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吓了女儿一跳,不是轮到你在宫里当值吗?怎么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爹究竟喝了多少,连路也走不好。
「没……没醉,我和傅……傅太医下棋,喝了点小酒……老牛有空,他……
他替我值班……」
喝到舌头打结的温季青话不流利,一句话得分好几次才说得完。
宫里的规矩是除了宰相和三品以上的大官及外放官,余下的文武百官得轮流到皇宫执勤,以免宫中有变或帝后临时兴起传召,每半个月轮一回,少有例外。
「就算牛叔叔肯替你一顶,你也不能喝得烂醉如泥,皇宫内院不是自家后院,万一行为偏差被人弹劾了,你这个官还当不当呀!」喝酒不打紧,可总要有个分寸,若是喝胡涂了,随便一件小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不怕,乖女儿,没事没事,这会儿……呃,皇宫乱得很,没人……
没人注意我……」
咦!有两个闺女,一下子分开,一下子重迭,晃过来,晃过去,晃得他眼花。
「皇宫乱得很?爹,你说明白点,宫里今儿个有事发生吗?是皇上还是娘娘,没出大乱子吧?」
怎会生乱了,会不会影响到下个月皇上的千秋?
清明帝的生辰近了,照理说她不该此时离宫回府,不过正逢娘亲的忌日,又刚好是排休日,所以她趁忙碌前先向尚仪局吴娘娘告假,偷得几日空闲放松一下,接下来她又要忙得足不沾地了。
他摇着头,想摇去眼前的迭影。「爹……爹只是五品小官,哪知道那些……
嗝!琐事,不过傅太医棋下到一半被拉走了,皇上急宣……」
「有人病了吗?」她暗地里猜想,但未放在心上。
宫里的贵人她认识不多,也少有往来,真有人病了也与她无关,她只是小小的六品伶人。
「不是病,是……伤着了,宫中所有的太医都赶往乔府……啊!嘘!这是秘密,不可以说出去……」原本温雅敦儒,才情卓越的温季青一喝醉后话就变多了,行为举止不若平日沉稳。
「喔!乔府……」呃,不对,乔府不就是……「爹说的是威远侯府吗?!没听错?」
「应……应该吧!能让皇上急……急着找太医的人,除了摄……摄政王还有谁……」连皇后娘娘都没有的殊荣,毕竟人家可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是前摄政王,今日的威远侯,别说错了。」温拾兰想提醒父亲的小缺失,但是温季青已然醉昏了,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是了,除了威远侯,谁还能令皇上大惊失色,三更半夜地把宫里最好的太医全派往宫外,亦父亦兄的威远侯是皇上至亲,从皇上幼时便一心辅佐,从无异心。
不过身兼皇商的威远侯也是个怪人,身居高位却不愿接受封赏,严词推却威远侯封号和立府赐匾尊荣,坚持以乔家人自居,奉已故的乔老将军为祖父,入宗祠,承香火,后代子子孙孙皆以乔姓为本姓,不入皇家宗庙。
「爹,你醒醒,别睡在这儿,小心地上寒会着凉……」啊!好重,快压垮她了。
见父亲歪坐在地上,她忙扶起他,好在温季青不算醉得太胡涂,在女儿的搀扶下还能走回自个儿屋里。温拾兰唤来小厮打水,她亲自服侍爹亲梳洗,脱了鞋袜扶他上床,等安顿好了才离开。
直到多日后她才愕然地想到一件事,乔翊的娘亲不就是一名在医道上小有所成的医者,若是威远侯伤了自有夫人诊治,何需劳动到太医院的太医们?
难道是夫人出事了?
或者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休沐日未满便急忙赶回宫中,她想以她爹和傅太医的交情,应该能探得一、二。
她,很不安。
第6章(1)
「得手了吗?」
山形镶白云靠背的白玉罗汉床上,一名身穿青色绸缎袍服的六旬老者斜倚着靠背,神色闲懒地一口一口抽着仆从送到嘴边的水烟。
水葱儿似的娇美少女不过十三、四岁,衣衫半解,香肩微露地靠在他怀中,眼波含春,任由他戴着青玉扳指的手探入红色兜衣,时轻时重的揉搓嫩桃,不时嘤咛两声。
他脸色有些蜡黄,眼白处略显混浊,看来精神十分不济、体力亦不佳,可能是长年纵欲过度所致,下垂的眼袋与几撮银丝显现出岁月的沧桑。
但是残败的身躯下却有着雄霸天下的野心,深凹的双眸透着精芒和冷戾,紧抿的唇是不择手段的冷酷,阴沉沉地看着前来复命的手下问道。
「是的,不负所托。」单膝跪下的女子有张不俗的容貌,柳眉凤目,鼻挺唇丰,身着夜行黑衣。
「人死了?」
「……应该死了。」受那么重的伤,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必死无疑。
老者的眉头一挑,哼声虽轻却有如刀剑加身,令人打颤。「老夫要的是尸体,而不是模棱两可的应该,孤影,你的剑变钝了吗?」
他不介意磨一磨,重新冷血无情的利刃。
「本来属下已经一剑刺入他心窝,但是他的随从不知打哪练来的邪功,人未至剑锋先到,硬生生地折断我的剑。」半截断剑在手,半截剑身插在目标的胸口。
只要再没入寸长,抽剑,她的任务便可完美结束。
「老夫不听借口,我只想知道他死了没,尸首在何处?」那人不死便是心头大患,留他不得。
孤影的神情犹疑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死亦不远矣!只剩半口气拖着,不可能活命……」
「老夫问的是尸首呢?你照实回话。」他抽着水烟,探入少女衣内的手稍一使力,表情很不耐烦。
她一顿,肃杀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的随从一个攻向我,一个抢走了人,两人都有上乘的武功,属下不敌,被逼退了。」
「你是说人没死反被救走了?」好,真好,养了一条听话的狗却牙口不够尖利,让到嘴的猎物飞了。
「主上勿怒,属下那剑刺得极深,他们带走的只会是尸体,断无可能生还,属下相信威远侯府已在准备后事。」不日便有消息传出,白幡高挂。
他阴阴冷笑。「你打哪来的自信?让你去杀一个人而已,你居然空手而归,而且还损兵折将,一群人去却只有你活着回来。」
她不知道要训练一批死士是多么困难的事吗?从十五年前起他就找了上百名七到十岁不等的孩子,把他们扔在人烟罕至的山林里互相厮杀,一年后走出林子的才是他要的精兵,剩下的不到一百名,但个个已具杀手的雏形。
而后又派人教他们武功,十一、二岁开始杀人以磨练胆识,如此三、五年下来,每个人的剑下至少沾上百来人的鲜血,不再有所畏惧,视死如归,下手更是狠戾无情,将杀人当成是一种成就,剑起剑落从不手软。可是她一次出去竟然折损了十七名好手,任务还未完成,让人有机会循线查到他身上来,着实是可恶又可恨!
「禀主上,不是属下无能,而是他们武功太高了,两人围攻属下招架不住,我们想退却走不了,一层又一层的乞丐将我们团团包围住,杀了一个又一个,多如蚂蚁。」人数上的悬殊注定了败局,未战已先输了气势。
「哼!那你怎么没死,还能跪在老夫面前说自己败得多惨烈。」他愤然将一只茶盏丢向她,茶水溅湿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