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闹钟响起,渐渐唤醒了沉睡的人。
一只大手伸出将闹钟按掉,原先设定该被唤醒的人,在清醒与沉睡之间挣扎,最后终究不敌疲累的召唤,再度沉沉睡去。
他凝视那睡颜,确定她没被吵醒,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她之所以将闹钟定在这个时间,是为了要去接在幼儿园小班就读的儿子回家,她一向坚持自己教养孩子,但又怕孩子太慢学习在团体中与人共处的经验,所以才不得不忍痛将孩子送去念幼儿园。
他知道,这几天她为了赶稿,整个规律的生活作息都被打乱,反正他已翘班回来了,就让他担下这份甜蜜的职责。
他将衣服穿上,然后留下一张纸条给她,在床边定定注视她片刻,最终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颊上轻吻了一记后才起身离去。
在闹钟底下压着——
“老婆,我去接儿子了,再多睡一会儿。
老公”
一九九二年窗外传来刺耳的大笑声,茱敏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中抬起头,脑中仍被莎先生特有的古式英文句法搞得有些昏沉沉的。
掀开窗帘的一角,往笑声来源处看过去。
在教室外边的大树下,隔壁班的云丞风和同学们正谈笑风生,那爽朗的笑声,就是他发出的。阳光从叶间散落,将这个典型的阳光男孩衬托得更加耀眼。
他的确是系上最出色的男生,但他动辄引人注目的夸张笑声和海派行径,却令她有些看不过去。
爱出锋头是个人行为,可她一向对光说不做的人颇感冒,而云丞风给她的感觉凑巧就是如此。
当然!可能是因为不怎么认识他,所以到现在还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也因此没改变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可老实说,她还真没有想跟他深交的欲望。
有些人或许炽热得像太阳一样,会让人企求光和热而去接近,但那光和热对某些人而言,却太耀眼、烫人了。
收回视线,正欲再度投入书中,试着从那些文诌诌的古英文语法中,感受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深情苦恋时,却看到了坐在她前面原本趴在桌上闭眼假寐的月华已张开眼睛看着外面。
“醒了?”
“嗯!”
简单打个招呼后,茱敏再度低下头。
“我是不是变丑了?”月华突然开口说道。
茱敏抬头瞪着她好一会儿,怀疑她脑袋是不是坏了?或是自己耳朵出状况?“妳……还嫌自己不够美吗?”她小心地开口问道。
“那为什么他从不看我?”月华喃喃地说道,看着那狂放的身影,一个月来所累积的困惑和不安源源不断地朝她袭来。
男人一向都对她趋之若骛,可为什么在云丞风的脸上,看不到对她的痴迷和仰慕呢?
他没主动过来认识她,甚至是靠着同学起哄,居中牵线,两人才有了开始,但也仅止于简短有礼的交谈。
而接下来,也没有她预期的追求行动,相反地!他只把她当成“隔壁班的同学”,偶尔在走廊上、课堂上擦身而过,客气地打招呼,客气地谈论天气之类的无关紧要话题。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爱慕。
可恶!她从未如此被人忽视过!
那份挫折和无奈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趋加深,就怕他被其它女生抢走了,而这份焦虑与惶恐,更是她前所未有的。
茱敏非常惊讶,这可是那个美丽、自信的丁月华?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郁郁寡欢?而且追求者可以排到一条街以外的她,还会为了“男人”苦恼?
她看向窗外那个男子,纳闷地想道,他究竟哪里吸引人了?连了月华也为他着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忍不住问道:“他有什么好的?”
“有呀!他……长得帅,又有才华,很多人都很喜欢他,不是吗?”月华望向茱敏的神情有着困惑,彷佛不明白她怎么会没看到他的好?!
“唔,长得帅、有才华,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但到目前为止,我只‘听到’他的才华,尚未真正‘看到’!”真是抱歉,她还真没看出来。
“不会呀!妳没看到他上课时总可以用流利的英文立刻回答老师的问题,连老外教授都点头称是。”月华忍不住要为他讲话,虽说他们念的是外文系,每个人的基本外语能力都不差,但云丞风能用俚语跟老师对话,简直就像在国外长大的。
这样就很厉害吗?看到月华认真的模样,“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成语及时跃入脑海,令茱敏吞下那份不以为然,耸耸肩,决定不要再说他不是,反正都会被驳回。
“嗯……妳再多看看吧!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可不要只看到自己想看的,还有,我觉得妳很美丽,连我都很嫉妒妳,如果有男人不被吸引,那是他本身有问题,该去看医生了。”她很真诚地说道,丁月华真的满不错,如果她是男的,她也会想追求她。
月华听到这,顿时扫去原先的忧郁,开心地笑了出来。“谢谢妳!”
“不客气。”茱敏回她一笑,便再度低下头看书了。
脸上笑容渐渐淡去,月华默默注视着茱敏,不得不承认,与她同寝室一个多月,却还不是很了解她,当然,她也承认,自己很少会去了解自己以外的人,尤其是同性。
她美丽的外貌一向在异性间吃香,但在同性间得到的嫉妒会比认同多,会主动与她交好的,有一大半都是想藉由她来得到更多异性的注目,所以她总是以更小心、谨慎的态度选择“朋友”。
第一眼见到茱敏时,便觉得茱敏完全符合她交友的条件——不漂亮、安静、乖巧……不用担心她和自已争夺男孩子的注意力,同时也可以衬托自己的耀眼,而聪明伶俐的茱敏,让她毋需担心谈起话来像对牛弹琴。
只是共同生活、上课这个月下来,她发现柳茱敏与自己原先所认为的不一样。
她很安静,但绝对不是没声音,一室喧闹、讨论中,她在旁边沉默地听着人说话!可等到她开口时,那轻柔的声音和简洁的字句,会立刻引人注意,专心倾听,这才明了她是个极有自我主见和组织的人。
她不漂亮,但却能散发某种气质,使她在团体中不致被淹没、忽视。
月华头一回发现,自己想主动亲近、结交某个同性朋友,而不是想要借着一些朋友让自己不致落单、孤独,于是这形成了她与茱敏较为友好更甚于同寝室的净文,以及自诩为她校园监护人的秀绮。
听到茱敏对云丞风的观点,令她既好奇也怀疑,难道茱敏真的对云丞风都没感觉吗?他是那样一个能吸引女性爱慕的男子呀!
如果真的没感觉就好,其它女人无所谓,像净文和秀绮都对他有好感,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威胁,可唯独对茱敏……她也真希望茱敏对云丞风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知怎么,她就是这样希望。
她不安地动了动,为自己复杂的心思皱眉。
窗外再度传来爆笑声,茱敏没受影响,依旧将注意力放在书上,月华则转头凝睇这近来令她心烦不已的身影。
可恼呀!为什么你不看我呢?难道我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她无声地问道。
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注意到我呢?
此时上课钟声响起!树下的云丞风伸了个懒腰,慢慢地站起身,然后帅气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接着像察觉到什么似地,突然抬头往上面看了过来,她一时措手不及,立刻像做坏事般缩回头,心口怦怦直跳。
他发现到她在偷看他吗?
可恶!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只是接下来上课,老师讲的话没几句进入耳中,脑袋反复地想道——云丞风究竟有没有看到她在看他?
风——从外头吹来,扰乱了一池春水!漾起阵阵波纹。
二00一年手机铃声响起,丞风将车子停在路边后才接起电话,看见有些熟悉的来电号码,愣了一下,才记起这是月华老家的电话……
深吸口气。“喂!”
“是我!”
“……月华。”
“我想跟你见个面,可以吗?”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好,什么时候?”
“后天我会去台中,到时我会再跟你联络。”
后天……“好!”在最初的震撼过去后,他反而不再惊惶失措,此事已非己力所能解决和掌控,躲避不是办法,只有坦然面对了!
得到他爽快的响应后,电话另一头反而岑寂了下来。
月华一手持着听筒,一手握着装有白兰地的酒杯,她在等——等他说出其它话语,譬如他想她,或者是……可等了又等,除了方才的“好”之外,什么都没有。
总是这样!他总是可以轻易地将她的心悬得老高!
“这么久没见,你没有话想问我吗?甚至连问我在国外的生活好不好都没有!”被他的冷淡伤到了,她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像过了一世纪,她听到了叹息,重重、沉沉的。
“我是有很多话想问妳!但我还没理出头绪,妳今天就这样突然出现,让我毫无准备——”
就是要在最没防备的状况下才能看出真心真意呀,只是,与她预期相差甚远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她咬着下唇。“我知道,的确很突然……”
“现在说太多似乎无用,等后天见了面,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好吗?”
“……Ok!”
挂断了电话,她仰首饮尽杯中酒,但品不出酒的醇甜,有的只是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充斥了她整个人。
这就像延迟宣判一般,叫人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关上手机,丞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前面就是崇祺就读的幼儿园,还不到放学时刻,所以他仍坐在车中。
后天……
与月华接触愈多回,曾被收起的记忆也一一被唤起,想到一就有二,然后便愈来愈多……
他往后靠向车背,仅剩两天不到的时间,他真的可以厘清头绪吗?
一九九二年“谁要去提水?”净文将稻草塞进窑炉中,秀绮则拚命在旁煽火,月华则被她们这一组的男生包围着说话,说的很专心,也无法脱身,其它女生也甭提了,早就怕被太阳晒黑,整群全躲到树荫下,要唤动她们做事……很难。
“我去吧!”刚刚指挥大家把土窑造好,正在一旁休息同时将食物包上铝铂纸的茱敏跳起来,将身上的草屑拍掉。
“好,麻烦妳了。”
“不会!”
这次烃窑之旅是他们外文系一年级A、B两班自迎新露营后,首度合办的活动,规定所有人都得到,连班导师及系主任都亲自来坐镇。
茱敏找到两个空宝特瓶,朝位在田地另一边的农家走去,那边的农家很好心,不仅提供场地给他们烃窑,还借厕所给水的。
烃窑对她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一点都不陌生,从没想到这会是大学最热门的联谊活动。
现正值秋天,阳光热而不炙,她仰起头感受拂来的清风,深深吸进收割后的土地芳香,这个香味令她想到南部的老家,真想回家呀,窝在妈妈的身边诉说生活近况,而不是每天晚上打电话回家进行不到两分钟的问候……
暖暖的阳光晒得她很舒服,回头看一眼那群全躲在树荫下的同学们,忍不住摇头,为他们觉得可惜,竟然白白浪费这美好的阳光。
她走到农舍时,东张西望,想找人请求同意让她取水时,可都没见到人,蓦地,一股香烟味飘进鼻息,耳中窜进说话和爆笑声,她抑不住好奇地朝农舍另一头走去,并在转弯处停下来。
驻足聆听一会儿,赫然发现说话的是隔壁班的人,而那笑声也愈听愈耳熟,她不禁皱起眉头,这不就是那个云丞风的招牌笑声吗?
云丞风用力吸了口烟,感受血液冲向脑门所带来的瞬间冲击,翘起舌头让烟滞留在口中,然后仰起头,嘴一张一合的,并且满意地看着吐出的烟成圈状飘向天空。
他不特别偏好抽烟,也不是烟枪,但抽烟对男人而言,是种肯定的象征。
国中时,一群同学利用午休时,聚在学校垃圾场附近的偏远角落,轮流抽着一根烟,现在回想起来,不知当初出自己怎么能够忍受混杂着垃圾酸臭和尼古丁的气味,或许是好奇和尝试刺激的跃跃欲试感凌驾了一切。
那就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摆脱了小男孩身分、成为大男人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让他尝尽了苦头,当初对“抽烟”一知半解的他,依样画葫芦抽了一口,并把烟“吞”进去,然后他的肺部就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整个人哨咳不已,因而引来众人的讪笑……
当然,后来知道了“吸烟”的要诀后,便没再闹过笑话。
“真他妈的累,不晓得干啥办这场班游?都是我们在做苦工!”陈斯文拉着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才一抹,袖口就是一片灰黄,此人虽名为斯文,可说话和做事却一点都不斯文。
方才他们才在田中搜翻所有可用的土块堆做土窑,造了两个给自己班上的,隔壁班的女生则自己动手做好一个,另外一个就让隔壁班的男生自己去伤脑筋,他们才懒得理。
“美其名是增加两班的感情,主要还是为了丁月华。”罗大威灌下一大口的水。“主办者居心叵测。”
听到丁月华的名字,丞风心微微一动,可继续维持静默。
陈斯文重重叹口气。“唉!说实话,咱们两班女生都满多的,漂亮的也不少,可就是没一个像丁月华一样,美的神秘、有味道,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也跟着他们一道来休息的陈嘉俊接着说:“我说你们也够了,别开口闭口就是丁月华,要嘛就去追,觉得追不上就死心别肖想了!”此人是A班除云丞风以外的第二号风云人物,有张讨人喜爱的娃娃脸,已经有好几个学姊抢着认他做干弟弟,但几个常跟他在一起的男生都清楚,在那张看起来单纯、可爱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他们自叹弗如的“狼”心。
此人对付女人可以用快、狠、准这三个字来形容,但云丞风跟他想法不同,女人对他而言是种美丽的生物,是需要好好呵护、珍惜的。
他喜欢跟女孩子相处的感觉,喜欢从她们的眼眸中看到对自己的崇拜与仰慕,但喜欢与她们在一起,并不意味他会玩弄她们的感情,口头上调情是一回事,真正出去喝咖啡、看电影等正式约会,他却从未允过,更别提牵手、亲吻、上床这些肉体上的轻薄。
这点他与陈嘉俊是绝对相反的。
“为什么连想都不能想?有幻想才正常,搞不好有一天会美梦成真呀!”罗大威故意顶陈嘉俊,超不爽这种会自吹自擂的家伙。
“去!何必花那种精力?与其花心思浪费在那朵高不可攀的花上,倒不如多动点脑筋在那些长相平凡一点的女生身上,来增加自己的恋爱经验。”陈嘉俊从罗大威手中拿走矿泉水瓶,毫不客气地仰头就饮。
“增加恋爱经验?”这话倒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力和兴致。“什么意思?快说来听听!”
“女人嘛——就是要多认识、多交往才是,一来可以让你多了解女人在想什么,二来——”他故意卖关子顿住不语。
“说呀!”罗大威忍不住催他。
“二来就是让你知道怎么去应付女生,以前国中不是读过清华校长罗家伦虽其貌不扬,但却能靠情书来嬴得北大校花的青睐,但是你们可知道他之前写给其它女生的情书有多少封吗?”
罗大威与陈斯文摇摇头。“历史上又没记载。”
“废话!历史哪会详记伟人追马子的事?用点脑筋也知道!”陈嘉俊已经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但是如果不能赢得他们!尤其是云丞风尊敬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他瞥了一眼云丞风,虽然对方面无表情,但显然有注意听他说话,这点令他更觉意气风发,扬起下巴,继续大放厥词。“想要得到最好的,就得要让自己有足够的男女交往经验。”
“但为什么交往的对象要选择平凡无奇的女生?”陈斯文依旧不解。
“你们不觉得愈是平凡无奇的女生愈容易追上手吗?她们不会像那些自视甚高的美女,故意拿乔、摆架子,不会将男人要得团团转,事实上,有男人追她们,她们就很高兴了。”说到这,陈嘉俊停了一下。“我问你们,你们是宁愿找个每次约会都要去五星级餐厅,进出都要汽车接送的美女,还是要那种到路边摊就可以解决,骑摩托车、戴安全帽也不怕弄坏她们发型的女孩?”
陈斯文抓抓头。“这个……如果想省麻烦的话,当然就找那种平凡无奇的女生,可那样的女生满街都是,一点都不稀奇啊!”
陈嘉俊嗤之以鼻。“这你就不懂了,就因为那些女生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凡得不得了,所以一旦要提分手,也比较容易呀!因为比她好比她强的女生随时都会出现来抢夺她的位置,她也可以比较释怀,当然前提是,你也要找到比她优的女生,无论是外表或身材,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认输,而不会跟你纠缠不清。”
罗大威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听你的咧!你当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生都可以这样任你摆弄吗?”
陈嘉俊只是挑高眉毛,露出“soWhat?”的笑容,一副什么女人到他手中都可以搞定的模样。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云丞风将手中的烟丢到地上踩熄。“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要嘛就要最好的,干么找一些五四三的来增加经验?何况经验累积也不是你这种说法,像常吃高级牛排西餐的,容易分辨哪种牛、哪个部位最美味,偶尔才会吃个牛肉干来磨磨牙。不过,总是在吃牛肉干的人,偶尔吃到牛排便会觉得那是人间美味,根本不在意那是几分熟的、是大阪牛还是乳牛、是顶极的肉品还是普通的?一样叫牛排的,有的要四、五千块才能吃到,有的一百元就可以打发了,对于常选择牛肉干来增加经验的人,只怕吃到一百元的牛排就以为吃到最顶极的肉品了。”他并不想说出这种把牛排当女人的比喻,可就是要刺一刺陈嘉俊,灭灭其威风。
一席话说得陈嘉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岂会听不出云丞风话中的嘲讽,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陈斯文和罗大威在意会之后,全都爆笑出来,此举更令陈嘉俊难堪,而云丞风则慢条斯理地抽出另一根烟,放在掌中轻弹,不再理会。
而就在这大笑声中,云丞风好象听到了一声不属于他们的冷笑声,他飞快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看到他脸上的困惑,大威止住了笑。“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斯文也停住,嘉俊则困惑地打量他们。
丞风皱皱眉头,随即耸耸肩。“没什么。”可能是听错了吧,应该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如果有人听到他的“牛排论”……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这内容毕竟不太文雅,而且又是随口说出的,当不得真。
此时嘉俊已恢复了思考。“既然你喜欢吃顶极牛排来增加经验,那你打算何时去品尝隔壁班那块‘顶极牛排’?我想想——丁月华应该属于哪一种?是菲力还是,……”
丞风沉下脸,清楚地显露出他的不悦。“够了!这不干你的事!总之不会轮到你的。”丁月华在他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尽管“牛排论”是他发明的,可也不容许其它人拿此作比拟。
“只怕你动作不快点,会有人捷足先登一口吃了她……”陈嘉俊笑嘻嘻地说道。
云丞风冷冷地望着他。“如果真这样,那也没话说了,不是吗?”他站起身子。“我去洗手间。”
他需要暂时离开那里,否则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陈嘉俊痛揍一顿,而且,一股异样感老罩着他,挥之不去。
刚刚那教他不安的声音,他很想说服自己听错了,但真听起来很像是女生发出的,如果被班上或隔壁班的女生听到他们的谈话,将会很糟糕,尤其在他下定决心要对丁月华展开追求之际。
他绕到房子另一边,并没有看到其它人,远远还能听到在另一头田地戏耍的同学欢笑声。
是他多想了吗?
当他走进房子里头,看到厨房有人时,他立刻停住脚步。
那女生正在用保特瓶装水,已经装好了一瓶摆在一旁,正在装第二瓶。
他认得她,是隔壁班的,也是丁月华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唔……不清楚,因为从没留意过,虽然他与丁月华的其它两个室友都曾交谈过,可唯独她……至今未曾与他说过话。
印象中的她似乎相当安静、不起眼。
想起那声冷笑——
此时她转过头发现到他的存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至少在这样陡然碰见下应该打个招呼吧,谁知人家理都没理地又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汲水这件事上,好象他只是个隐形人?!
尽管只有短暂的交会,他却清楚的在她脸上看到了一股厌恶和轻蔑,至此,他已经可以确定发出冷笑的人是谁了……
室内弥漫着一片窒人的静默——
他们方才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他皱眉揣测着。
另一瓶水很快就装满了,她把水龙头关上,手各提一个保特瓶旋身,当他不存在似的,连看也不看的便从他身边走过去。
“要我帮忙吗?”他急切地开口问道。
她没理会地继续往前走。
“妳全都听到了吗?”
她还是没理他。
她那完全漠视的态度,令自诩风度良好的他涌上一股怒气。“偷听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他忍不住提高音调地说道。
这话发挥效用了。
她停住,然后慢慢转过身,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说也奇怪,当她转身抬头直视他时,他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好象有股电流窜过。
她的眼神除了冰冷之外,还可以清楚的读到不屑和轻蔑……
他很想忽视那股异样感,别开玩笑了!他一个身高一八O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个比他矮个十几公分的小女生有……畏惧感?
“若要人不听,除非已莫说。”
她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竟出人意料的悦耳,而且还带着莫名的威仪感。
“既然控制不了嘴巴,也控制不了声音,就别怪让人听到!尤其别人根本不想听到那些胡言乱语!”
此时,彷佛要印证她的话似的,他清楚地听到了斯文的声音——
“怪了!丞风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感到一股难堪的燥热爬上脸颊。“呃……这个——”
她才不给他机会说这个、那个,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子,提着两瓶水离去了。
“该死!”望着她的背影,云丞风的心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挫败感。怪了!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让他有这个感觉,可她却……
带着忿然走回陈斯文等人的聚集之处。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罗大威问道。
莫名地感到烦躁。“我问你们,知不知道跟丁月华同寝的室友叫什么名字?”
“不就是卢秀绮、张净文嘛!”斯文扳着手指头说道。
“那另一个叫什么?”
“叫……”陈斯文打住,皱起眉头用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转头问罗大威。“你记得那个最矮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吗?”
罗大威搔搔头。“好象叫……什么敏的。”
哼!那个女生果然不起眼到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柳茱敏。”一直被晾在旁边不被理睬的陈嘉俊没好气地插嘴说道。
柳茱敏……这个名字颇有味道,云丞风望向他。“你知道她吗?”
“怎么会不知道?连跟丁月华最好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了解,你拿什么去追她?”陈嘉俊无法抑制嘲讽地说道,嫉妒地望向云丞风,这人为什么就是可以摆出如此自信、不可一世的模样呢?
“她跟丁月华最好……”云丞风喃喃地说道。惨了!那她一定会跟丁月华透露方才谈话的内容,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就是这名字!”罗大威立刻在脑中搜寻柳茱敏的相关资料。“听说她满怪的。”
“怪?”这话引起了云丞风的好奇,思及方才的简单谈话,他觉得不能用“怪”来形容那个女生。“怎么说?”
“听我们班上住宿的女生说,那个柳茱敏跟其它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连陈斯文也好奇起来。
“听说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去操场跑三圈,从没翘过课,放学后就待在图书馆直到关门,准时十一点上床睡觉,所以丁月华才会跟所有人说,绝对不可以在十一点以后打电话到她的寝室。”
“老古板一个!”陈嘉俊冷哼道。现在大学生还过这种规律的生活,简直是笑话!
陈斯文瞧着他,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不就是你喜欢的那一种牛肉干。”
“谁说我喜欢那一型的!要找也不会找这种的!光想到要在十一点前就送她回宿舍……哼!哪有什么乐趣可言呀?”陈嘉俊不屑地说道。
就会要嘴皮子,大威和斯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了!干么突然问起她?”陈斯文眼睛一亮。“啊!你是不是决定要对丁月华展开追求?”
追丁月华?
不!那样美丽又懂得应付男人的高傲女孩,是不能用一般手段追求的,如果他同其它男孩一样用那些老套的方式追求丁月华,只会让她看不上眼。
所以他在等——慢慢的布网撒饵,像个渔夫,静待时机收网……
丁月华是个在外貌、家世都足以与他匹配的女子,拥有她,就等于是拥有一颗明珠,也可以实现他的理想——集出色美貌和智能的女子当他的女朋友,或许在未来也可能成为他理想的伴侣。
难道不怕有其它男人在他等待适当的收网时机前来个捷足先登?
他的确是不怕,会让他有此自信,除了对自己的条件有信心以外,也因他已在与丁月华短暂的交会中,确知那份吸引力不是单方面的,他不晓得已经抓过她几回偷偷从教室窗口注视他……
可她也够厉害,明明已被他吸引了,却又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女生呀!就是这样不坦白、叫人难以捉摸,却也更让人心动。
本来他已打算展开行动了,但现在——
他不担心与其它男人竞争,但是女人闺房密友的影响力却不能等闲视之,柳茱敏似乎会成为他赢得丁月华的绊脚石!
他有自信丁月华无法从他的网中跑掉,可现在似乎得延时机了,毕竟没有女人喜欢被人拿来与牛排相提并论!
思及此,他眉头皱得更深,真是无端生是非。
云丞风和斯文等人回到众人聚集的田地,往常他都会习惯性梭巡丁月华的所在位置,但这回——他却从中寻觅到那娇小的身影。
其实不难找,因为柳茱敏就那样“刚好”的站在丁月华的身边,而她们那一寝室的人全围在一块说着话。
她正在转述刚刚听到的话吗?
他瞇着眼注视她们,密切观察她们的动静。
“云丞风,你跑去哪了?我正在找你!”负责这次活动的同班同学丁浩强朝他跑过来。
他勉强收回视线。“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我们利用这段等破窑的时间来带团康,你来帮我。”
他不好拒绝,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与烦躁,勉强跟过去。
丁浩强也不知从哪儿拿来锅盖和汤瓢,站在田地旁的水泥晒谷场上。
“集合喽!集合喽!所有外文系一A一B的帅哥美女们都过来喔!一起来动动筋骨。”声声吆喝将四散各地的同学全集成一圈,然后又依主持人的指令,男生站内圈,女生站外圈。
“你要我帮你带什么?”云丞风低声问道。
“你会跳‘第一支舞’吧?”浩强说道。
这是很基本的团康,他点点头。“会,不过女生部分……”
浩强露出神秘的微笑。“安啦!会有另一个人带。”
“第一支舞”从高中玩到大学,众人皆视此为能在第一次出外旅游中,迅速使男女双方增加吸引力的“催化活动”,可以眼对眼、手牵手……
说完后浩强朝右方挥挥手,随后看到丁月华优雅地出列,他吃了一惊。
她……要跟他共舞?
顿时心情变得很复杂,如果没有发生柳茱敏的插曲,他一定会善用这个机会对丁月华施展他的魅力,让她对他更着迷,可现在……他谨慎地看着她,注意她脸上的表情。
没有预期的嫌恶,也没有轻蔑或不满,而是……羞怯?
咦?怎么会?他立刻抬起头,看向位在另一侧的柳茱敏,只见她双手环抱着胸、面无表情地回望他。
她没说出来吗?
还来不及多想,佳人已经走到他面前,对他甜甜一笑,她的美丽,令他深深一震,本能地,他回她一笑,顿时,除了惊叹她的美丽外,已无暇分心,耳中依稀听到。“现在我们就请本系最帅的云丞风和最美丽的丁月华示范‘第一支舞’。”
音乐放出——
他们面对面站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任谁看到,不管是嫉妒或羡慕,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很美丽的组合。
感受到众人的注目,两人都扬起莫名的得意和兴奋。
利用音乐前奏,他低声问道:“妳会跳吧?”
“嗯!”她露出自信美丽的微笑。
带着笑容,你走向我,做个邀请的动作——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觉双脚在发抖音乐正悠扬人婆娑,我却只觉脸儿红透随着不断加快的心跳,踩着没有节奏的节奏鼓起勇气低下头,却又不敢对妳说曾经见过的女孩中,妳是最美的一个要是能就这样挽着你手,从现在开始到最后一首只要不嫌我舞步笨拙,你是唯一选择随着歌词,他们各自做着男女生的动作,虽没事先配合过,可却熟练得很,当他执起她的手转圈时,流畅完美。
当音乐结束后,两人眼中都有惊喜,所有人更是用力拍着手。
丞风对那些掌声恍若未闻,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她则带着羞怯的微笑垂下了头。他心念一动,或许柳茱敏真的没那么“多嘴”说出来,所以月华还是对他抱有好感,顿时他对茱敏产生感激之情,这女生还不错嘛!不是长舌妇。
既然如此,机不可失,他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脸上堆出自信的微笑俯向美丽佳人。“妳常跟人跳这首曲子吗?”
“还好……”她抬起头,星眸盈盈,被她那样睇视着,好似她的天地间就只有他的存在。“你呢?也常跳这支舞吗?”
他的心因兴奋而加速跳动着。“也还好!但从没像跟妳跳的这样,如此的……‘契合’。”他低声说道。
她脸上红晕更深,眼睫低垂,不敢再直视他,看到这模样!他感觉到胜券在握,于是露出帅气的微笑,更自信地向她走近一步,打算加把劲,一举成擒——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有这个荣幸和妳一直、一直跳下去——”这样直接、大胆的告白,以她的聪明不会不懂吧?
哪知正当他全身涨满期待之情,一颗心七上八下等待回答时,丁月华扬起了长而且绵密的睫毛,露出慧黠的星眸,轻启樱唇。“这么说,我可以算是——一块顶极的牛排吗?”
顿时笑容僵在脸上,他身如定石般杵在原地。过了片刻,强烈的怒气和挫折涨满了全身,而钻进刚恢复运作的脑袋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要杀了柳茱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