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本来进行得都还满顺利,所有问题都是在事后才如雨后春笋般一一冒出来。
那日接获指令后,她先是偷偷摸摸把盒子藏在不透明的袋子里,接着便像做贼一样快步匆匆跑到公司楼下的便利商店,很快找到相同牌子的保险套,只是在她卖力地跑回来后,Sunny小姐已经走人了,办公室里人去楼空。
原以为总裁大人会因欲求不满训她一顿,没想到他那天居然出奇的善良,不但没发飙骂人,反而是瞪着她刚买回来的保险套,不可思议地沉声问:“你没有羞耻心吗?”
羞耻心?她当然有!
但是,如果她的羞耻心会妨碍到妹妹实现梦想的机会。那她宁愿暂时忘了自己有这种东西。
再说,保险套又不是什么坏东西,有保险总比没保险好。虽然买的时候她的确有点小尴尬,不过,反正不是她要用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事情进展到这里,其实已可以早早落幕,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一段在便利商店里发生的小插曲--话说,她在拿了保险套付账时,因为实在受不了店员那暖昧的眼光在她和她挂在胸前忘了先拿掉的工作证间来回打量,便忍不住开口解释。
“这……这不是我要用的,真的。”
那时单纯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超商店员以为他们公司的员工这么“随性”,所以,她抓到机会就要赶快澄清。
然后,好事的店员就问啦--“你上班时间溜出来买,不是你要用,那谁要用?难不成是你老板叫你出来买的?”
哇,有没有这么准呀?这位店员会算命喔,居然一猜就中。
“你……你怎么知道?”
娠潾记得自己那时有吓到,小心翼翼地压低音量问。
“啧!又是一个把酒店小姐叫来办公室的老板。这附近的老板上班怎么都这么闲啊?”留着小平头的男店员率先甩出一句又羡又妒的粗话。
“拜托,人家至少知道要叫外面的小姐进来,总好过在办公室里乱来吧。另一个女店员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嗤声唾弃道。
“我……我们老板也是从外面叫女人进来……没有在办公室里……用自己人……真的……”
看见娠潾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解释,两位店员闻言立刻同时爆出大笑,连忙安慰起她来。
“这又没什么,我们早都见怪不怪了。”小平头豪爽地说。
“就是说呀,你也不用大惊小怪啦。”女店员掩嘴偷笑两声,眼神突然像被施了魔咒般,瞬间紧盯着娠潾胸前的工作证不放。
“怎么了?”小平头也好奇地探过头来。
这时候,娠潾还没嗅出危险的味道,否则她一定会快马加鞭、一脚抹油的火速开溜。
“她是这附近办公大楼最高那栋、黑氏企业的总裁秘书!”女店员激动地半个人横过柜台,抓起她胸前的工作证仔细确认。
当店员们用恍然大悟又暖昧至极的表情看向她时,娠潾心中的警铃这才轰然乍响,脑中总算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她、死、定、了!
果真,虽然事后她一再恳求店员们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但一星期后,这条爆炸性十足的新闻依然轰轰烈烈的在这个园区里传开来,结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包括总裁大人他自己。
紧接着,毫无意外她的苦日子又来了,每天一定加班加到死,连续几天几夜被满满工作追着跑的她,如今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总裁大人这回是真的非置她死于地不可了。
“娠潾?”
时间早上十点,精神极度耗弱的娠潾怀疑自己是否开始出现幻觉,否则她眼前怎么会出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先生在唤她。
总裁今天早上并没有约见任何客户或厂商呀?
“我是。请问您是?”她半眯着双眼问,眼底下一对可怕的黑眼圈,比起正港熊猫眼,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是谁不重要。”老先生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
“喔……”娠潾一愣,忽然发觉自己在公司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如此友善地对待过了。
碍于总裁的威势,平时同事们能不上来这层楼就不上来,除了神经紧绷来开会的主管们外,她每天唯一会接触到的人只有总裁--一个喜怒无常又特爱折磨属下的变态老板。
唉,像他这种个性阴晴不定的男人,小时候一定受过天大的创伤,所以才造就出如此无懈可击的乖张性格。她摇头晃脑地想着。
“是我思虑不周,把你牵扯进来了,我很抱歉,娠潾。”老先生压低音量道,有些内疚地看着脸色憔悴的她。
其实,这位老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黑诚谋,黑曜伦的父亲,也是黑氏企业原本的经营者。但自从多年前心脏出了问题开刀后,他从此就渐渐退出权力核心,逐步将公司放手给儿子管理,只不过近年连公司都很少踏进来的他,唯一仍不肯放的只有人事调动的权利。
因为在他真正放手去云游四海之前,尚有一件人生大事要办,那就是--给自己找个令父子俩“皆大欢喜”的儿媳妇。
他心里有数。这一仗将会是场艰苦的战役,谁教儿子从小仗着自己傲人的家世外表与卓越的能力才智,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尚未遭遇过挫折,对感情之事也显得自负又无心,这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忧的事。
看尽人生百态的他心知肚明,如此骄傲的儿子唯有遇到一位能使他懂得为别人着想的女人,此生才能活得有意义又安稳,因此三年多来,他不只在等待成熟的交棒时间,同时也在为儿子寻觅一位适合他的终生伴侣。
所以在这个前提下,“门当户对”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因为要论钱财与权势,他们黑家已经够多了,心灵的契合与温暖的性情,才是他挑选儿媳妇的首要要件。
而根据他半年多来的暗中观察,秘书室里的古娠潾做事虽然不算精明,但很有责任感也爱家,个性单纯没有心机,不贪心又带点天真浪漫。难得的是,她还懂得在与现实妥协时保留一股往前冲的干劲与傻劲。
依他所见,这样的女孩也许不够完美。但绝对是能与儿子相互契合的好伴侣。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娠潾虚弱的露出职业性微笑,想要起身招待他。
“坐下吧。不只名字,我还知道你许多事。”黑诚谋自己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身侧。
眼前的女孩是他看过整个公司后唯一相中的媳妇人选,但儿子太精,他担心自己的计谋会马上被儿子识破,所以这次干脆无为而治,只把相中的媳妇人选送到儿子身边,但并没有给她任何指示,一切由他们自行发展。
他本想不用自己出马,依照儿子那种掌控欲极强的霸王性格,在怀疑她接近目的后,一定会忍不住对她做点什么事,而高傲深沉的大少爷一遇见她这种毫无心机的单纯小白兔,会不想据为己有才怪。
只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自家儿子居然可以这么狠心,把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折磨成这副模样。
“你认识我?该不会……也是因为‘保险套事件’吧?”娠潾真的快抓狂了,现在主动来找她说话的人里,十个合九点九个是来求证这件事的。
“他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黑诚谋语气里有浓浓的心疼。
同一时间,两个专注交谈的人,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开门声。
“你说我老板喔?”娠潾在心底大大叹了口气,苦苦响应,“其实……我觉得要生气的人应该是他耶。”
“为什么?”
黑诚谋诧异地问,就连在门后偷听的黑曜伦也跟着微微一怔。
“因为我把他风流的秘密不小心泄露出去了。”说这些话时,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沮丧。
“他风流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黑诚谋大手一挥,摆出要她不用在意这种小事的态度。
“但是……在办公室里找女人过来嘿咻,然后叫秘书去帮他买保险套,这种事情的确得是秘密呀!”她再度长叹口气,神情很是苦恼。
黑诚谋脸一僵,却无法坦白跟她解释他儿子其实有严重洁癖,绝不可能在办公的地方跟女人乱搞,之所以会荒腔走板上演这些戏码,目的只有一个--逼走她!
“先别管这个了。我问你,你气不气他?”黑诚谋把握时间,赶紧问出自己在意的重点。
门后的黑曜伦挑高双层,不解老头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气他什么?”娠潾迟钝地问,许久没好好休息的脑子仍有些浑沌。
“故意让你疯狂加班,有家回不得。”一想起自己跟儿子间的战争将无辜的她牵连进来,害她备受刁难,老谋深算的黑诚谋难得满腹愧疚。
“还好啦,毕竟我也多拿了一万五,多做一点事好像也是应该的。”要是拿了钱却没做事,她反而会良心不安。
“但那浑小子还把其他部门主管的工作给你做,这总说不过去了吧?”黑诚谋俨然一副袒护的样子,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来想事情。
黑曜伦一听冷下脸。心中已断定老头跟她之间的交情绝对不单纯。
“我觉得也还好……”娠潾深吸口气后,再缓缓吐出,“就当作是磨练吧。”
如果改天她终于受不了了要跳槽,好歹她接触过的工作层面够广。不怕找不到新工作,这样一想,做别部门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超时的工作量,更害你几乎天天睡公司,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黑曜伦盾头挑得更高了,俊颜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老头似乎很为她抱不平哪。
“这是我自己能力不足,说到底,好像也不能怪总裁。”她口气黯然的说。
黑曜伦微愣,仿佛有点惊讶她竟投有趁机在老头面前告他一状。
“那保险套的事情……总该是他故意刁难你了吧?”黑诚谋简直不敢相信,普天之下居然还有像她这样把所有错误统统往自己身上揽的傻丫头。
“是男人都有他的需求,虽然他叫我帮他买……是有点小夸张,不过那些店员也说的好,至少他没有想拉我进去解决。”
黑诚谋听完,差点没气到脑中风。
要是那浑小子有慧根,懂得把这么好的女人拉进自己办公室里“生米煮成熟饭”,也许他还能欣慰一点。
“话说到底,你对这份工作完全没有怨言吗?”黑诚谋发觉,自己越跟她相处,心中的怜惜就越多。
“有啊。”娠潾没心机地一笑,坦白承认。
被工作整成这样,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当她是神吗?
她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又乐观地开口,“我比较气自己,因为如果我的工作能力再好一点就好了,像我进步速度这么慢的秘书,相信总裁一定也觉得很困扰吧?偷偷跟你说喔,其实啊,里面那个……他人还算不错啦,至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当面叫我回家吃自己。”
他有!只是都拐着弯来……
黑诚谋的心情很激动,眼中也顿时盈满些微的水光。
天底下怎么还有像她这样的女孩子?
默默承受上司疯狂无情的打压,受了委屈不抱怨,没做小人在老板背后说坏话也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责怪自己不够好……唉,如果儿子真能娶到她,这辈子的幸福他就不用操心了。
偏偏那个浑小子,丢给她一堆工作就罢了,居然还叫人家去帮他买保险套?
这下子好了,孤臣无力可回天,他心目中首选的媳妇人选会看上儿子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