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来便是荒谬可笑,毫无意义地活了这么多年,再活下去又有何乐趣?
早就该死了,为何还一直苟且偷生呢?他究竟贪恋些什么?
他笑了,眼眸却蕴着泪,他告诉自己,那不是因为伤感,只是被浓烟迷了眼。
只是如此而已……
“你骗我!”
船舱里,夏雪来回找遍,寻不着妹妹的身影,气得对江庭翰发飘。
“你跟我说小雨出事了,说她在你的游艇上,可是明明不在!她不在这儿!”
“对,她不在这儿。”面对夏雪激动的神态,江庭翰有些慌,表面仍力持镇静。“我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骗我?我要下船!”
“来不及了,我刚已经开船到外海了,难道你想跳海游回岸上吗?”
“江庭翰!”夏雪怒得掐握掌心,眸光灼灼似火。
江庭翰苦笑,嗓音轻柔,试图安抚她。“我知道你生气,夏雪,但请你体谅我,除了拿小雨当借口,我不知道还能怎样约你出来见面?这阵子你总是躲着我,在公司也避免跟我私下相处,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如果你想说的是关于我和永玄之间的事,那不必说了。”夏雪容颜凝冰。“我和他的关系,你不会明白。”
江庭翰闻言,心海瞬间翻涌成潮,他努力压抑情绪。“好,就算我不明白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好了,那我们之间呢?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怎样?”
“我说过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说谎!”
“我没有……”
“你说谎!”江庭翰上前一步,再也克制不住满腔愤懑,双手攫握夏雪纤细的肩。“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特别的,你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快乐的悲伤的都跟我分享。严永玄忽视你,侮辱你,你也总是拉着我陪你喝酒,听你诉苦,小雪,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你懂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只要动一动眉毛,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了,谁能比我们之间更有默契?”
夏雪咬牙。“你说我们之间有默契,那你懂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江庭翰一愣。
“你说这世上你最了解我,那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后悔吗?”夏雪直视他,眼眸微红。“那天晚上,我不该跟永玄吵架的,更不该负气约你出海,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或许永玄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或许他……不会这么恨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吗?我的心有多痛吗?”她捶拍自己胸臆,那里,横梗着一股酸楚,教她几乎透不过气。
江庭翰见状,又急又恼。“那天晚上不关我们的事!谁会想到当时严永玄跟我们在同一片海域,离我们那么近?我们又不是故意见死不救!”
“是,我们是没有见死不救,可他会失踪等于是我害的!”夏雪含泪低嚷。“你知道吗?当警方询问我那天的行踪,我对他们说谎,说自己回娘家,跟弟弟妹妹还有你在一起吃饭……小雨小雷为了保护我这个姊姊,跟着作伪证,你知道我有多瞧不起自己吗?我怎么这么坏?为了不让警方怀疑,连不在场证明都可以捏造!我简直是魔女!”
“你不是魔女,你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公司!要是你因此被扯进谋杀丈夫的罪嫌里,不仅会对公司股价造成影响,你弟弟妹妹在外面也会抬不起头来——更何况我们问心无愧啊!严永玄会发生那种意外,确实跟我们无关!”
真的无关吗?她真的可以撇清这一切,声称自己不必负上一丁点责任吗?
夏雪咬唇,心口彷佛撕裂般地痛。永玄失踪那段期间,她几乎夜夜都作恶梦,梦见他孤独地在深海里漂流,梦见他血淋淋的脸,刻着对她的恨意,梦见他张牙舞爪,双手圈握她颈脖……
她感到愧疚,也很惊惧,怕自己的生命会被他夺去,更怕他的生命因自己的过失而消灭,然后,她在反覆不休的梦魇中恍惚地流产,失去了他留给她唯一珍贵的结晶——他们的宝宝。
“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吗?”她心碎地问,水眸迷蒙含烟。“如果你真的懂,你不会到今天还要这样逼我,庭翰,我当你是好朋友,就因为是朋友,我不想与你决裂……你懂吗?”
“小雪……”江庭翰惘然,心弦痛得揪紧。他明知夏雪不爱自己,但仍无可救药地想得到她,只因他已爱极了她,从青涩的少年时代直到如今。“早知道我不该答应你嫁给严永玄的,那时候,我就该不顾一切地抢婚……”
“就算你来抢,我也不会跟你走的。”她连最后一丝希望也不给他。“当我决心嫁给永玄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我爱定他了,就算等在前方的会是狂风暴雨,我也想要闯一闯……我是这样爱着他,你懂吗?”
“我不懂,小雪,我真的不懂。”江庭翰茫然低语。“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他以前那样对你……”
“他没有对我不好,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爱着我,宠着我。”夏雪顿了顿,樱唇浅扬,勾勒着悲喜交集。“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爱我。”
“他……爱你?”江庭翰不信。
“对,他——”夏雪正欲解释,船舱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似乎有人痛苦地呻吟。
是谁在外面?她疑问地瞥向江庭翰,他同样不解,这船上不该还有第三个人。
两人惊疑不定,奔出船舱,许是有些恍神,夏雪一个不小心,脚却撞上桌脚,隐隐生痛。
“你还好吧?”江庭翰问。
她摇摇头。“没事,先看看是谁在外面。”
第10章(2)
两人走上甲板,夏雪拐着腿,步履放慢,匆地,江庭翰认清甲板上人影,惊呼出声。
“严永玄?”
是永玄?夏雪心神一凛,顾不得脚伤,抢着奔上前,果然看见丈夫站在船边,双手抱头,身子踉跄,像是强忍着剧烈头痛。
“永玄!你怎么了?永玄!”她试着想扶他。
“别碰我!滚开!”他用力推开她,像推开某种令他恶心的东西。
她骇然,愣在原地。他这么讨厌她吗?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事,我总算、想起来了……”他重重喘气,嗓音沙哑,蕴着强烈怒意。
他想起什么了?夏雪怔惘,心口抽痛。
严永玄转头瞪她,那么阴郁、那么浓烈的眼神,看得她旁徨失神,她踯躅,不确定自己是否该上前。
就在她短暂的迟疑问,一波剧痛的浪潮再度侵袭严永玄脑门,他痛得承受不住,眼前倏地发黑,什么也看不见。
数秒后,他身子一翻,失足落海,夏雪惊声尖叫——
他坠入冰冷无边的黑暗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陷在这样的黑暗里了,他半辈子的人生,几乎都在森冷孤寂的荒漠中,无助地寻找那一丝幽微的光。
曾经以为,他在她身上找到了,那短短数月的婚姻生活,回想起来竟是他人生最彩色的日子。
对她的若即若离都只因为他太害怕,怕自己的靠近反而伤了她,他从来不晓得如何爱一个人,要怎么爱才不会伤了对方,他的Daphne,他的女神,他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
可他,却因她而伤,为她心痛。那夜,面对烈火炽燃,他只想毁灭自己。
直到他发现那本剪贴簿,看着她细心地收集关于他的每一则报导,偷偷拍下他的每一张照片,那道光,又在他心里闪耀。
或许,他误会了她,或许她是爱他的!
他重燃求生意志,忍着呛鼻的浓烟,拿起灭火器,灭了火,疲惫地坐倒在甲板上,在月光下,一页一页地翻阅她说不出口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