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了东来国最北的城市,苍罗城。
苍罗城,作为通往草药之国北逐国的边城,拥有全国最大的药材集市。
这里,医馆林立,药铺丛生,据说得什么怪病都能治好,想要什么样药都能买到。
找了家客栈安顿好马车行李后,麦正秋带着阿凉和梅儿来到集市。
七月份,该是盛夏,可在苍罗城却似凉秋。这里,没有蚊子。所以,阿凉那个欢腾劲儿就甭提了,一个人东窜西窜,经常眨个眼就不见踪影。
一路上,麦正秋什么也没顾上看,尽顾着到处寻他。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要是走丢了,说不定又会哭成什么样儿。
一想到那次他被蛇吓得号啕大哭,麦正秋就不想再经历一次,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能把他哄笑,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罪,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选好一个发簪,梅儿高兴地举过去,正要问“大哥,好不好看”,却见大哥急急跑开。
她放下发簪,连忙去追。每次看到大哥急着跑开,她就知道,一定是阿凉掌柜又闯了祸。
果不其然,挤开围观的人群,里面站着的正是阿凉。
和阿凉对峙的,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位姑娘懒懒地斜倚在一张四人抬的辇上,一身白底云纹的罗裙,就像脚踩着祥云刚刚御临人间。
而阿凉,张着嘴,似看痴了,手指着天仙,一动不动。
麦正秋一看,心下叹气。
他哪是看痴了,分明是被点了穴。
正想上前解开穴道,脚刚动,身前身后就呼啦啦出现四个人将他围拢,个个眼神凶猛,那架势分明是要告诉他,他若是再敢擅行一步必会身首异处。
立在辇前的一位姑娘娇声叱道:“放肆!公主殿下在此,你们谁敢过来!”
公主殿下?!
麦正秋心下一怔,顿住了脚。
只见公主殿下懒懒地抬了抬眼帘瞟他一眼,懒洋洋地开了尊口:“你和这位冲撞本公主的刁民是什么关系?”
麦正秋躬身,抱拳,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在下麦正秋,这位是在下的小兄弟,不知因何事惹怒了公主,麦某代为致歉,请公主殿下网开一面。”
他息事宁人的态度很明显,可公主殿下却听得拧起了眉。
不知是不是看错,麦正秋在她眼中竟读到一丝消逝得飞快的恼恨。
懒懒地欠欠身子,公主殿下细细打量起他来。
麦正秋泰然站着,并未因为她的天仙容貌而露出丝毫拘束。
“哼,”公主殿下不悦地冷哼,“麦正秋是吗?本公主今天就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只是,你这位小兄弟,却令本公主非常不开心,你走吧,他留下。”
麦正秋沉默片刻,抱拳告退,“那,谢公主。”
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抬脚走人,公主殿下咬了咬牙,一丝愠怒爬上脸庞又迅速隐退。
从围观人群中挤出来,梅儿拉拉大哥的手肘,“大哥,阿凉掌柜怎么办?”
麦正秋眯了眯眼,沉声应:“不要担心,他应该不会有事。”
阿凉曾说他的母亲和太子的父亲关系不一般,是亲密还是暧昧姑且不论,如果所言非虚,那么这位公主应该认识阿凉。既然认识,他应该就不会有事。
这样也好,不用回到京城,他们就可在此分手。
可是,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也不轻松?而且,明明沉甸甸的,为什么却又空落落的?唉,摆脱了那个缠人的家伙,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胳膊上那块常被他挂的地方,却怎么甩都觉不对劲。人的习惯,真是要命。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置身繁华交易的市场,麦正秋发现自己中了邪。
他的目光总下意识地寻找,当看到某个和阿凉相似的背影,他就下意识去追,待对方的脸转过来,他的失望也就顺应而生。呵,明明知道他已被公主带走,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他是病了,一种奇怪的习惯病。
再一次追错人后,麦正秋怔在马路中央,停住了脚步。
唉,原本是想带他去看大夫的,没想到大夫没看成,却把他看丢了。
咬了咬牙,强压下想要冲回去抢他回来的念头,他拉过梅儿急匆匆地往客栈走。
这一段回程,因为少了阿凉,而变得枯燥无味黯淡无光。
回到客栈,终究是放心不下,草草扒几口饭,麦正秋开始捺着性子等待天黑。
而天公似故意和他作对,太阳慢吞吞地慢吞吞地似怎么也不愿沉到地平线里。
好在,它最后,终于沉了。
苍罗城的行宫,静得出奇。
而夜晚的天空如同白天一样低矮,又圆又大的月亮似悬在行宫上方的一盏明灯,将行宫的角角落落映照的一览无遗。
一道身影犹如悄无声息的轻柔夜风,慢慢潜进了行宫。
不知阿凉在哪里,麦正秋只好潜往灯光最亮处。
那里是公主的香闺,如果能从公主的随从处探得阿凉的下落,则不失为一个最快的捷径。
原以为,这里防卫森严,没想到一路行进皆畅通无阻,心下纳闷的同时,麦正秋提高了警惕。
阁楼内,香烟袅袅,乐声悠悠,水声淙淙。
透过半开的窗扉,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香肩裸背。
心下一惊,麦正秋忙背转身,到了这时他才发现空气中的香味不太对劲,可是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他竟被围堵在了墙角。腿下凝滞,手脚发麻,他竟连迈一步都不可能。
门“砰”一声敞开,白天那位曾立在辇下喝斥过他的姑娘急步而出,怒目圆瞪,“竟然又是你!偷看公主洗澡,罪该万死!”
麦正秋靠着墙,大脑一片混沌,想要用力思考,偏偏抓不住思绪。
他抿着唇,环视着阶下的侍卫,沉凝不语。
然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清雅,可是白天那位麦正秋?”
站在门口的姑娘咬牙切齿地应:“回公主,正是白天冲撞了公主夜晚又潜来采花的淫贼。”
公主“哦”一声,哦得意味深长。
稍顷,公主吩咐:“清雅,带麦正秋进来,其他人全部退下。”
“公主?!”
清雅跺跺脚,不甘不愿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长颈小瓶递给侍卫。
“拿去让他嗅一嗅,然后你们退到阁外,随时待命。”
待嗅了瓶中的清凉,麦正秋的腿脚终于慢慢恢复了自如。
清雅再瞪他一眼,“哼,公主宅心仁厚,饶你不死,你且随我进来,若是再敢冒犯公主,看我不戳瞎你的眼!”
麦正秋暗自运气,可是气流刚涌至丹田就退了回去,他不露声色,跟在清雅后面进了屋。
令他没想到的是,公主竟然仍泡在木浴盆中,盆内撒满了花瓣,只露了头颈和微微的一点香肩。
垂下眼,麦正秋暗生不悦。
如此待客之道,若是换了旁的男人,恐怕会喜形于色,可是他,却觉受到了侵犯。
公主殿下懒懒地枕着浴枕,抬起玉白的手臂,玩着水中花瓣,笑声如铃,“麦世子,我美吗?”
麦正秋掩下心中的反感,淡然回应:“公主殿下美若天仙,有目共睹。”
“哦,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公主殿下娇嗔地睨他,“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说着,公主殿下潜下身,泅水过来趴到盆沿,露出一截光洁莹润的美背。
她嘟着嘴,撩着水弹向麦正秋,“你不看我,就说明你在撒谎。公主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要是骗我,我就去割你小兄弟的肉。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麦正秋咬牙,后退一步,淡淡扫她一眼,而她直直盯着他,见他瞧过来,嫣然一笑,手臂撑着盆沿就想站起来。
麦正秋一惊,迅速背转身,只听身后“哗哗”一阵水响,然后清雅举着撑开的衣服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公主的笑声畅快而轻盈,麦正秋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公主的玉手搭上了他的肩,指尖在他肩头轻佻地揉捏,然后她的气息就喷到了他耳后。
麦正秋忙挪开一步避开她的碰触,没想到公主一怔之下,竟又笑了起来。
“麦正秋,麦正秋,很好!本公主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男人,很合本公主的胃口,难怪第一次看见你,本公主就对你念念不忘。”
公主又欺近一步,为防他再退,她干脆直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退路。
刚出浴的公主,光着脚踩在宝蓝的地毡上,轻薄的开襟长袍用长带松松打了个结,微微泛红的娇嫩肌肤若隐若现。
望着他,她嘴角含笑,双眸清亮,很美,却美得带着一丝妖魅,令人不安。
麦正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公主笑着摇头,追着他前进一步,直到他抵到浴盆退无可退。
公主嘴角的笑意更盛,她倾身问:“麦公子,你欲拒还迎,可是想与本公主一起鸳鸯浴?”
麦正秋别开脸,避开她的碰触,眉尖微翘,极力忍耐。
“哎呀,麦郎,你好坏!”翘起兰花指,公主娇嗔地戳向他额头,“虽然本公主也很期待,可是,那要在嫁了你之后。”
饶是麦正秋再如何沉稳,听了这话也不禁心下一晃。
看到他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细微的波动,公主勾唇一笑,手抚上他的胸膛娇声重复:“麦郎,你没听错,我要嫁给你,绝非戏言。”
麦正秋立刻推开她,站到三步开外,沉声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请公主慎重。”
公主瞧了瞧自己举在半空的的手,敛起了笑容,“麦郎,你在质疑本公主的信誉?你可知道,在东来国,本公主可是有一说一从无戏言。本公主既然对你有意,自是下过一番工夫去了解。你,麦正秋,南桑国麦王爷世子,身担南桑国麦部部长一职,官阶相当于我东来国的正一品要员。麦郎出生名门,体健貌端,能文擅武,沉稳低调,品性淡泊,是南桑国五棵镇国之‘树’中的一棵,也是众南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夫人选。俗语云,良禽择木而栖,难不成麦郎认为本公主不是良禽,没资格择你这良木?哼,即便麦郎眼界高远,恐怕今天也只能委曲求全。我、我……”说着说着,公主哽咽起来,“且不论我是堂堂一国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若是被哪个男人看光了身子,恐怕也由不得自己而不得不被那个男人负起责任。如果,如果麦郎不愿娶我,我、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