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千颜笑着抬起手,手中是一个油纸包,“殿下猜猜我刚才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他转身走回殿内。
她跟了进去,说道:“早上听你抱怨那碗冰糖雪梨汤不好喝,我就想起了登封楼的蛋皮山楂卷。”
唐世龄倏然转过身,“你去登封楼了?”
“是啊,殿下要不要吃呢?”她将油纸包打开,里面装着三、四样登封楼的小点心,都是唐世龄最喜欢吃的。
他脸部的线条都柔软下来,坐在桌边,嘴里叨念着,“要去登封楼也不知道叫我,就自己跑去玩了,还说和本太子有福同享……”
方千颜微笑,“殿下从早上就板着脸,奴婢不得想办法博君一笑吗?”
唐世龄默默地吃完了一份蛋皮山楂卷,才沉声说道:“刘瑾那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站在摄政王那边,这种人最该死!”
“殿下想要他死吗?”她幽幽笑着,“要一个人死还不容易吗?只是殿下现在要的是一个人的忠心,杀了他不难,但摄政王很快就会找人顶替他的位置,所以暂时不宜对他动手。”
唐世龄咬着下唇说:“都几年了,还要我一直忍吗?禁军侍卫长这么重要的位置都拿不下,那其他的还有什么办法?”
“殿下,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多少年,殿下如今比起勾践已经幸福很多,有什么不能忍的?”方千颜自己挑起一块云片糕放在嘴里咀嚼着,“而且,这两年我们也并非白白努力,勤王不是已经向您示好,愿意站在您这边了吗?”
“那个老狐狸,若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会站在我这边。”唐世龄面无表情地说,“他年初不是来信说要进京吗?拖拖拉拉到现在都还没来,也不知道是谁绊了他的脚。”
“勤王没有个名目哪能大摇大摆地就进京,摄政王也会怀疑的。不过下个月是殿下十六岁大寿,殿下可以发函,要京城内外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入京贺寿,勤王自然就能来了。”
唐世龄看她站起来,问道:“要去哪儿?”
“去看看吩咐他们做的事儿都做好了没有,否则我这追云殿的堂堂“姑姑”不是太游手好闲了?”她往外走,却被唐世龄一把抓住手腕。
“怎么?”她回头看他,却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向来阴鸷的目光像是染上一抹红。
“你……你为什么要穿这个颜色?”他蠕动着嘴唇,说出来的不快却是对她衣服颜色的不满。
“这个颜色怎么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是刚刚穿上的新衣,在宫中所有的宫人都要穿自己位分特定的衣服,唯有她,可以破例按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样式制衣,她今日穿的这身新衣是品红色,艳丽得像一团随时等待燃烧起来的火。
唐世龄蹙眉,“太扎眼了,你又不是宫里的什么主子,穿这么抢眼的颜色干什么?之前的水绿色就挺好的,换回去。”
她的睫毛眨动,“殿下之令,奴婢一定遵从。对了,殿下午膳想吃什么?别再摔御膳房的碗了,说出几样来也好让人家去做。”
“我都饱了,还吃什么,你要吃什么你去吩咐好了,让他们做过来,咱们一起吃。”唐世龄从墙上取下剑。
他每日都要练剑一个时辰,这是他八岁之后开始习武而养成的习惯。如今他的武功已经颇有成就,在宫中和普通的侍卫对打,能够以一敌三了,但即使如此,他并不满足,他心中知道,众人敬畏他的身份,可能是有让手。
“等你忙完了,就陪我练一会儿。”如今他唯一信得过的对手是方千颜,只有她在和他对打时不会故意留情。
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赢过她,而她告诉他,她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绝对排不上名次,而那位摄政王的小王爷唐云晞,可是师从鼎鼎大名的东方世家,如今不知道已经练到哪个层次去了,若是日后对上了,自己未必能够赢他。
所以在唐世龄的心中,那位多少年没有见过面的小王爷倒更像是他要战胜的假想敌,有时候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重要过了摄政王本人。
总有一天,他会打倒那位小王爷,让唐川的面子折损,把这些年唐川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全都一笔讨回来!
诏河国太子的大寿,每一年都过得热闹又无趣,皇宫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按例,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能巴结的都会入宫巴结太子,并送上贺礼,可偏偏太子殿下总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回应,这让很多人都有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无趣的进行寿宴。
但是今年不同,太子特意发了请柬,说要请各位长辈入宫小叙,贺礼可免,俗礼不拘,不谈国事,只聊亲情。
这让许多官员都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因为要送一件能讨太子欢喜的贺礼实在是太难了,若是能不送礼,反而省去许多烦恼。
但是太子的请柬却没有给一个很关键的人——摄政王唐川。
其实自从太子十四岁亲政之事被摄政王拦下后,谁都知道摄政王和太子的关系已经急剧恶化。
到太子寿诞之日,唐世龄在御花园摆宴,文武百官来了不少,就连平日远在京城之外的几位将军、王爷也都到场。
唐世龄一改平日的冷面沉郁,穿了一袭金黄色的亮眼新装,上绣数条蟠龙,头发梳得光滑整洁,映衬着少年风流,俊秀文雅,一进院子就引得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有人在他身后细细数过去,纳罕道:“咦?怎么这衣服上绣的是九条龙?按典制,太子不是应该绣七条龙吗?”
另有人在旁边“嘘”了一声,“少语,只听就好。”
制衣司岂会乱绣蟠龙,这数目都是有着严格规定的,除非那绣娘老眼昏花还头脑不清,所以显然这衣服上的蟠龙数字错了是被人精心指使,至于那人是谁,便不好多问了。
唐世龄露出些许难得的笑容,一一打了招呼过去,“李御史,张侍郎,哦,苏将军……”走到最前面一席,他的双眼一亮,“勤王,当年京城一别,又是两年了,勤王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矍铄啊。”
勤王论辈分是唐世龄远房叔父,只因为他家先祖当年建国有功,所以赐地封王,他常年不住京城,隔几年才会入京一次。
勤王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了,腰杆儿还挺得笔直,抚着胡须笑道:“殿下也是越来越有人君之风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唐世龄笑笑,伸手请他入座后,自己则坐到主席位上。此时,就听太监在外面说道:“摄政王到!”
众人忽然间停下动作,四周一片寂静。
摄政王唐川也已在此时迈步走入御花园,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剑匣,走到近前,对唐世龄微微躬身,说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大寿,微臣无厚礼可赠,听闻殿下习武用心,微臣寻得一把秋水长剑,权作贺礼。”
唐世龄默默坐着,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唐川,众人也都屏息等待,看太子会说些什么。
忽而,唐世龄悠然一笑,走下座位,双手接过剑匣笑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本太子不是说了,此次寿宴无须贺礼,王爷这一送,让在座的诸位大人还怎么好意思坐着?都要寻思着回府去翻箱倒柜的给本太子找什么贺礼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