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认为我们在交往?”秉裕低声开口。
小庆点头。“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不是吗?”
“只是有空常见面,一起多吃几顿饭,逛街看电影,就是交往?”
小庆转头,秉裕看起来很认真,小庆斟酌着回答:“你不认为那是交往吗?”
“我随便跟什么人都可以做同样的事,那样是交往的话,我找你去看几场电影,就等于也跟你交往了,不是吗?”秉裕平静地说。
小庆点头。“那样说也有道理,看个人心境吧?瑶容或许一直认为你把她当女朋友看待,还是…她有理由相信你们在交往?”
“讲话不用拐弯抹角,我们没上床!”
“去日本就有机会了!”小庆顺口说:“瑶容是怎样的人,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秉裕停顿了一会儿,微皱眉。“她怕寂寞,偏偏又找不到人陪她。”
“她那个性,谁敢啊?”小庆撇嘴。“看样子已经抓住你的弱点了,吵闹不行,就哭给你看!”
“你真以为我对眼泪没辄吗?”秉裕露出微笑。
这回轮到小庆楞了一下,抬眼看秉裕。
“璨也会去日本!”
小庆眨眼,然后深深吸口气。“你让瑶容跟着去,然后把瑶容丢给忧璨修理?”
“用修理好难听,不是修理!”秉裕还是一脸笑容。
小庆的一口气又吐出来。“我真搞不懂你跟忧璨两个人在玩什么游戏!”
秉裕考虑了一下,收起笑容。“不是玩游戏,…我…还没想通一些事。”
“感情的事要用想的吗?用感觉而已吧!”小庆瞪了秉裕一眼。“你跟忧璨明明就有感情,然后莫名其妙的说散就散!”
秉裕抬眼凝望空气,缓慢的说:“是啊!就是想不通,璨为何突然把契约终止呢?…我以为我非常了解璨,或许还不够。…反正我期待去日本跟璨见面!”
“你真心想跟瑶容交往吗?”小庆认真的看着秉裕。
“那是比较轻松的一条路!”秉裕垂眼回答。“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我真放的下璨,我会考虑认真跟瑶容交往。”
小庆咬着下唇,惆怅的轻叹气。“我知道你的意思。…跟相爱的人在一起的路比较难走,跟没什么感情的对象在一起走轻松的路,我宁愿选择前者。”
听出小庆的沉重,秉裕对小庆鼓励的微笑,拍拍他的肩。小庆低下头,他没看错,忧璨的确很爱秉裕,所以他是不是宁愿放逐自己,让秉裕有机会选择人生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瑶容搭上同班机,秉裕没力气招呼她,赶着把照片洗出来,两个晚上没睡,秉裕坐上飞机就开始睡,睡到降落。带着瑶容出关,搭上往市区的电车,车上照睡。秉裕独自出差习惯了,下电车时,差点忘了瑶容,回头见到她咬牙自己提着大行李箱,秉裕叹口气,接过行李。
坐上巴士,抵达旅馆,秉裕一路上没跟瑶容交谈半个字,还是累,恨不得能睡上二十四小时。
忧璨站在旅馆大厅内,身旁是肇逸,肇逸先看到秉裕,推忧璨的手臂,忧璨见到秉裕身边的瑶容,竟然眼睛眨都不眨,笑着过来帮秉裕拿行李,瑶容把自己的行李箱抢回手,不看忧璨。
协会已经先帮秉裕预约房间了,柜台问秉裕要不要改双人房,秉裕向他们多要一间单人房,拿了钥匙发现楼层不同,瑶容明显的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安静地跟秉裕进电梯上楼。
“想先睡觉还是先吃东西?”忧璨望着秉裕。“都没睡?照片全洗好了?”
秉裕点头。“我想先睡一下!”
“那我要去原宿逛!”忧璨转眼看瑶容。“要不要一起去?这家伙已经挂了,先不用理他!”
瑶容迟疑,秉裕对她微笑。“待在旅馆也没事,跟璨去逛吧!玩的跟着他就不会错了!”
瑶容垂眼点头。
忧璨跟秉裕先出电梯,瑶容自己上房间,放下行李没多久,忧璨就来敲门,瑶容拎着皮包默默跟着忧璨。
忧璨有专车跟司机接送,肇逸跟着他们上车,忧璨开心的指着肇逸对瑶容说:“这个人要让他跟着,导游兼翻译!你会说日文吗?”
瑶容摇头。
“那这几天就让肇逸陪你吧?”忧璨微笑。“反正他没事,我明后天都有工作,你想去哪就告诉肇逸,他会带你去,车子借你们用!”
“车子是你的?”瑶容好奇的问。
“跟公司拗来的!”忧璨顺口回答。
瑶容没再说话,虽然她很肯定忧璨不喜欢她,跟她不喜欢忧璨的程度是一样的,但是忧璨摆的出和善的面孔,自己好歹也要友善一点,何况,秉裕一直很护着忧璨。
秉裕没说错,忧璨很会玩,也很会逛,瑶容想逛服饰,忧璨也跟着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还会帮着出主意,瑶容不得不承认忧璨真的有眼光。
瑶容走的有点累的时候,忧璨提议去喝咖啡,肇逸帮着提购物袋,帮着点饮料蛋糕。
“你的腿细细的很漂亮,怎么常穿裤子遮起来?等一下回去把那件裙子买下来吧?配上靴子,应该很好看!”忧璨看着瑶容。
瑶容点头。“真的吗?我觉得我的腿好粗,穿那种裙子只会暴露身材缺点!”
“假的我就不会说了!那件裙子料子也不错!”忧璨露出笑容。“晚上想吃什么?”
瑶容想不出吃什么好。
“不用问裕,他什么都吃。”忧璨又说:“不过,裕喜欢吃握寿司。”
瑶容睁眼看忧璨。
“他工作的时候别吵他。”忧璨接下去。“裕不回答问话的时候,就表示他有点生气了,还有,他不喜欢逛街。…”
瑶容只是听,没说话。忧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他们喝完咖啡之后,折回店里买裙子,忧璨建议瑶容回饭店换新衣服,休息一下,接秉裕一起出去吃晚饭。
约定时间在大厅碰面,瑶容下来时,秉裕已经先到了,对瑶容温和的微笑。一路上,吃饭时,都是忧璨跟秉裕在聊天,都跟工作有关。肇逸对日本熟,提供很多资讯,听一下,瑶容发现秉裕会离开东京到其它的城市去拍照,绕一趟回来至少需要一个礼拜。
“要带瑶容一起去吗?”忧璨看秉裕。
“随便!”秉裕转眼看瑶容。“你会想去吗?”
瑶容点头。
秉裕耸肩,抬眼见到忧璨的微笑,秉裕回头喝茶,然后又看瑶容。“你留在东京比较好吧?反正我最后还会回到东京。”
瑶容扁嘴。
秉裕轻叹口气。“来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我来工作,没办法陪你,而且我要到处跑,行程不固定,三餐也不固定,连睡觉时间都不固定,跟去了你会吃不消!”
瑶容眨眼,想反驳。
“我会陪瑶容!”肇逸忽然说:“东京很大,我陪你慢慢逛!他们都要工作,被他们冠上妨碍工作的罪名了,会瞪你三天三夜没完没了!”
瑶容只能勉强答应,等秉裕回到东京吧!
晚餐过后,他们散步似的在街道上走了一阵子,忧璨送秉裕跟瑶容回旅馆,直接在车上说再见。
“你在试探秉裕吗?”肇逸在安静的车里低声问。
忧璨从窗外转头看肇逸。“我为何要试探裕?试探什么?”
肇逸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么放心跟他分处两地?他如果跟瑶容交往呢?看样子那女孩很有那个意思!”
忧璨转回去看窗外,停了一下,才回答说:“裕应该有那个权利选择跟任何人交往。我不是大方,只是想重新整理我跟裕之间的关系,去掉我们从小在一起的缘分之后,我跟他还剩下什么,…这是我很想知道的!”
“秉裕相当信任你!”肇逸温吞的又说:“从小在一起很好啊,你怎么反而介意别人羡慕的事?”
“往后想一辈子在一起,有些事我现在不得不去在意。”忧璨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街景。“裕有说他很信任我吗?”
“我用说要追你去试探他,他面不改色,没说什么,给我的感觉却好象对我说,你有本事就去追,相信你追不到。”肇逸带着笑意说:“他若不是信任你,就是很有自信!”
忧璨沉思一阵子之后笑了起来,没告诉肇逸他在笑什么。“瑶容大小姐就麻烦你了!”
肇逸没好气的看了忧璨一眼,反正他拿忧璨没办法,陪瑶容也比跟忧璨去工作会场被其它人当仆人使唤好多了。
秉裕第二天中午就离开东京,每天赶一个城市,有时一天跑两个地方,第六天到了札幌。秉裕向车站的服务员用地图问了方向,找到公园准备拍摄,心里又开始操起三字经,空气冻的手指头都没办法按快门了,带的外套在东京穿还可以,来到这里根本没用!还好当初看璨的脸色阻止瑶容跟着来,不然还要忙着招呼她的话,他迟早对瑶容发飙。转念想想,或许真的发飙也不错,至少往后就没有『好脾气』这种假象要维持。说璨被自己宠坏,自己不也是被璨宠惯了?离开东京之后,每天晚上都打电话找璨聊两句,肇逸真是个活菩萨,把手机借他,还是…那是璨的指示?
秉裕在公园拍到天色快暗了,才收拾东西到市中心找过夜的地方,还要先填饱肚子,拉面已经吃到快反胃,换点花样好了。
秉裕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徘徊很久,想吃烧烤,问题是一个人进去吃看起来很奇怪,他也不会点菜,可是再跑去吃酱油拉面会很对不起老板,因为吃下去绝对立刻吐出来!
手机不知响过几次,也不知响了多久,秉裕才发现那个鬼魅般的音乐铃声是肇逸借他的手机在响。
“喂?”
“戴秉裕,你在搞什么啊?”忧璨的怒吼声从手机里传来。“我打好几次都不接,你是想被我砍成三十六块丢进火里烧洗澡水吗?你在哪里?”
“札幌啊!”
“札幌哪里?札幌那么大你要我怎么找?”还是很生气的语调。
“街…上,我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秉裕停下脚步,脑中迅速回放刚才璨说的那句话。“找?你在哪儿?”
“站在那边…不对,找个暖的地方坐着等,不要给我乱动!”说完立刻切线。
秉裕站在街头呆了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又从毛细孔往身体里钻才回过神来,见到街边的咖啡厅就走进去,点杯咖啡喝,…然后呢?
秉裕看了下手机,打电话到旅馆接璨的房间,房里没人接电话。惨,忘了问肇逸住几号房,秉裕又想了一阵子,算了,拿出地图研究一下,身边的现金快光了,找可以用信用卡的旅馆住?这笔费用报上去,不知道协会愿不愿意补偿?日本什么都好,就是消费太高让人吃不消。
盘算一阵子之后,快饿昏了,付账走出店门,刚才看到街角有香烟自动贩卖机,往街角走,摸零钱的时候,秉裕才想起他把珍贵的地图忘在咖啡店里,匆忙转身往回走,在店门口跟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本来肚子就饿,这一撞给撞个满眼星星飞舞,秉裕退后两步,正想用日文说抱歉,对方抓住他双肩开始用力摇。
“我不是叫你坐在一个地方不要乱动吗?”忧璨铁青的脸凑上来。“你还给我乱跑!…裕?…裕,你怎么了?”
秉裕眨眼,想笑。“星星在飞,…我好饿,别在我眼前乱晃!”
忧璨伸手把秉裕背的行李袋拉下来,脱下大衣先帮秉裕披上,探了下秉裕的额头,没发烧啊!“你脸色好苍白!…裕?能走吗?”
“可以!我需要食物而已!”秉裕努力眨眼,把星星眨掉。“对了,地图忘在里面!”
忧璨背起秉裕的行李袋,跟着秉裕又进店里,他们受到全店的注目礼,秉裕大概没发现,忧璨根本不理会。
“你怎么跑来了?我以为是幻觉!”秉裕拿回地图,向服务生道谢,转头看忧璨。
忧璨撇嘴,抓住秉裕的手往外拖。“先去旅馆再说吧!我差点杀了那女人,你想耍帅也不要把命都赔了好吗?明知道你会往冷的地方移动,还把大外套借给她?我连你都想杀了算了!不准再带那个女人出差了!”
“我再也不要吃酱油拉面了!”秉裕只能吐出这句心声。
在家的地盘上,是他宠忧璨,到了外地,变成忧璨照顾他!
一个小时之后,秉裕坐在温泉旅馆的房间里,面对一桌的怀石料理,忧璨打电话告诉肇逸他找到秉裕,没事了。秉裕接过电话,问肇逸经过的情形。
忧璨昨天就知道秉裕没带大衣,因为见到瑶容穿著秉裕的外套,差点当场在餐厅里掀了桌子,肇逸不善形容,说场面十分火爆,指着瑶容的鼻子毫不客气的骂,更正,肇逸用的是口不择言这词,接着忧璨立刻走人,把瑶容丢在餐厅里,肇逸送哭哭啼啼的瑶容回去,回到他们旅馆时,刚好碰上忧璨抓着美国派来的首席摄影师的领子,威胁着如果今天不帮他调时段,他就立刻开天窗,肇逸利用手机定位追踪找到秉裕的所在地,平息忧璨的怒火。肇逸当时还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然后问秉裕怎么没去买件大衣。秉裕支唔半天,说不出口是因为想省钱,大衣好贵。
“你怎么来的?”秉裕放下电话。
“飞机!”忧璨翻白眼。“回去绝对要修理那女人!”
秉裕想了下,说:“你不是已经骂够了?外套前一天晚上就借她了,你也在场不是吗?我只是忘了拿回来,不完全是瑶容的错。”
“不单是这件事!”忧璨拿起筷子。“我每次联络的时候,小狈就对我说瑶容怎样怎样,气她气的半死,同样的年纪,小狈比她成熟多了。我最看不过去的是她完全不顾朋友,把别人的诚意当垃圾踩。”
秉裕正想开口,忧璨换气,又继续说:“还有,一看就知道她是自我中心的人,所有的事情只想到她自己想要怎样,完全不理会别人怎样,跟这种人交往会累死你,到时候被我骂活该了你就不要哭!”
秉裕无辜的眨眼。“我没跟她交往,…还没!”
忧璨冷哼。“忠告到此为止!”
寂静滑过房内。
秉裕吃的差不多了才抬头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般的说:“其实我好象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交往!”
“你认为怎样才是两个人在交往?”忧璨似笑非笑的望着秉裕。
秉裕认真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吃饭逛街常碰面,就这样吗?小庆说他也认为我跟瑶容交往,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忧璨等了几秒钟,秉裕还在迟疑。“然后呢?接着说完啊!瑶容大小姐好象也认为你们交往着呀!…跟我抢着要送大衣来,偏偏什么事都不会做,我看的人也够多了,还真的没见过这种人!好啊,让你送,北海道,找的到人,我孵的金蛋就全数奉上!”
秉裕听到金蛋开始笑,一笑就停不了。
忧璨挖苦的望着秉裕。“那么好笑?刚才还失魂落魄的,你一路上来光吃酱油拉面?”
“我只会酱油拉面的日文啊!”秉裕摊在榻榻米上。“不过,我认为交往似乎该带有感情成份,才叫做交往,否则只像普通朋友而已。”
忧璨侧着头想了下,点头赞成。“也对!…不过回去东京,你家那个瑶容大小姐,你自己解决吧!我懒得再理她了,她大概也不想让我理!”
秉裕点头,收敛笑容,看着忧璨,一直盯着忧璨。
饭后去散步,然后等夜深了去泡温泉,整个温泉区只有他们享用。忧璨颇有语言天份,常接触各国的人,所以很多语言都会应对几句,秉裕找璨临时抱佛脚,学一些食物的名称,多少钱,数字单位等。璨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东京,秉裕还要游荡两个地方才回的去。
睡前,秉裕数日圆钞票,真的不够,必须去换钱。忧璨在一旁望着秉裕烦恼,只是微笑。秉裕转眼看他,嘿嘿两声。
忧璨拿出自己的皮夹。“嘿,想借多少啊?”
“三万日币?”秉裕小心问。
“三万你想吃屁的?”忧璨拉下脸,也开始数钞票。“三餐外加咖啡下午茶,烟钱交通费,三万想混两三天,我真该拜你为师!”
秉裕接过一迭钞票,数一数有十五万日币。
“三万借你,剩下的我请你,拿去吃料理!”忧璨咧嘴笑。“北海道的海鲜是日本出了名的美味,既然都来了,就享受一下!”
秉裕微笑。“那你还要先教我怎么点菜!我就往最好的握寿司店杀进去吃到饱!”
“呵呵!问食物你就问对人了!纸笔拿出来!”
秉裕认真抄了一堆食物名称,忧璨第一句就教秉裕说,师傅决定,我会说停。
熬到清晨两点多,秉裕催忧璨睡,忧璨不情不愿的躺下,秉裕熄灯,忧璨望着秉裕的脸,低声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对我笑的样子,你常常皮笑肉不笑的,不过对我都是真心的笑!…连冷的快冻僵,又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你还是看到我就那样笑,像现在这样!”
秉裕转身躺下,望着天花板。“为什么要终止契约?”
忧璨隔了许久的沉默之后才轻声回答:“因为我想放你自由,你还会得很多奖,会变得很出名,有一天会变成你挑案子,只做你想做的就好,开摄影展,巡回世界,专门会修理模特儿,身边一堆助理可以使唤!…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想到那个,我就觉得好兴奋,我随便挑个你随便拍的照片,随便就得奖,你对自己缺乏信心。”
缺乏信心,是的,但是也只有璨知道而已。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我能做的全都做了!”忧璨又说:“我的格局也就这么大,没办法再有突破,摄影师跟模特儿不同,我会将契约终止,有很大一部份是因为我不想你走我走过的路,没经验的祥彦小子都看得出来,你的技术应该没有拍摄物体的限制,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所以我必须先让你自由!”
秉裕闭上双眼,自由?是啊!忽然想起契约中有一条,璨会尽一切力量帮自己踏上摄影师这条路,他也做到了。跨进这行,拍璨拍出名,案子接着来,就在满心无奈无法突破时,璨帮他拿了个摄影奖,前面的路又忽然变的宽广。
契约终止,两人都得到自由了!
忧璨没睡多少,一早就搭飞机回东京,秉裕睡到饱,离开旅馆时,发现忧璨已经结帐了,秉裕背着器材继续旅程,璨会在东京停留一阵子,那是他已确定的,工作结束之后还会继续留着休假。
秉裕偏离原定行程,往南走,又往西移动,一路上找拍摄地点,一路吃,仍旧每晚打电话给忧璨聊两句,多半告诉忧璨他拍了什么好景色,吃了什么好料理,听到秉裕炫耀的说他找到一家小店,只花了三千日币,吃到一顿海胆套餐,忧璨气的挂他电话。
秉裕只是想笑,璨是出了名的老饕。接着打电话给瑶容,问候一声也好。
“秉裕!”
“还好你还没睡!”秉裕说。
“你什么时候要回东京?不是说一个礼拜吗?已经一个礼拜了!”
“还要两三天吧!”秉裕喝口啤酒,舒服的在小旅馆房里欣赏外面的夜色。
“赶快回来陪我好不好?他们都说有事,人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逛,连吃什么都不知道,好想你…”
秉裕等了一阵子,听见啜泣的声音,叹口气。“我当初不是告诉你跟着来日本会很无趣吗?我根本没办法陪你啊!…你在哭?”
沉默。
“瑶容,你先回去台北吧?”秉裕平静的说:“觉得不好玩,改机票先回去吧!就算我回到东京,也没办法陪你,我还要在东京拍照四处跑,等回去了我再找时间陪你逛街吧?好吗?你先回去!”
“不要!”
“不然怎么办?你自己没办法上街,大家都是来出差工作的,这样好了,我问肇逸或璨帮忙,你告诉他们想逛什么地方,请他们带你去,但是他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自己逛,他们忙完了去接你,好吗?”
“我不想找他们!你都不打电话给我,人家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秉裕深呼吸,接着轻吐气。“瑶容,别惹我生气好吗?这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现在没办法分心,我必须在工作上努力,你还没踏出社会,或许你不能明白,至少请你了解这一点,我的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啊!我没有吵你不是吗?让你去工作!”
秉裕想把啤酒倒在自己头上降温,因为头顶冒烟了!“你先回台北吧!等我回去了,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你生气了?”
秉裕苦笑。“应该还没吧!瑶容,你自己先考虑一下,我希望可以跟你交往,可是目前这种状态,我不觉得我们在交往,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认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又一阵沉默。
秉裕叹气。“回去了我们再谈吧?了解彼此需要时间,我想过,我们的年纪差距还不至于造成代沟,也算能聊天,你对我付出很多,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交往对象之一,或是单纯交往没有共同目的的对象,我玩不起这种游戏,你懂吗?”
两人之间停顿很久,然后瑶容小声说:“可以麻烦肇逸帮我改机票吗?我明天就回去!”
“你可以自己去请他帮你忙吧?”秉裕回答,语气依然平静。“肇逸没空就找璨,璨会帮你的!”
几秒的迟疑,接着瑶容说:“好!晚安!”
秉裕等对方挂掉电话才切线,爬到窗边看夜色,心里浮上一丝恐惧。
往后就只能靠自己,自己要爬出一条路,要往上爬,爬到璨说的境界。这样分别打电话,可以给自己明显的差异感。跟璨聊天总是愉快,听听璨的牢骚,跟璨说好玩的事,那种惬意的感觉,跟瑶容聊天时就没有。打电话给瑶容之后,心情立刻沉淀,想着怎样才是交往,怎样可以让瑶容了解自己,怎样慢慢培养感情,想到就头痛!
三天后回到东京,瑶容早回台北了。璨拖着肇逸到火车站来接人,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问秉裕怎么把瑶容打发的,秉裕只能据实以告,然后急着先去洗试拍的照片,忧璨一手包办,抓着肇逸当翻译,当导游,最后到餐厅吃晚餐。
忧璨跟肇逸急着看秉裕拍的照片,餐桌上堆满照片,肇逸非常意外他所看到的照片。
“这些洗出来都是名作呢!”肇逸指着一堆照片。
“戴秉裕拍的,废话嘛你!”忧璨伸手推肇逸,转过手中的照片。“这张我喜欢,等很久吧?迷雾之间,还看的到景色,有种朦胧的美。”
“那个要放长拍摄秒数!”秉裕微笑,看着忧璨。
忧璨爽快的笑着。“你不急着回去吧?我把肇逸踢走,再去绕日本一圈?”
“我没钱!”秉裕直接回答。
“我出!”忧璨挑战的看肇逸一眼,回头看秉裕。“肥母鸡还在下金蛋,别担心!你要带我回去那家三千块吃海胆吃到饱的小店,我也要吃一次!”
肇逸没反对,只是看着秉裕的反应,秉裕爽快的答应,肇逸垂眼沉思。
秉裕改了机票,在东京多花三天的时间拍照,又多花一个礼拜的时间陪忧璨逛日本吃美食,跟璨相处完全不必花心思,璨是对自己完全坦白的人,想笑就笑,想生气就发飙,每一种面孔秉裕都有办法回应。
在日本的最后一晚,秉裕问忧璨一起睡,忧璨没拒绝。以前的感觉依然存在,两个人钻进被里玩,就算没有灯光,还是熟悉对方的身体,明白对方的反应,璨还是一如以往,腻着顺着,有如螃蟹般的夹住就不放。
机场道别的时候,秉裕望着忧璨的笑脸,看仔细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忧璨点头。“赚够钱了我就会回去的!”
秉裕牵起璨的手,依依不舍,不知为何会有这感觉,就是不舍,昨晚缠绵的后遗症?“需要什么说一声,我就寄过去给你!”
忧璨哈哈笑着。“我要泡菜!要你做的泡菜!…记得提高价码,你已经不是泛泛之辈了!”
秉裕为难的点头,泡菜…。璨在刁难他,因为他之前所有的尝试全都失败!上飞机之后,秉裕才找到那种感觉的形容词,失落。
回到台北,瑶容没来接机,秉裕也没通知,根本没联络,给瑶容时间自己去想想,暂时别吵她!
秉裕开始挑案子,不是因为璨的劝告,而是因为若接了所有的邀约,绝对会过劳死,一些不太想做的案子就抬高价码,想做的先接,安排费时好几天,秉裕的工作档就排到十月去了!
腌泡菜是秉裕回到家第一件做的事,买材料来做,这次研究食谱之后才按部就班的执行所有步骤,如果成的话,璨很快就可以吃到泡菜!秉裕心里还是很得意,因为璨还会问他要东西,还会找他,不是之前想象的契约终止就什么都没有。璨赚够了回来开店,秉裕还是可以帮的上忙,拍海报什么的。
但是又为何有那种失落感呢?
瑶容好一阵子没联络,泡菜寄出去,秉裕接着忙案子,不知不觉中春假就到了,秉裕自己去扫墓,母亲年纪大,兄姊向来把这事丢给他处理,往年都是璨陪他去父亲坟上扫墓祭拜的,今年自己去。
回想起来,秉裕认为自己终究不如想象中坚强,出事了通常会找璨,想依赖璨。大学二年级父亲过世,秉裕记得自己哭的差点昏倒,璨一滴眼泪都没有,帮着安慰大姊跟母亲,帮着大哥处理琐事,璨也戴孝,因为戴伯父像是他父亲一样。忌日周年那天去坟上烧香,璨才哭。问他怎么了,璨当时说,因为之前不能哭,怕戴爸爸担心走不了,伤心的眼泪压了整整一年。
秉裕按照惯例习俗,去父亲坟上,锄草祭拜,然后坐一整天,想心事,知道父亲听不到,还是聊聊天。回家路上,秉裕忽然想起忘了开手机,才开机,简讯就传来,璨留了话。
『裕,记得去扫墓,列祖列宗都别忘了,帮我跟干爹说声嗨。胃药没了,还有,去帮我整理地方打包好吗?我要停租,肇逸会跟你联络。就这样,保重!』
秉裕皱眉,停租?
肇逸第二天就找上门,忧璨的动作迅速确实,肇逸效率也很好,大概一接到消息就跑过来。
秉裕无奈的认栽,跟肇逸过去璨租的地方,开始打包。
“你的地方放的下吗?”肇逸询问秉裕。“看样子东西不少。”
秉裕点头。“全部先搬到我那儿,我再想办法解决!”
肇逸卷起袖子,开始帮着打包,他依照秉裕的指示行动,自然跟着秉裕移动,秉裕是最佳人选,有这边的磁卡,熟悉忧璨的一切,这边也像他家一样。
“你常接国外的案子吗?”肇逸随口问。
“跑太远又没什么钱的我不接。”秉裕跟着随意回答。
“接个纽约的案子吧!”肇逸又说:“我上个月去纽约一趟,忧璨的工作情况不是很好,那边的公司政策改了又改,企划停摆,把所有的人都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签了约忧璨没办法接其它工作,干耗在那儿,我们怎么努力也没法子帮忙,只能定期派人去陪忧璨。…主要是,我觉得忧璨好象染上毒品了!”
秉裕转身看肇逸,身子僵硬,眼神专注。“毒品?璨不会碰毒品的!”
“请你自己去看他,眼见为凭?”肇逸语气温和,表情却严肃。
秉裕沉寂一阵子,看着肇逸。“你在试探我吗?我相信璨不会去碰毒品的,璨的自律性非常高,自爱,自重,他绝不碰毒品!”
“忧璨没食欲,明显的瘦了,脾气焦躁,你自己去确认吧!”肇逸还是用温吞的语气说着:“我去纽约的时候,跟忧璨谈过私人感情的事。我问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个认定的对象,忧璨回答我说,那不是很明显吗?我又问他,你是不是真的爱他,忧璨说,我认识他多久就爱他多久,只是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而已,然后又说,容貌会变,年龄会增加,爱的不真,他宁可不要,不要了还是可以看着对方到老。”
秉裕没吭声,只是望着肇逸。
“秉裕,我认识忧璨多久就认识你多久,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忧璨,我也跨不进你们的世界。你在对忧璨做什么?放他走,交个女朋友,这样你就高兴了吗?你们之间的事我的确不知情,但是你就这么放弃了?忧璨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爱的无悔无怨,你说你了解他,你了解他对你的这份感情吗?”
“算我肤浅,但是请你不要挑拨离间。”秉裕转身低语。“璨给我这个机会,我就该去试。从小到现在,我只知道璨,只了解他,只依赖他。我没交女朋友,虽然我想尝试,…没有比较,你不会知道什么是好坏,我也不过拿自己的感情去比较而已,我懦弱想走比较好走的路,你也没资格站在那儿批评我的好坏,只有璨有权利批评我。”
“你的确肤浅!只看的见漂亮的东西,看不见真正美的东西!”肇逸俯身贴胶带。“我还是劝你去纽约一趟,看看他也好,其它的,随你们高兴。”
秉裕没有回答肇逸,专心打包。他们用了三天整理忧璨的地方。这之间,瑶容约秉裕吃晚餐,秉裕请瑶容到家里来吃饭,谈话比较没顾忌。
连着三天打电话都找不到忧璨,秉裕没留话,想直接跟忧璨讲,最后秉裕找小庆,小庆说他也有一阵子没跟忧璨联络,不过小庆记得忧璨之前告诉他,会去朋友家住几天。
秉裕停了一下,又问:“你在上课?”
“我在等上课!怎么了?”
“晚上有空过来这边吗?”
小庆完全没考虑。“好,要我几点过去?”
“尽量晚一点吧!我要先跟瑶容吃饭,有点事要谈,九点以后可以吗?”
“好!晚点见!”
秉裕放下话筒,轻叹口气。其实秉裕知道肇逸是骗他的,用常理推断就晓得了,如果忧璨真的状况不好,肇逸还会在这里晃吗?恐怕会一直留在纽约陪忧璨吧?毕竟璨是他们公司会下金蛋的肥母鸡,肇逸会出此下策,应该有他的理由。
瑶容提早到,秉裕有点意外,约七点,她六点半就到。秉裕还在做饭,瑶容来厨房帮忙。秉裕奇怪的看瑶容一眼,她今天异常安静,而且一阵子不见好象瘦了点。
“课上的怎么样?”秉裕找话题。
“还好!”瑶容小声回答。
秉裕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聊,干脆不讲话好了。安静地煮,然后安静的吃,瑶容也没说话。
瑶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秉裕有点讶异,她今天怎么完全变了?“你…没事吧?”
瑶容在门口转身,抬眼看秉裕,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你只把我当朋友。”
秉裕怔了下,困惑的点头。“目前是,你想说什么?”
瑶容轻咬下唇,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才说:“那就先当朋友吧!我可以再找你一起吃饭吗?”
“当然!”秉裕还是满腹疑惑的送瑶容下楼。
小庆来的时候,秉裕第一件就是问瑶容的事。“你最近有跟瑶容见面吗?”
小庆点头。“有啊!她常去找宜妃,宜妃常在文浩那儿一起念书。”
“她今天变的好奇怪!”秉裕自言自语似的说:“跟之前完全不同,走的时候还说,我们就先当朋友,整晚没说几句话。”
小庆转转眼珠,视线落在秉裕脸上。“她有问我你跟忧璨的关系。”
“然后?”
秉裕好象不介意这件事,小庆放下心。“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啊!然后她就说,那忧璨岂不是永远会卡在她跟你之间?在场的人全点头说对,文浩还对她说,除非秉裕跟忧璨翻脸,老死不相往来,那忧璨就不会是问题,可是看样子机率很小。”
秉裕眨眼想事情。
“这些箱子是做什么的?”小庆指着堆放在客厅的箱子。“要我帮忙搬吗?”
“不用搬,就摆着,璨的东西!”
“他要回来了?”小庆一脸惊喜的表情。
“他那边退租,东西搬过来摆着。”秉裕好笑的看小庆。“你希望璨回来?”
小庆猛点头。“当然!他那边退租,回来了不就会跟你住这里?你们还是在一起,这样最好了!”
秉裕又想了下,半开玩笑的问:“你相信一见锺情的感情吗?”
小庆要思考一会儿才明白秉裕的问题。“很…难说啊!有时候一见锺情那种感觉不管认识多久都不会消失,有的时候交往一阵子之后火就熄了。怎么忽然问我这种事?”
秉裕摇头。“没事,忽然想到,随便问问而已。…如果,…如果我去找璨,叫他回来,你认为璨会回来吗?我听说他最近工作不是很顺利,不知道要拖多久,他好象没什么精神。”
小庆眨眼。“你怎么忽然间也变了?想通了?之前不是想偷懒去找个女朋友?”
秉裕苦笑着忍耐小庆的讽刺。“终究舍不得吧!我的确相信就算我跟别人交往,璨对我还是不会变。…我想通了,璨把契约终止,或许是希望我跟他可以重新开始,立场平等,当我有各种感情经验之后,我就知道我们对彼此的意义是什么,而不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一辈子靠他,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忧璨真是惨,要忍受你这些奇怪的想法跟作风!”小庆翻眼叹口气。“那你要去找忧璨吗?我可以帮你顾家!”
秉裕沉默许久,然后摇头。“现在还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