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杜坤藤才起了个头,就被女儿打断。
「是,我是听清楚了,但我完全不明白,你说我们要离开晋国,而且是马上?」
「对。」
「这……不,不可能,我明日就要--」杜薇转向她的母亲问:「妈,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对不对?」
「乖女,听你爹的,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不然一旦叛军进入,你想我们该如何是好?」
「叛军?君焉难道拿不出一点实力来吗?」杜薇反问她的母亲。
「这种事,我们外人怎么晓得,」看得出来杜氏已经十分烦躁。「反正又无损于我们的利益,娘真不晓得你在这节骨眼闹什么别扭。」
利益无损那句话打动了杜薇,终于让她稍微冷静下来。「真的吗?爹,娘说的全是真的?我还是……」她仍然有些怀疑。
不过杜坤藤立刻安慰她道:「真的,全是真的,君焉在咱们齐国仍有一定的势力,回去之后,齐君必然会封块地给他,你也不必离乡背井,与我们分隔两地,这样不是更好吗?你还有什么好担心不满、好害怕恐惧的?」
杜薇破涕为笑说:「爹真是的,也不开头便说清楚,害人家白操了那么多心,那……我们怎么走?」
「当然是跟着君焉一起走。」
「所有的金银财宝呢?」杜氏相当关心。
「岳父母放心,一定找最妥当的人押送回国。」君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踏进屋内,朗声宣称。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杜氏频频点头。
采萱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只觉得世事多变,果然无常。
来这里半个多月了,天天为杜薇的婚事忙,君焉人长得不算丑陋,只是身材矮胖,和杜薇实在不太相衬,不过他有钱有势,采萱倒也从没听过杜家三口嫌他一句,杜薇甚至还说过,未来的夫婿一表人才,她十分满意。
一表人才?
采萱委实不敢恭维,真要论到「一表人才」四个字,恐怕只有那个--「都怪那魏文龙!」
心里想着的人,突然自君焉嘴巴说出来,采萱不禁吓了跳「啊!」了一声。
「我们正忙着,你怪叫什么?」杜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采萱知错。」
「知道错就好,这会儿我也没空理你。」杜氏转向君焉,堆出了满脸的笑容。「贤婿,你说的是谁?」
「就是这次叛军的首领。」
什么?
采萱闻言大吃一惊,若非及时按捺住,恐怕又会叫出声来,那就不知道杜氏会怎么对付她了。
幸好对他有兴趣的,不止采萱一人,杜坤藤随即问道:「他有什么样的来历?」
「这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他想霸占我君家封地就是。」
「天底下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狂徒!」杜坤藤怒斥。
但采萱知道实情绝非如此,至少绝对不像君焉说的那么单纯,问题是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呀!
「对,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狂徒!他们想要三家分晋。」君焉近乎咬牙切齿。
「哪三家?」杜薇问。
「就是韩、赵、魏三家。」君焉解释道:「魏文龙是目前魏卿的庶弟,觊觎我君家封地已久,这次不知许了韩赵两家什么条件,竟然得到他们两家军队相助,联手攻入我君家内。」
原来如此,采萱果然听出个大概来了。
「贤婿不必太在意,只要安全回抵齐国境内,齐君必会加派大军,追击那个不知死活的狂徒!」
「真是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一切还有劳岳父大人操心。」君焉深深相揖。
「好说,好说。」杜坤藤笑道。
「唉呀!老爷,我看有什么话,还是等安抵咱们国门后再说了吧!现在整装上路要紧。」杜氏在旁边说。
「对,夫人提点的是。」杜坤藤恍如大梦初醒。「贤婿,你说我们应该要如何分派马车?」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四人最好共乘一辆车,以免分散。」
「四人挤一辆车?」杜薇马上提出反对意见。「我不要!那多不舒服?我顶多和娘共乘一辆车。」
杜薇耍着她的小姐脾气,采萱却听出端倪,啊!舅父和君焉互不信任哩!所以才必须共乘一辆车,舅父必须靠君焉带他们平安离开晋国,而君焉到了齐国以后,必须倚赖杜坤藤,各怀鬼胎,却又互相缺不得。
「薇儿,」杜氏显然能够明白丈夫的心思,马上耐着性子劝女儿。「咱们娘儿俩共乘一辆车,万一与你爹他们分散,那狂徒的人追上来,见你如花似玉,后果……」
「啊!」杜薇一听,随即大叫:「我不要!我不要!人家可不是来这里送死的!」
「死」字一出口,连君焉也为之变色。
杜坤藤马上打圆场。「薇儿,再怎么害怕,也不该口无遮拦,你以为君焉会任自己的妻子及岳父母受辱,乃至于受到伤害吗?」
「当然不会,」君焉显然深谙有台阶即下的道理。「小婿自当竭尽全力,保护岳父、岳母及小姐你的安全。」
「薇儿,你看看君焉把你宠的,」杜氏接了丈夫的眼色,帮着大作文章。「还称你为小姐呢!」
「夫妻之间,理应相敬如宾。」杜坤藤再补一句。
「那我们这就走吧!」杜薇自有她的派头。
采萱跟在他们四人后头,原本只想送他们上马车,至于之后要如何?采萱认为和先前的计划应该没什么两样,等他们一行人走后,她自然找得到机会溜走,届时凭着晋国之大,应该不难找到藏身的地方。
想不到杜薇会突然在门口止步,转过来指着她说:「爹,那她呢?」
「她?」杜坤藤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对,她,就是采萱,你不会要她跟着咱们一块儿走吧?我可不想再多跟一个人挤。」
「岳父大人,这马车位置不大,我想……」看得出来君焉也不赞同带采萱走。
采萱正想开口说她可以跟随从仆佣们一起走,杜氏已经抢先做了决定。「她不走。」
「嗄?」杜坤藤不懂,而所有人的眼光已经全部集中在杜氏身上。
「我要她留下来守着薇儿的嫁衣。」
这……采萱瞪大了双眼,完全无法相信舅母会说出这种无异要她留下来送死的话来!
*****
「采萱!」一声呼唤划破夜的寂静。
采萱凝神倾听,深怕听错。
「表小姐。」那个声音再叫。
这回绝错不了,因为在晋国,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彩莲,我在这里!」采萱打开门,大声回应。
看到她,彩莲马上松了口大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让你担心了,」采萱先表示歉意,然后再说:「但我怎么会有事呢?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你是杜家的亲戚,对不对?」
「除了母亲也姓杜之外,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有任何牵连。」
「说的也是。」彩莲想了一下说:「不然也不可能把妳撇下不管了。」
「这样正好。」
「正好?」
事到如今,采萱也不想再继续瞒着她。「正好方便我离开这里。」
「你要离开?」彩莲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对呀!不离开,难道真要留在这里帮杜薇守着嫁衣?」
他们一行人在傍晚匆匆离去,此刻都已经近午夜了,奇怪的是,采萱并没有听见杀伐的声音,不过,那似乎也不关她的事吧!反正她就要离开了。
「守着嫁衣?」彩莲一脸的诧异。「他们把你留下来,就为了做这事?」
「是呀!」
「太过分了!」彩莲忿忿不平。
「这样也好,」采萱却说:「否则我可能还找不到机会离开哩!你说是不是?」
「你不用担心,将军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将军?」采萱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将军?哪位将军?」
「魏将军呀!」
「魏文龙?」她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对,可不正是我吗?」门边突然传来一个朗朗的男声。
「将军。」彩莲马上要行礼。
却被他给拦住。「不必多礼,彩莲姑娘,你和樊勇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都还没谢谢你们,怎么好反受你的大礼。」
「将军,你是我们仰望的王师呀!」
采萱在一旁听得好奇?王师?这头衔也未免太严肃了吧?
「好说,是不是,恐怕还有得考验呢!对了,樊勇在前头等你。」
「樊勇?」彩莲掩不住一脸的娇羞与欣喜。
采萱看在眼里,不禁在心底暗叫一声,原来如此,原来樊勇和彩莲是一对,自己实在是太迟钝了,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对,你还是快去吧!」
「但是……」彩莲看看他,再看看采萱。
「我跟你一起--」采萱原本要说自己跟她一起走。
却被文龙的声音压住。「有我在,妳尽管放心。」
「有你在?」采萱转而问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我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采萱直言。
幸好文龙不以为忤。「那可不一定,有没有,得等谈过了再说;彩莲姑娘,你去吧!我怕樊勇等得心急。」
这招果然有用,彩莲就算有那么一丝不放心,还是飞奔而去。
「说吧!你已经把她支开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文龙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反而换来采萱的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急着要她走?」
「那妳一定也能明白我多么想与你独处了。」
「贫嘴!」她有些愤怒的斥道。
「这样就算贫嘴?」他却弯起嘴角,笑得更加迷人了。「如果我说我想要的还不只于此呢?」
采萱心中升起警戒。「什么意思?」
「先说好我所采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你好。」
一身戎装的他看起来比前两次都俊、都帅、都英挺,令她芳心荡漾。
「……成亲。」
因为分心,所以采萱只捕捉到最后两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请你跟我成亲。」
有那么一下下,采萱根本说不出话来,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你没听清楚吗?还是我讲得不够明白--」
她举起手来,阻止他再讲下去。「我听清楚了,你讲的很明白。」
「那为什么不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跟你一起做傻事?我又不是疯了。」采萱越说越有气。
「嫁给我是傻事?」
「难道不是?」采萱反问他。
文龙马上回答:「当然不是,不但不是,而且还是聪明事。」
她干脆不理会他,回头拎起事先准备好的小包包,直接朝门口走
文龙则不但追上前,还伸手拦住她。
采萱抬头瞪他。「请让路。」
「你还没有回答我。」
「怎么没有?」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有理说不清。「我刚刚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也没疯没傻,而是真心诚意的向你求亲。」
采萱已经懒得再跟他争辩,干脆绕路。
「上官姑娘。」
这一声称呼反而令她转了个身,并站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姓?」
「我当然知道,采萱。」
「采萱」两个字从小到大不晓得被多少人叫过多少回,却都不及他叫得好听,叫得令她心悸。
「不知道的话,如何跟你提亲。」她一个失神,下巴已被他执起。
「放开我。」连采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薄弱。
「你真的希望我放开你?」他的脸向她逼近,再逼近。
「我……」
「怎么啦?采萱,你真的要我放开你吗?」他粗哑的问道。
「我……」老天爷,为什么声音全梗在喉中出不来?为什么双手沉重,就是没有办法举起来往他脸上挥去呢?
「你是愿意的,对不对?」两人的双唇眼看就要碰上了。
「愿意什么?」尽管推不开他,至少她发出了声音。
「愿意让我一亲芳泽。」
「亲--唔」,他的双唇覆盖了下来,再不容许她出声,而令采萱惊悸的是她居然……居然不排斥他的吻!不但不排斥,好像还……还挺乐意接受,怎么会这样?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她都没有空闲去想了,只能依照本能回应,回应他的热吻。
文龙熟练的挑开她的唇瓣,先用舌尖试探她,感受到她的软弱,马上往里头探进。
采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的全面臣服,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的四肢酸软无力,她的身子柔若无骨,全部瘫在他的胸前,任由他摆布。
美丽的女孩谁不爱?文龙自然也不例外,打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个女孩,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那管挺秀的鼻梁,那张红滟的唇,不晓得陪他度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他要她,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立定主意要得到她。
想不到前些日子他们还能在君焉府中巧遇,更想不到的是她还帮他解围,可见她对他也有意,至少,文龙只愿往这个方向想。
她也喜欢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她。
只是,连他自己之前都没有想到他会跟她提亲,原本他只想吻她、亲她、得到她而已--
「不要!」
她的低呼声将他唤回到现实中来,文龙发现自己一只手已经不规矩的探入她的襟内,正隔着薄薄的肚兜爱抚她转为硬挺的乳尖。
「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采萱想要抽开身子,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低头一见自己衣衫不整,再想起刚刚的浑然忘我,眼泪马上夺眶而出。
「你怎么了?」文龙吓了一跳,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放开我。」爹娘在天上会怎么看待她呢?自己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真是太丢脸了!
「不,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采萱猛然抬起头来问他:「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对我,还敢问我为什么?」
「丈夫亲吻妻子,天经地义,我不过把成亲后的事预先拿到之前来做而已,有什么值得落泪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举起手来,便往他的脸上挥去。
「啪!」的一声,震动两人。
这是她第一次打人,打的还是她……偷偷喜爱的人?不!采萱被自己脑中的意念吓呆掉,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动弹不得。
文龙则觉得愤怒。「妳!」马上扭住她的手。「竟然敢打我?」
虽然有点害怕,但采萱并没有退缩。「为什么不敢打?你的行为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你说我是登徒子?」
「对!」自己是怎么搞的?才第三次碰面便任他为所欲为,任他对自己做出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来,在他眼中,她一定是个很不堪的女子吧?
「那你如此喜欢登徒子,又该称为什么呢?浪荡女,你觉得如何?」
「我才不喜欢你!」
「没有人跟你说女人向来口是心非,根本不要相信她们所说的话吗?」
采萱完全控制不住心中迅速泛起的酸意,当然就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你过去那一大堆女人也许是,但我绝对不是。」
文龙捕捉到她的言下之意,脸上的笑意自然而然的加深,眼神也更加的深邃。「妳分明在吃醋。」
「吃--」算了!自己干嘛在这跟他蘑菇,采萱把心思转回到被他扣住的手腕上,用力的扯动,想要扯回来。
「还是不肯承认?」
「没有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认?」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你对我真的一点爱意都没有?」他不但不放手,还把她搂得更紧。
衣服都还无暇整理,采萱觉得此时此刻堪称自己这辈子最狼狈且无功的一刻,如果不是被父母教导成爱护生命的人,她还真想如他所说的咬舌自尽。
「没有。」
「讲这样的违心之论,你不怕后悔莫及?」他突然这样问她。
「什么意思?」她心中一震。
「害怕了?」
采萱觉得他的笑容像极了正在玩弄掌中之鼠的猫,不!就算真的得死,她也绝对不屈服。
「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说出来的话,我绝不后悔。」
「好气魄。」他的眼神更深邃了,有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你想做什么?」再怎么说,她还是会忐忑不安。
「当他们丢下你不管时,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自己可能遭遇的后果?」
「你可以不管我。」采萱提醒他。
「不,我绝对不会不管你。」
「为什么?」采萱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跟你提亲是在找你麻烦?」文龙说:「真不晓得你的脑袋是什么长的,总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明天晚上,一定得与我共度洞房花烛夜。」
「你作梦!」太过分了,采萱觉得他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对,与你同床共枕,确实是我近来最想做的事。」
「如果我说我绝对不会嫁给你,也根本不想嫁给你呢?」
「那么我恐怕就得把你赏给我的手下了。」
「你说什么?」采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你已经听清楚了。」
「你不可能那样做。」她终于拉好衣襟,面色如土的说。
「你要不要试试?别忘了我的身分,」文龙刻意笑得邪门。「我是刺客,也是叛军,愿意提供给你一个保护的身份,已是莫大的恩宠,劝你最好赶快答应,以免自误。」
「我不会嫁给你,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虽然他刚刚提的内容,的确有道理,也的确打动了她的心,但要她在受了那么大的「屈辱」之后,乖乖点头,采萱实在是做不到。
「是吗?我们不妨走着瞧,看明日你会不会在我怀中求饶。」
在他怀中求饶?为什么要在他怀中求--采萱明白了,一张粉脸霎时转为通红。
而对于她这样「敏锐」的反应,文龙显然满意至极,哈哈大笑的离去。
等采萱回过神来,想拿样东西砸他时,他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独留下她一人气呼呼的想:老天爷,您开的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