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皇子的大军在洛阳城妻城外三处各据一方,被困在洛阳城外的啸王党大军,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动弹不得,而占据了洛阳城的太子党也一直固守在洛阳城内,看起来不但不像是按兵不动,反倒像是迟迟无法出军,还有前来弭平战事的亮王大军,也只是筑营在洛阳城外远处的山头上而已,并无更进一步的动作令未央不解的是,兴兵谋反的太子,照理说应当不会固守着洛阳城按兵不动,反而应该先将已困在城外的啸王大军给除去才是,但太子却没有把握这个时机,反而守在城内不知在犹豫些什么,或是忌讳着什么而不出军;至于屯军在山头上的亮王大军,也没有趁其它两军受制时进攻,只是居高临下地镇守着。
然而就在她率军策马进入亮王设在山上可以远跳洛阳的军营时,她更是大惑不解的看着这三方人马之中,唯一能够行动自如并且整军待发的亮王军营,在她的四周,尽是些在军书上从未看过的军营部署、人力配置,令她不禁一直在猜想能够部署指挥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军营的人到底是谁?直到她在中军军营下马,看见镇坐在中军里的人是谁时,她更是解不开那堆积在她心底的所有疑惑。
未央怔怔的走入中军营帐里,看着营帐里头的地面上画着八卦这形的巨大图阵,一身黑衣戎装的战尧修就静立在里头,手执着黑亮的原魔剑,不语的看着地面上巳经被打开一隅的八卦玉,而亮王就只是安坐在一旁品茗而己。
「亮王,这是怎么回事?」未央悄悄的走近亮王的身旁,满脸不解的看着战尧修的举动。
亮王不答反问:「我要你带的兵马你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未央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在转首看向战尧修时,发现战尧修正以凶狠的目光盯着笑咪咪的亮王。
从不曾看过他有此等森然表情的未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点也无法将眼前的男人与往昔那个爱倚躺在柳树下垂钓的爱笑男子联想在一起。这个人,真的是曾与她朝夕相处过的战尧修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彷佛是见到了一个她完全不熟识的陌生人,一个令她浑身泛过阵阵寒意的人?
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出声,「战尧修?」
战尧修疾步走出地上的阵图,一手推开愣然的未央,走至亮王面前两眼冰冷的瞪着他。
「她为何会在这里?」他明明把未央困在宅子里,为何她不但能走出宅子,还能够进入他已经布局好的军营里?
「出征前,我到你那里走了一趟。」亮王云淡风轻的看着他眼中的怒意,「她能进来此地,是我教她怎么进来的。」
战尧修缓缓瞇细了眼眸,「你根本就不需要她,为什么还让她来?」
「虽然说我有你就已经很足够了,但你是我军最重要的军师,我当然不能冒险让你带军出阵迎敌。」亮王安适地交握着两手,「未央是我军除了你之外,唯一能够领兵作战的大将,唯有借助她的本领,才能尽早结束这场战事。」
「你反诺?」战尧修的眼神更是冷到骨子里去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让她上战场陷入险境?」
「我不是反诺,我是要你尽忠。」亮王徐徐地向他更正,「而她,是这世上能牵制你的唯一利器。」他若是要操纵战尧修这颗王棋,就更得将未央牢牢的握着,以保这颗王棋会乖乖听令。
「你」从未想过他会出尔反尔的战尧修紧握着双手,身子像根紧绷的弦。
亮王不容拒绝地朝他伸出大掌,「现在就解开全部的八卦玉,让里头的东西助我一臂之力!」
战尧修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脑海裹尽是盘旋着未央一旦上了战场的后果。在他心中的天秤,因为未央的出现而倾斜了一端,也因亮王对他所下的功夫,又让那已摇摇晃晃的天秤向另一边缓缓倾倒。他从不知道,他这个操棋者,也会有沦为棋局中王棋的一天;又或者,他原本就只是棋中棋的一员而已?
是不是在世事经过了五百年后,他身不由己的处境,仍旧像五百年前一样没变?
是不是不管经过了多少的光阴,紧紧锁住他们的宿命也是依然没变?
「亮王?」不知道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的未央,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正在威胁战尧修的人,是这个往日都平易近人的亮王,同时也对他和战尧修都变了个脸的模样感到有些怪异。
「未央,你不是很想知道这八卦玉里藏了些什么吗?」亮王笑意浅浅地拉着未央的小手,也不管战尧修脸色变得更加阴冷,「待会儿尧修打开它时,你可要看清楚了。」
未央狐疑地扬起黛眉,「里头不是藏着八阵图吗?」想要抢八卦玉的人,为的不就是里头的八阵图吗?难不成里头还藏着其它让世人抢破头的东西?
「八阵图是什么,你知道吗?」亮王淡笑地拉她至一旁坐下,无视于战尧修那双眼里频频射来的冷箭。
「不知道。」未央老实的摇首。
「尧修。」亮王笑意可掬地朝他招手,「我看,不如就由你来告诉她吧。」
战尧修冷眼端看着亮王的笑脸,和未央小脸上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好一会儿,他才硬是忍下梗在喉间的怒火,冷冷的叙述。
「八阵图除了是奇门遁甲术之外,就军事方面的应用与变化上而言,它以天、地、风、云、飞龙、翔鸟、虎翼、蛇蟠为基本阵形,其中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共有六十四阵,是一种方阵法的沙盘演练营地。」
未央错愣了一会儿,「沙盘演练营地?」他没说错?世人无不想得到的八阵图,就只是个军事用的营地而己?
战尧修的话还没说完,「八阵图又可为一百二十八阵的当头阵法,而属于攻击或野战时所采用的阵式,是一种二百五十六阵的下营阵法,可用于长期驻扎使用的布阵方式,并可使各营的运作功能完全发挥,不但动员时机动力量最大,防御能力也最强。」
他没说到的部分,「换句话说,这八阵图若是被一般人得到了,丝毫用处也无,但若是军事家或王家得到了它,则可以轻易改朝换代。所以说这玩意有无用处,端看是落到谁的手上,以及谁有能耐来使用它。」
未央有些明白地点着头,这才知道为什么想得到八阵图的人,尽是些朝中之人,也终于了解司马相国那么积极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只是这个东西该怎么用?由谁来用才正确?
她转首看向亮王,「你要把八阵图用在这场仗上面?」这军营里最博学多闻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应当是使用八阵图的不二人选才是。
「不是我。」亮王伸手指向战尧修,「是他。」
未央难以理解地指着战尧修,「他?」那个只会钓鱼的战尧修?
「尧修,让未央看看你真正的本领吧。」亮王一手撑着下颔,期待地朝他眨眨眼。
万分不愿意让未央看到他另一面的战尧修,在亮王的眼光下,浑身泛过一阵颤冷。他感觉亮王正将他所隐藏的一面揭开了来,释放了他累藏了无数年的压抑;那渴望蜂拥至他的四肢百骸,彷佛正央求着他放手一搏,不断地诉说着他是何等身分。
他一直都是亮王手中的棋。但就算他只是这盘棋局上的一子,那么,他也是最好的一枚王棋。
战尧修撇过脸庞,避开未央那双凝视着他一举一动的明眸,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举步走回帐内偌大的图阵里,站在八卦玉面前仰首看向外头山脚下宽阔平敞的洛桑原地。
未央静敛着气息,全神贯注地看着站在图阵内的战尧修,看他手执那柄他曾说过是装饰用的黑色长剑,以剑尖轻挑地上画有其它两军营地的地形图,而后就彷佛在等待着什么似地,只是远眺着前方,不再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时间不断流逝过去,战尧修的身影仍是文风未动,就在未央等得都快打起盹来时,驻守在营外的采子急奔来报,张惶的脚步声又让她惊醒过来。
「禀亮王,太子和啸王的人马,突然全都出营朝我军攻来,两军现正路经洛桑原地,再过不久就会到达咱们的山脚下!」
「不急。」亮王气定神闲地安坐在椅内,「传令下去,先叫我方的人马继续在营内按兵不动,无论是谁,皆不许踏出军营一步。」
「可是」满头大汗的探子一点也不了解为什么主帅营内的每个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动也不动,尢其是那个身为军师的战尧修,就只是杵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开口。
亮王摆手斥下他,「照做。」
「亮王?」未央轻拉着他的衣袖,对他不迅即带军出去克敌的举措感到一头雾水。
亮王两眼炯炯地直视着战尧修,边分心地向她叮咛:「待会儿你可要坐牢一点喔。」
坐牢一点?未央莫名其妙地遵照他的指示捉牢椅板,犹未及细想为何要这么做时,耳边便吹拂过阵阵轻风,让她诧异地回首看向那个让帐内无端端掀起风势的战尧修。
在放出被他所困住不能动弹的两军后,战尧修就一直耐心地等待两军人马步入他所等待的洛桑原地。在以两眼估算着山下的两军皆已全数进入洛桑原地后,他立即低首以剑尖轻点八卦玉中的风云二玉,紧握着长剑喃声低语。
「风生,云起。」
轻柔掠过帐内的徐风,在战尧修的一声号令下,急速在他的身边呼啸乱窜,在风势将帐内的人吹打得几乎都站不稳身子时,随着战尧修扬起的剑尖,强风立即飕飕吹袭向帐外,在远方天际卷起千堆云,密密地笼罩在洛桑原地之上。
「飞龙出阵,虎翼破军。」战尧修边低语边将剑尖一一点落在其它的玉面上,「翔鸟护阵,蟠蛇断敌。」
自玉面窜升而出的苍龙、翼形伏虎、凤凰翔鸟、七彩蟠蛇,一一嘶啸地飞奔向远方叠叠卷卷的厚重云层,而后俯冲而下直朝洛桑原地袭去,让在场的未央看得几乎都忘了该怎么呼吸,浑然不知那些飞掠过她眼前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而战尧修又是如何自那块小小的八卦玉里将它们给释放出来的。
「天地呢?」亮王不忘提醒他还有两块玉没出阵。
战尧修淡瞥他一眼,又再动手打开最后两块玉,「天地灭合。」
未央怔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帐外,抬首怔怔看着在战尧修的话语刚落之际,迅即阕暗得不见五指的天色,直到迎面而来的风雨拍打在她的面颊上,将她自无法反应的九重天外唤醒,并在逐渐微亮的天色里看清楚了在山脚下的洛桑原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急急飘飞的雨势中,未央看见了本来平坦无任何树木的洛桑原地,不知在何时变得异石凸起,层层圈圈地包围住了整个原地,也让正急速朝他们而来的两军人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里打转,无论大军朝任何方向走,就是走不出那块外围好似被异石堆栈成八卦形的原地。
「这是他一人做的?」不必动用一兵一卒,轻易地就将两军困陷在石阵里遭受狂风暴雨并且损兵折将的人,竟是那个看来一派从容的战尧修?
亮王满意地扬起唇角,「只要八阵图在他的手上,天底下没什么事是他做不来的。」
「你不是说过他只是一介文臣?」这是哪种文臣?剑起剑落间就能控制住大局?
「我大概是忘了对你说」亮王徐徐朝她露出一抹微笑,「他是个能够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臣子。」
未央的眼眸飘晃在亮王的笑容与战尧修冷淡的俊容上,这才明白了当日亮王为何会说战尧修是让整个朝野感到恐怖战栗、最具威胁性,并且能够在一夕,之间,只手改变一个皇朝政权的人。以眼前的情势来看,他们根本就不用做什么事,只要在能够使用八阵图的战尧修指使下静待一切的发生,然后以逸待劳的将那些被困在阵图里的残兵走卒拿下便成原来,在他柔情的表象下,他所瞒着她的是这么一面。未央忍不住看向神情淡然的战尧修,觉得自己好象是个局外人,被他和亮王隔绝在外头,一点也无法碰触到他们真正的面目,也无法知晓他们心底深处的秘密她不禁感到有些失落,一种被孤立在一旁的恐慌感悄悄侵蚀着她的心房,令她感觉她和他的距离变得愈来愈远。
亮王并不知道未央的千肠百转,只是默然地估算着时间。
他起身看了外头的情势一会儿,转首对战尧修交代,「尧修,未央该带军出阵了,把生门和死门的位置告诉她。」
战尧修的心头猛然一震,目光紧紧缠绕在面色如雪的未央身上,心中有千万个不愿见她步入八阵图内,就怕她会在一离开他的面前后,又像以往一样,消失无踪。
他还记得,五百年前,她也是死在这么一个阴雨的日子里「尧修。」亮王丝毫不理会他内心里的挣扎,对他瞇细了一双眼眸,以有若无地警告着他。
战尧修在亮王的声音里不甘地拉回心神,他神情凝重地走至桌案前取来一张羊皮,以调制过的松墨在上头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的方位,写下密密麻麻的行进步法、出阵入阵的时辰后,再扬手招来未央。
「背牢这里头的步法,照着这步法带军入阵出阵。」他将羊皮交至她的掌心里,谨慎的看着她的眼眸,「记住,一步也不能走错,而且一定要准时出阵。」
「好。」未央看他一脸难得的慎重,也强振起精神来,她在接过羊皮后想离开,却发现他依旧紧握着她不肯松手。
透过他的大掌,隐隐的颤抖传抵至她的心头,她不禁担心的望着他显得忍抑的表情。「怎么了?」他在发抖?
战尧修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
亮王无声无息地介入他们两人之间,拉开战尧修不愿放的双手,笑意满面地带开她,「未央,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未央看着亮王眼底的期待,自信十足地向他保证。
亮王轻轻推送着她走向帐外,「那就好。去吧。」
眼看着未央一步步走离他的视线:心底泛着无穷无尽挣扎的战尧修忍不住叫住她就快离开的身影。
「未央!」
走至帐门的未央缓缓地回过头来,头一次看见在战尧修的脸庞上,竟有着如此害怕的神情。
亮王一手紧按住战尧修的肩头,镇压下心思躁乱的他,而后对未央挥挥手,「没事,你去吧。」
但战尧修的那副模样却让未央的心房笼罩上阵阵心疼,她很想拋下亮王的指示待在战尧修的身边,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亮王不容质疑的眼神又让她不得不转身出帐,准备点兵出营。
亮王在未央的身影远去时没好气的拍着战尧修的肩头。
「好歹我也调教了她十八年,你就算是对她没有信心,至少也该对我有点信心。」未央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哪会让她去做她办不到的事?这小子干嘛紧张成这样?
战尧修无言地望着未央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感觉她就像是又走进了往事里,而他又是无法及时将她拉回来,只能任她随命运摆布,再度在风雨中凋零。
「别想那么多。这场雨,它绝对和以前的那一场不同。」亮王随他一块儿看向外头不断落下的雨水,轻声地安抚着他,「她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你就安心的跟我在这里等一等。」
率领着亮王旗下精锐的未央,身披艳红的战甲静立在狂风暴雨强袭的洛桑原地外,将战尧修交给她的皮卷绘制成无数份,一一分发至所有下属手中,殷殷叮嘱他们务必得照着上头的指示入阵杀敌擒敌,并且得在时限之内及时出阵。
就当全军整军待发之际,洛桑原地内的风雨也有稍缓的迹象,未央立即把握住入阵的时机,将大军兵分两路迅即带军入阵,并在进阵后如她所料的,立即遇上了在阵内四处寻觅生路的太子党及啸王党的残余人马。
滂沱大雨中,大地万物显得那么地不真实,飕飕的风声,吹散了阵中所有的呼喊攻掠声,密密的雨丝,将争战所有的原罪掩藏在模糊不清的雨廉立,将暴露出来的野心都关锁在这小小的天地立。举目四望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未央仍是觉得疑幻似真,雨滴叮叮咚咚敲打在她手中的女娲剑上,清脆的回声像是阵阵遥远的呼唤。
缕缕的思绪钻进她悠晃不定的脑海里,令她朦胧的忆起她似乎曾见过这么样的一个雨日,在那个雨口里,她似乎曾听过许多似眼前这些兵刃交错的声响、曾见过数张熟识的面孔不知为何,战尧修的脸庞清楚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在他的眼眸里,却有着泪心绪无端端紊乱错杂的未央忍不住甩甩头,试着将全副心神放在眼前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的战事上。她动作俐落地擒下许多投效于太子座下的朝中武将,分别将这些早就因迷途在阵里又冷又累的降犯,交给身后的属下带出阵外,打算在追获完最后一批仍不肯束手就擒的顽强分子后,就照着战尧修的指示在预定的时辰内出阵。
风势忽地变大,吹散了地长长的发丝,她呻手拭去眼睫间的雨水,正欲拨开附在她额上的发时,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潜伏在雨中凝望着她。未央瞇钿了眼眸定看,赫然发现阵中居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漏网之鱼。
「司马相国?」未央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都只隐身于幕后的司马拓拔,居然会亲自领兵来到战场上。
「果然又是你」年过半百的司马拓拔,声调出奇的沙哑低沉,他瞠大了两眼,拖着曳地的长刀步步朝她行来。
未央防备地揪握住女娲剑,对他的话感到有些突兀,一点也不明白他何以出此言,更不晓得他眼底深藏的忿意又是从何而来?
「这八阵图司马拓拔音调颤颤地说着,「是战尧修所打开的?」
未央不禁细蹙着眉,对他的话深感纳闷。
「是又怎么样?」八阵图打开时,在场的人也只有亮王的手下而己,他是怎么知道八阵图是由战尧修所开启的?
「这次你又想来帮助他?」司马拓拔眼底泛着怒红的血丝,僵硬地直视着她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未央彼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
「五百年前你为他而死,五百年后你还是爱着他?」
「姓司马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愈说她愈听不懂了,这个她在朝中没打过几次照面的老人,对她说出些奇怪的话就算了,为何他还要用那种若有深仇大恨的神情瞪她?
「为什么」司马拓拔的双手止不住地开始打颤,控诉又心痛地自口中迸出话,「为什么你就是非他不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允许的,为何你总是为了他而与我刀剑相向?」
呼啸在她耳边的风声,揉混了他憎忿的声音,恍恍地吹进未央的耳底,一种静到极点的声音忽地占据住她所有的听觉,在她眼前缓缓地撩起她忆不清的片段浮光掠影,像潮水般地朝她淹过来,她的神智不觉变得有些恍惚,而她的背后也变得有些灼烫战尧修在月下对她说故事的身影忽地跃进她的脑海裹,令她想起了那个曾让她心痛难宁的故事,只是她不懂,为何在她一接近这个司马相国时,那个故事的内容,在她的脑海裹就格外的清晰。
「你说的他是谁?」无法克制的心慌震颤地爬上她的心头,而战尧修的身影更是在她的脑海裹徘徊不去。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伯约,」
未央蓦然一怔,「五百年前的那个伯约?」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故事?
「五百年来夺我所爱的姜维!」司马拓拔不遗余力地嘶喊着那个世世都得到她所爱的世仇。
「谁又是姜维?」逐渐成形的真相在未央的心中悄悄聚拢,但她却情愿不去相信那个故事会是真的。
「战尧修!」
未央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战尧修?」
「为什么你世世都爱着他?为什么十世过后你还是不肯回顾我一眼?」司马拓拔奋力地拍打着胸口,声声凄厉地问向她,「都己经过了五百年,而他也不再是初时的姜维了,为何你还是只心醉于他?」
未央心痛难忍地向他求证,「他真的是那个伯约?」难道说,那夜战尧修所对她说的那个故事,根本就是他亲身的经历?
「没错,但我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的。」司马拓拔高举着长刃指天立誓,「即使他杀了原魔,我还是会将你给抢过来。」
回想起战尧修深夜躺在落花林里,脸庞上的那份伤痛和凄然,未央的心房就像是溃决了一道缺口,汹然奔至的不舍和伤感,不受控制地涌散至她的全身,拍打在她脸颊上湿濡的长发,好以正鞭笞着她,挥向她因战尧修而零落不全的心头未央低垂着螓首,声音几细不可闻,「你这疯子」
「我疯?」司马拓拔似哭似笑地步步走向她。
「你害他痛苦了五百年!」毫无预警地,未央手中的女娲剑飞快地袭向司马拓拔,剑剑带恨地扬舞而至,凌厉的剑法将司马拓拔逼退得左躲右闪,恨不得能将他撕成碎片。
司马拓拔眼中顿时暴出凶光,长刀立身而起,丝毫不留情地朝她劈砍而下,不但又深又重的力道远在她之上,矫健的身手也不亚于她。
但未央也不是省油的灯,修长的女娲剑灵巧地避过他沉厚的力道,反而直刺向他不稳的下盘,而后突地回身运剑,一气呵成地削下他的战甲,但在此时,缚在她双腕上的腕拷,却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让她几乎使不上力来,她素性飞快地以剑斩断两腕间碍事的腕铐,完全忘了战尧修曾经交代过的话,正当她打算全神贯注的来对付这个功力高深莫测的老人时,一阵直抵她心房的痛楚,霎时自她的两腕蔓延至全身,痛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唔」未央奋力地一剑将司马拓拔挥劈至远处,而后身形不稳地晃了晃,一手以剑拄地,一手抚按着剧痛不止的额际。
恍然间!战尧修和她想象中的伯约的身影,缓缓地重叠在一起,飘零在时光中的记忆,随着雨水一点一滴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也一点一滴地驱散了她朦胧的意识,让她清清楚楚的忆起,那个当年在她死于司马懿刀下时,将她揽在臂弯里痛不欲生的姜维,是如何心碎地在她耳边,声声凄恻地请求她睁开双眼再看他一眼「姜维」她极力抚着喘息不止的胸口。
「你想起来了?」眼见地上被她斩断的的铐腕,司马拓拔马上明白了她己将战尧修锁住她记忆的枷锁给挣脱开了。
颗颗泪珠不受拄制地淌落未央的面颊,甫出眶的泪,随即融混在风雨中,她无限凄怆地想起她一直遗落在岁月裹的真爱,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此时她最想回去的地方是在哪里,她所一直渴盼着的,就是那片有着战尧修的天地。
「战尧修」她茫然地抬首远望那座山头,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有着她曾深深爱过的那个人的地方。
「你休想回到他的身边去,你是我的!」司马拓拔的长刀疾快地闪过她的眼前,「这一世,我若得不到你,他也休想得到你!」
「就算再有个五百年,我也不会是你的,」回过神来的未央迅即举剑纵挥,在朝他猛烈攻去时斩钉截铁地大声告诉他。
已经掌控住阵内局势的亮王副将,在带着所有的战俘和手下准备在时辰内出阵时,不经易地瞥见领军的未央竟和司马拓拔在死门之前斯杀得难分难解,一想到出阵的时刻在即,他忍不住紧张的朝未央大叫。
「恪将军,时辰到了!」
一心只想手刃司马拓拔以偿旧恨的未央,头也不回地告诉他,「不要管我,照着阵法领军出阵,记住,千万不要踩错任何一步!」
「但是你」眼看他们两人之间刀来剑往得凶很,谨记住战尧修叮咛一定要看着未央出阵的副将就是无法移动脚步。
「你们先走,不要管我也不许回来!」没空去搭理他的未央,愈是和司马拓拔交锋便愈知道他比她遇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强悍,干脆放下所有的顾忌,把全副的心神全放在司马拓拔的身上。
副将仍是犹豫不决,「可是」
「走!」
被她驱赶而不得不移动脚步的副将,走没几步,再回头看向未央险象环生的情景,随即拉住一名校卫,刻不容缓地朝他命令。
「火速回去通知亮王,马上叫亮王派人来为恪将军解围。」
校卫面有难色,「可是,恪将军说」
「快去!」
「亮王!」
一直苦候着未央消息的战尧修,在亮王未及出声之前,一把拉住慌忙冲进主帅帐内来报的校卫,紧张的向他询间未央的消息。
「前线战事如何?未央人呢?」为什么首先回来的人不是未央?她身为主将,应该第一个回来的就是她呀。
校卫边挥去满头满脸的雨水边向他呈报,「我军己攻陷其它两军并且皆已出阵,但恪将军在阵中遭逢司马相国,目前与司马相国双双困在死门中,两人皆无法及时出阵。」
战尧修听了二话不说地拔起插在阵图裹的原魔剑,脚跟一转,就踩着急乱的步伐笔直的朝帐门走去,一心只想赶快去解救那个他生怕又会失去的未央。
亮王冷静的一手拉回他,「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救她。」她又再度遇上了那个姓司马的,再不快去救她,只怕她又要像每一世一样死在那个人的手里。
「八阵图己经闭合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进阵。」他疯了吗?挑在这个节骨眼进阵,他以为他的性命有多长?
战尧修一点也不把八阵图给看在眼底,「放开我。」
「你以为我会让你太冒任何风险?」从来不肯让他轻易涉险的亮王,打心底就不同意他这莽撞的行为,更何况全军的统率大责和那未收回的八阵图全都要靠他一人,谁说他可以独自进去那危险的阵中?
战尧修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放心,我会活着走出八阵图,因为我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你曾对我立过的誓言。」亮王不死心的在他耳边提醒,「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我从未忘过。」战尧修烦躁地挥开他的手,「你用不着担心,我一定会将八阵图还给你,再过不久,我会完成你一统天下的心愿。」
「完成我的心愿后呢?」亮王依旧拦在他的面前,决定先来搞清楚这小子的脑袋里头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战尧修沉沉地开口,「到时,就轮到你得完成我们的交易。」
「好吧。」亮王两手一摊,大方的任他予取予求,「你有什么心愿?」打从认识他以来,就从没听过这小子有持别想要过什么东酉,难得他会开口求人,他当然得好好的听一听。
战尧修沉淀下全身急躁得想飞奔向未央的冲动,语调清晰的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要你结束我的轮回。」为了未央,他非得完成他最终的心愿不可。
亮王倒是有些讶异他会有这种请求,飞快地在脑中思考过他会有这种想法的原由后,他意味深长地问:「你打算要我怎么结束?」
「我要你亲手用女娲剑杀了我。」战尧修毫不迟疑地道出他的愿望。
亮王想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说出这种话。
「唯有你造的那柄女娲剑,才能够斩断原魔加诸在我身上所有的轮回,以及结束上苍赐给我的来生。」当年在世上唯一能够与原魔抗衡的人就是他,因此若要完成这种不可能的心愿,当然只有他才能够办到。
「先告诉我你不想活的理由。」亮王收拾起满腹的诧然,抬起一掌,要他先缓一缓这个念头。
战尧修难忍地垂下眼睫,「只要我活着一世,我就永远也无法克制自己去爱未央,既然我的爱注定会为她带来灭亡,那么,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一世你们才刚开始,你就想结束?」这一世他和未央才相聚不多时,他就不等结局,想彻底的结束这一切?
「无论经过几世,我和她的结局永远都会是相同。」早己心灰意冷的战尧修徐缓地摇首,脸上泛着一抹无奈的苦笑,「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轮回里痛苦一世又一世,结束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再也不要了,他再也无法任自己在地狱里继续行走,这条孤独的不归路,他实在是走得好累好苦。
亮王看他那一脸似被伤得极重的模样:心房也不禁恻恻地动摇了起来,但对于这名自始至终他都钟爱无比的手下,他又根本不想为他完成这种心愿。
他深深长叹,「真要我这么做?」照这小子固执的个性来看,要他改变心愿,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五百年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我所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这些年来,他等着、盼着就只有这个,若不是为了当年他曾承诺过一定要将八阵图归还给亮王,他根本就不愿等到今天。
「不能改变初衷吗?」抱着一丝丝的期待,亮王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能改变我就不会选这条路了。」战尧修苍凉地笑着,「更何况,用十世来换她的一生,这笔买卖够划算了。」
亮王头痛地抚着额!
「尧修」为什么这个有着旷世聪明才智的人,在遇到了情字这当口,就变成了一个不顾一切的傻子?
「欠你的,在我收回八阵图后就算还清了,欠她的,我要去还给她。」战尧修一点也不管他的爱才惜才之心,自顾自的说完后就想马上入阵去救未央。
「你怎么还她?」亮王紧扣住他的肩头,语气不悦地朝他开训,「你明知道未央爱着你,在她爱上你后你却要离开她,你要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一生,她是给了我她的爱,但你也明白,我不能再多给她一分,也不能再留下来。」一想到要这样硬生生的与未央分别,战尧修的心就如刀割般地疼痛,可是身不由己的他根本就没有让未央安稳活下去的能力啊。
亮王愈想愈恼,「既是这样,当初你为何又要去招惹她?」拐跑了未央的爱之后,这小子就想调头走人?这未免也太自私自利过头了吧?亏他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他炮对不会对未央做什么。
战尧修紧握着双拳,怆痛尽写在眼底,「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但这是我最后的一世了,我希望在我离开时,最少能够带走一些关于她的记忆。」
「你」亮王简直被这个自私自利却又爱得难以开口的小子给打败。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战尧修央求地看进他的眼底,不想再和他继续在这边蘑菇下去,只想能够尽快地赶至战场上,趁还来得及的时候救下未央。
亮王紧拧着眉心,本想狠下心来对他打回票,一抹狡思却偷愉地溜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一改原意,决定顺应他的请求。
他没好气地拍抚着战尧修的脑际,「每次你想任性,我哪一次没有笞应你?」
每次当这小子搬出一大堆大道理来时,他这个做师父的就算是再不愿,到最后还不都顺着他的心意去做?
「我很快就会回来。」一得到他的这句话,战尧修立刻奔向帐外,招来坐骑直往山脚下的阵图急驰。
亮王缓慢地踱至帐门前,看着他在雨丝中匆忙离去的身影,回想起之前他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在一听闻未央有难时,他隐藏了许久的本性就全跑了出来,这让亮王忍不住在唇畔泛出一抹笑意。
「其实这五百年来,你变得不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