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视仰着头的他,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当时你中了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她没怪他,也没因此心生畏惧而躲着他,他宽心不少,但一想到自己差点夺去她的性命,他又懊恼得想把自己杀了。如果他真的伤害了她,或是夺了她的生命,他会很透自己,余生就算活着,也像是死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需要她且爱着她,任何人、任何事,在他心里的地位,都已经远不及她。
“你信吗?”允肃深情地凝视着她,真挚地道:“若我真错手杀了你,我也不能活了。”
听见他这句话,再迎上他那灼热的眸光,绦月的胸口一揪,眼眶一热,泪水不听话的在眼眶里打转。“允肃,我信,我信。”
“我绝不会伤害你,我会用生命守护你。”纵使日后证明塔格尔有肋康亲王谋反的念头跟杆动,他也绝不会让她卷入其中。
她眼中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滑落,她泪流满面,却带着幸福而欣喜的笑容。
她捧着他的脸,微微弯腰,在他额头印上温柔的一吻。
绦月每天亲自下厨替允肃煲汤做菜,料理三餐,完全不假他人之手,照顾得无微不至,十日不到,他的体力已恢复如昔,行动无碍。
这日午夜时分,他悄悄入宫面见皇上。
“老十六,你的事不碍事了吧?”皇上一见到他便着急地问道。
事发隔天一早,太医便进宫面见,将事情禀报过了。
“多谢皇上关心,已不碍事了。”他说。
“你早已卸去官职,居然还有人伏击你,而且是在你秘密进宫之后,依朕看,老六已经知道你在这整件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六哥走这一步是死棋,他的马脚已经露出来了。”允肃冷冷地道。
皇上哼地一笑,“他的脑袋钝了,沉不住气了。”
“依臣弟看,应是叛党羽翼未丰,未敢明目张胆,才会使出这么卑劣又不智的手段。”
“看来,你已知是谁动的手。”
允肃微微额首,“虽然对方全数蒙面,却有一人一时大意出了声。”
皇上脸色一沉,问道:“究竟何人?”
“阿齐图。”他说。
闻言,皇上一震。“阿齐图?”
“正是。”
“怎么会是他?”皇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错愕,变成了失望,“朕待他不薄,你……确定是他?”
阿齐图的父亲跟祖父都是战功辉煌的将领,在之前的政争中,阿齐图的家族也选择站在他这边,他即位不久,阿齐图的父亲过世,阿齐图虽无功勋,他还是给了他一个八旗护军统领的正二品官职。
允肃神情严肃地道:“皇上,阿齐图这些天可有上朝?”
皇上回道:“他告病辍朝,说是得了非常严重的热病。”
允肃唇角一撇,“那日,杀手的左手让臣弟断了一指,是不是他,一窥便知。”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心皱出一道恼恨的皱折。
若允肃所言不假,阿齐图缀朝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热病,而是断了指头,所以先避避风头。
允肃是个行事严谨的人,没十重九稳的事,他不干,没千真万确的事,他不说,他说是阿齐图,那么就不会是胡乱猜测。
“真没想到……”皇上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几经思虑后,他目光一凝,交代道:“老十六,去瞧瞧他的指头在不在。”
“在,如何?不在,又如何?”允肃问。
“在,便罢;不在,便杀。”皇上给了他一个果断明确的指令。
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允肃既不质疑也不迟疑地道:“遵办。”
他很清楚皇上下令诛杀阿齐图是为了让他身后的康亲王有所警惕,康亲王未成气候,才会使出暗杀自己的手段,以为断了皇上的左膀右臂,就能有恃无恐。皇上大可随便给康亲王安个罪名,或随便找个名义将他逐出京城,可师出无名,皇上反倒落人口实,让所有人以为康亲王无辜,对他生了怜悯。
家国天下,一家不宁,则举国难安。
自古以来,天家无情,为了争权夺位,手足相残之事,不胜枚举,可皇上不想让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再发生第二次。
除去了阿齐图,就算康亲王不为所动,不萌退意,他的党羽们也会引以为戒,心生疑怯,一旦削弱了康亲王的势力,他便会孤立无援,知难而退。
早朝结束后,阿齐图在府里遭到暗杀之事便传了开来,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阿齐图是京城八大将领之一,谁能潜入他府里杀了他?”
“这事……皇上应该知道了吧?”
“那是当然,只是皇上至今未做反应,不知……”
“这事咱们不明就里,还是别多话的好。”
几名大臣聚拢在一起议论着,见常善经过,便唤住了他。
“永城郡王,八旗护军统领阿齐图遭杀害的事,你听说了吗?”说话的是内阁学士苏继志,他身穿一袭黑色补服,胸口有着锦鸡纹刺绣图。
常善神情凝重,眼底有着一丝不安疑惧,“嗯,听说了。”
“郡王跟统领大人不是颇有交情,可有听说大人与谁结怨?”问话的是三品官通议大夫钱钰,他身形颀长瘦削,身着胸口有着孔雀纹刺绣补子的补服。
“别胡说”常善眉心一拧,不悦地道,“本王几时跟他交好?”说罢,他头一拽,拂袖而去。
几名文官见他反应激动,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窃窃私语。
常善撇过头瞄了一眼,见他们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神情更显焦虑。
出了太和殿,常善快步下了王公桥,急急喊着前方不远处的康亲王。“舅父!”
摩亲王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不自觉拧起眉心,面露不悦之色。
知道常善急着要跟他说什么,可他要说的事不宜在此谈起,于是他转身继续前行。
见状,常善忍不住跑了起来,追上人后,他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又喊了一声,“舅父。”
康亲王怒气更盛,冷冷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舅父,您听说了吗?阿齐图昨晚在他府里遇刺了,您说这是不是……”
“住口!”康亲王沉声一喝。
常善陡地一震,无助地看着他,“舅父,我……”
“一点小事你就吓成这样,还能成什么大事?”康亲王低声警告。
“舅父,不是我胆小,是这事越来越收不了势了。”常善压低声音道:“咱们除不掉允肃,他现在要反噬咱们了,我看这准是皇上下的令,不然……”
“混帐!”康亲王斥喝道,“没用的东西!”
“舅父,我……”常善一脸发愁,“我是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您看……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咱们的事?上回给皇子下咒,皇上他……”
“还不住口?”康亲王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的瞪着他。
常善一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康亲王说罢,扭转身子,迈开步子往前走。
这时,他身边的亲信图格低声说道:“看来郡王爷动摇了。”
“哼,没用的东西。”康亲王冷哼一记,语气不屑地道,“要不是因为檀花嫁了他,当初也不会拉上他。”
“王爷,依属下看,郡王爷想缩手。”
康亲王神情凝沉,低吟一记,“唔。”
“属下怕郡王爷坏事,不只会拖累王爷,还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王爷。”图格又道。
康亲王姜是老的辣,又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他瞥了图格一眼,“你还真明白本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