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古代,大陆 >> 江湖恩怨 >> 卧底神捕(下)作者:堕天 | 收藏本站
卧底神捕(下) 第十一章 作者:堕天
    要想知道鱼的鲜味,就得亲自尝—尝。

    这似乎是一句从倭国传来的谚语,不过因为符合云飞扬的禀性,所以他一向身体力行。

    要想知道蓝如烟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自然是得去从那个神秘的小院再探一次才能有所发现。

    在蓝如烟被自己劝走当机立断地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后,云飞扬半刻也没浪费地再度出击,目标当然是那幽深诡异的温泉小院。

    暗夜下的院子依旧禅房花木深,刚才蓝如烟强行闯关的痕迹半点也不留下,就连破碎掉的两扇门都已经撤走,一时还来不及重装,黑洞洞的门框像一张怪物贪婪的嘴。

    若不是有那无门的门洞做见证,这里与十个时辰前他出现时—样,静悄悄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飞扬把面罩一蒙,试着甩了自己仿蓝如烟的长鞭而绞成的绳鞭,感觉还算顺手,当下内劲一吐,长鞭在前开路,遁着蓝如烟直闯而入的路线轻飘飘地飞了进去,如他所料,之前被蓝如烟破坏的机关并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好的,加上他虽然蛮力比不过暴走的蓝如烟,可是轻功却比他要好上很多,当下身形一闪,循着院中曲曲折折的小路顺势而入,倒真的是矫如游笼,翩如惊鸿。

    「什么人?」

    在他己经成功破关到如今只余一个门洞的前厅门时,才有一名守卫发现了他鬼魅般的身影。

    之前专为诱蓝如烟入套的局已经撤去,首脑人物也该去盯接下来的发展是否如他们所愿,现在却是敌方守备最弱的时候——谁能料想此时竟还有人闯关?云飞扬睹这一把又是至尊通杀,顺利得超乎想像。

    当下云飞扬也不答话,直接把那守卫点倒,一步踏入前厅时却奇怪地感觉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直透骨髓——这里是地热温泉的源头,照说应该只有从下往上的蒸腾热气才对,那这种寒毛都直竖起来的感觉,不是因为气温与环境,而单纯是一种危险潜伏的感应。

    这种反应告诉他,对方并没有因为撤走部分兵力去监视蓝如烟的行为,而完全放松了这里的防备。

    他们还有一招厉害的杀手留给每一个意图妄闯此间的人。

    看上去空荡荡的前厅,因为久无人居住而显得有点破败,云飞扬小心翼翼地进门,环视了一周别无发现后,目光自然就盯在了半掩的内室门上。

    已经兵临城下,当断则断!

    这当口云飞扬倒不再思索,手一扬绳索飞出,劲力外吐处已经将门打开,并且不偏不倚地缠上了里屋的横梁,整个人轻飘飘地随着绳鞭飞出的方向掠去,好像一只连在线上的大纸鸢——他用鞭子当武器并不顺手,只不过受到蓝如烟启发,拿这绳鞭的好方便辅肋施展他绝妙的轻功。

    仅存必要家俱的里室看起来就如前厅—样破败残破,了无人烟,泥尘上甚至连脚印也没有多一双。仿佛前半夜出现在这里的那些不过是幢幢鬼影。

    然而……云飞扬蹲下身子去用指尖一搓,那些灰尘果然是黏在地上的,而整个房间故意弄得这么残破,明显就是要让人发觉不出此间的异样,就好像要收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到树叶堆中去。

    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云飞扬站起身,拍拍手——既然这个「看上去」十分肮脏破旧的地方其实干净得堪比大姑娘的闺房,那么此间定是会有人定期收拾与打理。

    既然需要定期收拾与打理,秘密肯定就藏在这房子里!

    会是哪呢?

    云飞扬举目四望,空旷的室内像是啥秘密也藏不住的开放空间,为了保险,他甚至连每一块地板砖都敲过了以查实有无暗道。

    在进门之前注意到这里便是紧贴着环型火山口的山壁,依山而建的房舍,小院的另一边便连结着山麓,这间屋子就座立在已破青苔沾染的山壁上,古拙而陈旧。

    突地,云飞扬眼一亮,发现—个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烛台,因为「表面上」无人照拂的缘故,它倾倒在桌上,黄澄澄的底座也露了出来。

    东寻西找中在某个角度刚好就着微光的反射看到这黄光一闪,云飞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触摸那烛台上光滑的底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房间的主人的确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物,就是因为这个目标太明显,反而容易叫人忽视。

    只不过他可能在匆忙中疏忽了一点,忘了把这因为常常摩挲而变得光滑的烛台破绽掩饰掉。

    伸手在烛台下摸索着,碰到一个可移动的滑钮向下一按,「咂咂」的机械移动声响起,在他认为最不可能藏匿东西,贴靠山壁的那一面墙有个小门向内翻转,现出后面幽暗深长的甬道。

    热气从里面直扑出来,还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气息,就好像……这个敞开的门洞是一头嗜血的兽张开了它喷吐出腥晅之气的嘴。

    云飞扬别无选择地一头钻了进去,「卡」的一声,那门竟然自动合上了,云飞扬吃了一惊,然而心知自己已经很接近秘密的中心,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向里摸索前行,闷热的蒸气让他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紧贴在身上,火折子头上那晕黄的星星小火都叫他感觉是在提高这密道的温度。

    门后是条长而黑暗的石道,向内里直进了一程后,斜纵向下,将光明完全隔断在门外,四下骤然沉寂了起来,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若是要杀人,这的确是好地方。

    更何况这里是传说中与冥界十阎王殿相连的通道,死了的人只怕是直接进入枉死城,半点也不费事。

    石道转得几转,云飞扬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便把火折子熄灭,—是避免有火在手,自己成为别人的暗器靶子,二是也防如与人在此交手,自己还没适应完全黑暗便是大大吃亏。

    摸索着再向里,隐约可见到了个洞穴。

    穴口一道石门,壁上嵌着盏铜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灯油燃烧的,火焰竟然是青金色的,阴森森的灯光下,只见洞穴里隐约有个平台,似乎有几个人端坐其上,平台四周隔绝了陆地都是水。

    却原来他曲曲折折地这么一走,那渐渐向下的洞穴下方却是一个连接海水的神秘洞窖。

    古老的刻板花纹神秘而庄严,这下方的水窖里哪怕突然窜出一条上古蛟龙来也不稀奇。

    事实上,云飞扬一靠近那道门,就已经感觉到那种从心底颤发出来的寒碜更甚,他脑中那根预感危险的弦从来没有绷得像现在这么紧过。

    不单只是因为即将面对强敌的惊怕,似乎还有一种凌驾在物种之上的,天生的威慑感。

    难道里面真的有一头神兽在看管这古老而神圣的地下宫殿?

    据说十殿阎王座前有一条神獒,背上有肉翅,嘴阔体长,主首旁边还各有四只副首,尾却是龙尾,专门负责守护幽冥道的入口,擅入者无论是生人还是散仙游魂,必被它尖利的犬齿噬咬得体无完肤。

    想起这个传说,云飞扬打了—个冷颤。

    恰在此时,「呼……」洞穴内,传来穴居动物所特有的喘息声,显然盘踞在此的动物也已经发觉了有外人的入侵,不安的低咆着,喉咙发出「嘶嘶」的轻响,就着朦胧的冷光看进去,四下搜寻了一番却没看到那大型兽的身影,想必是隐藏在石门之后,或者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此去本也无路可退。

    云飞扬硬着头皮再向前踏上了一步,幽暗中只觉得一团快要把自己整个笼罩住的巨大黑暗迎面扑来,云飞扬飞快地一闪,向左方斜斜逃逸出六尺,那怪兽凌空打了个旋,如影随形地直追了过来,嘴里吐出的热气直熏到云飞扬后颈,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在鼻端,几乎要让人产生头晕闷眩的个快感。

    云飞扬身子凌空打折向后方退却,这才终于跟那黑暗中的生物打了个照面——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在面前的东西满脸生毛,体积庞大,四肢细长,要说是怪物也不足为奇。

    不过奇就奇在按它的体积看,动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般迅捷,但这只有着一个硕大头颅的动物反应力显然高得出乎他的想像。

    一双寒光滢滢的眸子在毛发从中闪射着绿光,「它」匍匐在地,四肢交替地飞快跑动着,粗逾盈尺的脖子上竟然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在水窖的顶部,这铁链虽然控制了它活动的范围,但是因为足够长的缘故,在这水窖间纵横驰骋却是半点不成问题。而且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铁链系住身上的重量,拖着这么粗长的一条链子奔走跳纵,对它自身非但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它能凭藉这链子,打秋千般地在空中移动自如。

    就如此时,它已经在间不容发之时跳到了云飞扬面前,直身人立起来,一双毛茸茸的巨掌朝他脑袋拍去。

    云飞扬吃了一吓,倒也还临阵不慌,伸手使用小擒拿手的近身格斗功夫去卡住它的双手,同时脚下一扫,意欲把它打回原来的伏地之姿。

    孰料,这头怪物身手竟是灵活得很,居然手掌一翻,避开了他的分筋错骨手,右掌一竖反攻了回来,招式有模有样,凌厉无比。

    因为云飞扬已经退至放灯的洞口,又与这怪物近身交战,终于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这一仔细打量不要紧,看真了这原来被他疑为「神獒」怪物竟然是个人!

    不,严格地说来「他」也并非是一个完全的人。

    他虽然有着人的面貌五官,可是头颅以下的身体却完全是一只野兽,也许是猩猩还是巨猿的大型的灵长动物,也就是说,他这个「人」若不是活生生被人将头颅移植到野兽的身躯上,综合而成的产物,那就是人类的女子与野兽交媾而诞下的——兽人。

    云飞扬觉得自己很想吐。

    他承认自己很少有过分激动的情绪,可是在看到这个不知道是应该用悲惨还是可怜来形容的「人」时,—种无法言喻的愤怒充满胸腔。

    这玩弄造物之神、枉顾人伦、乱及兽道,不容于世的产物,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

    而「他」又被养在这黑暗而秘密的地下到底多少年?

    这个神秘的地窖里是不是还有类似「他」这样的人兽结合存在?

    若这「兽人」也有着人的意识与思想……天啊!这是怎样一出活脱脱的旷世人伦惨剧?

    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冲击而思绪纷乱间,左肩上吃了那兽人的一掌,掌力浑厚,几乎痛彻心肺。

    云飞扬无暇再分心分神,深吸了意义口气,手掌向下一探已经拔出了收在靴子里的小匕首,对这前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的对手断不敢轻敌。

    「吼——!」

    心口有着—绺白毛的地方似乎是这全身赤裸,仅下体裹着一条兽皮的兽人罩门所在,云飞扬招招不离此处的攻击惹恼了它,在—记重击之后人立起的兽人重又恢复四肢踏地的姿势,竟是以它坚硬的头颅在前做武器,以猱进惊击的速度,似一枚炮弹般向云飞扬直撞而来。

    云飞扬在地方当捕快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见过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般彪悍到不似人的。

    这种古怪的打法加上它天生的神力,厚重坚实的皮毛,全身上下竟无一处破绽,匕首刺下去仅是在皮肤处造成微不足道的小伤,然而血腥气却极大地刺激了它的凶性,在又一次交击中竟然一口咬住了云飞扬手中的匕首,脑袋一甩,将那虽然锋利可是开刃极薄的刃身咬断。

    一时大意失去了可用的利器,掌力击在它的身上竟是毫无效果——想必这兽人经由人专门训练出来,自是有药水浸泡出来的一身钢筋铁骨。

    云飞扬好几次都是藉由卓绝的轻功逃险,在这种情形下别提反击了,能保命已是上上大吉。

    「呼呼……」

    人与兽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知廉耻?高智商?善用心计?

    现在已经跟那如影随形的兽人缠斗了一个时辰的云飞扬告诉你,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两者之间的体力!

    他不敢硬性接招,只好左避右闪,睨着较好的机会或是使计才把「揍之有效」的拳头招呼到兽人身上以保持自己可怜的体力,然而那头野兽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从四肢百骸爆发一样,虽然绕着圈跑下来也受了几处伤,可是它浑不当一回事,眼中骇人的凶光越来越明亮。

    而云飞扬,却感觉自己在这闷热的地窖中汗出如浆,可怕的是,随着身体里水份的流失,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了。

    「吼嘶——!」

    在他逃逸到水边,在飞身掠过水面的时候顺手抄起一口泉水想解决己身的生理需求,这一点点破绽立刻破那虽然不及完全的人类狡猾聪明,但智商却比野兽高得多的兽人逮住。

    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如一头猎犬一样扑过来的兽人扑倒,手压着手,腿压着腿地完全被制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没有其他可利用物武器,然而兽却有!

    「呃……」

    眼见那白森森的牙就快咬到自己脖子上,云飞扬已经可以闻到它膻腥的吐息。

    「着!」

    在这危急当口,是人也陂激起求生的本能。

    云飞扬偏过头去要避开它的血盘大口时,突然看到自己被浸润在水中的长发,当下奋起余勇将湿透后胶结在一起长发甩出,四散纷飞的水珠迷住了兽人的眼,濡湿的发梢末端牢牢地缠上它的脖子。

    「呜……」

    突然被勒紧了呼吸要道的兽人悲鸣着,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拉扯脖子上的异物,云飞扬手一得空了,却顾不上先摆脱自己的窘态,先抢着把发丝缠得更紧。

    「吼——!」

    被彻底激怒的兽人双手齐发蛮力,耳听得不停响起发丝弹断的声音,本是一握粗的青丝越来越细。

    可是剩余下的头发却仍是牢牢地绞成一股,云飞扬再一使力之下顿时勒得它舌头也伸出来了,血红的长舌滴落黏连的唾液。

    它也知道死生悬此一线,红了眼,制住云飞扬的双腿向下用力一挫,用全身的力气向下压去,「咯咯」可怕的骨骼受压迫声响起,腿骨几欲断裂,直痛得云飞扬面青唇白。

    两人以无比亲密姿势纠缠在一起的身躯贴合得几乎紧密无缝,嗅到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哈哈哈!」

    云飞扬倏地扬声大笑,洁白的牙在这微光中仍幽幽闪着细腻如陶器的光泽,皆牙本是兽类做威胁所用的动作,可是他笑得这么可视,这么友好,导致死命压制住他的兽人也禁不住一愣。

    就在此时,白光一闪,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举了起来,闪电般疾刺而出。

    「吼——!」

    兽类所产生的特有的悲鸣声响彻了整个洞窖。

    一柄断刀的半截匕首从它口中刺入,后脑穿出——它虽然几乎可以说是全身都没有弱点,但无论谁都无法把功夫练到舌头上,这柔软的口腔是那兽人自己都忽视了的软弱存在,虽然平常它因为里面有着坚固的牙而忽视这一点。

    鲜红而腥臭的血液,迅速地自它身上涌出,嘶吼着站起来的兽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短暂地完全摆脱了兽性,它的表情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像一个人!

    昂头似乎要把胸臆所有的愤懑与不平都吼叫出来后,它一头扎入水中,激起了血红的水花。

    它身上所系的铁链也跟着迅速地沉入了水底,深嵌在顶端的铁链绷直处,地窖上方的位置发出一阵刺耳而尖利的响声,警铃大震,也许它在最后一刻是想通知上面的人这里的异动?

    然而,云飞扬也已经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咳咳……」

    他趴在水边几乎没咳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流了下来——这一战他虽然赢了,可也赢得艰险,四肢百骸无处不痛,想必是产生了几处骨裂。

    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爬起来的,抢在别人都忙着在外间布置收网的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适才在打斗时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水中的平台上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按他得来的情报,就是十几年前退隐后一直藏身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

    而在闭目打坐的海阔天身后,那位长相与蓝如烟肖似,简直如同饼印一般的美人,应该是小蓝他娘。旁边一个高大粗壮的,应该是他爹?

    在朦胧的水雾中努力辨识好他们的位置,云飞扬擦掉嘴边的血渍,勉力跳了过去,一落地又是震得全身一阵剧痛。

    坐着的三人都面带淡金色,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出一辙——这样子,似乎他们除去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外,还都中有一种奇怪的毒。

    云飞扬蹲下身子,解开海阔天的穴道,将一股内力注入他的心脉,沉声喝问道:「你就是海天一色阁帮主海阔天?」

    「……」

    那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嘴唇蠕动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太久的监禁,让纵是一身功力的他比无法马上恢复过来,云飞扬虽然心急,可是也没办法。

    然而,也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瞬,此间的情形竟又有了变化。

    一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味道飘了进来,淡淡的,却在瞬间转为浓郁,甜到几乎产生绵软触觉的香气,中人欲醉。

    云飞扬第一时间闭住呼吸,把袖子一甩从周围的水中抄了一把洒湿自己的面罩,虽然有些呼吸不太顺畅,但却能有效地防止敌人的浓烟或毒雾攻击。

    半明半昧的灯光朦胧地笼罩着那直径不过一尺的拱门,依稀可见得一条淡淡的人影掩入水窖入口。

    不过,叫云飞扬吃惊的是,出现的人竟是个女的!

    青花素布的衣裳,一丝不苟的发髻,不凡的面貌映上了洞口青幽幽的灯芒后,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竟然是你!」

    进来的是他刚刚进海天阁时见过的中年妇人,掌管花仙的后堂管事,胡二娘。

    这平凡的妇人居然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倒是大大地出乎云飞扬的意外。

    本来他也做好了无法从海阔天等人口中问出事实真相,就从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此间发生异动的人身上推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

    设下这个局的主使者就是最关切此间事态的人,他借用蓝如烟调开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他想自己这样的行为必定令得所有的人都乱了阵脚。

    虽然在这岛上,他的身份是比较可疑没错,说不定这里的少帮主,副帮主早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但在这远离陆地的孤岛,一个捕快能起什么作用?没有人想过一个外人居然敢在海天一色阁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竟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算计天衣无缝,设想百密无疏,而且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来办成了这件事,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第一时间赶到这个秘密水窖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一个年过不惑,无论谁登上帮主宝座也轮不到她的平凡妇人。

    只掌管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看上去慈爱而善良的后堂管事。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是他得来的情报有误……云飞扬甩了甩头,不去想有可能要怀疑到自己同伴的念头。

    不过她身上这味道是怎么—回事?

    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就好像一只已经被掩埋到土下的幽灵不甘寂寞,又带着它身上那种贵重而掺杂着腐蚀味道的气息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云飞扬心念电转,总觉得有个结在心里解不开,但此刻却无法让他再仔细地想下去了。

    因为她那双带着鸟绡网手套的手已经如鬼魅般地刺出,她的武器就是这双手!

    五指齐张,姿势曼妙,形如兰花。拇指点、摁;食指勾、捺;中指戳、挑;无名指上套了尖锐的指套,其锋利程度不谛于匕首;而小指高高翘起,竟然就是一个天然打脉点穴的阙钉。

    她这双手一出,使出的招式就已经叫人目不暇给、防不胜防,更何况她手上套了刀剑不入的皮套,施展开来还真是比兵器更为厉害——手指的灵活足以取代乓器的优势。

    而且这女子的招数十分阴毒,撩人下阴,刺入眼睛,一时间弄得云飞扬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本来若他没有经历适才那一场大战,体力充沛之际倒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然而现在他却是几乎真气耗尽,全身骨骼泛痛的强弩之末。

    唯今之计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按他的想法,这里的异动不止一方关心,肯定还会有人再赶来。

    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还没想完,竟然差点被那妖女一指刺向下体的动作戳个正着,只怕是受了这一指后下半辈子都得永垂不朽了,云飞扬情急中微一侧身,大腿内侧生生受了她这一指,顿时鲜血长流,坚实的肌肉竟然被她的手刺穿了—个血洞,不过这一下她无名指上的指套也深嵌在他肉里,失去了一枚利器。

    然而,腿上受伤使得他的轻身工夫大打折柜,一个葫芦打地滚倒的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一同被扯下来的妇人,眼见得她又亮出尖尖利利的小白牙,不由得大为叹气。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注定他逃不脱要在这里被人咬脖子的命运么?

    不过不同的是上一刻是—个目露骇光的兽人,此刻是一名……看起来很平凡抱起来却是身材凹凸有致的中年妇人。

    是女人就不怕!

    云飞扬学着之前兽人四肢交缠压住自己的动作,紧紧地把她压在身下,头一偏迎上那妇人噬咬上来的嘴,以牙还牙,以嘴还嘴!

    「卡嗒——」

    轻微却急乱的脚步顿止在洞口,率先赶来的是衣衫不整的海千帆和他那个无论何时都不离身边的影卫。

    「匡当!」

    紧接着出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起的冯希山与蓝如烟,因为这个场景太过让人无法想像,蓝如烟手上的火折子滚落到了地上,面色直沉了下去,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找不到语言。

    不过在他的眼睛扫到坐在平台上的三个人后,这边的情况暂时被抛到一边,立时赶了过去,查看清楚了他们现下的情形又是中毒又是被点穴之后,秀丽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杀气毕现。

    先前以眼角余光看见先冲进来的海千帆时,云飞扬的心也是一沉。要知道他之前根据六扇门埋伏地海天一色阁的卧底捉供的情报,一直坚信海千帆是无辜的,可他竟然是在除了那意外人物外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人,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才是掌握此间第一手消息的幕后主使者?

    然而,看到他凌乱的衣衫,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对比起和蓝如烟一起出现的冯希山,心下却有了较量,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同伴历尽艰险得来情报也是正确的!想来冯希山不能第一时间赶来,只是因为当时恰好被蓝如烟绊住了,他完全可以想像冲动的小蓝在找过海千帆后,肯定是又冲回去找冯希山对质了,只是不知道他具体得出了什么结论,可信度又有几分?

    「你还要亲到什么时候?!」

    终于,蓝如烟确认过自己父母及老帮主的情况,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从那平台上抱送回这边时,看到眼睛滴溜溜乱转,可还是维持着原姿势不敢动弹的云飞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一记梆子敲得他松开了嘴,立刻就被身下的蛇蝎妇人咬了一口,滚到一边时还又被踢了一脚——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地护住了要害,不过这一脚的力道也不轻,震得他几处开裂的骨骼又是一阵剧痛。

    「少帮主,属下见这人鬼鬼祟祟潜入这里,所以跟了过来,正好看到他要对老帮主不利,所以发生争执。」

    见到几路人马都汇集此地,知道适才无法一举击杀云飞扬,此时时机已逝,再无可能。

    那翻身起来跪倒在海千帆面前的妇人立刻参上云飞扬一本,倒打—靶的本领高明得很。

    「这……咳,你一个外人,虽然不知者不罪,可是打扰了本帮海老帮主的练功确是不该。」

    咳嗽了一声,令云飞扬不敢置信的是看上去睿智英明的海千帆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一方面的说辞,甚至连多问他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反应得这么干脆,倒像是在曲折地透露另一种信息……那就是他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别人要搓他圆就圆,要搓他扁就扁。

    然而蓝如烟却先忍不住了,冷笑道:「少帮主的意思是,我父母和老帮主会练功练到毒气攻心,自点穴道被困于此?」

    虽然他知道此事事有蹊跷,可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受制于人,此时还委顿在地无法醒转,这—把心头怒火无论如何也消个下去。

    「正是!少帮主,您一直对外宣说老帮主是闭关练功,何已老帮主会身染奇毒被人囚禁在此?」

    突然出声帮腔的是进来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希山,他出人意料地把矛头直指向欲掩盖事实真相的海千帆,一嘴大胡子剑拔弩张,显得正气十足。

    这意外的出言相助倒是令人不得不重新估量—下他的用意,而再三努力也没办法让仍旧昏迷中的三人醒过来的蓝如烟已是心急如焚,一记横扫千军长鞭直挥而出,厉声道:「拿解药来!」

    鞭梢卷向的方向……是一直没有反驳站在原地的少帮主。

    一方面,蓝如烟也是存着一点心思,想看看这海千帆的武功到底如何?

    惨死在海宁县衙的三十多条人命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结。那种内力呈漩涡状外拓的功夫,是海阔天独门武功心法的特殊表现。海千帆是目前海老帮主的唯一嫡传弟子,这门功夫他自然是会的。

    「叮——」

    鬼魅般地从海千帆身后闪出来,伸指在他灵活如蛇的鞭子尾梢上一弹,将那柔韧的鞭身反弹开去,出手应战的,竟然仍是那个影子般跟在海千帆身后的侍卫。

    「蓝贤侄,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施救帮主及二位护法,以及召集帮众治海千帆这忘恩负义的畜生私囚老帮主之罪,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冯希山赶紧站出来制止火气一爆就不能控制后果的蓝如烟,幸好他所提到的「拖救帮主及二位护法」这个提议为他所接受,烈焰燃烧的眸子看了一眼仍然对这一切无所辩驳,云淡风清的海千帆,俯下身抱起海老帮主右边的人。

    看到他抱起的这个人,云飞扬的眼睛差点没瞪出眼眶——蓝如烟把那粗粗壮壮,看上去下巴方正无比威严的人抱起来后,对另几个人说了句:「娘我抱出去,你们帮忙把我爹和老帮主扶到大厅。」

    「……」

    那……那个怎么看都是膀人腰圆的壮汉竟然是女的……呃,不,「她」竟然是蓝如烟的娘?

    按说,他似乎更应该担心他美艳得过分的老爹会不会被人家吃豆腐吧?虽然说孔老夫子只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震撼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云飞扬勉力坐了起来,靠着岩壁喘气。

    不过,既然已经扯到这个明面上了,想必一会儿的压轴大戏一定十分精彩!

    想到这里,云飞扬嘴角扯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却很快又因为扯痛了伤口而大皱其眉。

    「你笑什么?」

    眼前光线一暗,蓝影一闪,却是已经把自己母亲送出去的蓝如烟去而复返,摆手让打算扶云飞扬的帮众退下,自己一弯腰,亲自抱起云飞扬向外走去。

    「小蓝,那个……」

    云飞扬在别人惊讶与嗤笑声中红了脸,本想说他虽然伤了七八处,勉强一点还是能自己走的,这么个大男人被这水水嫩嫩、比大姑娘还姣好的蓝如烟抱在怀里,这个场面似乎有点……

    「痛不痛?」

    下一刻,却在蓝如烟难得的温柔呵护下弃械投降,他目光中真情流露,显是又特地回来接自己的。腿下运劲奔驰得很疾,可是上半身却一动不动,生怕有一点颠簸震动又重新弄痛他的伤口。

    不过,蓝如烟着实是关心得紧,竟然连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并受了重伤的事都忘了问。云飞扬当然不愿让他想起来,反正他脸皮厚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下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口里微微呻吟着,却更往他身上倚去。

    「蓝贤侄,我还从这叛逆身上搜出了这个!」

    好容易捱到他们回来,不知何时已经召集齐了各路人马的冯副帮主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握着的是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四边只简单地刻有水纹波样,平滑的牌面上以指力钢凿似地写了几个大字「海盟令」,却正是蓝如烟先前为保云飞扬平安,放在他身边后遗失的那一块。

    「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见着人多,也不方便在人前表现得太过,蓝如烟找到一张空的软塌将云飞扬放下,即刻就被人请到一边去了。

    几个貌似大夫的人围在到现在还不能复原,面色呈淡金色的三个人身边,又是搭脉,又是施针,汗都下来了,却依然不能让他们有所起色。

    「副帮主,蓝令主,属下等无能为力。」

    终于,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后,那几个在众人焦虑目光注视下的大夫放弃了救治,摇着头从榻边离开。

    这毒奇怪得紧,似会随着经脉行走,没个定性,难道是可以在人的血液里成活的毒物?

    或者是他们几个老人家在海岛上待久了,竟然从来未曾听闻过听说过这种活性的毒。

    「解药拿来!」

    一听得大夫这话,先前在洞窖里被劝着强行按奈下来的蓝如烟立刻发作,不打二话又是长鞭出手,跟在海千帆身俊的影卫仍是默默地站出来替主子接招,对蓝如烟暴怒的挑衅置若罔闻。

    云飞扬合目闭眼,暗自调息,心知一会还会有一场恶战。

    场中鞭影团团,裹着一个蓝衣人儿,转瞬间已经攻打出了百来招,难为的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影子卫士居然也接得毫不迟延,武功出乎人意科之外的高。

    「海千帆,你这个叛逆,居然还敢负隅顽抗?」

    这边厢,冯希山已经忍不住出面怒斥目光幽深地看着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不作声的海少帮主了。

    「若你们想要的只是我的命,何不大方些来拿?我只怕我死了,解药也未必能拿到手。」

    倏然地抬眼对上义正词严的冯副帮主,海千帆淡淡的口吻,眼神却极为凌厉,脚下不丁不八的立步,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他顶上凝聚,由内而外扩大的气压叫在场的人都心头一惊,心道这一直隐忍不发的野心家终于显露出他的实力了,要是他「排山倒海」

    的功力一出,整个大厅里的人恐怕都无法幸免吧?

    「帮主,帮主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在这人人紧张的当口,那入殿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平凡妇人胡二娘却惊叫起来,扑到海阔天的软榻边去搭他的脉,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来海千帆的气势反而下去了,牵发了极大的内力却忍而不发,所有的攻击都加倍地返还到他身上,海千帆纤长的身形晃了一晃,嘴角挂下一线血丝。

    「还不叫你手下的娈臣住手?」

    看着蓝如烟仍在与影卫缠斗不休,冯希山厉声向已经馁了气的海千帆喝道。

    「影君,停手。」

    海千帆居然从善如流,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胡二娘说帮主有反应了之后,担心老帮主真的醒来,会第一时间下令制裁自己而俯首听命。

    被他喝止的影卫手脚一慢,早被蓝如烟打了一鞭,脸上一块皮翻了起来,看上去皮翻肉绽的十分恐怖,但血却流得很少,若仔细看他的伤口,他脸上翻起的那块薄皮如蝉衣般蜕落,似乎底下还另有内容,不过在这局势紧张的时候也没有人对一个影子卫士投放过多关注。

    眼见自己已经全然控制住了局面,冯希山深吸一口气,朗朗开声:「各位教众,大家都看到了,海老帮主的亲授弟子海千帆竟然狼子野心,毒害亲师,篡权夺位,搅得帮中上下不宁,只怕等海老帮主醒来也会恨不得立时亲手毙了这叛逆!」

    他这几句话贯注了真力,在空旷的大殿里传送开去,还真是掷地有声。

    深夜被惊起赶来的帮众们看看面如金纸,不言不动的海老帮主及两位护法,再看看脸色苍白,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脸上尽是一片阴郁之色的海千帆,此情此景,不由得他们不信。

    加上多年来一直跟随海阔天打拼的冯希山也已经这样下了定论,人人脸上均浮现出愤怒之色,想要把这给帮里带来噩运,不久前还高高在上统治着这一方的少帮主撕碎。

    近几个月来帮中发生的异动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又都说不清楚自己这熟悉的家园到底要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那感觉就像是在地底休眠已久的火山突然蠢蠢而动一样,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的惊惧影响着这一方宁静。

    现在一切的事情都真相大白,灾祸的源头有了,人们怎么能不把这祸源消灭之,践踏之,简直恨不得能贪其肉寝其皮!

    「住手!我现在仍是海老帮主指命的代帮主,谁敢对我不敬?」

    狼狈地闪避过数个暗器,海千帆危急中爆发出的大喝倒也镇住了不少人——毕竟他怎么说也是有目共睹的帮主衣钵传人,也是海阔天亲自指定的代理人。

    「哼!现在有海盟令台主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听到冯希山这决定性的一声断吼,一旁一直在调息的云飞扬张开了眼睛,唇角扬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终于理清了全部的事情,只是,还需要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把解药拿来!」

    再无旁人阻拦,蓝如烟长鞭一拖一甩,已经将海千帆卷得踉跄前行,真力贯注处,海千帆手腕上的骨头「咯咯」作响,他苍白的脸上已然见汗,却硬气地一声不吭,再这样对持得一刻,只怕他的腕骨就要折断。

    碧波宫直属卫士们脸上出现不豫之色,但被少帮主严令「不得妄动」的情况下,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连一向是最得海千帆宠爱的影卫也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剑,握到骨节发白而已。

    突地,海千帆面上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仿佛自冥冥中听到了一个让人感觉不可思异的声音,他的头略偏了一偏,像是想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在自己耳边下了指命但又强行忍住了。

    就在此时,惊变又生。

    这个变故是来自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片刻前还蜷在软榻上的云飞扬突然—跃而起,一头撞向侍立于海阔天榻前的胡二娘——他一身都是伤,这个「头锤」倒是出人意料的坚硬。

    他一头撞在人家小肚子上,立时把她撞退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这—招虽然有点下流,可是却十分奏效。

    与此同时,海千帆也动了,不再听任别人的宰割,手一动不知怎么划了几个圈儿,轻轻巧巧从蓝如烟的鞭梢上把自己解脱出来,疾退的几个步子一错,已经闪入碧波宫死士结成的人墙身后。在他身退的同时已然下令,几名侍卫手中的剑精光赫赫,交织成一片银网,掩着云飞扬及老帮主等人且战且退。

    很快这一排忠心于少帮主的护卫就把队形收小成一个圈儿,虽然不利于突围,却是最有效的防御。

    「他们还想挟持老帮主做人质待机出逃,拦住他们!」

    这厢,冯希山也指挥着听从于自己的亲信,还有一些眼神空茫不知道到底听哪边是好的老教众们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合圈。

    「云飞扬,你背叛我?」

    然而这其中,一声称得上是凄厉的叫声撕裂了空气,人人均停下了手,看向这以无比凌厉的气势散发出惊人美丽的蓝如烟。

    他在打斗中散落的长发凌乱地披了下来,微汗的肌肤在烛火下闪着光,晶莹得有如花瓣。姣好有如处女一般的面目因为怒气上涌而涨得微红,似一副极委屈的楚楚可怜,眼中却像是就快要喷出火来,又像一朵叫人投身其中,与之俱焚也无悔的火焰花。

    可惜云飞扬一掌抵在海阔天背后闭目运气,一副凝神专注的样子,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根本没向他看过来。

    「唰——」气不由一处打来的蓝如烟长鞭出手,却是被海千帆接下了。

    「蓝令主,你冷静一点,他是在给海老帮主驱毒。」

    由于曾经同学一门武艺的缘故,基本熟悉彼此招式的两人动作迅捷,应变极快,基本一招还未使老,甚至未使出,光看对方的眼神手势就已经开始变招,在不懂行的人看来,他们似乎只站在原地不停地变换手势,一招都未使出。

    「哼——!」

    蓝如烟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不由得冷哼—声,那个薄情的冤家这下正伏低了身子、低着头,在被他撞倒后顺便点了穴的胡二娘怀里掏摸着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情形是上下其手,大肆轻薄。

    居然连这相貌如此普通的中年妇女的豆腐都吃得如此投入!

    而且他这一下突生变故却是一个招呼也没跟自已打,这么说,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心中烦躁,那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这边攻得越发凌厉,海千帆应付得也颇为吃力,无暇再有空说话,而那边对峙上的两派人马早就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一时间向来是安静肃穆的大殿上杀声震天。

    云飞扬却没有动手,他仍在静悄悄地缩在碧波宫的死士们结成的人墙之后,眼睛看着这杀成一片的大殿,目光中时而怜悯,时而狠毒,让人不得而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将从胡二娘怀里搜出来的一颗红丸塞到海阔天嘴里,掌上运劲朝他背心一拍一推,听得他喉头「咕噜」一声响,已经把那解药服下,这才分身去照顾仍面如金纸的两位护法。

    延得这么片刻,场上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了下去,剩下的还在血红了眼地厮杀着,一向被称之为固若金汤的海天一色阁总部内部竟破裂成这样子,就好像一只已经布满了细细裂痕的蛋,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蛋壳打碎,里面不管蛋清蛋黄,全都混成一片再无完卵。

    「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场已经失去了目的的斗殴本已是无人可以停止,然而,在这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喝止过后,奇迹般地,一处一处的打斗都停下了。

    并不是因为这把声音贯注了极强的内劲而导致所有人被震住,也不是因为这声音有着摄魂大法的功力而摄去了人的魂魄,而是因为这一把大家都熟悉之至、意外显得痛心和苍老的声音竟是从海阔天口里发出来的。

    大家喊打喊杀,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老帮主受人挟制,身中奇毒。现在他老人家自己站出来喝止这场无意义的厮杀,老帮主余威之下,还有什么混乱是摆不平的?

    当下,随着冯副帮主抢攻碧波宫死士的人们停了手,另一边本就意在防守并没有抢攻过来,除了遗留下现场倒地呻吟的伤者,和掉落了一地的兵器外,刚刚那一幕简直有如梦魇。

    「你们……」

    海阔天连咳带喘,神情虽然委顿,可是他天生一副口阔颏方的威严像,加上多年来统治一方自然生成一股天成的气度,这般威仪却是叫人不敢小觑。

    谁也没想过他在这时候会醒来,更没想过他在这时候能醒来。

    当下已经有三个人脸上变了色。

    蓝如烟则是不敢置信地瞪着还在自己父亲身上依法施救的云飞扬,数个大夫都无法可解的毒,这个人是怎么弄到解药的?

    从他疾风暴雨般的鞭子下逃出生天,海千帆微微喘气,垂手退回碧波宫死士围合的壁垒内,向海阔天躬身行礼道:「师傅,是徒儿无能。」

    「老帮主,您无恙就好。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匡当一声把手里的板斧放下,帮里消息堂的黄堂主茫然的神情是大多数帮众的代表。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护法蓝似火果然不愧是帮内闻名的火爆美人,才刚刚清醒过来,立刻不顾自己身体因长时期不能动弹的僵硬,踉跄着就要走下榻来,伸手欲揪向目瞪口呆的观众中的一名,然而脚步一绊,险些摔倒,蓝如烟赶紧抢上前扶住了。

    众人注目他白皙的指头指向的方向,不仅愕然。

    指端所指处,冯希山那黑红的面庞也闪过—丝羞恼之色。

    要知冯希山堂堂一派鲁莽而忠心的方正面孔,自古以来就是忠臣的面谱,加之他跟随海阔天多年,也是海天一色阁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不是看到此刻刚刚从死亡边缘抢回来的蓝似火亲手指向他,恐怕任谁说也不会相信隐藏于帮内最大的叛逆竟然会是他!

    「蓝护法,您病久了病糊涂了?」

    甚至有不怕死的帮众这样诘问向来不容人反驳的喷火护法。

    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从宣布海老帮主等三人练功走火入魔,到之后一项项令众人不服的命令的颁发,全是出自海千帆之手,冯希山力劝无效后,一直带领大家对抗其中不合理的条款,此举深得人心。

    而且冯希山是一个鲁莽汉子,要说聚众赌博、喝酒打架那是没问题,叫他想出这么些个花花肠子来,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啪——」一记火辣辣的鞭梢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对象,代替气得发抖的父亲爽快利索地给了那果然不知死活的人一下子,蓝如烟这一记终于震住了全场,嗡嗡的讨论声停息下来,大惑不解的人们打点起心情,安静地聆听老帮主以极微弱的声音述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那天,我决定闭关潜心研习排山倒海第九重心法,把帮中大小事务交给千帆,其实前一阵子以来一直都是他在代理帮中事务,事事妥当,我也很是放心。交待好了就带着两位护法进入到冥泉殿的地底,不料当天晚上,送晚膳时跟着小哑进来的却是冯希山,他居然一进门就向我们三人下了毒,念他在海天一色阁最初成立就跟在我身边,足足跟了三十年的份上,我们谁都没有防备,就这样着了他的道儿……咳咳咳。」

    没想过大大打雁,到头却被家养的啄瞎了眼,海阔天的神色极为黯淡。

    海天一色阁从—个名不见经传的海上小帮派到现在隐然已成海上霸主之势,靠的都是这些老哥儿们之前骈手抵足的努力,不过这帮派做得越大,就越让人不放心,之前那种扭成一股绳的劲儿不见了,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倒是层出不穷。若不是十年前来自京城的名捕刘是点醒了他,痛定思痛的海阔人把总部迁到这远离人烟的地方,想尽办法让帮里每一个人都过上富足生活,并严令不准伤害同派中人,严格挑选帮众,甚至请来先生教导他们的下一代,务必要令得帮中上下亲如一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才使从打杀起家的海天一色阁脱离了匪气,成为一个和乐安详的世外桃源。这里的人几乎都忘了血和杀戮,只是他没想过,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有人包藏祸心。

    养了这么一只隐藏野心多年的白眼狼,这一提起来,几乎没老泪纵横。

    「帮……帮主,我……」

    打从看到他醒来开始就面如土色,却被老帮手这一番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己身代过的话语所打动,冯希山长叹一声,也不设法出逃了,抛下兵器长跪堂前,等老帮主发落。

    「你……咳咳咳……」

    发颤的手指着这做下弥天大罪的亲信,海阔天毕竟有些年纪了,加之被囚禁数月,力气不济,又蓦地爆发出一阵大咳,再也说不出去。

    海千帆抢上前扶住师傅摇摇欲坠的身子,扫了一眼看着突然就跪下的副帮主,却对所有事情还茫然不知所措的帮众们,皱了皱眉,扬声道:「杨公子……不,云捕头,何不就你一个外人所看到、所知道的事跟大家一起做个解释呢?」

    还拖着那个女人不放手,云飞扬对自己突然被点破了身份,引得下面又是一阵嗡嗡的讨论声倒是不以为忤,笑嘻嘻拍了拍手,一屁股就坐上了殿上的主座——他倒老实不客气得很,想必身上的伤着实也不让他好受,这下总算是大局持定了,能安生点自然是要找最舒服的位置。

    「好吧,那我就说我知道的,看看与少帮主猜的是不是一样。据我所知,已经有起码十年没在江湖上闹事的『海天一色阁』近几个月来突然跟黑白两道都频起冲突,此中必有原因,我就想究查个仔细,一路调查过后得到的线报,是海天一色阁总部生乱,祸乱的起因就在你——海天一色阁新上任的少帮主身上。」

    海千帆淡淡一笑道:「是,虽然从去年开始我就代替师傅处理海天一色阁的大小事务,不过这一点是瞒着大家进行的,师傅自己是知道,别人可不知道。所以当然是要说因为我处治不当,所以才有人心生不满,要将我推翻,让大家看到这个帮主的位置并不适合我坐。」

    「没错。」云飞扬干脆利索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南下巡办此案,恰好,你们的蓝令主又时兴起加盟了六扇门,被我使计相邀而来,本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阁总部,调查清楚后把这件事的事态压下来,避免更进一步的扰民。」

    「原来他一早知道我是去当卧底的?却不点破,豆腐照吃,计谋照旧!」蓝如烟恨恨地瞪了—眼那个上任第一天就调戏自己的云飞扬,几乎没当场发作。不过还是强行忍住了,看着他们两相对峙,代替气力不济的海老帮主做这么精辟的解说,倒也的确是煞费苦心。

    「可是却不料才一出现在池州,就已经被我帮埋伏在外的叛逆劫走,从而失去了第一个先机,还赔上了我们三十多名教众的性命!」

    海千帆冷冷地接口,同时一向最能代替他说话的眼睛凌厉地向蓝如烟看了一眼,这一眼扫得让蓝如烟无端有些内疚起来——他的确从来没怀疑过韩雪凝,甚至回到岛上在发现了诸多破绽后,仍努力说服自己不怀疑冯希山。

    毕竟这些人曾经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他心里只盼望这些都不是真的。然而,一些事情就算被感情蒙蔽了一时,也蒙蔽不了一世。

    「可是那时你在做什么?你也没有想办法联系我,更没有人能为你解释你所做的一切。」

    但性子倔强的蓝如烟自是不会轻易就向自己一向讨厌的人服软,梗着脖子狠狠地向海千帆回瞪回去,看得云飞扬暗自叹气。

    「他那时候因为王牌在别人手里,纵有心也无力,所以认了让人把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打。」

    云飞扬凉凉地接口,对这种对口相声的游戏意兴阑珊。

    当时老帮主和他爹娘都被人制住了,命在他人手里。虽然对海千帆来说,所关心和关注的只有救过他命的授业恩师,那两大护法的性命也如那三十来个帮众的性命一样,在他的选择里是可以舍弃的——不过这可不敢让蓝如烟知晓,否则又有一场好打。

    「所以别人叫你增加几个副堂的供息,你就增加;叫你肃清长江—派的支盟,你就肃清,哪怕引起整个海天一色阁旗下江盟的动荡也在所不惜?」

    蓝如烟不敢置信地说出自己一回帮来就听到别人迫不及待透露的「少帮主数大罪状」。

    「……」

    伸掌给想要开声说话却因一时气促而呛咳不已的老帮主轻轻拍背,海千帆没有辩驳,竟是默认。

    「你竟然会为老帮主做到这样?就算是别人把你树起来当靶子打,你也不辩驳,不反抗?」

    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做出这么笨的选择,难怪没有人肯信他。

    蓝如烟再次睁大了眼,不过这次是因为惊讶,原来的怒气却早消了。心想:就算是爹被人拿住了,叫他因此受要胁,眼睁睁看着自己只能按敌人的指令不算,还做下完全破坏自己名声的举动,做自己完全不情愿做的事……不,恐怕就算把他娘都拿下了做威胁他也还是绝对做不到的,早就跟敌人吵翻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这般名节受辱。

    要知道江湖人最重的不是性命,而是名节!

    「我原也不相信,像他这样的人能记着一点恩情做到这样。所以我才要亲自上岛来查明这个事实的真相。」

    虽然在之前已经收到来自海天—色阁总部的线报,但他的确不能相信,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设法混进海天一色阁总部来,用自己的眼睛来亲眼看真这一切。

    云飞扬也摇头叹气,谁都没想过一个聪明人会用这最笨的法子来救自己的师傅,这不得不说把这一点都算进去的冯副帮士相当高明。

    「也许因为这里的波动,外间受到影响已经很大了,但目前我只能先稳住这里。这期间我尝试过无数次想救出师傅的办法,甚至已经在水窖里连上了直通我寝室的消息链!」

    「所以当那个水窖的兽人防护被我强行攻破的时候你才能这么迅速赶来?」他说到这里,云飞扬忍不住插嘴,之前让他产生怀疑的另一个疑点也破解了。

    「是,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施救,最后都是败在了师傅他们中的那种奇毒上,这让我束手无策,所以我通过影君向外求援。」

    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温柔,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海千帆看向不自觉也开始回避自己目光的近身侍卫,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苦涩。

    「你没想到他找来的人是我,可是这个时候你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默许他给我指明方向,给我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不惜亲自给我暗示,在我刚到总部时,你就故意在大殿和冯希山下了那盘棋。」

    那棋盘上海千帆用的黑子已经被吞噬至只余中腹这一块,要想反败为胜、逆转棋局情形,只有中宫反扑这一步可行。

    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解?

    而海少帮主的苦心,又有谁能识?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最先迎上了我们的韩雪凝,因为她已经抢先以一死来抵消她的罪过,那三十余名死在大牢里的海天一色阁帮众是死在她的手下,不过不是『排山倒海』这种武功,而是韩雪凝先用毒烟迷晕了他们之后,再以掌力震碎他们的内脏并把尸体摆成由内力自生的漩涡状以惑人视听。其实韩雪凝在第一时间从小蓝处听到了我们的打入计划,本意是想破坏掉衙门的这—行动,不让拥有海盟令的蓝如烟回阁里,免得搅乱总部你们这—方稳执胜券的局,但小蓝的性子是他们谁都阻止不了的火暴,不得已,韩雪凝诈死潜回,在大海上制造了诸多阻险,也险些害我们命丧大海。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我和小蓝最终还是平安抵达总部后,他们知道小蓝及我要切入此局的形势已无可避免,于是回到阁另布迷局,摆好我和小蓝在这局中的位置,成为对他们有利的棋子。他们利用小蓝打晕我并为保护我安全放下海盟令之隙,从我身边把海盟令盗走,然后再找适当时机把它归还小蓝,以便在海老帮主还未清醒时能有个人治你的罪。这就是之所以我们来到岛上后,冯副帮主等人迫不及待就推行了即定的计划,先是冯希山出面,半吞半吐地说了部分实情,把小蓝诱到冥泉殿,让他发现海老帮人等人个是闭关而是被囚,从而好使火爆小蓝立刻向碧波宫发难,他们伺机推动所有的布置,引出全局最高潮的一出戏——以上发生的这些事,到目前为止,我都没猜错吧,海少帮主?」

    「呵呵,除了他们没想到蓝如烟会因为猜破韩雪凝的乔装身份而未向我痛下杀手,其余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六扇门的代统领果然高明,我这螳螂全力使尽之后,最后的黄雀是你,我也不冤。」

    仍是带着那种淡然而从容的笑,海千帆振衣而起,眉宇间傲色尽显。

    他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救师傅,不惜委曲求全,按着敌人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可是就在这样的绝境下,他也还没有认输,仍是运用了他的大智慧,将本来与这盘棋上对峙双方都无关的人物牵涉入内,算准了他在这一局上全败,赢家也不会得以全身而退。

    蓝如烟看看海千帆再看看云飞扬,这两个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将整件事抽丝剥茧,将韩雪凝等人设下的大阴谋看得清清楚楚,洞若观烛。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连他之前在冥泉殿因为见着那个身形叫他熟悉到怀疑的杀手,从而导致心存疑虑,没有按冯希山的计划直接将碧波宫杀个片甲不留这—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隐情也瞧破了,倒好像有两个鬼在他们背后似的,随时帮他们查探这世间人的一切动向。

    「躲也没用的。你服毒当天,海宁县县令说你中的是『艳绝』,判断原因是你虽气息已绝,但容颜如生,尸体不僵。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过你是服下了另一种极厉害的毒草,导致心脏短时间内停止跳动,气息全无。至于无法出现尸斑,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死,我说的是也不是,韩堂主?」

    听到身后悉悉嗦嗦衣服磨擦的声音,云飞扬头也不回,却恰到好处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一个欲不引人注意偷偷开溜的女人身上。

    地平凡的面目本是慈祥而善良的,现下不知怎么,眸中透出一股怨毒之色,如毒蛇吐出了信—般,叫人看上去就泛起一阵寒栗。

    那个和蔼可亲,勤勉而和善的内务管事胡二娘,有谁能想到这竟然是艳冠群芳的韩雪凝的替身?

    他这—小声点破,听了之前他们一番分析论断之后,已经开始信服的帮众自有人出手去擒下了这妖妇。

    从她脸上揭起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底下果然是一张宜喜宜嗔的妖娆芙蓉靥。

    「韩……」

    直觉地想把那名谓喊出声,但只叫了—个字,声音就噎住了。

    蓝如烟回避她的目光,虽然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肯定,心里却殊无欢喜。

    那天在冥泉殿出现的杀手,一直让他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要知道他暗恋韩雪凝多年,当时出自少年的恋慕心理,对她的身姿容貌、一言一行都观察得很仔细,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却也正是由于他的不安,有意无意间向云飞扬提供了这样的疑点,才让云飞扬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方向,把目标锁定在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死人身上,反而成为了破案的关键。

    「好了,海天一色阁这一出戏已经落幕,接下来刑部倒是有几件陈年旧案子想请堂上几位拨冗前往,当然还有新近发生在海宁县大牢的三十余名在押犯人的血案,我想几位不会拒绝吧。」

    云飞扬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一扬,适才拼死在混乱中保护海千帆的十数名蒙面死士都聚集在了他的身前,包括负责召集和训练这些死士,最得海千帆宠信的那个青衣侍卫影君。

    「你们是在前夜,趁着蓝如烟大闹碧波宫的混乱才把这些六扇门的人替换进来的?」

    海千帆淡淡叹气,对此已有所了悟。

    「是,在我踏上离岛的第一天,就已经设法跟随后而来的衙役们取得了联系。近在海宁县与你们打了这么多交道的袁大人的手段,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

    尽管多处受伤失去血色的脸有些憔悴,胜券在握的最后,云飞扬笑得一如其名的神采飞扬:「少帮主,虽然你与我合作情非得已;冯副帮主,韩堂主,虽然你们煞费苦心,但在这局的最后我不得不说四个字。」

    随着他志得意满的话语,大殿座下,熏香铜鼎中冒出的袅袅青烟诡异地充满了整个空间,想仿最后一拼的海天一色阁帮众们纷纷软倒,就近在殿前,也突然感觉到身体麻痹了的蓝如烟紧紧地盯着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的云飞扬,一瞬也没眨眼。

    那怒视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是却渐渐地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

    自然,也无法再认清眼前这人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算计?一切全模糊成一片。

    云飞扬在韩雪凝身上掏摸时,顺手抛进香炉的迷药已经发挥了效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知情的海千帆没有阻止,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这最后的总攻一举奏效。

    蓝如烟渐至晕蒙的神志只依稀听得到那个取得最后胜利的人这么朗声说那最后的四个字:「诸君入瓮!」

    他居然还好意思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卑鄙小人!

(快捷键:←)上一章  卧底神捕(下)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