,只是,哀莫大于心死,他几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已经不想继续存活于世的他从鬼门关边拉回。也终于了解,这个外表温润如玉、徐如春风的青年,内心的情是如何的真挚炙烈!
苏醒之后的展昭,不忍他与大人担心,答应不再轻生,却也真的只是为了他人而活。极少言语,再无笑容,如同被掏空了的躯壳一般,
铲除掉襄阳王那一战,是他唯一用了私心的一次。毫不犹豫,即使事后被皇上降旨赐罪亦是无怨无悔。手起,寒光逼人,追魂摄魄;剑落,血雾飞溅。亲手刃贼人,煞气冲云霄!
鲜血浸透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官袍,染红了南侠展昭手中的巨阙,不光只为天下苍生,更是为了冲霄楼一役,那抹一去不复返的纯白。
逆贼得诛,天下太平,人人为之称颂叫好,皆称展昭人在公门,侠义心肠却从未改变,此番终于见识到了他豪气冲天的一面。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自贼人的胸膛中拔出宝剑的那一刻,他仰望着天空,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悄然滑落。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在他人眼中,他恢复成了往日的展昭。他依然正气凛然,胸怀坦荡;他依然如天空般,深远沉稳。只是他的笑容中失去了原本的澄澈轻灵,双眸中染上了此生再难抹去的哀伤。
如今,他眼中那股轻愁首次被莫大的希望取代,他却比以往看他独自一人对着月亮借酒消愁时更加担心。万一,此行一切皆是空,展昭是否还有能力承受又一次的打击?
“公孙先生的话,展昭记住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展昭点点头,将那瓷瓶小心地揣进怀中,朝公孙策抱了抱拳,淡淡一笑。
他,不会再寻死。因为当初他一心想死时,有个人在他梦中横眉立目,恶狠狠地威胁——
臭猫,若是你敢这般轻生,做了鬼也休想白爷爷原谅你!你敢跟来,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所以,玉堂,我会……尽量努力活下去,直到,了却残生,熬到与你重相见之时。
“各位,请回吧,展昭去了!”
最后一次挥别开封府众人,展昭翻身跃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一抖缰绳,马儿奋起四蹄,如箭一般向前方奔去,身后只余下一片尘埃,随风轻舞飞扬。
“但愿展护卫此去,能得回一个圆满。”包拯望着远方,抚须轻叹道。
“学生……也是如此希望……但愿——”
人人皆盼,姻缘能长久,但愿,老天能把这个圆满赐予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