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嘻嘻笑:「那就别让脑子空闲,学学我,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呀,哈哈哈哈——」
喜神向来乐癫癫的,十句有八句废言,不值得参考,不过这两句话,怀财颇受用,不禁频频点头。
好主意,忙到没闲工夫去想,自然不觉得这几个月……甚至接下来的几年、几十年再与他见不着面,能有多煎熬。
一夜风流,他做得到,她当然也可以。
怀财精神为之大振,双手抡拳,给自己打气,这还不够,她需要更多干劲、热忱以及旺盛的乐观,好干出一番大事业:「喜神,赏我满满一掌喜泽,我要重振穷神声威!」
「咦?不是你朋友吗?」喜神柳眉挑扬,真心求解。
穷神声威弱了一弱,怀财心虚道:「……我再转手赠给呃……我朋友。」
领了喜神的仙泽,改变心情,穷神威风凛凛下凡。
穷神的天命很简单,不涉及命盘施予的一生财富多寡,看见仗富欺贫之辈,出手把那家伙的财气拍散,收工。
哪里的富人最多?当「帝城」莫属。
帝城又称孔方城,起因是此城鸟瞰下,似极了一个铜钱造型。
城正中央圈出一方内城,四条主要大道铺设高价玫瑰石砖,颜色似鲜花绽放,长道两端以玉珠为炼,形成栅栏,寻常城民是不敢踏上玫瑰石砖,生怕碰坏道上一砖一石,只能绕道其余小街行走,四条大道俨然成为富家马车专驶之用。
帝城的内城地价高、屋价高,物价也高,钱囊没几斤重还真住不起。
自古以来,有富必有贫,有主必有奴,富人很难不靠人服侍而独活,帝城当然也有提供劳务之人,而且为数还不少,可他们不被允许留在内城,全数安排于帝城最外圈,那儿没豪奢园林、没有金贵饭楼、没有丝绸布庄,有的只是遮风蔽雨的简单瓦房,以及极其便宜亲民的小摊小贩。
内城最富丽堂皇的饭楼,楼高五层,朱红漆柱雕刻凤鸟,花草纹饰镶嵌螺钿,楼瓦以金泊增添奢华,楼内桌椅皆是最好实木订作,所用青瓷碗盘或为莲叶形状、或为荷盏模样、或为蚌壳外形,生动似真,盛起佳肴美食,多出七分雅致。
象牙箸,银制匙,夜光杯,连吐瓜子壳的漆木容器,都拿了玉石嵌缀几朵兰花。
穷神怀财正坐在五楼靠窗处,窗扇雕工何等精细略过不提,系来当窗幔的绸纱料子,可不输她一身羽衣柔软,楼高风大,窗幔轻柔翻腾,带出一波浅蓝纱浪。
她本没打算在凡间现形,无奈看见邻桌所点糕物太诱人,她若不显出真身,就没法子点上一盘好好品尝,思索了两个眨眼光阴,她立马决定冒充凡人。
说冒充也不算,她当神的时间,远比当人的两三年更长,可她老觉得,自己身上「人性」强过于「神性」,凡胎血统根深柢固。
手持香扇揺揺搧搧,另只手拈糕往嘴里塞,她一连吃掉两盘,边吃边往街景上瞟。
内城算来颇冷清,并无太多闲杂人等穿梭,偶有人马经过,也是富家排场,马车镶金嵌银,悬挂玛瑙珠玉,行驶间,翠玉交击,玉响玎珀,不难听出每一颗珠玉,皆要价不菲。
帝城富人重外表,鲜有低调内敛之人,家有多少财富,也得穿戴在外,供人欣羡一番,一如她过度奢华的精致打扮,在此处喝茶吃糕,全然无违和感。
凡人眼中的她,正吻合内城居住的基本要求——贵气逼人。活脱脱就是个无所事事,上华丽饭楼,撒大笔银钱,尝一顿高价甜品的有钱人千金,谁能从她身上察觉半点穷神气息?
很显然,她真被误认成富家千金,获某人青睐,命饭楼伙计送上几盘赏心悦目、精巧玲珑的甜品,讨她欢心。
随伙计手指方向望去,一名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冲她颔首微笑,手中茶杯微举,作势相敬。
甜品是好甜品,色香味俱全,平盘里,捏了两条白白嫩嫩的小鱼,带些半透明感,糕身似乎以花汁染色,仿效鱼鳞纹样,下方一朵莲花糕绽放,盘内浇淋着糖浆,仿效一泓池水荡漾。
另一碟是兔状糕,在盘中的竹林里赏月,绿竹与月皆是可食的饼。
又一碟,数朵富贵牡丹糕,花瓣仿真,有红有粉有黄有紫,于青玉盘中争妍绽放。
她也没客气,银匙舀了小鱼糕往粉唇里送,这动作,千娇百媚,振奋了公子哥,好比你在街上拿饵食喂猫,猫儿肯吃上一口,你便会得寸进尺,把手探出去摸一把……
公子哥行径如出一辙,喂完她,要来摸……不,是来更进一步攀关系。
她没碰过这类事,只在戏本子上瞧过,她记得是叫……搭讪。
在人间,她死得太早;在仙界,也不会有谁傻傻想搭讪一尊穷神,她略觉新奇,美目微敛,等着看他下一步。
第六章 下凡(2)
「姑娘应该不是帝城本地人,否则魏某定当识得姑娘。呀,失礼了,在下魏倾城。」
报上姓名,没获得预料中的反应,一抹淡淡失望,浮现公子哥眼底,想来应该是个一亮出名号,便会得到「您是魏倾城!久仰久仰」之类的泰承,可惜穷神孤陋寡闻,当真不知「魏倾城」是什么货色。
怀财解决第二块小鱼糕,糕体沾满糖浆,甜得颇得她喜欢,她微微一笑,算是给魏倾城良好回应,他不请自坐,自然熟的手段颇高,挺有交际本领。
「好吃吗?这是富贵楼的新菜色,隐藏版菜谱,非熟客想点还点不到。」短短几句,抬了抬自己身价,能与富贵楼是熟客,身分绝非等闲。
「还行。」她并非唱反调,只是她先吃了两盘糕,又灌了茶,饱食感自然会降低美味感。
魏倾城轻笑,仿佛认定贵气美人自有其骄气,不以为忤:「姑娘吃惯了更好的,才会觉得富贵楼糕品一般般,不知能否请教,姑娘是哪户人家的明珠,魏某斗胆,改日登门拜访?」
「要见我得送拜帖,接不接,看我心情。」说完,想起自己曾经连退某人五张拜帖的丰功伟业,不由得又笑了一下,艳且美丽。
「哦?姑娘好大的面子。」魏倾城欣赏美人一笑。
「还行。」又是同一句回答。
「接不接是姑娘决定,送不送则是魏某诚意,还望告知拜帖当往何处送?」
「……你这是调戏吗?」人龄不及三岁的穷神,接缺的世间之物太少,目光浅短,眼里难得存有一抹单纯天真,充满兴味。
她问得太直白,不拐弯抹角,饶是魏倾城这类火里来浪里去的巨商公子,也难免一呆。
「呃,不能算是吧……在下绝无轻薄之意,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同蝶儿恋花,在下这行为应该称之为,追求。」
「追求?这个词儿也新鲜,好,你继续。」她吃着兔状糕,赏给了他这等殊荣。
魏倾城越瞧她越有趣,哪户人家的娇千金,一副高傲模样,骨子里却像孩子,不解世事。
「你出门没带丫鬟或护卫?独自一人,不怕遇到危险?」
「危险?这里有狗?!」她银匙一顿,艳颜镶嵌警戒,左右张望。
危险只让她联想到狗?这世道,比狗还要可怕的危险,不知多上多少。魏倾城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