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给我小心点!」猪头一边烙下狠话,一边让女朋友扶走。
「不甘心再来啊!想进医院我可以帮你!」尹青彦要不是让蓝安信及其它服务生架住,真的会上前去打到他牙齿全没,让他一阵子没办法说人话。
经理对见血的场面感到害怕,但她还是努力平复自己,一个个地跟客人道歉,并以不收费为补偿。
「你就做到今天吧。」
尹青彦在休息室冷静点后,被叫到经理室告知。
上个月尹青彦的确替这家店缔造了从未有过的高营业额,但今天对方都动刀,他还能上前去痛殴对方这点,让在场的人都吓到了。服务业本就是和气生财,就算错不在他也一样。
经理递出结算的薪水给他,心中感到惋惜,基于她还满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而且惹事的对方已经离开,也就没报警。但为了怕对方带人回来报复,请他走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尹青彦手上有条长长的血痕,那是他不顾一切夺刀的后果,简单包扎后纱布还是红了一大片。他点点头没做辩解,转身要离去时,经理在后面结巴地说:「记、记得去看医生。」
蓝安信在外头等,也知道走人是必然的结果,他追上不发一语的尹青彦,问:「我来开车吧?」
尹青彦上车后,说:「先载我去医院。」
「怎么,会痛了?刚刚抢刀的时候,不是跟起乩一样刀枪不入吗?」蓝安信忍不住挖苦。
「经理叫我去医院。」
「还真乖咧。」蓝安信当尹青彦是开玩笑,但他还是开车到医院去。
没想到根本不喊痛的尹青彦,事实上伤口必须缝个几针。
「怎么受伤的?」医生边缝边问。
「我切菜不小心划到他的。」蓝安信忙抢着回答。要让医院通报打架事件就不好了。
尹青彦被划伤时倒没吭声,没想到缝个几针居然唉唉叫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他苦着脸到柜台付钱,一方面是痛,一方面是他竟然要为那狗杂种划伤自己,而用打工的钱付医药费。
「刚刚发生什么事,怎么我一从厨房出来就热闹开打了?」上车后,蓝安信忍不住问。
尹青彦没回答,想到就觉得心情又开始糟起来。「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被炒鱿鱼了耶,手又变这样,要找工作也要几天后吧?总要理解一下原因,看是你的错还是对方的错。」
蓝安信也跟尹青彦打过,知道尹青彦的脾气的确很讨打。
「那个人莫名其妙K我的头,还说要挖我眼睛。你说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
「那他干嘛想挖你眼睛?」
「我哪知道,我只是在瞪他旁边那个丑女,一直叫我过去弄东弄西,还乱摸!」
蓝安信「噗嗤」地笑出声,虽然尹青彦讲得不清不楚,但他大概知道事情缘由了。他一边可怜尹青彦,一边平复了点,看来帅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好吧,反正你几天内都不能打工了,要不要考虑当我的模特儿?」
「不……一个小时二百?」尹青彦终于不再坚持。
「你这个瑕疵品还敢讨价还价啊?」刚好开到尹青彦家门口,蓝安信鬼叫地煞车,「一百六!」
「好吧。」尹青彦叹口气,「什么时候?」
「后天星期日来我家吧,我是穷鬼,画一个早上就够了。那我坐公交车回去啰,明天你会去上课吗?」
「不知道,看心情。」
「真是大少爷。」
蓝安信离开后,尹青彦还坐在车椅上发呆。虽然家里有酒,不过他想到酒吧喝酒。但是喝酒要钱。
真烦,干脆房子卖掉算了。
不行,已经装潢了,他就是要这个家跟汪彦君同时在他身边。
他勉强用单手将车开到车行,在问到第三家时,终于用低廉的价格将车违法卖出去了。
「偷的?」
「我妈的。」
「十五万。」
「这辆车市价至少也要近百万吧,而且还是新车。」
「没办法,黑市卖车至少要半年后才能收款,好吧,二十万。」
尹青彦不情不愿地将车钥匙递出去。反正加油也是要花钱,他跟自己说。
「记得叫你妈去挂遗失啊,小子。」车商将车开进去并付了现金后,笑着说。
尹青彦拿了钱,随便找家最近的银行存后,在公车站牌下东张西望,等了快半个钟头,他渐渐感到不耐烦。
「妈的!这个站牌是立好看的吗!」长长的腿用力踢了一下,站牌纹风不动。
他慢慢地循着开车过来的记忆走,一边回头看有没有出租车,突然对向有辆车回转过来。
刚打完架的尹青彦防备地看着车窗摇下,但出现的是一张和善的脸,「哈啰,怎么用走的?到哪去?」
「喝酒。顺路就载我到你酒吧去。」心情极度不佳的尹青彦放弃今天的省钱计划,他想尽情喝酒。
「我今天放假,不过也刚好要去喝酒,帮朋友新开的店捧场一下,要跟吗?」蓝安维笑着问。「对了,要不要带你情人去?那家店如果没情人,可是会被死缠烂打的。」
「不用,我想一个人喝酒。」
「可能有点难。」蓝安维笑着说,但尹青彦根本没注意听。
车子开进一条霓虹灯闪亮的街道,将车停在路边,两人步行到一家巷内的「蓝调」酒吧,尹青彦刚进入,便发现里头清一色都是男人。
他奇怪地看向蓝安维时,后者已经跟一个应该是老板的人交谈起来;反正只是想喝酒,没有女人反而安静,于是他便自顾自坐到吧台前点酒。
但他马上察觉这是同志的聚会地点。从他坐下来后,便一直有人跟他搭讪。虽然觉得不耐烦,但基于有人请喝酒的分上,他跟一个感觉有点像汪彦君的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
林亚度是调到高雄的助理研究员,他一边数落高雄的天气,一边跟吧台点酒给无节制的尹青彦。
看到尹青彦喝得迷蒙了,蓝安维忍不住过来问:「还好吗?要不要先送你回去?」他观察了一下,怎么觉得尹青彦有点不像这圈子里的人。
「……我还要喝!」
「我先送去你回去吧?」
「先生,」林亚度开口,「你应该知道规矩吧?他没拒绝我的请酒。」
蓝安维有点后悔带尹青彦过来了,他原本只是想介绍朋友生意给圈内人,而且既然他有情人,应该只是喝酒透气罢了,怎么喝得这么凶?不过这个圈子本来就是很混乱的,有情人又如何?
他低下头在尹青彦耳旁小声问:「你喝够了我就载你回去,汪彦君还在等你呢。」
「汪彦君……」尹青彦咯咯地笑着,他看着林亚度,突然捧住他的脸亲吻。
蓝安维轻轻叹口气,他转身回到朋友身边,再回头时,尹青彦跟另一个人已经不在座位上。
「你是一还是零?」林亚度撑着尹青彦走到床边,一边解开扣子一边问。
「嗯?」尹青彦昏沉地哼了声。
「快说,不要到明天才来抱怨!」林亚度很怀疑看起来醉得很的尹青彦还有没有办法,两边都可以的他本来想直接上的,但看到他手臂可怖的伤后,决定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算了,我吃亏点……反正我跟你也不会只有今晚。」林亚度从尹青彦走进酒吧时,就知道自己非要他不可。
脱掉两人的衣服后,他技巧地煽动尹青彦,等到尹青彦难耐的呻吟,他才坐了上去。
「啊……」慢慢摆动腰,感觉到下方的反应后,林亚度的动作越来越快。
尹青彦睁开眼睛,他看见汪彦君坐在身上,身体的中心点则是灼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似的。只有过一、两次性经验的他,跟同性做爱这种太过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跟早上发狂打人时一样,猛地起身粗鲁的将身上人压下去。
在快感中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林亚度,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瞬间变成了他最不喜欢的正体位。「喂!啊……」
尹青彦用力地摆动腰,高大的身躯让林亚度一时忘记抱怨,只能喘气地想要爬离开,或者至少翻个身。但无法如愿的他只能被迫接受痛与快感同时而来。
「彦君……彦君……」尹青彦胡乱叫着。连身下的人都高潮后,他还丝毫没结束的样子。
高潮时也就算了,冷静时听到那不间断的人名,林亚度终于忍不住跟着大叫:「亚度!亚度!妈的你Fuck的是林亚度!」
身上的人泄了后,没离开的状态下捧起林亚度的头,深深地缠吻后,又纠缠了他两次。在这过程中,林亚度本来捂住耳朵,但他开始迷恋那个深吻后,不时伸手捧着尹青彦的脸亲吻。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带着这么激烈的感情吻他了。好像讨厌的正体位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汪彦君三个字也像冷气的声音一样无所谓。
虽然明天还要上班,但反正身后已经麻痹了,他让尹青彦的年轻身体没节制地再度进去,为了那个像带有麻药似的吻。
「彦君……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让林亚度清醒,他努力挣扎很久终于脱身后,软着腰、手脚并用的逃到隔壁房间去,残忍地留下尚在勃起状态的尹青彦。
那三个字,不是对他说的,他无法忍受。
***
夜晚离去,阳光不止被窗帘遮挡,也遮挡住时间。
尹青彦头痛欲裂地醒来,好一会破碎的记忆才慢慢拼凑,他急忙看着四周沙哑的喊着:「彦君……」
空荡的房间没有人响应,尹青彦这时才看清这不是他家。
「喂,我说你昨晚那么激烈,应该很饿吧?」门打开,林亚度缓慢地一手撑腰,一手拿着披萨走进来。
「你是谁?这里是哪?」尹青彦皱眉问。他记得昨晚是……林亚度的脸重迭上汪彦君的,只是这样,他竟然感到下腹再度胀热了。
「这里是我家,至于我嘛,是昨天请你喝酒,还被你搞到今天没办法上班的林亚度,二十七岁,单身。」他将披萨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良心有没有让你记起来了?」
「几点了!?」
「下午三点。」看到他着急的样子,林亚度反射动作地赶紧回答。
他竟然一晚没回去。尹青彦不吭声的急忙穿衣服,知道他要离开的林亚度开口阻止他,「我已经订了东西,吃完再走嘛。」
身旁的人昨天确实跟自己发生关系,想到这点,尹青彦口气不善地说:「我有准许你碰我嘛!?」
「你这人,便宜占光了还这么凶啊!?」没想到会被指摘的林亚度不服气地反驳,但心里不禁想着幸好昨天没真的上他。
尹青彦突然伸手扯住林亚度的领口,冷冷说:「要不是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人,我现在绝对会把你揍到说不出话!」
「汪彦君吗?你会不会太可怜了,只能抱着别人喊他?」林亚度不甘心的回嘴,虽然他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让尹青彦喝太多而没办法征求他的答应,但人都带回来了,有不吃的道理?
何况便宜也不是都是他占的,难道尹青彦没享受到?
尹青彦脸色阴沉的松手,瞪了林亚度一会后才用力地甩门离去。
不可置信的看着早已没人的门口,空荡的房间内,林亚度寂寞的吃那个微波过,但又已经变温的披萨。第二片还吃到最讨厌的青椒,明明他都已经挑起来了……藏在面皮里,这片青椒真奸诈。
他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哽咽地吞下口中的食物。
***
「喀!」开门声音在安静屋里显得异常安静。
尹青彦急急忙忙地想跑到房里,突然注意到沙发旁缩成一团的物体。四周乱堆了两、三个空的玻璃酒瓶,汪彦君抱着枕头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彦君?彦君?」尹青彦摇摇他的肩膀,拿起枕头才看到有个断成两截的玻璃瓶,沾了暗红色液体压在枕头下,汪彦君的手有数条血痕,但并不深,仔细一看像是写……「正」……
愤怒就像火般一瞬间被点燃,他用力摇晃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起来!你起来!」
被粗暴地又摇又推,汪彦君终于眨眨迷蒙的琥珀色眼睛,而泛红的眼眶跟血丝,跟酒气一样的明显。
他「咦」了一声,突然往前爬,用力打了尹青彦一巴掌。
没想到会被打。尹青彦怎么样都没想到会被打,紧握拳头正要发作的时候,看到琥珀色的眼珠流下眼泪。
「你去哪了!去哪了!」汪彦君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抓紧枕头不断没头没脑的打,口齿不清晰地叫着:「你……你怎么可以留下……我一个人!」
尹青彦用手臂挡住枕头,不懂汪彦君为什么哭,但看到抓枕头的手又开始流血,他放弃生气与思考,转身想去拿医药箱。
「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汪彦君急着想抓住他的衣角,但构不着,「这次我一定不会等你!」
尹青彦才回过头看一眼,便见到汪彦君捡起酒瓶要划自己的手,他转身拍掉酒瓶大吼:「疯了吗你!」
「我不要……我……我不要……不要再等……你了……」汪彦君哭到打嗝,他趴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不要……」
尹青彦终于知道他说的一切酒话都是对尹正讲的,但是汪彦君是因为「自己」没回家而失常的这点,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高兴?
没计较敢动手打他的事,他回房间拿出浴巾跟药,将汪彦君抱到浴室,因为酒鬼全身软趴趴的,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路。
才放下人想将毛巾沾湿,汪彦君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发酒疯猛打。
「你……」为了制止汪彦君,尹青彦只好整个人跨进浴缸用体重压,整个人被弄得很火的他,拿着莲蓬头便往汪彦君的头淋去。
醉醺醺还被压制住的汪彦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挥舞双手,想挡住让他睁不开眼睛的水,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又开始流了,刚刚抹的药根本是白费工夫。
看着看着,尹青彦笑了起来,他将莲蓬头关上,注视滴下汪彦君脸庞的水,还有他那双迷蒙的眸子。他将莲蓬头又打开,再关起来。
每次将水抹掉睁开眼睛的时候,汪彦君无辜又哀怨的眼神,好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尹青彦抓住他的手,轻轻舔着还渗血的伤口,看到汪彦君吃痛的样子,甚至故意伸出舌头压伤口。
「都脏了,一起洗干净吧。」想到跟陌生人做爱的自己,尹青彦低低的说。
但光他脱掉挣扎的人上衣就花了将近十分钟,这样洗完太阳都下山了。他伸出手摸往汪彦君的腰。
「哈哈……不要!不要!」被搔痒攻击的汪彦君生气地大叫了十分钟后,终于安静地躺在浴缸里。
尹青彦先脱掉他的,再脱自己的。抹了沐浴乳到两人身上,搓揉出泡泡后,他的手指像条鱼一样滑腻地游移在汪彦君的胸口及脸庞。汪彦君很乖,或着应该说,快睡着了。
汪彦君受伤的左手搁在浴缸边缘,他的身体不断滑下来,得靠尹青彦的身体紧紧固定。不良于行的右腿像手臂般瘦,大手覆上,几乎有可以捏断的错觉。
脑海中出现昨天的爱欲,他心神不宁地将手指滑到汪彦君的中心点,但跟主人一样昏睡的分身,毫无反应。
强烈对比的,不只是中年瘦弱的他跟年轻力壮的他,还有两人的分身。
尹青彦想要他。
为什么汪彦君就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呢?
昨天的陌生人将欲望揉成一团丢进他平静的脑海,水,开始混浊了。
他将身体滑进两腿间,感觉到心脏快要爆发开般,狠狠撞击着,如果,如果他像爹地一样……
「正……痛……」汪彦君的手滑进浴缸,碰到泡泡水而喊痛。
声音阻止了尹青彦即将失控的行为。
他将头埋在汪彦君颈侧,呼吸急喘而又混浊,他试着让自己冷静。汪彦君则是奋力想从尹青彦身下挣扎出来,手上伤口沾到的泡泡,痛楚扎着他无法清醒的脑袋。
尹青彦低头狠狠地吻着,两个光裸的男人在浴缸中缠吻,但或许是汪彦君脸上那抹淡淡幸福的神情,稀释了过浓的情欲。
闭着眼的汪彦君看到了,戒指又重新套进无名指。
这次,是那个人亲手帮他戴上的。
梦中的尹正手还覆在自己手上,下一瞬间,尖锐的煞车声抽离了那双大手。
「不——」
安静的房内,除了自己的声音还在回响外,没有任何的声音。既不是病房,也不是杜风的房子,有股还在梦中没醒的恍惚,或是侥幸的错觉,车祸只是一场噩梦。
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到衣柜前随手套件衬衫,颠簸的脚提醒他这是现实。用非常轻的动作开门,没看到尹青彦,但是被处理干净的地板及自己,应该是一夜未归的他平安无事吧?
纵使这样安慰自己,但没看到人,他没办法安静的坐下。
尹正骤然离世,留下的除了戒指外还有阴影,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昨天脑海中不断出现各种揣测,除了焦虑还是焦虑。
开酒器呢?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翻厨房的储藏柜,拿了瓶红酒四处找开瓶器,但一阵胃痛让他倚着流理台动弹不得。他已经两天没吃进任何固体的食物。
「除了酒以外,你就没有别的东西好吃了吗?」进门的尹青彦看到皱着张脸的汪彦君手里还紧紧握着酒瓶,气不打一处来。
将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他一把抱汪彦君到餐桌旁。「吃完。」
桌上是两客牛排,其中一份,已经切整齐的肉块像狗罐头一样地丑陋。这是尹青彦的记忆,他无意识地吸收尹正的模式,记得请服务人员将牛排切好才带回。
汪彦君不太会用刀叉。
「你昨天……」汪彦君拿着叉子迟疑了很久,低着头说。
「不小心喝醉了没回来。」
「家里装个电话吧,有什么事你才可以通知我……」
「没这个必要。」
汪彦君急忙补充,「我不会用那个电话跟杜风联络的……我只是……」
「只是找机会再次从我身边跑开是吗?」尹青彦心头也有阴影,他没办法忘记当时空荡荡的房间与已经离开的汪彦君。
「我只是担心你。」汪彦君忍不住提高声调说,他还注意到了伤口,「你的手……」
「不过一天没回来……」尹青彦停下手中的刀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汪彦君,「跟杜风离开的那几年,你没想过担心我。」
哑口无言。汪彦君半张的唇没办法说出任何辩驳的话。
「只是因为我吻过你几次,就把我当成尹正的替代品了是吗?」尹青彦继续优雅地切肉,「你担心的是尹正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吧。」
没办法,他没办法继续在坐在这里了。
「坐下,吃完。」汪彦君起身时,尹青彦口吻极轻地说。
虽然这些日子尹青彦对他暴力相向,但直到今天,汪彦君才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那朵任性的玫瑰,有了让人感到恐惧的异变。
像被带刺玫瑰包围,动弹不得。
他愣愣地坐下,听话的吃着那些肉块,如果这时尹青彦做出任何举动,甚至是杀了他,或许他会害怕,但不会惊讶。
「记住你说过的话,你的人生都是我的。」尹青彦突然抬头,带着奇怪的笑容说。
***
「开门,我到了。」
「好,马上来。」
蓝安信「碰碰碰」的大声跑下楼,开门时狐疑地看向尹青彦身后,「你的车呢?」
「卖了。」
「这么缺钱!?你家应该对你是有求必应吧?」蓝安信惊讶地问,这小子不是听说家底丰厚吗?要缺钱应该也只是短暂的,怎么会连车都卖了?
该不会是跟同性爱人在一起,财源被杀头了吧?
「啰唆,」尹青彦侧过身,不客气地走进去,「从现在开始算钱。」
「果真是不可爱的个性。」
「到哪里画?」
「二楼,最里面那间。」
尹青彦自顾自的走上二楼,他穿着白大衣与灰色休闲裤,上楼梯时黑发在大衣上甩动的节奏,让后面跟着的蓝安信小小地移不开目光。
其实黑发看起来也不错。他拉拉自己的黄毛想着。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打一开始就想靠近尹青彦了;这个黑卷发小子,不就跟他楼上珍藏的绘本主角长得很像吗!原来他有机会画到成年的黑卷发天使了!
「唷呼!」想到这点,他整个人兴奋地叫了一声。
尹青彦转过头,稍稍白了他一眼,不屑的眼神表露无遗。
「喂,我说你长得真像一本绘本的主角。」
「哪本绘本?」
出乎意料的,尹青彦居然搭话了。他打开房间,张望四周后直接往单人床坐下。这一间看起来就是标准的画室,颜料味及花花绿绿的地板,还有脏兮兮的画笔及画架。
「这可是我的珍藏,」蓝安信从唯一看起来干净的书柜中,抽出本薄薄的硬壳画册,「绝版书了!」
尹青彦接过书,冷冷地哼了一声。
黑泽彦。
汪彦君的笔名。正确地说,是他不被任何人承认的日本名字。
「哼什么,你手上的这个日本画家已经停笔了,所以要买也没有!」
「日本画家?」
「废话,没看到上面是日本名吗?」
尹青彦永远记得将图片撕掉的那个旧黄下午,他翻开汪彦君这本最后以他为主角,所画的画册。
米米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天使,他有一双天堂最漂亮的蓝眼睛。
每天都在天堂很快乐生活的他,却在某天有了一个疑问:大家都是闪闪发亮的金色头发,为什么他的头发是黑的?
他问了天使长,问了天使们,但是大家都答不出来。
于是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人间,问了他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请问,你知道为什么天使的头发是黑的吗?」
「黑头发的是恶魔啊。」
米米生气地施法术,让那个男人长了猴子的尾巴。
他又问了经过的女人,「请问,妳知道为什么天使的头发是黑的吗?」
「那是做错事掉入地狱的天使啊。」
米米愤怒地施法术,让女人的嘴巴消失。
在米米法术下,变出越来越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时,受到人类抱怨的天使长终于来找米米了。
「米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他们都说我不是天使!」
「那你不是吗?」
「我……」米米终于忍不住大哭。
「你相信自己是,那你就是天使。你是吗?」
「我没有金色头发……呜……」
「我相信你是。但你做错事就必须留在人类世界,弥补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
「不要,不要!」米米张开翅膀想追上天使长,却只是摔倒在地。
翅膀变小……变小……消失了。
「直到你了解我说的,就可以回到我身边,在此之前,忘记一切,当一个普通人类吧。」
天使长飞得高高的,高得看不见,高得只听得见声音。
「米米,忘了天堂,你才能看见自己……」
「喂,傻傻坐着干嘛,外套脱了,」蓝安信一把抢过绘本,怎么觉得这本书跟他有仇似的。「侧坐,手倚在床头。」
尹青彦修长手指缓慢而优雅地解开扣子,他拨头发时被制止了。
「等等,头发不要拨上去,就这样半垂着。」蓝安信拿出炭笔时连忙喊。
尹青彦配合的停下手,松垮的白色毛质上衣跟人一样慵懒地半靠在床头。
蓝安信本来想画个炭笔稿就好,但是今天草稿的感觉很好,他犹豫了一下后,决定拿出油画颜料。
看到眼熟的东西,已经坐了一个钟头的尹青彦转动脖子问:「……一定要用那个画吗?」
「嗯,你很适合当模特儿呢,」他拿出油来调颜料时,高兴的说:「啊,等会你累了可以闭眼睛睡一下,我打好底要画脸时再叫你。」
「我闻到松节油会想吐。」
「唷,你还知道什么是松节油啊,我看你小时候应该什么才艺都有送去学过吧?」蓝安信酸酸地说。他小时候想学画画只有雄师水彩可用,还是水彩饼那种,难用得要命。
「我没学过,」尹青彦皱起眉头,「把窗户打开。」
「很冷耶!老大,现在虽然快春天了,但冬天也还没走远。」
「我会晕。」尹青彦不容反驳地说。
「……真是麻烦的家伙。」蓝安信不情不愿地将开一小缝的窗,直接推开一面。「你感冒我可不付医药费。」
「一百五的医药费我也不想要。」尹青彦反讥。
安静的时间慢慢流逝,慢得好像停住了,蓝安信专注地画,尹青彦竟不知不觉的打了瞌睡。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摇动他的肩膀,尹青彦缩瑟地将身体抱得更紧。
「要不要吃饭了?」
要……尹青彦点点头。身体变小的他,舒服地躺在汪彦君跟尹正的那张大床上,汪彦君准备午餐的脚步声离去。
早上妈咪拿东西丢他后,他就跑来这里不肯走了;他只是要妈咪在运动会上的出席统计表上签名。
「不可以撕掉!」他扑上去抢纸。
妈咪不去,还要问爹地,不然、不然还可以问徐妈。
大家都有爹地、妈咪加油,才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到终点。
他用力拉住妈咪的手,于是一起跌倒了,被压住的妈咪用力打他巴掌,她很生气,好像碰到他的身体她会痛似的。
好痛。他生气地回手打妈咪肚子,但是下场跟以往一样,被打得更凶。
妈咪用手指梳被弄乱的头发,然后笑着拿地上的书包丢他。但他觉得那不是笑容,那是比生气还要恐怖的表情。
「你啊,是试管做出来的喔,还真是怎么都没办法让人喜欢啊。」
他认真地将纸折好,把撒出来的书跟巴斯光年收进书包,跑出房间。
「什么是试管?」
「做实验用的玻璃管。」爹地说。
「什么是试管?」
「大概长得像……玻璃瓶一样的东西。」司机拿起车上的芳香剂瓶子说。
「什么是试管?」
「是很脆弱的玻璃,底圆圆的,它没办法自己站,所以要很小心的保护他喔。」汪彦君到书柜上层拿出一个他构不到的东西,递到他眼前。
透明的玻璃管里,躺着一朵干枯的小花。
花的颜色是……
「快起来!蓝大爷我亲手煮的水饺好了!」
这声大吼让尹青彦惊吓地睁开眼,他看到皮被煮到离位的破烂水饺,还有像糨糊的玉米浓汤。「这能吃吗?」
「难道还要我煎牛排?」蓝安信翻翻白眼。
他随便吃几口便放下根本没味道的水饺,「画得怎样了?」
「喂喂喂……」蓝安信急忙挡住要往前走的尹青彦,「还没画好,不能看。」
「见不得人?」
「算你有勇气,敢这样说我这个未来的大画家。」蓝安信牙痒痒地抢先把画板拿下,为了不让尹青彦看到,还像螃蟹走路般拿到外面藏起来。
将蓝安信递过来的钱放到皮包时,尹青彦问:「还有没有打工介绍给我?」
「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介绍,我可是打工王子。」颜料贵啊,而且他家人当然不赞助。他在心里哀号。
为了能够离开家里到外面住,只好勉强读让人头昏的国贸系,等乖乖念完大学,研究所他一定要转念美术!
「钱多又不用跟人相处的。」
「果然是好逸恶劳的少爷。」蓝安信鄙视斜眼看他。
「到底有没有?」
「嗯……我看你这人做什么工作〈别人〉都很危险……」想到介绍这个不定时炸弹给认识的人,似乎结果也尴尬,蓝安信搔搔自己的脸颊说:「我介绍一个学长给你认识好了,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有闲差。」
重点是,这个学长很有钱,说不定若是他愿意聘尹青彦当模特儿,就真的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差事了。
「我先打电话问一下,等等。」蓝安信放下吃干净的盘子,走出房门打电话。「喂,小相学长,我是阿信,想要问你……」
蓝安信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走廊传来,尹青彦瞇起眼睛又躺下去。为了继承尹家,最少大学他一定得毕业——为难他的那个家伙,才能将他一脚踢回日本。
「好了,小相学长他正在钱柜唱歌,要我们一起过去。」蓝安信高兴的走回房间说。
尹青彦不太愿意的表情。
「去打声招呼就好,如果你想唱,当然也可以顺便唱一下。」
「我不喜欢唱歌。」
「好啦好啦,先去再说,我顺便介绍几个人让你认识一下。」
「只是找个打工,有必要这样吗?」
「有——」蓝安信尾音拉得长长的,「谁叫你要找的工作是『钱多又不用跟人相处的』。」
***
震耳欲聋的KTV包厢,小相带领的大学乐团玩得可热闹了,在电视前跳舞的,在沙发上猜拳赌酒的,角落卿卿我我的,烟雾弥漫的包厢颓废得不像学生聚会场所。
「呦!相学长!」蓝安信朝玩牌的大个子男人挥手,「吓死人,今天人也太多了吧,寒假是还在放吗?」
「呦,阿信弟!」小相放下牌跟一旁的牌友说:「你们玩。」
「这是尹青彦,这是最照顾学弟的小相学长——」蓝安信大吼地介绍完,「他想找打工!」
「小子长得还满帅的嘛,去当少爷应该荷包饱饱。」
「不要啦,当少爷太乱了。」蓝安信正要说下一句时,一旁的人竟然「呕」的一声便吐在他脚上。
「天啊!」蓝安信整个脸都绿了,他抖抖脚,胃酸混着不明物体的气味冲上来,他忙跑进厕所。
「哈哈……」小相笑得脸都红了,他抬头便见到面无表情的尹青彦。高傲的咧!坏心的念头溜进他脑袋,「青彦,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外面说。」
尹青彦点点头,便径自走出去。
「钱多的工作嘛,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业主才刚问我有没有人可以。」小相点起烟,「吃吃东西钱就进来了。」
「吃什么?」
「药。」
小相吐口烟,喷在尹青彦脸上,尹青彦忍耐地捏了捏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逼自己不要揍人。
「帮药商实验新药,就是吃个一段时间的药,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之类的。」
「酬劳多少?」
「不一定,要看你们签的合约,不过一个周期若十来天,一、两万跑不掉吧。」
「好,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小相笑笑,他看见蓝安信苦着张脸走过来,「我只是举例介绍。喏,电话给你,有兴趣就自己联络吧。」
「小相学长,你约的人怎么越来越杂了。」
「哪有,人约人的我哪知道来了谁。」小相问:「进去唱歌?」
蓝安信使了个眼色给尹青彦,见到他会意地点头,笑着说:「学长,里面人那么多,就不陪你啦!那我要回家洗鞋了!」
「势利的小鬼,滚。」无所谓地挥挥手,小相笑着进包厢。
「他介绍了什么工作给你?」
「试药。」
「试药!?」蓝安信惊讶地问。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打工,不过字面上意思听起来感觉不太好,「有没有危险?」
「不知道。」
「那,还是不要吧?」
「先打电话问问再说。」
「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要比较好……」
「死不了人的。」
虽然蓝安信吵了整路要尹青彦放弃,但最终他还是在回家的路上拨了电话。
求那个女人跟被实验,他宁愿选择后者。
***
门铃不断响起,从睡梦中惊醒的汪彦君,无法忍受地走出去开门。
「彦君。」
「……杜……风?」汪彦君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男人蓄着有型的落腮胡,漂亮的鼻形跟印象中一样。
「你瘦了好多。」杜风担忧的说完,看到手腕处惊讶地问:「手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发酒疯自己划伤的。」汪彦君本来是微笑着说,但最后一个字吐出后,感到眼睛很酸,忙低下头。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看到尹青彦那个家伙已经出门了。」
汪彦君在门口犹豫一会,才让他进来。他怕尹青彦会突然回来,但是不做个了断,他也没办法跟杜风交代。
「离开这里吧。」杜风说。
「你知道我没办法……」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帮杜风倒了一杯水。
「爸那里已经处理好,我下个月就会接管公司,以后他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这个问题,杜风,真的。」
「你知道你瘦了多少吗?」杜风伸手握住那个细瘦的手腕,「你知道你看起来像什么吗?」
汪彦君没说话,他只是捂住自己的眼睛。
「像快活不了的植物。」
「你不应该骗我的。」汪彦君难受地说。
「说了又能怎样?尹家不可能让你去送终,说不定他们还想帮你送终。」
「至少我能补偿尹青彦……」
「你的身分,尹家会让你靠近那个孩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我没意思要伤害任何人啊……」无话可反驳,汪彦君无力地自问。
「手机你留着,不准说不。」杜风从口袋中拿出一只手机。
他不可能强迫汪彦君跟他走,毕竟都是成年人;事实上,如果真的要强迫,汪彦君绝对不是他对手,但是带走又如何呢?
总不能气氛僵硬地生活在一起吧。
而且都已经过一个月,尹力那边怎么还不快处理好那个臭小鬼!
除了等,还是另外想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的好方法吧。
「你不要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劳心劳力。」
「敢再说一次这种话,我马上把你扛走!」杜风生气地说。他戳戳汪彦君的额头,「除非你打来,不然我不会随便打电话的,但是如果你有任何事,随时随地,都别吝于找我。」
「你这个人,真是多管闲事……」
杜风坐到汪彦君身边,轻轻拍那个轻颤的背。「对啦,我鸡婆,可以吧?」
这个人,是太迟钝还是太死心眼了?他只对他多管闲事,这点,汪彦君从来都没发现过。
***
「要试的药有两种,一种是治疗关节炎,试期大约四天,可以拿回去服用。这段时间你要每天依安排到医院接受检查。另一种是肿瘤的,副作用可能比较大,疗程大约十天,必须住院让我们观察你的身体状况。」
男人推推眼镜,将合约递到尹青彦眼前。「第一种,酬劳是八千,第二种,酬劳两万。」
尹青彦直接签下第一份合约,里面写些什么根本也没打开看,签完拿了药,便要离开这药味弥漫的办公室。
「啊,对了,请不要随便将药丢掉或不按照时间吃,我们为你做的尿液检查,会知道你吃了些什么,分量如何!」男人在后头突然大喊。
尹青彦回头冷冷一瞥,如果他的目光可以杀人,这个眼镜男现在该死数次了。
没车真的很不方便。蓝安信正在路边等他,虽说是他好心载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看见这种过于无忧的笑容,尹青彦感觉又更加烦躁了。
「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蓝安信将安全帽丢给尹青彦。
「你可不可以将你的小鸡黄毛染回来?」连带头发看起来也很不顺眼。
「你可不可以讲话不要那么机车?」
被反驳的尹青彦只能无言坐上后座。机车,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搭这种交通工具,手长脚长的他觉得脚不管怎么摆都怪,而且一辆车挤两个高大的男人,好几次他都以为他要被震飞了。
答……答答……
「不会吧!」
像是嘲笑他的哀嚎,豆大的雨滴开始扩大范围落下。蓝安信全力加速油门,他该专心的,但他更不想中断谈话:「你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吗?」
「哪个你们?」
「就是你屋子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哥送你回家时看到过。」
「雨变大了,你不要说废话!」尹青彦焦躁的说,他厌恶这个姿势及头上的雨。
「但为了这件事跟家里闹翻,还要做这种危险的打工,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严重性?你能养对方一辈子吗?」
「你真的越来越啰唆。」
「当局者迷没听过吗……而且你们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维持到你的对象生命结束吧……你才几岁,这样只剩你一人不是太可怜了吗?」才说完,蓝安信却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个人怎么那么笨啊!
明明是想表达老少配关系无法持久,却被尹青彦不友善的口气给偏离主题,讲得好像这是一段壮烈的恋情似的!明明是段不伦!
「你不过才认识我几个月,知道些什么!?」
「好好,当我没说。」听到愤怒的回应,蓝安信也赌气的回答。
无言的两人到达目的地后,除了雨声,只有蓝安信的「到了……」跟关门声响起。
「这小子……」
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就这样进屋了!热脸贴冷屁股大概就是这种气死人的感觉,何况现在正下着雨,难道就不会请我进去坐坐吗?
蓝安信认命的发动摩托车,临走前还不忘朝屋内比了根中指。
屋内的尹青彦虽然也后悔了一下。蓝安信是小学以来唯一跟他交往比较近的「朋友」,但他怎样也不会立即原谅批评他跟汪彦君关系的人。
甩甩略湿的头发,他一边拆药包吃药,一边想走进浴室找毛巾,但却发现门锁住了。开门声响惊动里面的人,原本安静的浴室这才出现动静;想也知道汪彦君在里面做了什么好事。
尹青彦故意站在外头守着,水声停止,汪彦君过了十多分钟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又睡着了?」
「嗯。」
「你!」
正要发火的尹青彦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只能扶着浴室门口喘息。
「怎么了?」看到他的异状,汪彦君伸出手想碰他。
「不要碰我!」
尹青彦一把推开汪彦君并将浴室门关起,恶心的感觉太过强烈,他只能扶着马桶呕吐。
妈的!那个药剂师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试验的新药,疗效和安全性都已经过无数实验证明,不会危及生命?就算不会危及生命,那晕成这样有病人肯吃吗?
抹抹唇角,他直到确定没东西可吐后才站起,漱口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你没事吧?」
他打开门走出来,发现汪彦君的头发还湿着,「你就不能先去把头发吹干吗?」
「我担心……」
「不用你担心我也是长到这么大了!」
身体不适的尹青彦大吼后,看到汪彦君瑟缩的反应,他用力地踢了墙壁泄愤。只要跟汪彦君讲话,他就无法控制暴躁的心情,明明希望两人一起生活的是自己。
那晚陌生人的一夜情,那个浴缸里的缠吻,那本已经绝版的画册,他没刻意碰触,但事实就是从单纯变得复杂。
尹青彦烦躁地拿毛巾用力擦拭头发,故意漠视汪彦君走到客厅,但他立即注意到桌上的杯子……两个杯子?
他的眼神是阴沉的。晦暗的目光凝视着汪彦君,他听到自己开口问:「谁来过?」
「有警察来查户口……」
「不是杜风!?」尹青彦走到汪彦君面前,居高临下地说。
「不是……」汪彦君用力摇头,脱口而出的谎言是出于善意,但一被质疑便无法再撑下去了,说谎是他所不擅长的。
「你说谎,是他!」
尹青彦将汪彦君拖到床上,他施加在汪彦君身上的暴力中,巴掌已经算是最小的伤害。「这是我的房子,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让人进来!?谁准的!?」
「没有……对不起,我不会再……」汪彦君用手保护自己的眼睛,对照杜风的温柔,现在的害怕与难过格外地明显,但他只能一再的说「对不起」。
「再?他来过几次?」
「没有,只有这一次……真的!」隔着手臂看到他充满怒气的脸,汪彦君慌乱地解释。
尹青彦拿出床头柜的领带绑住汪彦君的手,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床头,一字一句地道:「你一开始就说谎了。」
「相信我……」汪彦君看向手腕上的领带,着急的说。
「他来做什么?」
「他、他只是来探望我。」
「来过后就洗澡?你们做了什么?」
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在杜风离开后崩溃的大哭,哭到无意识地泡在浴缸里睡着?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青彦冷冷地笑,他离开房间再进来时,手上多了把剪刀。刀缘贴上汪彦君的领口。
「你……要做什么?」
剪刀没见血,只是沿着衣服划开,汪彦君身上的衣服全变成无法蔽体的布片。尹青彦剪完后将棉被盖上并调大暖气,再把衣柜搬到另一个房间上锁,才将领带解开。
知道尹青彦的意图,汪彦君咬紧下唇,一瞬间,他想回到那个温暖的浴缸中。
「杜风再来的时候,包着棉被见他吗?」尹青彦绕到汪彦君身旁,抓住头发强迫他看自己,「对了,以后门也会反锁,不然光着身体不就方便你们了?」
「真的,我跟杜风没有!」被谁误会都好,但就是尹正的儿子不行!这个念头像火苗一样窜烧。
「再对我说谎一次,我会杀了你。」为他的解释感到愤怒,尹青彦手中的领带绕过脆弱的颈子。
「我!」烧红了眼,汪彦君不顾一切地大叫,「我爱的只有尹正啊!」
手上的力气缓缓增加,看到慢慢涨红脸的汪彦君,尹青彦突然像断电般的松开手。
不是他,不是他用力的!他怎么会想杀了汪彦君!?
他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水族馆的水母,明明自由不了却无法停下动作。
在第三次走到窗前时,他看到了花。
窗外除了杂草,还有小花,像雪。
试管里,花的颜色是……
人工的鲜艳蓝。
他想起来了。
汪彦君对他的爱,是自己加工的。
把微小的爱膨胀,着色,当作独一无二的宝物。
「喂,」尹青彦转过头,「把我当尹正吧。」
汪彦君缓缓抬起头,他呆看着尹青彦。「你说什么……?」
「如果你只能爱那个死去的人,那就爱我吧。」
「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叫你爱我,听不懂吗!?」
尹青彦走到床边,用力捶着墙壁,大吼出声。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儿子!」
「就是因为这样啊,看看我,我有尹正的血缘,有尹正的外表。」就算是人工试管的。
「你在开我玩笑吗?啊?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感觉吗?他死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永远都听不到我的对不起!这种悔恨会一直到我死为止!因为我还必须活在这世上,除非你准许我死去!」
说完这些话后,汪彦君激动得全身颤抖。
他想跟尹正说的只是六个字啊!只是六个字……却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出去了。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身体被掏空了。
他必须回到浴室去,他必须躺进浴缸。
在尹青彦强迫的吻降临前,天旋地转的晕眩让他失去知觉。
「米米施法术,戒指马上就出现了。」尹青彦突发奇想地说。
但是他不是米米,天使米米也没来。
他在室外找了很久,很久,月亮已经跳上夜空,星星也追上了。然后他麻痹的双脚,踩到了硬物。
将戒指清洗干净,他回到床边将戒指重新戴上汪彦君细瘦的手指。
「你是我的。」
他关上灯,低下头吻着。感觉到窗户映出他的脸,恐怖的表情,相似的脸——尹正在瞪着他。他下床拉起窗帘,整个房内立即黑暗一片。
「不让你看。」
脱轨前,他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黑色的蛇终于紧紧束缚住汪彦君。
***
痛……好痛!
梦不会痛,梦不会……一瞬间,汪彦君瞪大眼睛,被摇晃的他努力对焦眼前的人,他难受地看了许久,努力将手往床边伸去,但是相连的两人跟差异过大的体型,让他始终无法碰触到床灯。
好像一世纪那么久后,急促的呼吸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彦君……」未成熟的嗓音在一阵剧烈摇晃后逸出,身上的人软倒下来。
汪彦君的喉咙终于发出某个音节,「咯」的奇怪声音,像喉咙被压住无法说出话。
尹青彦撑起身体,翻过身让汪彦君趴在自己身上,开灯却发现床上有血迹,医护车警笛的声音彷佛又在耳边响起。
感到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好像有把尖锥正顶着。尹青彦突然感觉到,好像那时候一样,无论怎么样哭喊都没办法见到汪彦君一样。
他抱起光裸的汪彦君跑进浴室清理,清洁品刺激伤口,尖锐的疼痛感让汪彦君身体缩瑟的轻微颤抖。尹青彦没发现,紧张的他只顾着清洗,汪彦君的唇也紧紧抿着,任他对自己又冲又洗,就是不吭一声。
「怎么办……」尹青彦慌张地喃喃自语,惶恐的蓝眸几次对上汪彦君的,却又随即像做错事的小孩般低下头。
莲蓬头下湿漉漉的两人都感到冷,但并不是身体,而是里面看不见的地方。
冲洗完回到房间,尹青彦才强烈意识到自己到底对汪彦君做了什么,没有保护措施的性爱过后,床被弄得惨不忍睹。
他只好先将人放到椅子上,把被单全丢到地下随便铺上新的。
当终于将汪彦君放到干净的床上后,他又犹豫了会才决定拉开他大腿看,这时,汪彦君终于出声。
「血一下就会停了。」
他拉着尹青彦的手,感到轻微的震动传来。那双他无法反抗的大手在颤抖着。
「流血了……」
「没事的。」汪彦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抱着他的头轻轻说:「都会好的。」
男人用力抱住汪彦君的腰,被拥抱的他在男人怀中沉沉睡去,直到被摇醒。
「起来吃饭。」尹青彦亲吻他的眼睑;昨晚汪彦君没责备他,还拥抱了他。
汪彦君睁开眼坐起,他看到了手上的戒指。
戒指。
「以后别喝那么醉了。」汪彦君说。
让尹青彦感到不解的是汪彦君的话,还有换完衣服在床上发呆的样子,他觉得汪彦君的反应有点怪……还是迟钝?
除了那次去PUB,他没有喝醉回来过。
「我答应你,不会再喝酒。」尹青彦并没有在意太久,他也没有对汪彦君的发呆感到生气,只是动作轻柔地将他抱到餐桌旁。
他想跟汪彦君一起吃过饭再去体检,就算多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他。
「怎么了?一直看我?」汪彦君歪着头问。
汪彦君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让尹青彦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他本来想问要不要带汪彦君去看医生,但又怕汪彦君的反应不是他所期待的。
在他一来一往思考间,眼前的食物已经尽数入腹。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汪彦君对他微微一笑,眼睛瞇瞇的,看起来很心情很好。
尹青彦将嘴擦干净,到房内吃药后拿起外套跟钱包往门口走。走出门阶没几步,他回头看了下关起的门。等到第三次回头时,他三步两步地跑回门前,将门反锁。
「喀。」
他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