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子就算同宿同眠,也属正常,或许出自兄弟友情,”孙柔嘉安抚她,“我看是你们想多了。”
小映似是不相信,“苏公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媒人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他就是不肯娶。”
“哦?”孙柔嘉暗道,这倒是有点可疑。
“鞠夫人就怕大公子跟着他会被带坏了。”小映补充道。
“传言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可信,”孙柔嘉摇摇手道:“如今我们住在苏公子府里,是客人,要知礼数,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这个奴婢懂得。”小映连连点头。
“孙小姐——”忽然,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小映立刻噤了声,掀帘而出,换上盈盈笑脸道:“杨嬷嬷啊,请进,快请进。”
杨嬷嬷是苏笃君身边的管事,平素一直在前面县衙内当差,今天也不知为何,会忽然到访。
孙柔嘉发现,她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穿着蜜藕色衣裳,长得颇为清秀,不过她一身湿漉漉的,彷佛刚刚淋了雨。
孙柔嘉亦笑道:“嬷嬷又是送东西过来的吗?这儿什么也不缺,苏公子太客气了。”
杨嬷嬷指着身后那丫鬟道:“公子怕孙小姐这里缺人手,便差了个人给小映姑娘使唤。”
小映一愣,“嬷嬷,我忙得过来。”
“这丫头名叫小暖,”杨嬷嬷却继续道:“这院子里有什么打杂的事务都交给她吧,扫地浇花之类,小映姑娘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孙柔嘉心下诧异,仔细打量那丫鬟,怎么看也不像个粗使的婢女,或许因为她生得太过漂亮,或许因为她的衣着甚是讲究……总之,看着她头上还戴着支精细的银簪子,应该算得上是上等丫鬟。
杨嬷嬷又道:“后面有空屋子,你自己去收拾吧,这些日子便在这里伺候。”
那丫鬟神情楚楚可怜,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反抗,只低着头,默默退下去了。
孙柔嘉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琢磨着,好一番玩味。
“嬷嬷,”她抬眸问:“外面又下雨了?”
“啊?”杨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雨早停了。”
孙柔嘉暗指小暖离开的方向,“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撑伞吗?怎么我看那小暖姑娘身上湿漉漉的?”
“她啊……”杨嬷嬷尴尬的笑,“她被公子罚了,跪在院中半日,所以淋了雨。”
“原来是为了处罚她,才让她来这里的?”孙柔嘉道。
杨嬷嬷连忙道:“小姐别误会,确实是怕小姐这里缺人。”
“她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孙柔嘉趁机问:“你们公子平素和善,怎么也不像是会处罚下人的。”
“唉,怪不得我家公子,”杨嬷嬷有些难以启齿,“都是这丫鬟……心太高了。”
“到底怎么了?”孙柔嘉越发好奇,“嬷嬷,你不跟我说实话,这人我可不敢收。”
“这……”杨嬷嬷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们公子尚未婚配,漂亮丫鬟摆在跟前,总不太方便。”
“这话可怪了,”一旁的小映亦忍不住道,“漂亮丫鬟苏公子若是喜欢,纳为房里人也不打紧啊。”
杨嬷嬷摇摇头,“我们公子一向守礼,总说在正室夫人进门前不宜有其他女人,素来也不近女色。”
孙柔嘉与小映相互看了一眼,忆及方才两人私下谈论苏笃君的话题,彼此心中都有了些领悟。
孙柔嘉莞尔道,“苏公子怕是眼光太高了,二十多岁尚未娶婚,这在咱们萧国也属罕见的了。”
“可不是嘛,”杨嬷嬷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喜欢怎样的女子……昨晚这小暖打扮了一番,本想去亲近公子,却被他罚了跪,打发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孙柔嘉掩嘴笑。
“嬷嬷别担心,姻缘天注定,是苏公子的缘分未到罢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小暖的,嬷嬷放心去吧。”
传说苏笃君有龙阳之好,方才还觉得或许以讹传讹,但现下看来,娇俏佳人在侧却不动心,难怪惹人怀疑。
孙柔嘉心想,虽然她不歧视同志,可看鞠夫人及小映的态度即可知道,萧国人并不能接受这种事,为避免孙廷毓越陷越深,日后痛苦,她还是找机会早早将这份不被容许的恋情幼苗扼杀了才好。
第三章隐逸坛盛会
孙柔嘉穿过圆拱门,远远的,便看到苏笃君与孙廷毓坐在廊阶上喝酒。
两人皆身着白色的中衣,发髻垂散,一派慵懒惬意,这两人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皆是清俊男子,坐在这有各式花草的庭院里谈笑畅快,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
孙柔嘉本想上前,却忽然觉得不便打扰,便退到青罗蔓蔓处,犹豫了片刻,正巧听到两人的对话。
苏笃君吟诵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流郑激楚,度宫中商。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他的声音带着醉意,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却格外动听,彷佛夜风吹过纱帘,暗香浮动。
孙廷毓笑道,“笃君哥哥,听这诗句,彷佛你是在想念心上人呢。”
“这是前朝的诗,并非我所作。”苏笃君亦笑答,“不过,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句。”
“哪一句?”孙廷毓问,“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苏笃君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这有什么特别吗?”孙廷毓不解。
苏笃君解释,“妍姿巧笑的女子,世间多见,和媚心肠的女子却不多见。”
孙廷毓听后抚掌赞叹道:“笃君哥哥说得极是!世间女子,美貌者多矣、艺高者也不少,且两者可经由后天雕琢精进,唯品德心性加者最为难得。”
苏笃君不答,只点了点头。
“难怪笃君哥哥不愿意成亲,”孙廷毓恍然大悟,“原来是一直遇不到这样的女子。”
苏笃君却摇摇手,“我几时说过不成亲是这个原因了?你也说了,和媚者,世间罕见,我岂会抱此奢望?”
这两人什么意思?言语间一来一往的,在相互试探吗?孙柔嘉彷佛听到一对小情侣在调情,不由想难怪鞠夫人会这样紧张,两人互动间确实暧昧了些。
“那是因为什么?”孙廷毓追问。
苏笃君却沉默了,只道:“说来话长……”
孙廷毓却不甘地追问:“究竟因为什么?听闻慕容县主对哥哥你一往情深,这位县主可算得和媚心肠?”
苏笃君答道:“县主身分高贵,我官职低微,不敢高攀。”
“哥哥谦虚过甚了,”孙廷毓笑道:“依我看,十个县主也配不上哥哥你啊——”
忽然一阵风来,吹得树影摇动,苏笃君抬眸,正巧看见孙柔嘉的匿身处,不由微微一怔,“孙小姐?”
迫不得已,孙柔嘉只好自藤蔓后走了出来,盈盈笑道:“廷毓,你又偷偷喝酒了!”
孙廷毓吓了一跳,连忙踉跄地站起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不由得微微脸红,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手足无措。
而苏笃君也连忙掩上敞开的衣襟,略略理了理散乱的发髻。
“苏公子这院子里倒很凉快,”孙柔嘉缓缓踱上前去,抬头看了看天际,“每到傍晚都像要下雨了似的,总觉得闷热。”
“孙小姐若是热得难受,只管使人添冰盆,我这地窖里藏冰足够。”苏笃君道。
孙柔嘉欠身道:“多谢苏公子,只是住了这些日子,我身子也好多了,想来也该跟舍弟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