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大道上人马杂沓,众人南来北往,旅途奔忙谁也没去注意谁。
两匹马儿缓缓由北向南而来。
当两骑慢慢到达客店前,店小二殷勤的趋前接待,马上白衣少妇“咕咚”一声手脚俐便的跃下马,吓得他心脏差点由腔子口跳出来。
惊吓原因无他,少妇宽松的衣裙底下,肚腹高高的起,她这一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她震得当埸呱呱落地?
“阿果!”朝喊声瞧去,店小二的眼珠险些掉下……
好俊的男人!他见过的客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没一个像这人这般俊逸、这般温文、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一头银发,他到底几岁啊?
那白衣男子翻身下马,像个慈父责备年幼无失的孩儿轻声道:“你都快当人家娘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那少妇受了斥责,孩子气的吐吐舌头,耸一耸肩。
“君子规行矩步,你吐舌头成什么样子?”
这位仁兄怎么规矩这么多?店小二开始同情起这位小娘子,漂亮的老公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啊!
那少妇嘻嘻一笑,仿佛不以为意,笑颜如春花。“喂!店小二,肚子饿了,十碗面快快送来。”
嗐?他有没有听错?
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围绕之下,这位灵气逼人的银发男子面不改色的吃掉绝大多数的大卤面,至于那位少妇只吃了小半腕面,眼光不住飘向隔桌酒香四溢的瓷瓶。
“大哥──”哀求的口吻轻轻响起。
“你有孕在身,喝酒对母子都不好。”男子眉眼不抬,看来他真了解妻子啊,她都还没说出下文,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少妇只好以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隔桌各人,看得那人心头阵阵不安,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恶事。
呜,她也不是嗜酒如命,酒后乱性的酒鬼啊,喝一口有什么关系。谁叫她怀了这个孩子之后,饮食脾气就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爱喝酒也是怀孕之后才开始的。
那客人受不了她的眼神的谴责,匆匆去下银子,像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这时四五个胖廋不等、捕快打扮的男子也进了客店。
“孙捕头,您老辛苦。”店小二上前擦桌倒茶。
孙捕头习惯性先巡视店内足否有无可疑人等,眼光被银发男子吸走了。
可恶!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俊?昨晚柀春风楼翠花拒之门外的懊恼顿时冒了上来,非找他晦气不可。
大步走向那对夫妻,右掌拍上男子肩头,粗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男子回头,孙捕头但觉光芒照面,近看更觉男子容光不可逼视,自卑加上忿怒,火烧得更大了。
他非把他弄到牢里折磨几天不可。天生下这种男人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男子还未答话,旁边的少妇抢先开了口,不悦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要你多管闲事。”
有人居然敢用这种无礼的口气跟他说话?难道不知道他孙大雕乃是紫涛城数一数二的名捕头?
“阿果!”男子轻轻斥责,不满意妻子的挑衅之态。
“我又没说错,他管我们是干什么的?”很奇怪的话从嘴里不断冒出,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停不了口:“他的眼睛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不喜欢。”
“你──”孙大雕恼怒甚深,一时忘了她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拳捣向她面前。
男子眼明手快一指点同孙大雄肘间,孙大雄右臂一麻,软软垂下。
“这位大哥,拙荆年幼无知,说话间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下银子,连速牵起妻子走人。“告辞。”疾步出了客店。
上马远离了客店,孙大雕一干人也没再追上来,是知道遇上硬角吧?
尹樵缘叹了口气,下奇山以来,一路上他处理无花果惹出的大小麻烦可多了,他知道怀孕会令人心性转变,不过她也变得太棘手了吧?
“阿果──”不行,非说说她不可,回头一看,无花果双颊泛红,眼底浮出水意。
她什么时候喝了酒的?
“什么事?”打了一个酒嗝,忙用小手掩住嘴,心满意足舔舔嘴唇。
“拿来。”伸出手去。
“拿什么?”心虚的摸了摸背后的酒瓶,她刚才趁乱摸了隔壁桌的酒,偷尝了好几口,真是连舌头都险些融化的佳酿啊。
还装蒜?“酒。”加重语气。
“我没拿。”打死她都不承认。“哎──哎哟!”抱着肚子呻吟起来。
来这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哥,我肚子好痛。”无花果额头上冒出一粒粒的汗水,脸色开始泛白,看样子不是假装的。
尹樵缘连忙将她抱下马,她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他抱着她坐在阴凉的树下,指导她道:“深呼吸,慢慢来。”
孩子不会选择在这路间野地出世吧?
呼吸渐渐和楥,无花果的脸色也好转了。“我──我好多了。”
离临盆还有半个多用,照理说他不该让个孕妇跟他舟车劳顿,可是放她一人孤身在奇山,他更不放心。
“鱼家庄快到了,到了那儿你就好,休息,别再惹事生非了。”
什么时候?好像她专门惹麻烦似的,是他们自己上门找碴,跟她有什么相干。
开口想辩几句,脑袋渐渐昏沉,眼皮也慢慢不管用了。好想睡。
“我──我没惹事──”
看着妻子沉静的睡颜,唉,如果她清醒的时候也这么安分就好了。
尹樵缘抱妻子跃上马背,“驾”的一声,缓缓上路。
***
“小榕!”
“阿果!尹大哥!”
两个活泼多话的女子凑在一起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鱼小榕亲热的拉着无花果的手,让她坐在太师椅上。
“你的肚子好大,你什么时候生啊?”摸着无花果大大的肚子,鱼小榕无限敬畏的眼光流连不去。
“再半个月吧!”无花果笑着。
听说怀孕有种种不适,吐得天旋地转啦,双腿肿得像象脚。这些状况她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精神好得大半夜都可以不用睡觉,满山乱走乱逛,不知把尹樵缘吓掉多少寿命。
“等你生了之后,孩子认我做干娘好吗?”她和云异雁结缡三载,半点音讯也没有。
云异雁一点也不急,他娶她可不罡专司传宗接代。可她毕竟很挂怀,她才不要做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好啊!”孩子的亲戚愈多愈好,无花果不在意与人共享孩子。
谈谈笑,不觉日已西垂。
鱼小榕按照往例,将西厢房整理出来让两人安歇。云异雁一年没见到尹樵缘,拉着他说话不肯放;意外的无花果竟感到有些疲累,先回房休息。
聊到半夜,尹樵缘突然心上一阵不宁,这感觉一闪而过。云异雁没错过他一刹那的异样。“大哥,怎么了?”
“不知道。”霍然站起身来,道:“贤弟,我们今天就谈到此吧,我去看看你嫂嫂去。”
步出房门,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大祸临头的预感。
“尹樵缘!”焦急的女孩子声。
回头一石,花阴下现出绛红身影,是多年未见的桃千金。他们每年回鱼家庄祭拜佟龙两人,这个花仙自上次一别,再也没现身过。
桃千金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还带着畏惧。
“你快去看阿果,她要下水晶宫。”
她夜游花园,看见无花果两眼无神,游魂似的走向后院,站在幽明井前怔怔发呆。
她忽起玩心,从背后默不作声拍她一下肩:“阿果!”哪知无花果身上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震了出去。
不仅如此,那力量带着莫名的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碰无花果。
不是阿果!是另一个人!她是精灵,她对这些事十分敏感。
尹樵缘一震,迅捷向后院奔丢。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果身怀六甲,她若要强行下水晶宫,底下强大的巨流会伤害他们母子的。
“阿果!”
无花果站在井栏上,听见有人呼叫,回头一笑,笑容好生飘忽诡异。不是她!
不是她!
她缓缓回过头,向前踩空。尹樵缘向前疾扑,却抓了个空,眼睁睁见井水哗的溅起,淹没了她的身子、她的头顶。
下一秒,尹樵缘已消失在井边。
好亮。
尹樵缘碀开眼睛,路边奇花异草香味扑鼻,确定自己来到了水晶宫。
阿果呢?他翻身爬了起来,四下搜寻她的踪影。
半个人也没有,人安静了,静得叫人不能忍受。
“阿果!”他放声喊,声音远远传出去。
很多地方他不熟,凭借上次的记忆,居然让他找着了佟龙两人的墓地,他欣喜的跪在墓前,虔诚祷祝:“师父师娘!樵缘来看你们了,你们可好?我和阿果已经结为夫妇,她也快生了。可是现下她不知去向,请保佑徒儿早些找到她。”磕了几个头。
“你是什么人?”一个倨傲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尹樵缘回头,对上一张貌美绝伦可也冷到绝顶的容颜。
有人了。他撩起下摆欢喜的站起一揖:“在下尹樵缘,请问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个怀了孕的女子?”
水浮容冰冷的眼睛中多了一种情绪。刚刚看见尹樵褖背着她跪在岸边,本以为一头白发的他年纪定然不小,然照面之下,他顶多二十几许,甚至俊容如仙。
“她是你什么人?”她好奇想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她一向对旁人没兴趣,太奇怪了。
“她是拙荆。”
看尹樵缘眉间略有忧色,水浮容浮起一种陌生的不舒服的感受。他在意那个她不曾谋面的女子,这让她的心紧紧的纠结着极不好受。
她不容许他心里有别人。
“姑娘,你见过拙荆吗?”这里是异世界,他实在怕她有万一。
水浮容停顿了片刻,说出叫他惊喜万分的回答:“见过,她现在在我府中。你要见她,随我来。”转身就走。
“多谢姑娘。”真是太好了,看来阿果遇上贵人,应该安然无事。不疑有他的尹樵缘跟着水浮容而去。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来到一座大而宅前,门前守卫见到水浮容,齐齐躬身:“参见龙王!”
什么?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是海底龙王?尹樵缘微讶。
水浮容冷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对尹樵缘道:“进来吧。”
入了大厅,案上摆满了千奇百妙的珊瑚,水浮容端身坐在堂上,立即有婢女送上香茗。
“你不喝?”看他不动手,她问。
尹樵缘只好端起杯子畷了一口,齿滑舌香,确实是好茶。他只喝了一口又把茶碗放下。
“不知拙荆现在何处,可否请龙王将她带来与在下相见?”他好悬心,没亲眼看见她他不能安心。
水浮容皱起眉头,随即又松开了,淡淡道:“你的妻子是谁我没见过。”
她骗他?尹樵缘有一丝不悦,转念又放下了,她不知道就算了,他再去找去。
“多谢你,打扰了。”准备离开,水浮容轻击双掌,门口突然涌出一群士兵,团团堵住门口。
“你不准走。”她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像一块冰,一块万年玄冰。
“我要你做我的王夫,你留下来。”
一阵错愕,这是什么情形?
“龙王,我是有妇之夫,而且我是个凡人,高攀不上──”
她打断他的话:“你也是龙族的人,你的身上有龙气,你配得起本龙王。”好像她施予他多大的恩宠似的。
尹樵缘苦笑,这天外飞来艳福他可消受不起,光无花果一个人就够他头疼的了。
至于龙气什么的,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他真的是一个平凡人。
说不得,只有硬闯出重围了。
“拦下他!”一声令下,众人争先上前。
尹樵缘身处重围毫不慌乱,双掌连拍逼退男人,提气上纵,如一道轻虹掠过众人头顶。
背后拿气袭来,回身接了一掌,是水浮容!他借方使力,飞雁大鸿般跃上屋宇,轻轻巧巧逃离了龙王宫。
背后追兵紧跟不舍,尹樵缘好生懊恼,他怎会惹上这等麻烦。
他愈奔愈快,想甩掉后头追兵,好去找无花果。血行加速之下,真气运转不息,身子渐渐沸腾;热,好热──热意在体内不断上升,怎么会这么热?尹樵缘只觉得唇焦舌敝,整个人好像快炸开来了!
“啊──”一声长啸,他的头好疼,他还想跑,继续跑。
突然他看见流云离他愈来愈近,他在上升吗?风掠过他的身子,不能吹熄他丝毫的热意,他还是好热。
那群追兵怎么在他脚底下?变得好小,怎么回事?
龙银丝的龙珠为他所据的事,他一直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有半人半龙的血统。
此时的他因久运真气,幻成了龙形飞上天空。
云雾扑面而来,底下山川草木如飞掠过,他在天上?怎么会?
不知在云雾中穿行多久,总之是太久了,久到他浑忘天地日月,直到望见一处孤崖上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想起来了,他要找一个人,找谁呢?他的──他的妻子他朝着白色身影俯冲而下,张口要叫她的名字,叫出来的却是一声非兽非禽的长鸣。
无花果呆呆站在崖上出神,茫然无绪,有点儿想哭。
这是哪里啊?
记得她在房里睡觉,醒来时就在这绝崖之上,大哥呢?小榕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去哪儿了?
头顶一声长鸣拉回她的神绪,一条巨大的飞龙正朝她飞来,她吓得呆怔在原地,忘了喊叫,更忘了闪开。
飞龙直扑向她,巨大的冲势将她撞飞向后,狠狠在石上撞了一下,如破絮娃娃软软的倒下。
烧慢慢退了,他的头脑慢慢清醒。
第一眼,他就看见毫无生命迹象的无花果躺在巨石之旁。
适才的情景蓦地回到脑中,他开始发抖起来,他做了什么?
连跌带爬奔到她身旁,扶起她比绵还柔软的身子,他一直抖一直抖,泪水如珠爬满了整脸。
“阿果、阿果。”嘶哑不成声,这是他的声音吗?
他将内力输入她体内,一盏茶过去了,她一动也不动。
他仍然不放弃,内力源源不绝送入她体内。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的大眼睛依然紧闭着。没有睁开过。
终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她还在他怀中,如在酣睡,只是没了呼吸。
他紧紧搂着她的肩,呜呜哭泣起来。
她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死了。她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外伤,他将她的乱发坲到耳后,右掌轻轻抚着她的肩眼鼻唇。
不是说会有死劫的是他?不是他前生欠了她一条命一份情?怎地到头来她仍再次死在他的无知之下,而他仍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承受着腐心蚀骨的悲痛?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他仰天大吼,声震云霄。
抱着她的尸身走到崖边,阿果死了,孩子也死了,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无可比拟。没有她,他也不想活了。
他踏步踩在虚空中,身子急遽直下。
“泼喇”的水声割开一条水道,他抱着无花果,崖底深潭幻彩流离,好美!
有这么美的景致,做为他们安葬之所也尽够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不知过了多久,他不但发现自己没死,而且──他在水里能呼吸?怎么可能?他再细察,确是如此。他双脚连蹬,向上头的光源处游去,爬到岸“哈哈哈──”他不可扼制的狂笑起来,天底下有此这更好笑的事吗?
他想淹死,结果他在水里呼吸自如。
晶莹的水珠点缀得无花果更加生灵,看不出她已是个死人。尹樵缘怔怔的瞧着她,滴滴水珠落在她脸上,是泪还是水?
一抬头,佟龙两人的坟墓就在左近,这是玄冰崖?浑浑噩噩的思路有一点头绪厘清了。
又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他爬了起来。
他慢慢接受无花果已死的事实。不能让她暴尸荒野,不能。
徒手挖了一个洞,修长的十指鲜血淋漓,他没感觉痛,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轻轻将她放入墓穴,一坏黄上就是不能盖上她宛如生时的小脸,他伏在墓旁,哀哀痛哭起来。
不理她!可怎么安置?
拨开她身上的黄土,他星子般的目光鍞定自高崖奔泻而下的水幕,掟气纵上,穿透进入玄冰泂。
奇寒阵阵袭来,是了,是这里。他将她的尸身轻轻放在龙银丝曾坐卧过的平台之上,万年寒气会保她尸身永久不坏,这样他可以永远的看着她,他会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
他坐在她身旁,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他再也不想思想了。
***
“尹公子,尹公子。”
谁在摇他?
睁开眼睛,一张微忧的脸近在眼前,佷熟悉,但他的脑袋因太悲伤而失灵。“你──”
“我是碧波啊,银丝小姐的侍女。”
是她!有一点印象,但是不能将眼前人视为真实,他的心空荡荡的。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急出了碧波的眼泪。“小姐托梦给我时,我还半信半疑的,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遇见你,尹公子,你振作一点。”
他的眼光瞥了碧波一眼,又转回无花果脸上。
碧波哭了。
他了无生趣的神惰分明心已死。而他,是小姐的儿子,小姐在梦中叫她要帮助他,她不能坐视他一分分毁灭自己。
“尹公子,小姐说无花果还有一线生机,你只要上天雷坪拿到九心灯,就能救她起死回生。”
尹樵缘蓦地睁大眼睛,阿果有救?
“天雷坪在哪?”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放过。
“不远。但我必须告诉你,天雷坪上终年天雷不断,若被天雷击中,尸首化为灰烬。”她将梦中龙银丝言语重述一次,忧道:“你真的要去吗?生存的机会恨渺茫。”
“当然。”他毫不迟疑。
***
天雷坪天雷坪地如其名,轰隆雷声几乎震聋人耳,没点胆子的人还真不敢靠近。
“尹公子。”碧波一见这阵仗腿都软了,阵阵闪电近得像要在她头上炸开,怎他一点惧色都没有?
他将无花果也带来了。九七灯药性奇特,只要根一离土三刻钟,就只是一株平凡无奇的野草。所以他将她带来此处,一取到九七灯就让她服下。
他正要踏进天雷坪,碧波叫道:“尹公子,你──你要小心。”
他回眸给她一个叫她安心的笑容,坚定的跨出脚步。
他会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至少在取得九心灯之前他不能死。
雷声大作,天雷像是感应到有人侵入这钟灵汇聚之地,“轰隆”一声,白光直劈尹樵缘而来。
他迅速向旁一跃,巨雷在地上炸出一个洞来,冒出阵阵白烟。
好惊人的威力!天雷坪果真名不虚传。
碧波看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小姐,你要保佑尹公子乎安无事啊。
一步步靠近坪中的大石,九心灯紫色的叶片在疾风迅雷中轻轻抖动,险地出奇好几次险些被天雷打中,他万分狼狈左躲右闪,终于九心灯就在眼前。
他欣喜的伸出手摘下那珍贵的紫色药草,眼泪不自觉冒出来,他得到了,他得到九心灯了!
就在此时,一道既迅且猛的天雷劈了下来。碧波惊呼.“小心!”
尹樵缘想也不想,右手一抖,九心灯如风如雷射向碧波。同一时间天雷击中他的身子,碧波尖叫出声,哏睁睁见他幻成一道白影,之后变成一道轻烟,袅袅不见。
她抖着手拾起那株尹樵缘以生命相换的九心灯,脑中一片空白,放在掌心一捻,化作粉末,倒入无花果口中。
她跪坐在无花果身边,身子不住在发抖。
很慢,很慢的,无花果捆密的睫毛开始有了一丝硁颤。
怎么这么吵?是打雷吗?
幽幽转醒,无花果看见碧波,有一丝诧异:“碧波?”她没认锗人吧?毕竟太久没见了。
等等!她在哪里?这是海底?
碧波凄凄叫了一声:“阿果。”就哭得说不下去了。
“你别哭啊!”她挣扎起身,这个大肚子真重,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幕景象闪过脑海,一条从天而降的飞龙向她扑来,她只记得飞了出去,之后呢?摸摸身上,一点事都没有,是她在作梦?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碧波再三踌躇,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瞅了无花果肚腹一眼,看样子她快生了。如果她知道尹樵缘的死讯,会不会影响她的身子?
思前顾后,她决定隐瞒事实。等无花果把孩子生下来,她再告诉她实情吧。
“没事。”手背抹去眼泪,扮出强笑:“我看你昏倒在这里,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我扶你起来,你能走吗?”
无花果在她搀扶之下慢慢爬起,一条绸带从她桾间滑了下来,她呆了一呆,困难的弯身捡起。
这不是尹樵缘的发带?怎会在这儿?
“碧波姐姐,大哥──我师父呢?”婚后不久,尹樵缘为避免招人议论,叫她改口称他为大哥,别再称师父。
碧波神色一变,不自然的道:“尹公子?他不在啊!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而已。”
“你骗我,这是我师父的发带,他一定也来了。”奇怪,口中辛辛辣辣的味道,她吃了什么东西?
碧波更不自在,闪避着她质问的眼神。“我说了我没见着他。”
分明她在撒谎,无花果的心开始紧缩起来,阵阵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尹樵缘一定来了,但为何不见他?
“碧波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我师父呢?他一定来了对不对?他在哪儿?”她紧抓着碧波的手腕。
“我──我──”碧波的眼光不自主地越过无花果身后,落在不远之处。随即她发现自己仿佛不打自招,慌乱的收回视线。
无花果猛一回头,瞪着眼前空矌却充满致命气息的平台。
尹樵缘在哪里?
见她欲举步踏进天雷坪,碧波吓得魂飞天外,猛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叫道:“阿果,你别去,尹公子不在这里,我没骗你,真的!”
“你就是在骗我。”她不信她了,不信了。
碧波流泪不止,求道:“阿果,你别靠过去,天雷坪很危险的。”
“那你告诉我我师父怎么了!”
“你师父,你师父……”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无花果作势又要进入天雷坪,碧波投降的跪了下来,求饶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别进入天雷坪。尹公子他,他误伤了你,将你害死了──”
无花果一呆:她死了?那她现在是什么?
“我家小姐托梦告诉我,天雷坪上的九心灯可以救你回生。尹公子为了救你,毅然进入天雷坪,取得了药草。可是他也被天雷击中,化为……灰烬……”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无花果如被一个焦雷打中,全身失去了意识知觉。
化作灰烬?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
无花果恍如泥塑木雕,令碧波大惊失色,摇撼着她的身子:“阿果,你要振作一点,你就不算为尹公子想,也要为孩子想。”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孩子?俯头看见大肚子,是的,她有孩子,她和尹樵缘的孩子。
“阿果!”碧波惊呼:“你在流血!”
雪白的裙愊下渗出红色的血液,很快的扩散开去。
无花果呆呆的站着,大量的血液从她体内不断奔出。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孩子要提早出世了。
“你快躺下,你躺下来。”手忙脚乱的拉她躺在草地上,她的手好冰冷。碧波吓坏了,哭得好凶。“阿果,我求求你,你振作点好吗?你不要让尹公子白死,他拼了命要救你回阳,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大他。
我们──我们叫他续缘好不好?你和尹公子将来再续前缘。”她语无伦次的乱喊,自己都不知道白己在说什么。
疼痛急速加剧,无花果哀叫一声,总算把她从无意识中唤回。
“啊──”撕裂的痛楚比不上心上的痛。
十指抓着地上的草茎,牙齿狠狠咬入唇肉,汗与泪在奔流。
“啊──”失去至爱的痛苦,她的心啊,被扯碎了,碎了──一声宏亮的哭声划破天际,同一时刻,天上万雷齐息,金光从云间破出,照得满地红霞。
碧波见此奇景呆住了,低头只见满身血污、犹未给他断脐的男婴握着双拳,手舞足蹈,向着天空不住呵笑。
那皎亮灿烂的笑容似乎正在为此景满意嘻笑,天雷竟然停止了。
这婴孩──究竟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