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日起,中军帐的决策会议就再也没停过,奉令围省的将军、巡抚亦不时的出现述职。
现在是立秋时节,为了抢在开战前能储好粮饷物资以备围省之需,向朝廷催讨钱粮更成了首要之务。
然而当岳麓知道自己即将守的疏资要道竟然关系着白齐飞亲驻的塔尔寺存亡就更无法松心。所以这一夜,岳麓终于撑不住压力,直冲进了白齐飞帐里反悔。
「你不想守疏资要道?」
「齐飞,中军帐多的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不论是谁都比我更胜任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齐飞转到案后,脸色苍白居高临下的瞪视他:「这两个月来我日日说服大将军及众多将军相信你的能力,也不时领你熟悉秋叶谷口的地形态势,你现在跟我说不能胜任?」
「可是,我从不知道塔尔寺是你守的啊!」
「是不是我守的和你守秋叶谷口有什么关联?难不成今天换了人守,你就可以不管别人死活,只做到”尽力而为”?」
「……总之,你守塔尔寺,我就不守秋叶谷口!!」
「放肆!」白齐飞脸上青筋毕现,当场用力拍击案头,阴狠道:「到立冬,只剩半月,咱们就要动身了,你万不要再提这事,否则军法处置!」
岳麓望着这张几乎要不认识的清冷面孔,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今天,自己会退缩或许可称为懦弱,但不管如何他该明白自己是怕关心则乱,届时,失了秋叶谷口,导致塔尔寺跟着绝了粮,不就活生生的害死了他?延误军机、坏了战局他不在意,但要白齐飞的命断送在自己手上,他怎么也做不到。
「齐飞,算我求你……我真的不行,我这几天一想到自己捏着你的生死咽喉……脑袋根本无法平静!」
白齐飞盯着他,好半天默不吭声。
秋叶谷口是注定失守的地方,所以才要岳麓这令大将军好不容易决下心意的半调子都司来守,今天若真换了身经百战的大将,神经质的守住了这地方,那要塔尔寺变成接济罗布藏丹津的要塞及以庞大军需拖垮清廷根本的大计就完全失败,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其藏匿之处曝光,真的达成了围剿目的。因此说什么也不能换人。
想透这关键,白齐飞当下翻翻眼冷冷道:「你再跟我提一次,我就杀了你的唐子矜!」
岳麓脸一青,怎么也没想到白齐飞会接这句话:「你、你在说什么?」
白齐飞深吸口气,像没见到他的错愕,挥挥手:「你出去吧!别再提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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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你喝不喝酒?」
唐子矜一直和自己同个营帐,同个板床,性格也温厚,只是自那日后,他看到自己总有些不安,幸好近两个月来两人又跟着大军打了几次游击,总算渐渐化解尴尬。
这会儿,倒在床板这么反向的盯着他,岳麓真的发觉唐子矜有着十分俊秀的容颜,尤其那对小虎牙,一笑起来,更将他原就稚气的年龄显露无遗。
岳麓瞧在眼里有些心猿意马,但一想到白齐飞那没头没脑的威胁就汗流夹背。因为他实在想不通白齐飞为什么会认为把唐子矜当成酬码会有用。
他翻身坐起,趁势晃晃脑袋,醒醒神,裂嘴一笑:「又为啥事开放酒禁?」
「三日后咱这一营不是要进驻秋叶谷口,白将军特赦开放的!」唐子矜不由自主避开岳麓的眼神,浅浅一笑,将一壶酒递给他,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岳麓大手开封,倒灌两口,突道:「啊!我倒忘了,你喝不?」
唐子矜摇摇头,双手撑在身后,望着他:「不,我不爱那辣!」
「哦!那你又拿?」
「白将军要我拿给你!」才一开口,就见岳麓脸色暗淡下来,酒也放到一旁。
「怎么啦?」唐子矜露牙一笑。
岳麓回神看他浅笑着,胸口禁不住怦怦而跳,低潮的情绪忽地消逝,取而代之是一阵酥麻,忙下了床板,踱了起来。
「没!酒烈,整个人突然燥起来了!走走好散热!」岳麓硬挤出了笑容,随及在帐中胡乱踱着步。
「白将军真是好样的,每个人的家眷小事都清楚,难怪大伙心都向着他!」唐子矜无意的摇晃着身躯,说着。
「是啊……」
唐子矜悄悄抬眼看他,深吸口气,忽然有些害羞的笑着:「还、还以为白将军会因为……那天……的事不开心……没想到他提都没提……刚还勉励了我好一段时间呢!」
望着岳麓颓然发楞的神态,唐子矜又道:「怎么啦?不喝啦?」
「他还勉励你?」对于白齐飞的宽容大度,岳麓已分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难受。
「岳麓,你怎么了……」唐子矜再不识俗务,仍可感到他眸中闪烁不定的异样光茫,不禁整张脸都涨红了。
「没、没什么!」岳麓觉得有股热流在血液耀武扬威,让他瞬间有点口干舌躁,声音都干哑了:「我出去走走,这酒太烈了!」他不再看唐子矜,直将他推得老远想走出帐外。
谁料迎面就挤进四、五个同营小兵,个个捧着一张白纸,恭恭敬敬的又把岳麓推进了帐。
「岳都司……」
四、五个人年纪都不大,一进门就道明来意──大后日要进驻秋叶谷口,而他们都目不识丁,想请岳麓写家书。
这些人跟着自己打过几次游击战,也算情同兄弟,岳麓没有理由拒绝,而这个场面也消退了刚刚突然冲心而起的烦闷,岳麓深吸口气,笑了笑,走向小案几,开始弄起笔墨。
一堆人热热闹闹的聊起想写的内容,突然帐外一阵欢乐,似乎像什么皇亲国戚莅临视察,岳麓手不停,问着:「有听说谁要来吗?」
「还不是那个兔子驸马!」其中一个小兵恶笑着。其它人为免惹祸,忙推了他一把:「小声些,咱们私下说可以,隔帐有耳,小心掉了脑袋!」
岳麓:「什么兔子驸马?」
「都司啊,你不知吗?就这大半年一直来插嘴指挥的靖平将军二公子啊!」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兔子?」岳麓心一跳,实在想不到韩玉轩宠幸男人的事竟是如此公开的秘密。
「还不是他手下传出来的,听说去年底咱们格格在府第竟然亲眼看到他和府上一个小奴才……」小兵做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动作,同时露出一抹反感:「啧啧啧,气得格格冲回皇宫向皇后、太后哭诉,说自己嫁了个兔子,皇上这才气得把他送回咱这危地参战,表面说是与父并肩,私下啊,八成是希望他干脆不要回去了!」
岳麓有些不可置信:「……有这种事?」
「这可是千真万确!我们这个驸马爷啊,这次到营身边带了十个御前侍卫,说是要保护他啦!但那御前侍卫每个人都因为他做这脏事,还要跟他来送死相当不爽,刚都在帐里和咱们抱怨呢!」
「喂,还有人说这趟几乎算被流放回老家,他心里反而高兴极了,当初皇上为收买人心,点他当驸马,他就不是很甘愿,因为听说他西宁府里藏了他老相好呢!」
「老相好?男人?女人?」
「呸!当然是男人了!就不知是谁……」
岳麓一直不动声色的书写着,心头却是越听越惊,因为他认为弟兄们口中那「老相好」根本就是白齐飞。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待在靖平将军营四、五年,一直没有查觉这事,今天却变成如此公开。
小兵们还讲的兴高采烈,岳麓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当下站起身,打断了大伙闲聊:「我、我忘了得去找白参将问件事,这家书待我回来再写……」
「呃……好好好……」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没什么理由反对,便点点头。
岳麓才提步走出帐,马上又回转身,沈声:「各位弟兄……关于驸马爷的丑事……到这帐里为止,别再传了,否则早晚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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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匆匆把自己扔向后山密林,混浊的空气窒闷的在四周流动着,连带也焦躁了情绪,他发狂似的边跑边吼,林中的飞禽无一不惊的四处飞散──大战开即,韩玉轩不可能再和白齐飞纠缠,但一想到他又踏入中军营,心里就烦闷。
「岳麓!」突然,一个轻悄的声音自后远远钻入耳里。
岳麓肩头一僵,缓缓转回身,原来是唐子矜。只他在林里和帐里的神情倒相差了百万里,除了没有那原来含蓄外,双眸还灌满欲望。
「你怎么跟来了?」
唐子矜走到他身前,垂下眼神,抬起手按住他胸膛没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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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靖平将军府稍来急报!」帐外小兵忽然提声。
中军帐内,集合了几位将领正为三天后的运粮路线再次确认,因此突如其来的急报让在场忽地静了下来。
「送进来!」抚远大将军忙应声。怎么料小兵并未进帐只道:「回将军,是送给白参将的紧急家书!」
大伙将眼光齐向白齐飞望去,只见他双眉一皱,似乎难以决定是否要因私犯公去接这家书。
「还是送进来!」抚远将军虽然军令严明,但想到白齐飞三日后就要出兵进驻塔尔寺,便也破了先例。
小兵一进帐并未递上任何书信,只伏身下拜:「启禀大将军,靖平将军只带口信,要通知白参将,白夫人于昨夜失足早产,母子皆危,希望大将军允白参将回府探望!」
这消息当真令全场哗然,白齐飞更是睁大眼,毫毛直竖,一下不知怎么反应。
「齐飞,你就快马兼程回西宁一趟吧!」
「……是!」
韩玉湘时值二八年华,由韩将军二夫人所出,没有夫人的明艳却有其雅秀,白齐飞整整大她十岁,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过去尊她是将军之女都特别客气和善半点不沾意图,可最后为了摆脱韩玉轩越加大胆霸道的索求才特别利用接近。偏偏韩玉湘花样年华情窦初开,对于白齐飞俊暖的翩翩风采根本无法挡,只是白齐飞并非草木,对于自己这卑劣的作为一直耿耿于怀,也就越不敢正视她。
洞房那日,自己拥着她躺了一夜,隔天就匆匆入军营,之后连两个月都不再回来,一来正是见她顶着越加明显的肚腹,心头总是百味杂陈酸涩难辨,二来是深明战后自己若颠覆战局成功,一日夫妻也成仇便刻意不想多放心思,却怎料到会有这突发的状况!
待赶回韩府,整个官邸人来人往笑容满面,半点也没透出什么令人不安的气氛。
白齐飞心里狐疑步伐不止的走向厅堂,迎面见韩谦正和韩二夫人商榷着什么事。
「齐飞!你总算回来了!来来来,湘儿在里头等你一个早上了!」韩谦一见女婿即裂嘴而笑。
「爹……湘儿不是……」
「我不让人这么传,你可会回来!」韩谦皱起粗眉:「我在军里讨一辈子生活,湘儿必定也明白这无奈,可不管如何,再三天就出兵了,你总进去看看她吧,都七个月大肚子了,怎么也是你的骨肉,多看一眼虽然更不舍,还是不要有什么遗憾好……」
这会儿白齐飞才知这母子危急竟是诱骗自己回韩府的口信,当下既松心又无奈,只得整理好心绪,朝韩二夫人执了个礼。才想抬步走入后院,韩谦已站起身,轻拍他肩头,豪气道:「齐飞,你这围省之计是危险,不过我和大将军都相信你……你放心,那秋叶谷口一失,我手下两万兵马必定第一时间支持塔尔寺,再怎么不济也帮你取那罗布藏丹津狗命,教你名垂千史!」此时满脸刀刻痕迹的韩谦不再显出一副粗暴的将军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极深切的护爱之情,尤其轻拍肩头的手更是包含了满满的信任与支持,教白齐飞更难将目光直视。
当初自漠北流离而来,韩谦二话不说就收留了自己,数年来视如己出,最后更不怪罪自己对湘儿的逾越,主婚下嫁女儿,前尘旧事一一赴目,心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有的只是满心对韩谦知遇的谦疚。
或许,对这个计划的坚持真是错过头了。
我本大清子民,父辈的冤屈是残酷的,然而上天待我并不薄啊!让我失去了雄厚的家世,却仍能权掌重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控着一朝生死……身而为人,这真是夫复何求啊!我又何必为了那明知不可得的结果,执意于那飘邈的诺言来叛国误民!
丹津!丹津!你真值得我这么做吗?真的值得那十万兄弟为你血流成河吗?
犹豫,迟疑,混乱,越到战即,这些情绪越是汹涌的奔腾脑海。
「唷!我的好妹夫什么时侯回来了?」厅口传来他最不想听的声音,也让他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一直坚持到底的原因。
白齐飞与韩谦一并朝大步流星进门的韩玉轩望去。
「玉轩,大将军有军令吗?」韩谦并没有查觉儿子和女婿间那几乎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一心想着大将军有什么派令。
「没有,为了三日后的运粮大事,大将军下了解酒令,要那守秋叶谷口的兵丁先好好享受一番,我也顺势让身边那十个京城废物一同作乐去了!」
「玉轩,那十个可是皇上特派的御前侍卫,你可别得罪了!」韩谦眉一皱当下训起这位金身驸马的儿子。
韩玉轩满心牵挂一旁脸色阴沉的白齐飞,漫不经心的应了父亲一声,马上朝白齐飞笑道:「我的好妹夫,妹子一早知道你要来就顶个肚子在花园内盼啊盼的,你快去安抚一下吧!待你们夫妻俩聊尽了,记得到我书房来,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呃……对对对,齐飞快去看看湘儿,她等你一早了!」
白齐飞不和韩家父子对视,当场深深一揖,朝门外走去。
走进西厢,就见韩玉湘正顶着越加明显的肚腹,望着满园花草入神。
「湘儿!」
韩玉湘回身一见白齐飞,雪白的脸旦立时承现一抹红晕,甜甜的笑意比起午后骄阳还热烈。
男人未经怀胎十月与震痛生产总难于一时间将新生命与自己的人生做连结,更遑论白齐飞当初本意就没想要她帮自己留下后代,因此一直以来对于这未知的生命很陌生,现在看她大腹便便,更有些不知所措。
「齐哥哥……你回来啦!」她三步并两步的往白齐飞匆匆走去,吓得白齐飞忙主动赶到她身畔。
「你别跑!小心动了胎气!」
「对不起……」
韩玉湘当下歉然一笑,撒娇般的拉住白齐飞的手直往屋里走:「齐哥哥,爹爹说你大后日就要出兵了……」
白齐飞登时扶住她肩头,温声:「是啊,到时可能……无法亲见孩子出世,妳得好好照顾自己!」
一碰面,这话就让韩玉湘满脸苍白,白齐飞才注意到自己的语病,忙温柔的将她转向自己,轻轻摸了摸她脸道:「我的意思是,无法陪你见孩子出世,你别多心啊!」
韩玉湘初为人妇,许多事也就多拐了心,对于白齐飞毫无忌口的说辞仍是不安,只她本不擅唠叨,便默默跟着白齐飞走进房里,才径自在五斗柜中拿出个掌心大小的香包,走回白齐飞面前。
「齐哥哥,我前些日子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昨儿我赶夜儿将它缝进这香包里了,你……带着它出征好吗?」
「好啊!」白齐飞一手倒着茶水一手接过香包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怀里,这无心的动作看在韩玉湘眼中却显得十分情薄,当下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湘儿……怎、怎么了?」白齐飞再细心也不敌过女儿家那百转千回的意念,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韩玉湘没回答,只是抹抹泪,款款的瞅着白齐飞。
事实上,若不是如今怀着他的骨肉,韩玉湘仍不相信这被父亲视为再世诸葛的青年军门会爱上自己。因为自他踏入韩府,看待自己的眼光从来就只有客套的尊敬,根本没有半点儿女情意可言──所以那日他会突然闯入房门来表心迹或许只是因那天夜色太美、花太香……而他和二哥饮了酒,一时意乱情迷?
「唉哟!」肚腹突来的一震让韩玉湘醒了神,忙轻抚起来。
「怎么啦?肚子痛吗?」
看白齐飞双手在她肚前周转却不敢碰触,韩玉湘总算嫣然一笑,同时抓起他的手抚在肚上,轻声:「不是,是宝宝在叫你哪!」
白齐飞感觉到自掌心传来的轻微震动,不由自主便想象起窝在那肚腹中,流着自己血脉的生命……他是用脚踢还是手击?或许……他是不是正打着大大的哈欠,所以伸张了他的双臂呢?
「这孩子……一直都这么活泼吗?」白齐飞静静感受了好半天,直等它不再有动作,才呆呆的问着。
「以前还没那么凶悍过!刚那一脚踢得可大力了,我想,一定是知道爹爹来看他,所以特别开心!」韩玉湘尽其所能的发挥想象力,勾划着肚腹中的生命动向,白齐飞也就不由自主沉溺在这个想象中。
这是我伊家的骨肉……他在叫我啊!?
如果当初没有那道圣旨,如果当初没有被发配边疆,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丹津,如果……这些都不是如果,那么会是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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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齐飞和韩谦执过礼,才想出厅口就被老家丁韩传在远远喊住:「姑爷!姑爷!留步、请留步!」
「有什么事?」停下脚步,便见韩传在正喘嘘嘘的奔走而来。
「二、二少……嗯,不是,是驸马爷请您到书斋一趟……」
白齐飞心一凉,下意识瞧了韩谦一眼道:「我、我得赶回军营里……」
「可、可……驸马爷特别要我告知姑爷,他是以钦差的身份找您过去,说是有圣谕给您……」
「钦差!?怎么都没听轩儿提起?」韩谦似乎也没料到儿子这次回来还怀有这样的特殊身份,当下怔了怔,忙道:「先不管了,齐飞,你快去吧!」
然而白齐飞却深知这是谎言,可此时也无法证明他假传圣令,只得深吸口气,无奈的点点头,随着韩传在走进后堂。
一切也正如白齐飞所想,韩玉轩根本没领什么皇令,直等他一进门,马上就要求韩传在要所有家丁全彻离书斋后院,谁也不准踏近,包括韩谦。
韩玉轩关上门,一脸得意的走回书案后一坐,完全不理会白齐飞铁青的瞪视。
「我说我的好妹婿,怎么僵着一张脸呢?咱们有好久没有好好聚聚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你假传圣令,不怕犯欺君之罪?」
韩玉轩仰头大笑一声:「是啊,是假传圣令啊!那又如何?你这白参将都来路不明了,难道我会怕吗?」
「既是假传圣令,那就不奉陪了!」白齐飞不和他抬杠,当场转身就要走出去,韩玉轩怎么可能这样放过,马上就冲出案台,一把拽住了白齐飞,粗暴的将他摔向椅子,凶狠道:「日你娘的!就是没圣令你也得这么给我待着!」
韩玉轩似乎很喜欢看他被自己逼入窘境的样子,一见他铁青着脸,才满足的转怒为笑:「齐飞,若我跟你说,我是没有领圣谕给你,不过却真是个皇差……你信吗?」
白齐飞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能不作声的盯着他。
「好,先不问你信不信这事,就问你,你可知道现在整个中军帐里传了许多我的丑事,什么我是兔子,又什么我恋上了我府第里的奴才啦,所以皇上才找个名目将我派回西宁?」
这话是真,而白齐飞亦记得刚听到这传闻时差点没当场昏眩,因为谣言里还涉及到未成为驸马前的韩玉轩在西宁府里有个──「老相好」──而他深知,这是指自己。所以他原想就此事加以追查并想办法扼止,然而待冷静几天,终觉事有蹊跷,因为以自己对韩玉轩的了解,他的性格虽然粗暴自负,却不是个草包,若他的嘴这般不牢靠,自己是罪犯之后的事早传遍天下。因此,会传出这么赤裸裸的丑话,有很大部份应该是陷阱,只是他一直想不透传出这些事对整个时局有什么帮助。
白齐飞见他一副满面春风毫无忧虑之色不禁试探道:「你是想说……这一切传闻是你刻意散布的吗?」
韩玉轩裂嘴一笑,却不回答他的话:「你可知,你们这一仗花了朝廷多少银两?」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白齐飞想透了关键,当场深吸口气:「你的意思是,皇上在怀疑大将军要钱要粮全是自肥所以故意在天下人面前做戏,让人以为皇上是因为这细故而派发你到这儿来送死,然而实际上是要你调查?」
韩玉轩露出一抹欣赏的眼神,做作的耸耸肩:「我可一句没说,不过近年来我们这位大将军在边荒蛮地要的钱粮可是把咱们皇上逼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不是吗?」
白齐飞暗暗吐了口气,心想,难怪堂堂一个驸马爷传出这么难听的事,却不见他面露沮丧惊惧,还敢在军营里颐指气使,四处插嘴意见。
「我这密令钦差身份连那十个御前草包都不知,延路来对我冷嘲热讽,极尽所能的糟踏,日你娘的,想了就一肚子秽气!还是我的好妹夫聪明,一点就透!」他大笑两声,扬扬眉道:「不过……你可知我为啥要和你点破这件事呢?」
这也是白齐飞正疑惑的事。
就见韩玉轩刚硬的五官渐渐变了铁青,眼神更透出一股阴森道:「因为……就我这密令钦差的观察,咱们大将军要钱要粮是奢华了点,却也罪不至要上报朝廷,可是……他这视为左右手的参谋大将却曾在大战在实时,扯了个天大的谎言,离了军营两个月……也就是,我想问你,你那两个月到小秦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他顿了顿,眼一眯又道:「你可别和我说是为了要”祭墓”啊!」
那两个月严格说来就是为了要传递出整个大战策略给和硕丹津知道,至于拉着迷恋自己的岳麓同行,则是要他既无心查觉事实真相,又可避人耳目。白齐飞当然无法直言不讳,却也深知若不讲个令他臣服的理由,以他的心机恐怕迟早被他揭发。
「若我说……」白齐飞故意轻挑一笑:「就为了和那岳麓一起,你信吗?」
「你果然和那小兵……」瞧青筋跃上他额头,白齐飞知道这个理由是找对了,只是他明白接下来的所要面对的妒火狂风却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大战在即,我实在怕终有天会失去他,所以特别取那两个月,教我们能日日缠绵相守,尔后就算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总是了无遗……」
没等白齐飞扯完谎,韩玉轩已完全失去理智,狠狠朝他一扑,直把他压倒在地,这重重一撞让白齐飞煞时有些昏眩,可还没回过神,韩玉轩整个人坐他身上,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就送他一记热辣耳光,咬牙道:「你、你这贱人!之前跟我扮这般清高,动你一下就像要你的命,怎么现在没有男人都不行?」
白齐飞被打的右耳空鸣,头晕目眩可话倒还听的清晰,闭起眼,不以为意道:「说来也要感谢你教我知道这滋味的美好,不是吗?再说,岳麓的家伙可比你行,既合我味又爽快,而你……早令我倒尽味口!」
「你!」韩玉轩不敢相信一向风雅的白齐飞会口吐如此低俗尖刻的话,可惜妒火攻心,尽管下意识里明知白这些话根本存心惹恼自己却也没法冷静分析。
「好、好、好!和我上不爽吗?日你娘的,今天就让你好好改个印象!顺便再告诉你,除非老子人头落地,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再和他玩一次!」话一落,韩玉轩整个脑海就浮出许多残忍的玩弄方式,只还没作戏,门外就传来一阵怯弱的声音。
「姑、姑爷!军、军营来了急报……」原来是老家丁韩传在。
「滚你爷的球!」只见韩玉轩的手停在半空,恶狠狠的朝门外大吼:「你分不清我这钦差还是那年羹尧(抚远大将军)大吗?给我滚一边去,有什么急报通通给我挡在府外!给我滚开!!」
不等韩传在回话,韩玉轩身子一低就朝白齐飞颈项吻去,手则粗暴的拉扯起他腰带,存心这么霸王硬上弓,奇怪的是白齐飞竟动也没动的任他施为,只是这冷淡淡的反应更令韩玉轩莫名其妙怒火攻心,一个冲动就想直接撕裂他的外衣。
「我的驸马爷,你得让我走得出去,不是吗?」白齐飞终于抓住他双腕,冷冷一笑。
韩玉轩一脸阴鸷道:「你还想从我这里走出去?」
「轩儿!」白齐飞还没回话,门外另一个暴雷似的洪量声音突地响起。
「爹……」韩玉轩像被父亲的话喊醒了神似,整个人突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