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什么,安倍泰亲即使只是自言自语,也仍然是犹豫了再三般的口气,仿佛一说出来,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可怜的孩子,安倍泰亲终于还是低声的说了出来。
“……明明是……鬼啊……为什么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忘记了这个事实而把你当成人子来看待呢?”
“二十年并不算太久啊……我却几乎已经忘却了当年的事……”
“如果当时再狠心一点就好了……”
“你这个孩子在人世间……根本……”
“根本就……”
“……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安倍泰亲的眼中隐隐闪动着水光,他充满了悲悯的看着御苑光晓,伸出了双手慢慢的摸上了他的喉咙。
几乎感觉不到那里的什么起伏……仿佛还没有用力就已经没有了呼吸似的……然而他的确还“活”着……可是为何却是自己又要……
御苑光晓的呼吸异常的微弱……而那慢慢收紧了力量的手掌却又是那么的冰冷无情。
窒息感让御苑光晓开始用力的喘息起来,只是胀红了一张脸却仍然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出于本能的轻微挣扎着。
只是与安倍泰亲那决意的力量比较起来,根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对不起……原谅我吧……如果不在封印破裂前将事情结束掉的话……那是无法挽回的后果……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让你来找我……纵然是怨恨着我……也让你回来找我这就是她的心意。她已经替你选择了你的死亡你明白吗?”
一面痛苦的诉说着一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看不再有力气挣扎的御苑光晓就要死在他的手中之时——
“你在做什么!”
突然间出现的人影猛的推开了安倍泰亲,将御苑光晓的身体抢了过来。
“……”跌倒在一边的安倍泰亲怔怔的看着一脸勃然大怒的神宫砚道。
“怎么回事!安倍大人你疯了吗?还是你被鬼附身了?你怎么会对他做这种事!你竟然要杀了他吗?”
“……不,是鬼的人不是我……”安倍泰亲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神宫大人最好不要管这件事。”
“你是真心的要杀了他吗?我怎么可能不管!这个家伙,虽然又无能又懦弱,但是他可是被别人拜托给我的麻烦咧!我哪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安倍泰亲道:“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事情……事情的严重性你不会了解。”
“那种事我没兴趣知道!什么事情严重不严重的……就严重到非得在他病成这样的时候杀了他吗?”
“二十年前,在京城失踪了五位举世闻名的阴阳师……神宫大人不会没有所闻吧……”
神宫砚道突然之间脸色发白。是,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父亲神宫刚志,正是刚刚安倍泰亲所提到的失踪的那五位阴阳师之一。
“二十年前……我可是亲眼看到这孩子……不,在那个东西变成这孩子之前……活生生的杀死他们的哪!”
“……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父亲……正是被这个鬼所杀的呢!”
“骗人!”神宫砚道脸上血色尽失,失声大叫了起来。
“我怎么会骗你呢?”安倍泰亲摇了摇头,道:“就连我,也险些被他杀掉。要不是……要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将他的魔力全部封印进这个孩子的身体里……当时的平安京……只怕现在已经并不存在了。”
“……骗人的吧!我怎么可能相信呢?你是说御苑他是鬼吗?可是他明明是人哪!而且还是个阴阳师不是吗?别说他的阴阳术是自己学会的,你不也教授过他阴阳术吗?”
“……那只是在这孩子是人类的情况下。”
“他现在不也是人类吗?”
“你好象并不介意他杀了你父亲呢……”安倍泰亲叹道:“……这个孩子马上就不是人类了。”
“我有说我相信是他杀了我父亲吗?那种事没有经过求证我怎么可能随便相信?还有……你怎么知道他马上不会是人类?啊!没错,你要是杀了他,他就真的会变了鬼了呢!”
“呵……求证真是个好习惯。那么,想知道的更清楚吗?不过,那得等我杀了他以后。”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神宫砚道听得毛骨悚然,然而当他正要召唤法术离开此处的时候,安倍泰亲更快一步的截住了他们。
“在阴阳寮中是无法使用法术的。”安倍泰亲轻易的召唤来宫中值守的武士,将神宫砚道制住。不能使用阴阳术的阴阳师就如同取去了牙齿和利爪的狮子,根本连普通的武士都不如。
而经过这样一场骚动,原本昏迷不醒的御苑光晓竟然在这时悠悠的醒来,这不知算不算一个意外的结果。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正激烈的反抗着的神宫砚道及命令武士做着这一切的安倍泰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叫唤出来的时候却听到神宫砚道大声的嘶吼起来:“御苑!快跑!快跑!”
——跑?为什么跑?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抓起来!”神宫砚道被打晕及安倍泰亲那突如其来的叱喝让御苑光晓不由得愣住了,在左右都奔跑上武士对之加以捆绑的时候,御苑光晓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这……这是干什么?”
“动手!”
几名武士长刀挥下,御苑光晓惊望着刀光闪落——“啊——!”手脚都感到如火烧般的剧痛,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惨叫着向旁边倒下,不可置信的望向安倍泰亲——
“为……为什么……泰亲大人!为什么!”御苑光晓愕然的大叫起来,手足的疼痛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跟此刻的异变比起来……
“没有为什么,只是你必须得死……”安倍泰亲的脸上全是冷酷强硬的表情,冷冷的看着被武士们用长刀压制在地一动也不能动弹的御苑光晓:“你……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泰亲大人……您……您在说什么……”一听到他的这种说法,御苑光晓就立刻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向前挪动着,即使被压制他的刀刃在身体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也不在乎……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是说,你根本就不具备为人的资格,根本就不配作一名阴阳师,像你这种人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只是送你回到你最应该回去的世界!”
“呜啊啊啊啊……泰亲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呢……您以前,不是还鼓励我……要我努力的吗?为什么现在要这么说……你还在责怪我、怨恨我吗?”御苑光晓泪流满面,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安倍泰亲大人会这样说:“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吗?老师的事……我害老师死去的事……您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数年之前,因替宫中驱邪有功的御用阴阳师安倍秀坊得到了赏赐,那就是年纪还小的御苑光晓,然而之后安倍秀坊却并不眷恋宫中的奢华生活,带着年幼的御苑光晓离开了平安京,游历天下,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自己,刻苦修行。
并未将御苑光晓当成侍童下人来使唤,在发现了他的天份之后,将他做为自己的继承人而加以培养,令御苑光晓成为了现今名闻天下的阴阳师。
然而,他却并没有机会对这一切感到欣喜,因为在那时候,他就因为居住的小村子受到了来自于可怕的魔兽山邪鬼的攻击而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抵抗。
而一直认为是自己拖累了老师、老师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去而一直自责不已的御苑光晓一直守在老师的身边,渡过了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
直到身体坚持不住而昏过去,再度醒来之后,善良的村民们已经将安倍秀坊的遗体埋葬,并且对他照顾有加。
在那之后,好不容易才从失去了老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在整理老师的遗物的时候却发现了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一封神秘的信函……
虽然曾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那埋葬了老师的小村庄里好好的继续阴阳术的修行……可是……可是摆在他面前的那封发黄的信函却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只是一个在皇宫的庭院里被拣到的弃婴,由年老的侍女抚养长大,之后做为侍童被赏赐给为皇子妃驱邪有功的老师……
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无父无母,没有来历的小孩……突然之间发现到自己自己原来还有身世——即使只是少到可怜的一点点线索,御苑光晓还是想尝试看看。
在来这里之前不久,突然收到了来自于平安京里的一封信。那是阴阳寮的总头安倍泰亲大人的一封信。
不知道老师以前是否收到过同样的信件,信里流露出想让老师回去阴阳寮的意愿。
强忍着心酸和痛苦,匆匆的回了信去:
老师……已经不在了。
现在,只剩下一直陪在老师身边的自己而已。
老师……已经不可能回去那里了。
紧接着一段时间后就收到了回信。
除了对老师的去世表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之外,还强烈的表达了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意愿。
要不要去呢……
御苑光晓其实一直在犹豫。
自己的身份……在继承了老师的“昆仑之玉”之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吧,自己仍然只是安倍秀坊大人的侍童……自己身为仆役的身份不会有所改变。这样的自己可以去见老师的父亲没有关系吗?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牺牲了老师的生命而保留下来的自己……有什么脸去见安倍泰亲大人?
抱着这样的犹豫,而在路上一直徘徊不前。
使他下定了入京的决心的,是安倍大人紧接着第一封信而来的第二封回信。
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犹豫似的,而写了一些励志的话。同时再一次的要求要他到京城来。
安倍泰亲大人……是阴阳寮的总长,这么关心自己,大概是因为他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安倍秀坊的父亲吗?
那他一定是想知道老师离开他之后的事吧……一定很想知道吧,亲人在离开自己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做过些什么……这一切都已经不能从老师那里知道了……能告诉他这一切的,只有在最后还陪在老师身边的自己了。
面对他辞意亲切诚恳的邀请,加上对身世的强烈探索心理,御苑光晓不由得心动。
去吧……嗯,去看看吧。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没用,自己是多么的愧疚……
这样子对自己说着,加强着没有的信心。终于踏上了前往平安京的旅途。
一直以来,虽然对身世的所知仍然毫无进展,可是从安倍泰亲大人那里感受到的……绝对不是怨恨啊!那么疼爱自己,仿佛将自己当成了亲人一样看待的种种往事……难道、难道都是假的吗?
“与那个孩子无关。那个孩子虽然死去了,可是那也只是让我更清楚的看到了你的存在正是所有不幸的根源。他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才死去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硬要扯上关系,那也只是他竟然愚蠢的去保护根本就不值得保护的你……没有看穿你的本质那是那孩子的不幸。所以,虽然对那孩子的死感到悲伤,却不会怨恨你。”
“什么……什么啊……泰亲大人……您到底要说什么——您是说……是我的存在才导致不幸吗?啊啊……为什么这么说……我、我不明白……”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啊……我忘记你那个时候还这么小,”安倍泰亲伸手比了一下,犹如木枕般的大小,那是婴儿的形状,然后继续说:“不记得也没关系,让我再说一遍好了,‘存在即是恶,你的本性就是如此的邪恶,然而你毕竟只是个婴儿,所以还是让你苟活一段时间’……”
“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平安京外吗?”果然对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并不存在一丝印象,不,应当说他根本不可能记得还是婴儿时发生的事。
“正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恶的根源,然而善良的我却怎么也无法对看起来那么小的你做出应该做的事……可是,现在不同,你已经成长到极恶的边缘,如果不加以扼止,终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为什么说我的存在即是恶?我……我……我怎么会是那种存在!”御苑难过的痛哭起来,身体上的伤痛算不得什么,而安倍泰亲此刻的言语比刀剑加身还要令他疼痛千倍万倍!
“这种事没有必要向你说明,总之,在二十年前杀死你母亲,然后将她的魂魄封印的这里,也结束掉你的生命好了……如此一来,无论多么偏离方向的轨道,也会慢慢的回到正确的方向。”
“母……亲……我的母亲吗?……您是说……我的母亲吗?你杀死了我的母亲吗?”紧接着一个打击而来的是另一个打击……虽然在那个奇妙的空间中已经有了似有若无的预感,但是在亲耳听到了母亲是由安倍大人所“杀死”的这个事实之时,御苑光晓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对。你的母亲正是由我亲手在此处制裁的。御苑光晓,你应该庆幸能死在这里,至少我会保证尽力让你的灵魂升天,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说这番话的时候,安倍泰亲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痛惜慈爱的神情,但是终于隐没了,只是无言的挥手,发出了早已吩咐执行的命令……
“泰亲大人……您……”无声的悲鸣曳然而止,数柄无情斩下的长刀恨恨的劈入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早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
“老师……”在黑暗扩散的时刻,发出了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呢喃……御苑光晓不甘心的合起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吗?
当看到御苑光晓流着眼泪合上了眼睛的那一刹那,安倍泰亲突然觉得心里无法竭止的剧痛……就像他得知儿子安倍秀坊去世的那一瞬间一样,失去骨肉的剧痛让他浑身都失去力气的跌坐在地。
侍从们耽心的围拢来,安倍泰亲疲累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开,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来到了倒伏于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御苑光晓旁边……
身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剌入身体的长刀,手和脚因被斩断而呈现出扭曲的姿态,鲜血洒满了地面,这幅凄厉的景象,对一个再度失去了亲人的老人来说……是多么的令人悲痛啊……
将御苑光晓的头抱入了怀中,充满慈父对待孩子般的爱怜,轻轻地将他脸上散乱的头发向一边拔开……那满是泪痕血迹的脸如此今已经变的冰凉,无论被认为他是多么的“存在即是恶”,如此的他根本谈不上恶,那姣如朗月的美丽面庞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表情,那灿如明星的眼眸也永远不会再睁开,那艳如蔷薇的唇畔也再不会勾起或得意或轻蔑的笑意了……
而亲手结束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生命的自己……是不是也该到了生命的尽头呢……
心中只剩无尽的悲伤,安倍泰亲知道自己还有一件应该做的事……那就是,要将这个孩子的灵魂,如同答应他的那样,好好的送入天国吧……至少,在他的灵魂还没有从自己和秀坊的言灵中逃离出来,在他的灵魂没有变成恶鬼之前……应当可以得到神佛的宽恕,好好的升入天国吧……
——好痛!为什么脖子会这么痛的?
神宫砚道呻吟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与眼前那剌目的红同时的,是扑入鼻端的浓厚的血腥味儿。
——啊啊……那是什么?
那张如此苍白的脸颊,那没有丝毫的生气微闭的眼睑,没有了血色的嘴唇……
身上那件白色的礼服被血染得鲜红,红的剌目……
那是……那是御苑光晓吗?真的是他吗?
事情已经变成了如此……不可挽回了吗?
而那个杀死他的男人却一脸悲伤的怀抱着那已经变的冰冷的尸体,正慢慢的将尸体上插着的刀一把一把的拔下来……
“啊啊……你也杀了我吧!!”神宫砚道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安倍泰亲的面前,正用力的挥动着拳头……
但是他还没有碰到安倍泰亲的时候,就被群拥而上的侍从守卫们牢牢的抓住了。他疯狂的大叫着,挣扎着,怒吼着,终于让一心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安倍泰亲缓缓的抬起眼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不……我怎么会杀你呢?如果说连无辜的你也杀掉,我才真的会变成连鬼都不如的家伙啊……”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掉御苑呢?为什么啊!”
下令武士们解开了对他的束缚,神宫砚道立刻扑了过去抱住御苑光晓,呻吟着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对不起!怎么会变成……这样!”
尽管手上已经沾满了他的鲜血,但是心里仍然不愿意相信他竟然真的已经死了……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转身死死的掐住了安倍泰亲的脖子。
“我不原谅你!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如果要杀掉我的话,我不会拒绝……不过,至少要让光晓的灵魂好好的升入天国之后,在那以前,我不能死。”直视着被武士强行拖开的神宫砚道,安倍泰亲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这么说着。“你也一起来吧,你的父亲当年是为了什么而牺牲的,今天的我又牺牲了些什么……你有知情的权利。一切的秘密,我都会说出来。”
“秘密?跟御苑……有什么关系吗?”
“嗯,秘密。御苑光晓出生的秘密。”安倍泰亲再度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御苑光晓:“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隐藏下去了……杀死……杀死这个孩子的我,到底有多么内疚多么痛苦……希望这个孩子在黄泉之国也好好的听着吧,我的心情到底有多么悲痛……”
神宫砚道气得流下了眼泪:“说什么内疚……说什么痛苦!既然有那么悲痛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有什么样的秘密,需要用杀了他来解决的!死了的话,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无论……无论你再说什么,他也没有办法听见了!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他呢?为何一定要他怀着怨念死去呢!光晓太可怜了!”
“是……光晓太可怜了……但是,知道这个秘密……一直努力隐藏这个秘密的我……难道就不可怜吗?我……我不但失去了所爱的人,就连儿子都失去,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有怨恨这个孩子呀!只是……我杀了他……全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好!如果我不杀了他,他一定会更怨恨我的!”
“这不是理由!难道说他现在就不怨恨吗?”
安倍泰亲仰起了头,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也没有办法。”
“你这个……你这个家伙!!”咬牙切齿的大声嘶吼着,神宫砚道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武士们的拉扯,冲了上去给了他重重的一拳,然后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怒吼:“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被这一拳重击的头晕目眩,安倍泰亲眼前一阵发黑。他努力的睁大眼睛保持清醒——现在可不是晕倒的时候哪……苦笑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御苑光晓的身体抱在怀中,向着阴阳寮的内厅走去。
“你要带他去哪里!”神宫砚道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安倍泰亲头也不回的道:“想知道就跟过来看看吧。放心吧,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了……”
“……”神宫砚道走快了两步,将御苑光晓的身体从安倍泰亲的手中抢了过来:“走开!我来就好!”
好轻……
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了,但是流出来的血尚未干涸,触手冰湿冷腻。神宫砚道的心里又是一酸。好轻啊……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轻呢?
安倍泰亲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一个房间前面停了下来,拉开了关闭着的格子门。门中有隐隐的白光涌动。
“里面是个祭坛……我想,我们就在那里为光晓祈求冥福吧……”
“被你这个家伙……被你这个杀人者祈祷……他高兴的起来吗?”
“说的也是……”
神宫砚道狠狠的瞪了安倍泰亲一眼,准备越过他而进入室中。刚刚走到门口,突然间觉得一股无法抵御的大力涌来,手中的御苑光晓的身体顿时飘了起来,脱手而出。
“怎么回事!”一瞬间的冲击让神宫砚道吃了一惊。一开始以为有什么异变,可是御苑光晓的身体只是远远的落在地上,然后那力量就渐渐防隐没了,仿佛退潮一样的从他身边退回了房间中去。
“这个房间是支撑着整个平安京结界的中心支柱,这个孩子现在身上有着鬼气缠绕,所以是无法进入完全洁净的祭场中的。看来我……我下手的也不算太早。”
“我才不管他是会变成鬼还是怎样!”神宫砚道怒火上涌。为什么他就连死了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不管之前会变成怎样,现在的他已经死了!已经什么都没有办法做了!
怎能允许再有人对他的身体不敬?
走过去将御苑光晓的身体再度抱起,神宫砚道冷冷的看了一眼安倍泰亲,道:“不在这里祈祷也一样,对你所说的秘密,有一天我会来听的,在那之前,我会将他好好的安葬。”
“不,最好还是在这里。我得确定他即使在死后也不会变成鬼才行,不然我做的一切岂不是没有意义……”
“你还想对他怎么样?”怒火更炽,神宫砚道若是此刻手中有任何武器,只怕早就狠狠的砍杀上去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将他的灵魂送入天国啊……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为这孩子做的事情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呢?他进不去啊!”
“如果我解开这个结界,他就能进去了。”
“这样不就是拿整个平安京来冒险吗?你害怕他变成鬼而杀了他,不正是为了保护这不知所谓的京城吗?而你现在又要解开结界……你所做的一切,真是可笑的自相矛盾!”
“如果只是立刻的话,就不要紧。我解开结界的同时,你带着他进去,然后我再重新张开结界,这样做就没有问题。如果结界那么轻易就被撼动的话,早在二十年前,一度被这孩子破坏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办法重建的。”
“……是吗?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好了。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御苑,你不要以为我会原谅你。”
“即使再背负更多人的怨恨也没有办法……”用神宫砚道听不见的声音苦涩的喃喃自语,安倍泰亲捏起了手印,在面前立起了手指念着咒语。
***
“可恶啊……”正在跟源赖朝讨论着下一步的前进方向的源义仲,为心口那莫名的剌痛紧皱起眉头。
——怎么会这么痛?仿佛……仿佛被谁硬生生的砍了一刀一样的……好痛啊……
本来就心情阴郁的他,在得知自己预想中两三年的战役大概会持续延长到未知时限后,就一直陷于阴霾。而这突如其来的心痛感觉,更让他的心情完全的沉到了谷底。
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不是还有神宫砚道在吗?他不会有事的!
几乎在同时就否定了那不好的想法,但一瞬间划过心头的不好预感让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绳索。看到他的脸色不好,源赖朝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
“嗯?”
“好象……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唉?”
“不……没什么。”结束了喃喃的自语,源义仲不安的向遥远的彼方看去。
不知道要过几年才可以……但在那之前,请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啊!光晓!
并不知道这句重要的话已无法传达到想让他知道的人的耳朵里,源义仲只能默默的在内心祈祷着,祈祷着再见面的那一天。
黑暗的天空中,划过了一颗流星。
在不经意间看到的这颗流星,和神宫砚道透过泪水所看到那一颗……
似乎是同一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