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孙廷毓满脸不情愿,“长姊,我们都还不曾在清县游玩一二呢。”
“不是在金河游玩过了吗?”孙柔嘉道,“清县还有更好的景致吗?”
“景致多了!”孙廷毓急道:“长姊,这县城你都还没逛过呢。”
“县城有染川城热闹吗?”孙柔嘉问道,“想来也没什么可逛的。”
“怎么不如了?明日便有隐逸坛,那可是染川城也瞧不着的热闹。”孙廷毓道。
“隐逸坛?”孙柔嘉一怔。
“对啊,笃君哥哥任清县县尹以来,便开设了此坛,每月十五,各方文人墨客至此,将自己的诗文张贴出来,供观者品评,相互交流学识,取名‘隐逸坛’——拾天下才子隐逸之作,弥遗珠之憾。久而久之,连皇上都知晓此坛,异邦学子也慕名前来,岂是寻常得见的热闹?”孙廷毓提到苏笃君此番事绩,很为之自豪的模样。
“廷毓,你这样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彷佛都是我的功劳。”苏笃君笑了,“其实,起初不过是看着清县地灵人杰,想多添些机会给才子文人表现罢了。”
孙柔嘉听了,心里生出钦佩来。
这隐逸坛听来既文艺又有趣,就算是现代,如此的盛事也鲜少听闻,难得萧国一个小小的清县却有。
这苏笃君看来绝非普通人物,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思想着实超前,比她更像个穿越时空的人物。
“长姊,咱们就留下来瞧一瞧吧,”孙廷毓向她撒娇,“弟弟前些天作了些文章,本就想在隐逸坛会会文友的,你就成全我吧!”
“那就再打扰苏公子几天。”孙柔嘉欠身道。
其实她也好奇,这古代人开的Party到底是什么景象,难得机缘巧合,就见识一下也无妨。
“我这里一向冷清,因而常盼着客人来小住,你们愿意多留几日,在下求之不得。”苏笃君依旧温和的道。
明明只是些客气话,但不知为何,孙柔嘉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诚意,大概是他那张俊颜太讨人喜欢,无论说什么,人们都愿意相信吧。
隐逸坛有如赶集一般热闹,碧玉山下,大常寺旁,每逢十五本是庙会之所在,自苏笃君任县尹以来,在此地举办隐逸坛,每至此日,不仅文人骚客至此,商贩也云集,更有百姓载歌载舞,场面好不热闹。
孙柔嘉与孙廷毓轻便打扮,带着贴身的婢女小厮,顺着一条街边走边看,两边道旁有卖吃的,有卖喝的,而文人骚客便将自己的诗文张贴在指定处,围观者谈笑评点,气氛和谐。
而山边则搭建了一方高台,台下设听众座席,台上则是数名评审官在列,若有文人愿意将自己的诗文呈上,评审官现场评析,听者服之,抚掌称好,听者不服,则上台来辩,公正公开。
孙柔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事,心中无比感兴趣,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孙廷毓是隐逸坛的常客了,一路行着,一边与孙柔嘉讲解。
“台上那些评审官是何人呢?”孙柔嘉问。
“都是咱们萧国的文学名士,还有朝中重臣。”孙廷毓解说道,“比如左侧那长须者,便是前任礼部乔大人,如今告老还乡,闲时至此,与后辈品诗论文,也算晚年的一点乐趣。”
“昨日我翻阅史籍,听闻前朝也有过类似的评坛,”孙柔嘉回忆着,“不过,那是为了选拔官员所设。”
孙廷毓接着说︰“从前没有科举制,文人想入仕,得靠中正官选拔,不过笃君哥哥开设此坛,对于想入仕途者,也有助益。比如去年有一位陈举人,因为写了《桑田赋》在隐逸坛闻名,皇上破格录选了他为进士。”
“竟有这样的事?”孙柔嘉诧异,“难怪这里这么热闹,原来也是有利可图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常有,偶尔一两个走了大运而已。”孙廷毓笑道,“否则科举还有何意义?”
孙柔嘉语气钦佩,“这么说来,你的笃君哥哥很受皇上青睐啊,他开设的文坛能破格让人入仕,吸引四海八方的文人游客,这并非普通人能办到的。”
“笃君哥哥之所以受皇上青睐,是因为他的姑母是豫国夫人。”孙廷毓还是那句话。
“豫国夫人又如何?”孙柔嘉越发奇怪,“像这样的诰命夫人,朝中比比皆是。”
“豫国夫人与皇上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听说是远亲。”
“哦。”原来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吗?孙柔嘉不由得微笑。
总不至于萧皇从小暗恋这位豫国夫人,所以长大之后,对她的侄儿格外喜爱吧?
“长姊……”孙廷毓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长姊与慕容县主向来交好,下次见到县主的时候,长姊可否求个情,请县主不要再逼迫笃君哥哥了?毕竟,婚姻之事要两情相悦才可共携白首啊。”
啊?慕容县主不就是苏笃君的那位追求者吗?怎么,她和这位县主认识?听廷毓这语气,彷佛还是她的闺蜜?孙柔嘉很是惊讶。
这位县主究竟缘何与她一个府尹的女儿来往?看来她须不动声色,赶快搞清楚自己周边的人、事、物……
“说来,也怪你笃君哥哥太招女孩子喜欢,”孙柔嘉笑道:“县主虽与我有几分交情,但终身大事岂会听我的?慢慢来吧,且待我想个法子劝一劝。”
孙廷毓呶呶嘴,“听闻上次县主回京之后,便让她父亲去求皇上赐婚。不过笃君哥哥不喜欢她,也去求了豫国夫人,皇上终究没有勉强。”
孙柔嘉憋着笑道:“你这笃君哥哥眼光太高了,慕容县主都看不上,也不知将来会中意怎样的女子。”
“咦?”孙廷毓看了她一眼,“长姊,今日你彷佛对笃君哥哥特别关心,该不会也对他有了好感吧?”
“我就是好奇,”孙柔嘉怕他误会,连忙道:“你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了解一下你交的这些朋友,我今日就想问个明白。”
“母亲就是对笃君哥哥有成见,”孙廷毓嘟囔道,“不,她对我交的任何朋友都有成见。”
孙柔嘉正想劝说几句,忽然看到苏笃君迎面而来,连忙止住了话语。今日盛会,苏笃君本为隐逸坛的主评,然而他没有着官服,而是如孙柔嘉初见他之日,一身白衣,银丝云纹在袖间闪闪发亮。
孙廷毓上前道:“笃君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苏笃君笑道:“今日我不做主评,把重担全扔给乔大人了。我自个儿乐得清闲,可以在台下喝茶聊天了。”
“笃君哥哥,原来你不当主评了?”孙廷毓的脸上颇有些失望,“我连日写了一篇赋,本来还想着请你点评呢。”
“给乔大人看也是一样的。”苏笃君摆摆手,“凭着咱俩的交情,若我来评,别人或许还会质疑我不公正。”
“苏公子真的会不公正吗?”孙柔嘉从旁莞尔道,“凭着你的品格,真会徇私吗?”
“我自是不会,但若旁人都觉得我徇了私,岂非对廷毓不公平?”苏笃君抬头看着她道。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视她,四目交错,能感受到彼此瞳中的微光,孙柔嘉心下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双颊有些泛红。
“苏公子平素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呢?”她很想与他谈论一番风雅,虽然她对古典文学知之甚少。
“我不喜欢看太花哨的文章,”苏笃君竟认真答道,“平素一些骈文、赋,因为辞藻华丽,雕琢太过,倒喜欢一些乐府民歌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