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傅文彬的车祸报告事件就只有这寥寥几页,还有几张照片而已。鉴定报告上说文彬是因为车速太快,煞车失灵而撞上安全岛失事的。雁菱将照片摆进相框内放在电视机上头。
「哥,怎么办?爸的医药费我快付不出来了,爸开了两次刀都没有用,现在已经是植物人……我一个人又没法子整天照顾他,而且我必须上班啊,怎么办?」她看着照片中笑得一脸灿烂的哥哥,辛酸难忍地呜咽了起来。
「你的丧葬补助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只剩下这栋房子……」雁菱默然地从客厅走到厨房和各个卧房,每个房间恍然间都浮现出幼年时全家和乐融融的影像。
「这房子是我们家的一切,我们家的所有。但是爸爸的医药费,还有早晚两班的看护费……我到哪里去筹措这么一大笔的钱呢?现在手边值钱的就只剩这栋房子了……」
电铃急促地响起,她边走边用手抹去腮畔的泪痕前去应门。「你……对不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抿抿唇,满怀敌意的望着眼前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田琰立。
「妳有必要将妳的敌意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今天来是要跟妳谈谈有关妳哥哥和琇芸出车祸的事。」琰立推开雁菱半开的大门,自顾自的登堂入室。
「你要说什么?说完请马上出去,因为我不想跟你再见面了。」雁菱坐在他对面,看他悠然自在的点根烟,愉快的吐着烟圈。
「雁菱,妳大可以把妳的敌意先收起来,我收到最新的报告了,似乎妳哥哥跟琇芸出车祸的地方并不是第一现场,因为琇芸跟妳哥哥的身上都有些很奇怪的伤痕。」
「你是说……」雁菱皱起眉头坐正身子。
「据我所知,琇芸交了个中国男人,但那个男人对琇芸厌倦了之后,就想尽办法的避着她,所以琇芸才会开着她的小跑车去找那个男人理论。」
「你认识那个男人?」
「不,那时候我到美国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我们家是在我十岁时移民到澳洲,琇芸是在澳洲出生的。因为当地的华人男子不多,所以我知道琇芸结交了个中国男人之后,也就没怎么加以阻拦,毕竟同是中国人,我当然希望她嫁给同文同种的男人。」
「那么你是认为我哥哥就是那相男人?」雁菱根本没法子将心思完全放在他所说的事情上。「田先生,死者已矣,我哥哥已经过世了,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雁菱,难道妳不想弄清楚车祸死亡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有枪伤?琇芸现在的情况就跟妳父亲差不多,没有丝毫的意识,因为子弹嵌在她脑干边缘。雁菱,我要追查清楚,究竟是谁将子弹射进她脑中。」琰立用双手蒙住脸,语调激动的说。
「你说什么?」雁菱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口,过了几分钟才完全意会出他所说的话。「枪……」
琰立抿着唇的点点头。「枪伤,根据警方的验尸报告,他们的直接伤亡原因是枪伤,而非车祸使然。﹂各种念头急速的在雁菱脑海中回荡着,她根本没办法把哥哥文彬跟恐怖的枪击事件连接在一起,是以她只能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睁大眼的盯着他看。
「我决定去追查出事情的真相。」他说完扬起眉的瞅着雁菱。「我想妳应该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吧?」
「什么?」恍惚的望着他,雁菱心不在焉地反问。
「我要循着他们的行踪,一一去找出他们受到枪击,还有出车祸的原因及地点,这样才能解答我心中的迷惑,妳也会跟我一起去吧?」
「我……」雁菱很快的闭上嘴巴长长叹口气。「我当然想查出哥苛死亡的原因,但是……但是……」
哥哥过世了,爸爸又中风病卧床榻,家里连父亲的医药费都要付不出来了,她怎么可能放弃工作而千里迢迢的跑到澳洲去呢?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琰立拿出个精致的烟盒,叼根烟徐徐地喷了几个烟圈。
「有,而且是很大的困难。」雁菱双手抱在胸前,平视着他淡然地回答。「我没有钱,也没有时间跑到那么远的国家去追一些可说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关紧要?难道妳不想知道是谁谋杀了他们,或者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使他们遭受到这种伤害吗?」琰立坐正了身子,皱起眉不以为然的取下口中的烟。
雁菱霍然站了起来,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来回地踱着步,最后她停下脚步站立在他面前。「我想又有什么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找到凶手了又如何?我哥哥能活过来,我爸爸能恢复原先硬朗的身子吗?
「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我失去了哥哥,连爸爸都要保不住了,医药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认为我该怎么办?不顾一切的去找凶手,找得到吗?找不到的话又怎么办?」雁菱愈说愈激动,到最后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仍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的田琰立。
轻轻地弹弹烟灰,琰立站了起来,拉拉裤子上的皱褶。「我明白。我不管妳是不想或不能去,妳都必须跟我一起去。」
伸手制止了雁菱的张口欲言,他以极平淡的声音说下去。「因为妳是傅文彬的家属,必须由我们两个共同签字才能调出那些验尸报告及鉴定报告。」
「我……」
「况且这也是个大好的机会,可以让妳好好地去了解妳的哥哥是怎么样的人,还是……妳根本已经心里有数而不敢去面对现实?」琰立说话的模样似乎是认定了。
「我……」雁菱怒不可抑的冲向他。「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才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是吗?」琰立露出个狡猾的笑容,吊而郎当的说。
「我……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了!」雁菱愤怒地拉开大门,寒着脸的指着外头下逐客令。
琰立用力捺熄了烟,在经过雁菱身旁时,他伫立了一会儿。「雁菱,看事情的真相真的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吗?妳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妳的小贝壳中看世界吧!」
「请你马上出去。」雁菱咬着牙的说完,别过头去。
「雁菱……唉,妳会改变心意的。」琰立说完叹了口气,很快的走出她的视线。
雁菱用力地甩上门,然后又怔怔地瞪着大门发呆。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哥哥不会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他也不是会跟别人结怨寻仇的人。但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枪伤呢?我该去追查原因吗?那爸爸又要怎么办?
唉,谁来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
坐在飞机上,雁菱用双手撑着下颚,杏眼圆睁地盯着窗外像棉花糖似的云朵发呆。事情发展到现在,根本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坐在隔壁的这个男人以他强势的手腕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好,再押着她上飞机。
「干嘛嘟着脸,妳就当作是陪我出国去度假嘛。」翻阅着报纸,他将嗓门压低的凑近雁菱。
「你有没有想到过或许我并没有这个兴致。」雁菱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闷着气地回答。
「这我就不明白了,妳父亲我已经将他送到最好的疗养院,早晚有两班的看护和护士医生照顾着他,而我现在所要求的只是妳跟我一起去找出答案,这样妳也有困难?」
雁菱转过头去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田先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想再去挖出什么原因不原因的,因为我哥哥已经死了,挖掘出的任何事都挽不回他的性命,所以……」
「那么琇芸呢?妳有没有想过琇芸,她到现在仍然像个没有知觉的洋娃娃般的躺在床上,我要找出伤害她的人。」琰立说到琇芸,原先冷峻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那……那跟我没有关系啊!你为什么硬要我跟你到澳洲?」雁菱摇摇头拒绝了空中小姐的询问悻悻然地说。
「妳确定跟妳没有关系?琇芸她为什么跟傅文彬一起出车祸是我所想追查出来的,如妳所说的,妳哥哥只是到澳洲受训,为什么会跟琇芸一起受枪击?」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妹妹跟我哥哥之间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人是不是牛啊?为什么我所说的他一点都听不懂。
「妳是傅文彬的妹妹。」琰立说完即闭上眼睛假寐,雁菱只能磨着牙地转过身去生着闷气。
这个叫田琰立的男人,个性根本就像石头似的顽固,无论我怎么跟他讲道理或是太吼大叫,他都只是神清气闲的否决掉我的拒绝,一意孤行的要我照他的话去做。
就拿爸爸的事来说吧,他不顾我的反对,将爸爸送到收费昂贵的私人疗养院,并且请了一大堆的医护人员,照这样下去,我就是有十幢房子也不够卖的。
※※※
琰立从半瞇的眼缝下觑着她,她实在太年轻了,根据他从侧面所探查出的消息,她才二十出头。这么的年轻,她又怎能明白世事的丑陋和危险?
琇芸……想到琇芸就教他感到心中一阵刺痛,活泼秀丽的琇芸;现在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般的长睡在床榻之上,任凭他再怎么呼喊她,都不能得到她丝毫响应的妹妹。
透过关系,他大致上明白了琇芸在出事前的一些事,据她较常往来的朋友们所说的,琇芸在一家饭店的餐厅认识了个东方人,两人似乎颇谈得来……自幼移民到澳洲,在当地的华人社交圈中琇芸并不活跃,因为她是在澳洲土生土长的,不像哥哥琰立是在少年时期才接触西方文化。琇芸的观念及行事作风都很洋化。
于是乎琇芸所交往的异性朋友几几乎乎全是金发碧眼或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
由于父母已离异且远居欧美,在澳洲就只有琰立和琇芸兄妹俩相依为命,使琰立对琇芸的疼爱更加几分。
得知琇芸开始和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交往的初时,琰立着实为她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他认为还是只有中国的男人可以真心地疼爱一个中国女人,就譬如他父母,虽已离异,但仍维持浓厚的感情在关心对方。
虽然很想见见那个神秘的中国男人,但一来他的工作太忙碌,再者,琇芸也没机会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一直的失之交臂而拖到现在……初见到雁菱时,他忍不住的想,如果这样的女孩子成为自己的姻亲……但那念头却不知怎么的惹得他心中颇为不痛快。
「在想什么?」他看到雁菱不安地在座位上挪移着,他好奇地发问。
「没有,我只是受不了被封闭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想到还要再忍受七、八个钟头,我快受不了啦!」雁菱拉出一张面纸,无聊地吹着面纸的回答他。
「这么快就烦啦?如果搭到美国或欧洲的话可都要超过十一个钟头呢,要不要到走道上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琰立看到她垮着脸的模样,含笑的告诉她。
「不要,走到哪里都是人。」雁菱叹口气地靠回椅了上。「田先生,你想我们要多久才能弄清楚呢?」
「我也不清楚,现在我所知道的都是很零碎且不连贯的资料,大概得花一段时间去整理。」琰立皱起眉的想到汤普笙警官所说的话——「歹徒是意图置他们于死地,令妹不但有枪伤,而且浑身都有摔伤及挣扎的痕迹。而这名东方男子则有严重的内伤及脾脏破裂,肋骨也断了几根,可见行凶的歹徒是要杀人灭口。」
初听乍闻到这个消息,琰立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脑门,谋杀,竟然有人要谋杀单纯的琇芸,为什么?他百思不解,只能将问题的矛头指向那个叫傅文彬的男人。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牵连到琇芸?一定是的,否则琇芸怎么会跟他一起出事呢?
而找出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他的家人,但当他见到雁菱和傅志邦的瞬间,他心知肚明这条路走不通,因为傅文彬的家庭是如此的简单,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田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哥哥不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他不会对你妹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雁菱紧张地抿抿唇,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睡一下吧,这样妳到了雪梨才不会没精神。﹂琰立将毯子拉到她胸口,轻描淡写的说道。
「田先生……」
「别说话了,大伙儿都要睡觉,别吵有别人。」
「可是……」雁菱犹不死心的想说下去。
「嘘,快睡吧,还有,别再叫我田先生,叫我琰立就好了。」琰立伸手为她调整了座椅,使雁菱舒服地躺着。「晚安,雁菱。」
「晚安,琰……琰立,但等我到了雪梨之后,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的把话说清楚,我哥哥他……」雁菱说着说着连连打了几个呵欠。
「嗯,到雪梨再说,快睡吧!」琰立微微一笑地看着她终于合上眼睛,这才招过一个空姐要了杯酒,沉默地独酌着,直到睡意袭上眼皮。
※※※
「那些都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人都很有钱吗?」当清晨的曙光透过飞机的窗片透进来时,雁菱快速地梳洗之后,好奇的观望着窗外整整齐齐的房舍。
那些房子就有如孩童在玩的积木小房子似的,一栋栋之间都间隔着整齐的绿地,到处都充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街上则稀稀疏疏的并没有很多车辆。
「那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土地大,人口少,所以大都分的人都是住这种独门独院拍平房。」将毛毯交还给空姐,琰立悠然的看着雁菱好奇的表情。
「这在台湾的话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别墅级的房子了。澳洲政府有规定屋顶一定要漆成红色的吗?你看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漆得好漂亮o也!」
感染到她的好兴致,琰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我就不清楚了,妳何不趁我们停留在这里的时候,好好的去观察呢?」
飞机已放下轮架准备降落了,雁菱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忍不住的想起哥哥,不知他在飞机降落的那一剎那,心里想的是什么?
空姐一手一罐消毒药水的朝所有的乘客猛喷,小屏幕上也播放各种入关需知和禁止带入的食品及动植物,雁菱感慨万千的坐在那里。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哥哥,你感应得到我吗?我已经来到这个南半球的大城市了,你知道吗?
通关的手续非常迅速,海关只是抽检几位乘客的行李而已,不一会儿雁菱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大厅面对着自动门外那蓝得有些惊人的晴空了。
「走啦,我的车在外头等。」拉着雁菱小小的旅行箱,琰立扶着雁菱的背,快速的朝外头走出去。
「就这样?」雁菱止不住满腔的疑惑。「我以为他们也会要我们每个人都打开皮箱让他们检查呢!」
「不用了,这里讲求的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的信任和尊重。」琰立将皮箱交给伫立在车门旁的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立即将行李都放进行李箱中,他看了几眼雁菱,那眼光似乎带刺般地令雁菱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先生,先回家还是到公司?」他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问道,诧异于他一口清脆且字正腔圆的京片子,雁菱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李彤,这位是傅雁菱,她就是傅文彬的妹妹。雁菱,这位是李彤,他原是大陆来的留学生,因为六四天安门事件之后得到政治庇护而留下来,他目前在替我做事。」
「你好。」雁菱向前面的那位人点点头,但他并没有回她任何友善的表情,只是沉默地微微颔首,眼眸之中仍是冷冷的疏离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似乎李彤认为雁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瞪睨着她,这种感受令雁菱无端地害怕起来。
琰立并没有察觉到在车厢中那股怪异的气氛,他一坐进车里,立即打开公事箱拿出一大叠的文件阅览着。
「嗯……李彤,我们先回家好了,先把雁菱安顿好,公事里有些急件我必须马上去办。」琰立交代完之后,就像是忘了雁菱的存在似的,专注地做他自己的事。
雁菱像是个第一次出游的小学生,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她睁大眼睛地注视着窗外的街道。很奇怪的,看习惯了台北街头的车水马龙,使她反而对雪梨这一条条宽阔平坦的街路上少得可怜的车辆感到稀奇。
在台北或台湾的每一条道路上,几几乎乎时时刻刻都塞满了车、人。但在这里,车子已经开了半天,路上的车辆还是少得可怜。
车子仍在平坦宽敞的马路上飞驰着,雁菱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到处蓊蓊郁郁的绿地。尤其是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几棵树和一、两块青葱的草皮,更显得这整体的环境如诗如画。
爬上一座小小的缓坡,李彤将车停在一处停车场。琰立放下手边的文件,示意雁菱和他一起出去。
「这里就是BONDIBEACH——蒙黛海滩。这里是澳洲人最喜欢做日光浴的地方,夏季时整个沙滩都会排满做日光浴的人。当然,现在是冬季,所以沙滩上才会是这么宁静。」太平洋吹来的海风袭在脸上刺刺的,琰立随手扔出一颗小石子,惊起一群群不同种类的海鸟呀呀叫着四处乱窜。
「冬季?」雁菱一时之间没有会意过来,等了一会儿才会意他的意思。澳洲在南半球,四季递嬗的秩序恰巧和北半球的台湾相反。出发前犹顶着初夏的热浪,下机后扑面的却是冰冷的冬风。「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根据我所得到的资料,这里是他们出现的第一站,琇芸和妳哥哥。」琰立拉着雁菱一齐向洁净的沙滩走过去,在沙滩上除了成群的鸥鸟之外,就只有慢跑的人。
「哥哥也来过这里?」雁菱以很大的弧度在沙滩上转了一圈,闭上眼睛地想着哥哥和煦如春风的笑靥。哥,你也曾在这里呼吸过这么洁净的空气,那时候的你,心中想的又是什么呢?
「走吧,我们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循着他们所走的途径,去查出他们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琰立不带感情地望望四周,淡然的语气中不掺杂丝毫的情绪。
乖乖地和他坐回车上,雁菱不经意地抬起头在后视镜中又接触到那谜样的目光,她抿抿唇地将头转至一侧,心中暗暗的决定,非找这个李彤问清楚,他对自己有何不满?
车子在沉默之中前进,雁菱近乎着迷地看着那一片绿地,还有各式各样的建筑。
然后那最著名的歌剧院出现在眼前,它有如贝壳般重叠而成的白色屋顶建筑,使它在亮晃晃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
它是一栋颇为巨大的现代化建筑,屋顶贴满磁砖,然后其下的是玻璃,可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在旁边还有一间餐厅,向外望去就是有名的哈伯大桥及环堤。
「我知道这里,因为警方送给我的照片中,有一张我哥站在这里照的。」看到相同的景致,雁菱忍不住幽幽地说。
「他们那天晚上也来听歌剧——那天晚上的戏码是哈姆雷特。」琰立站在小小的布告栏前看着上头的海报。「妳想听歌剧吗?今晚上演的是蝴蝶夫人呢,有精彩的咏叹调。」
「不,我不想听,再说我也听不懂。琰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追着哥哥他们的脚步去查呢?警察……」
「警察所能给的答案就这么多了,但是我不允许伤害琇芸的人逍遥法外,所以我要亲自追查真相。」
「琰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哥哥是个心很软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始乱终弃那种事情的。」想起当初他的指控,雁菱忍不住的替哥哥辩解。
琰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一扬头,领着雁菱与他一起走出高高耸立的雪梨歌剧院雪白的建筑。
「在这里等一下。」琰立说完不待雁菱有啥反应,径自向着几个神色怪异的男子走过去。他们一见到琰立都表现出必恭必敬的模样,这令雁菱更是感到诡异。
「妳不该来的。」背后传来字正腔圆的这句话,令雁菱吓了一跳的飞快转过身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雁菱皱起眉头的反诘他。
「妳不应该来澳洲。」李彤面无表情的说道,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为什么?」总该有答案吧?
「不为什么,聪明的话妳尽快回台湾去。」
「为什么?」雁菱仍不死心地一再追问。
李彤闭上嘴巴钻进车里,雁菱还来不及追问下去就见到琰立已经来到身畔了,她看看李彤再看看琰立,当下决定闭嘴,找机会再问清楚。
「久等了。」琰立绽放出温柔的笑容,指着外头绿成一片的地域。「那是皇家植物园,本来是一个农场,现在种了四千多种的花草,里面的房子是新南威尔斯州总督官邸和由官邸的马厩改建而成的音乐学校,南恻的公园有新南威尔斯州美术馆、图书馆、州议会、造币厂、雪梨医院……」
「我不是来观光的。」雁菱不等他说完,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的话。「你说要来追查杀害我哥哥的凶手,我现在也来了,可是……可是你这个样子,我很难相信我们是在找线索。」
琰立坐起原先舒服地沉在皮椅中的身子,似乎颇不以为然地瞅着雁菱。「不,我是很认真地在追着他们的足迹,但是妳,雁菱,妳是我的客人,我自认我有这个必要好好地为妳介绍这个美丽的国度。」
「美丽?对一个夺走我哥哥性命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它有一丁点儿的美丽呢?」雁菱无法令自己口吻中的嘲讽意味减少一些,只能忧愁地望向窗外。
「雁菱,我的伤痛并不比妳少,但是我不认为将妳的伤心化作对这个国家的敌意对事情有何帮助。」琰立将双手交叉放在膝头,严肃地说道。
雁菱无言以对的将头抵在玻璃上,轻轻地叹口气。「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妳大概是累坏了。李彤,我们先回家休息。」琰立体谅地拍拍雁菱的手背,朝前座的李彤说道。
雁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羊般地缩回自己的手,她低垂眼睑地咬着下唇。思绪在不知不觉之间又想到远在台北的父亲,一时之间百般辛酸一涌而上的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她拚命地眨着眼睛以阻止那即将滴落的泪珠。
不可以哭,傅雁菱,妳不可以软弱,因为妳必须坚强的负起照顾父亲余生的责任,所以妳没有资格柔弱。
虽然一再地命令自己,但她却阻止不了那颗颗晶莹的泪珠,它端端正正地落在她交握着的手背上,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般的颤动着。
很快的别过脸去,雁菱心中只祈求他没见到自己的失态,连连眨动眼睛逼回其余的泪珠。
琰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下那股想将她拥进怀中的冲动,他将手插进西装裤袋中紧紧地握着拳头。她是这么的年轻稚嫩,那么琇芸呢?
唉,我现在愈来愈怀疑当初所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如她所言,即使我找出谋害琇芸的凶手又如何?琇芸能立即恢复她的神智和建康吗?
那颗泪珠在车身晃动中汇成一道水痕漾在皮椅套上又迸裂成无数的水珠四散而消失无踪,但却像在他心中投下了个巨大的石头般的揪起无数波涛。
车一停妥,立刻有人趋向前来拉开车门。雁菱一走出车门即被眼前那栋巨大的华宅所震惊,它是二楼式有阳台的美丽房子,栏杆是用铁链所装饰的,雪白的雕花图腾到处将房子装点得更为典雅。
「黄管家,这位是傅小姐,她会在家里住一阵子。」琰立带着笑容的为那位打开车门的中年男子介绍雁菱。
「雁菱,这位黄管家和他的妻子阿秋是我的管家,阿秋也是从大陆出来的,我想妳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跟她说,我先带妳到妳的房间休息。」
「琰立,我必须在这里待多久呢?」雁菱跟着他走上那两层楼的建筑前的阶梯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稍安毋躁。阿秋,请妳带傅小姐到她的房间休息好吗?」他稍微提高声音地唤来一位四十开外,略带羞赧的中年妇女,将雁菱托付给她。
雁菱无精打彩地跟在阿秋的背后,在一扇门前阿秋伸手推开那扇门。「傅小姐,妳先看看满不满意,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告诉我。」
「谢谢妳。」雁菱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向她道谢。
「没什么,这是我份内的工作。」阿秋说完冷生生地转身就走,留下雁菱目瞪口
呆地站在那里发怔。
这是怎么回事?从李彤到黄管家、阿秋,似乎他们都不是很愿意见到我,对我的态度虽然被他们的礼貌所掩饰,但我却可以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们的仇视和恨意。
为什么?我跟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用那种态度对我?雁菱百思不解地走向那张看起来温暖又柔软的大床走过去。
乘坐长途飞机的疲劳一涌而上的拥住她,她掀开床罩,连打几个呵欠即沉沉睡着了。
※※※
「先生,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阿秋送上一杯热腾腾的乌龙茶,脸上堆满了不赞同的看着正在闻着茶香的琰立。「她可是傅文彬的妹妹哪!」
「是啊,她哥害得小姐……」黄管家瞄瞄空无一人的楼梯口之后,也接口说道。
琰立眉头深锁地让眼光在面前的三个人身上来回游移着,沉默寡言的李彤依旧冷着一张脸,但那不赞成的眼光可是从他一下飞机就看到现在了。
「黄管家、阿秋,傅小姐目前是我们的客人,我不希望她听到什么冷言冷语。李彤,你先去休息,我还有事要忙。」他简单地说完,皱着眉头的走上楼去。
「唉,小姐给那个傅文彬害得还不够吗?现在又让他妹妹住到家里来,我真搞不懂先生在想些什么。」阿秋嘀咕着的拿块抹布擦着光可鉴人的茶几。
「那是他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只要管好自己的分寸就好。」黄管家说完重重地咳了几声,阿秋见到之后扁着嘴地回到她的城堡——厨房。
「李彤,先生查的事有什么结果?」黄管家叫住往外走的李彤。
「不太清楚,先生只在歌剧院那边停留了一会儿,我看可能还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彼此对看一眼之后,两人各自心事重重地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