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无声地微笑,然后是低低的闷笑,最后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肆意。在她的笑声里,就连萧凌懊恼的心境,居然也渐渐好了起来,负气的脚步,居然也渐渐轻快了起来。
然而,一辆在黑暗中开出来的黑色加长房车,很轻易地打断了温柔的笑声,甚至连温柔温暖的身体也僵了一僵,在明显感觉到怀中身体紧绷的时候,萧凌也住了脚步,眉头不知不觉地皱在一起,有些防备地望着车子。
车门打开,司机走出来,对着温柔说:“温小姐,请上车。”
温柔微笑,更加搂紧了萧凌的肩,“我现在很舒服,不想到车上去。”
“温柔!”声音已经不再年轻,却凌厉而威严。
温柔根本连理都没理,冲萧凌低喊:“你怎么不走了?”
萧凌不再看那辆车,抱着温柔,绕过车子继续走。
“温柔,你越来越放肆胡闹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个女流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有人从车里走出来,对着温柔大声喝斥。
萧凌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温柔觉得他手有点僵,胸膛有些冷,更加用力搂紧他,却文冷笑了出来,“说得真奇怪,我丢脸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有一天,我丢脸,真能在别人面前连累你,我反而要高兴了。你这么大的老板,怎么就不敢实话实说,你根本不在乎我丢不丢脸,你来找我,不过就是为了钱,我告诉你,没门,钱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想要我还你,做梦!你要闹,我陪你闹,撕破了脸,大闹一场,我怕什么,名声早给报纸败坏了,真闹出来,人家还佩服我有本事,你呢,你有胆量,就闹大些看看。”
“温柔,你……”从后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明显气急败坏。
温柔不理不睬,抬头望望萧凌板得有些木的脸,语气也不太好,“你走不走?”
萧凌终于往前走了。
后头,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追上来,估计是真被温柔的威胁给吓住了。
温柔暗中冷笑,心里一片冰凉,却又在同时,感觉到萧凌的怀抱也是同样的冰凉。
夏天的夜晚,完全靠在一起的身体,他的胸膛居然是冷的。
温柔轻轻叹气,更加小心地搂紧萧凌的脖子,惟恐萧凌一生气,双手一松,把自己抛下来。
但是没有,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街道冷冷寂寂,灯光,清清冷冷。萧凌一直板着脸,不再像以前几天发脾气,不再骂她,也不为刚才的事询问她,不说一句话,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眼睛直直望向前方。
直到走到温柔家门口,才松开手。
温柔在地上站稳,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笑问,进去坐吗,然后笑着看萧凌努力板脸拒绝的样子。
她只是望着萧凌,轻轻地问:“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萧凌的声音,冷冰冰。
“问我,他是谁?是不是就是朱自强不断对你说的,那个包我当情妇的大老板、有钱人,我是怎么骗到他的钱,让他跑来找我算账的,我是不是真是一个专门骗男人的坏女人?”温柔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十分悦耳好听,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萧凌的脸。
萧凌的脸,板得没有一丝表情,声音硬梆梆,“关我什么事?”
温柔觉得一股火在胸膛里猛往上蹿,把脸也同样一板,“好,不关你的事就算了。”打开大门,非常非常非常用力地甩上。
无辜的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响得惊人,在静寂的夜晚,特别刺耳,也特别震动人心。
萧凌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再走两步,再停下来,然后,飞快地从嘴里,把他所知道的所有粗话全部骂出来,抡起拳头,对着路边的大树,狠狠地打过去。
房子里,温柔悄悄掀开一角窗帘,看着路灯下,对着大树猛挥拳的壮汉,眼里一片温柔,笑容悄悄地出现在脸上,低声说:“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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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温柔还是闲着不去上班,跑到舞厅消磨时间。
可是,萧凌没有再理她。
她笑也好,闹也好,喝酒也好,和男人在舞池中狂跳也好。萧凌只是冷冰冰站在舞厅的一角,斜靠着墙,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次也没抽出来过。
就连何宇都忍不住再三用惊叹的目光望着他,老大今天,真是酷得要命,简直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
直到午夜十二点,温柔笑嘻嘻走到萧凌面前,“我要走了啊。”
萧凌没有正眼看她,更加不理不睬。
温柔居然不生气,甚至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和他讨论一下,深夜偏僻街道的治安问题,漂亮女郎穿着火辣性感衣服独自夜归的安全问题。
她的笑容美丽,甚至带点母性的宽容,像在看一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轻轻摆摆手,打个招呼,就走了。
萧凌板着脸,还是不说话没动作,只是放在裤袋里的拳头,明显又握在了一起。
何宇在旁边小心地问:“老大,你真的不理她,你真的不送她?”
“闭嘴!”不出意料,萧凌的火气对着何宇爆发了出来。
何宇缩了缩脑袋,“好好好,我闭嘴!”
可他即使闭嘴,那含着无数个问号的眼神还是在四周打转。
萧凌闭了闭眼,额头的青筋又开始往外冒,大吼:“滚开。”
何宇乖乖点头,“我滚,我滚。”口里说着,他就真的滚了,直接滚出了舞厅,滚到门口,追上温柔,笑着问:“你和我们老大,到底闹什么呢?”
温柔冲他一笑,信手从皮包里掏出一袋东西扔给他,“给你们老大。”
何宇愣了愣,接过来,打开一看,更加莫名其妙,抬头要问,温柔已经在夜晚的灯光下,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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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站在舞厅里,觉得早就已经习惯的灯光,越来越晃眼,早就已经听惯的音乐特别吵,心越来越烦乱,眉头越来越紧。
偏偏这个时候,不识好歹不懂看人脸色的何宇,还高举了一袋东西跑过来叫:“老大,那大美女把这东西给我,要我转交你,是什么意思?”
萧凌已经捏紧拳头准备打出去了,听了这话一愣,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更加愣了。
小袋里头全是药,各式各样的伤药,消炎药,止痛药,认识不认识的有一堆。
萧凌望着袋子,怔怔发呆。
何宇也望着萧凌的手,怔怔发呆,好半天才喊:“老大,你的手怎么回事,简直血肉模糊啊,你居然也不处理一下,怪不得人家要送这个给你了。”
萧凌听他一叫,才惊醒过来,信手把袋子往何宇手上一塞,自己就大步往外走。
开始还只是快步走,后来,根本就转为跑步了。
何宇笑着把袋子收好,笑笑,摇摇头,再次说:“真不知道是那位大美人太聪明,还是我们老大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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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一直冲出舞厅,向着前六天,已经走习惯的路,快步跑去,很快就看到了温柔的背影。
午夜十二点,街上像前几天一样,几乎没有人走路了,只有她一个人。
夜很静,长街更静,看到她的背影,看到她走路的姿态,听到她清晰的脚步声,他本来混乱的心,忽然也静了下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又把手插回裤袋里,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安安静静,也安安心心地悄悄在后面跟着。
直到,呼喝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打碎这样宁静的夜,直到几个人影从黑暗中扑出来,还有他们手上,在夜晚闪着寒光刺眼的东西。
最最叫他一颗心猛然跳起,又重重沉下去的是,这些人影,那些晃动的亮光,全都以温柔为目标。
他大喊一声,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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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从把东西扔给何宇后,就一直在心中暗里数数,一边慢慢地走,一边细细地数,数到第一百五十三下,悄悄拿出镜子,闲闲地照了一下,不出预料,看到萧凌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心中暗暗地笑,这么明显的大块头,居然还傻得以为可以不知不觉地悄悄跟踪保护,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一边笑,一边轻轻把镜子放回皮包里,走起路来,简直脚下生风,轻快无比。
当前方传来急促脚步声时,她呆了呆,然后看到几个黑影在黑暗最深处扑出来,而亮晃晃的东西,在他们手上,非常有惊心动魂的效果。
她一呆之后,就迅速回头跑,动作果断,毫不慌张,眼前看到萧凌的身影迅速接近,在这样混乱的时候,心竟然很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狂乱的叫声骂声,响在耳边。
“臭女人,别跑。”
“有种骗别人的东西不还,就别跑得这么快。”
明晃晃的东西从上头劈下来。
温柔仍然在跑,她居然还不怕,这时,萧凌已经冲过来了,一只拳头擦着她的头挥出去,一手把她拉到了身后,同时大吼:“快跑。”
温柔立刻跑,身后是激烈的搏斗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她脸上,她仍然没有回头,她拼命往前跑。
这一刻,萧凌用拳头替她打开了三个人,挡住了四把刀,还有两刀挡不住,拦不下,干脆用身体拦住了。
夜风冷,刀锋砍到身上,更冷,呼喊的声音,叫的声音,纷乱的人影扑过来的声音,乱成一团。在一切混乱的声音中,萧凌竟然可以清楚得听到温柔跑动的声音。
萧凌受伤,竟然来不及感觉痛楚,拳头不断挥出去,他第二声喊:“快跑。”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去看她,只能催她,跑得快一点。
温柔跑得很快,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在这样混乱的时候,这样心慌的时候,她居然还可以这样镇定,当他的血溅到她脸上时,她没有停留,当他用身体替她挡刀时,她却跑开。
跑出很远,跑过街角,跑到不会影响搏斗,不会让萧凌分心的地方,她才停住,然后摇摇欲倒,脸色惨白,艰睛通红,却没有眼泪。双手拼命地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下110,却又忽然一迟疑,没有接通。
咬咬牙,再重新拔了一个号码,手还是不住颤抖,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的右手。身子站不住,只好靠在墙上,她努力咬着牙,迫使自己不去看搏斗,不去听声音。以免双脚不受控制重新冲回去,让苦斗中的萧凌,为了保护她,而挨更多的刀,受更多的苦,流更多的血。
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发出的声音完全像是在哭喊:“姐,沈逸飞在哪里,快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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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斗,简短而激烈。
萧凌的大块头,和可怖的力量给所有突如其来的人,非常恐怖的感觉。在每个人都前后被打断好几处骨头之后,他们的撤退,迅速而仓惶。
萧凌身上有好几道伤口,血流了一地,他自己却还感觉不到痛,焦虑依然满心,扭过头,去寻找温柔的身影,然后在街的转角,看到她慢慢地一点点走出来。
动作僵硬,脸色苍白,比他还像受重伤的人。
萧凌脸色一变,大步向她走去。
温柔惊叫一声,飞快迎向他,“你别动,你受伤了。”
萧凌不理她,伸手扯住扑过来的温柔,上下打量,“你没有受伤,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温柔不去答他,伸手想要扶他,自己的手却抖得完全没有力气,眼睛呆望着他身上的伤口,看着那鲜红的血,一滴滴流下来,她自己的眼睛,好像一瞬间也通红得像血一样。
萧凌没空却注意她的表情,用力推开她,不悦地吼:“叫你跑,你为什么只躲到这里就算了事,万一他们追上你怎么办,万一他们再回来怎么办?”
温柔同样没空理他,手忙脚乱地按手机拨号,大声反吼回去:“你现在别叫好不好,等我叫来救护车再说。”
萧凌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不能叫救护车,这么严重的伤,是要报警的,我案底太多,会有麻烦。”
身子晃了一晃,本来是要大吼的声音,微弱下来了,尽管他仍然并不觉得多痛。
温柔惊惶地扶他,却根本撑不住他很重的身体。
她失声惊叫:“萧凌。”声音沙哑走调。
萧凌头有些晕,眼前发黑,最后看着温柔,却又惊了—-惊,问:“你怎么了……”
温柔愕然抬手,在脸上一摸,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却并不知道。
她强笑着抬头想说什么,脸色却又在一瞬间死如灰败。
萧凌的眼睛已经闭上,身子晃了好几下,完全失去平衡,倒了下来。
温柔扶不住他,跟着他一起跌坐在地,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体缓冲一下,不让他直接倒在地上。
努力地扶他坐起来,呼唤了他无数声,就在她差不多要崩溃的时候,沈逸飞的车到了。五分钟后,温情带着半夜被从被窝里抓起来的温家私人医生,开着医疗用品俱全的车子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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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她们带着所有伤口已做过最好处理的萧凌直接开回温柔自己家,把萧凌的身体扔到温柔的床上。
私人医生保证了几百句:没有关系,只是皮肉伤,失血过多,绝对没有危险这一类的话之后,才被允许离开。
温柔守在萧凌身边,一个字也没有说,眼睛也一直没有往别处看。
温馨担忧地望着她,眼神少有的沉重。
温情眼中则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事是什么人干的?你有几个仇人?”
沈逸飞在一边迅疾地说:“上次为了萧凌的事,我也顺便查了查你,你并没有什么仇人,除了朱自强纠缠不断。最近,就只有何氏船业的何芷,因为林伟伦的事对你心怀不满。特别是在林伟伦找人调查你,发现你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甚至好像还发现你和温家的关系,开始和你爸爸接触后,正式向何芷表示,对她没意思之后,她好像非常非常地恨你。”
温馨皱起眉,“林伟伦居然找人查温柔,而且还查到老头子那去了,真是个精明的男人。”
可温柔却对林伟伦的名字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头也不抬地说:“那些人说我有种骗别人的东西不还,我本来想报警,又没报。”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连沈逸飞这种推理能力天下少有的人,都听得满头雾水,可是温情的眼神立刻变了,愤怒之外,又有种说不明白的情绪。
“温柔,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下去。”话音刚落,她就转身,飞快地往外走。就连她走路的姿势,似乎都带着一股怒气。
沈逸飞从来没见她这么生气,也吓了一跳,跟上去问:“去哪里?”
“回家。”温情笑了一笑,笑容特别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