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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后 page 10 作者:于佳
    “城阳康王拓跋长寿。”她毫不隐瞒,“你漂泊多年,常年不在大都平城,约莫不曾听过他的名讳。论起辈分,他是当今皇上的叔父。只因他生来便带喘息之症,太武帝赐他‘长寿’二字,宫里人多称呼他为‘长寿王爷’。”

    “李奕虽远游多年,然于平城之事略微知晓,只是近十年这位长寿王爷都失了消息,不知是否还长寿于世。”

    李奕一席话叫冯太后频频侧目,长长地打量他许久,冯太后单落下一句话:“想来,定是好端端地长活于世,万寿无疆。”

    ***

    来日起早,宿卫监李奕便入宫当值。巡视完宫掖,他便停在了太后的文明殿前。守在殿门外,一抬眼便瞧见皇上的仪仗。

    跟随皇上的内常侍把着门口,李奕忙上前攀谈起来:“内常侍大人,皇上来给太后请安?”

    “李大人弗入宫,自然是不知的,皇上对太后娘娘的孝心日月可鉴。平日里可谓晨昏定省,即便朝政再忙,至多隔上一日不来,第二日定是要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李奕守在殿门外,遥遥地望着殿内那对名义上的母子——

    拓跋弘命人将几道时鲜摆上桌,“这是长江里的刀鱼,肉嫩鱼鲜不说,鱼骨剔出来,过了油可以直接食用。在江南不算什么,在这里就很是难得了。再说这篮子蜜桃,水多蜜甜,很好吃,小太后您快些试试。”

    冯太后佯怒:“说了多少次了,皇上,您当称呼我为‘太后’,偏生在太后前面加个‘小’字,这叫宫里头的人听了岂不笑话?”

    “谁敢笑话朕的小太后?”拓拔弘作势扬天威,转念又笑了,“你虽为太后,可年纪才比朕长两岁,可不是‘小太后’嘛!”话又说回来了,“除了朕,再不许旁人这样称呼你,叫朕听见了——杀无赦。”

    冯太后笑开了,“你开了头,还不准下头为之……你啊你!”

    “要不然朕怎么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呢!”

    拓拔弘夹了鱼亲送到冯太后的口中,冯太后不吃鱼,却捉住皇上的手臂,“你这臂上的青紫是在哪里撞伤的?跟着的人呢?也不小心替你看着,要是撞到了哪里,可怎生是好?”

    拓拔弘掩了臂上的伤不肯叫她看,“朕赶着过来,不小心撞了门壁,不过是擦着了,哪里就会伤到?”

    “你啊,对我是处处小心,对自己呢?天大的事都不当正经。”冯太后恨得拿指头戳他的额头,普天之下敢如此对皇上的便只有她了。

    冯太后命内侍折几株草绣球回来,以草叶茎花尽入盅,拿杵研了,带着汁抹到拓拔弘的伤处。

    “这草绣球的茎叶有祛瘀消肿的功效,抹上两回淤肿之处便散尽痊愈了。”

    淡淡清香顺着他的手臂冲上鼻翼,拓拔弘心门大开,全身舒坦,“小太后,你真厉害,这么几下子,朕便尽好了。”

    他反倒拉住她的手,以她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试了又试,天子的眉头再度蹙紧,“小太后,近日你的寒症可有再犯?”

    虽名为母子,可到底不曾有血缘归属,男女之嫌还是要避的。冯太后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已是暮春,近夏了,我的寒症也渐渐平复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

    他母子二人一个孝心可鉴,一个爱子情深,彼此情浓意长。

    门外的李奕看着看着,不觉乱了心扉,竟不曾察觉门内那双柔柔的眼越过草绣球早已盯紧了门外的他。

    李奕,他是李奕?

    ***

    上了灯,宫中便算入夜了。

    宫内侍卫上前轮班,请宿卫监李奕的示下:“李大人,您在此守了一整日,换我们来巡查吧!您早些回府歇息,尚书李大人已来问了几次了。”

    李奕却婉拒了,“我刚来宫中,诸事不懂,还要多多熟识。今夜就留我当班吧!你们在宫中巡查一番,便返家吧!”

    侍卫应了,拜了后便去了。李奕守在文明殿外,不知不觉步到内殿。刚上灯,她早早地便入了暖阁,似要安寝。

    第四章帝王之才(2)

    李奕背着身坐在院子中央,却听暖阁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唏嘘之声。他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地走入内殿,隔着帘子往暖阁里瞧去,却见她瑟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好似很冷的模样。

    李奕不懂,虽未入夏,也是暮春。平日里掩上一床薄被还觉热,她盖了这么厚的暖被怎么还会冷?

    莫不会病了吧?

    李奕慌地打起帘子,走入暖阁。他毫无顾忌地摸了摸她的手心,依旧像上回摸到的那般,冷得似冰。

    “你病了?我马上宣上医。”

    “不用,”她挥挥手,叫他莫声张,并不惊讶他站在她的寝宫内,好似早就知道他在外面看着她,“老毛病了,上医看了也没用。你且出去吧!我躺着养养神便好了。”

    他左右不定,到底照着她的话往外头去。刚走了两步,便听见她颤抖的喘息之声,他顿时慌了神,折过身来脱口而出:“小九……”

    他叫她“小九”,先帝已去,这世上会如此称呼她的只有一人了。既然他叫她名字,何苦还拿着旁人的名字混进宫呢?

    冯太后只做听不见,正要说话,早有婢女上前,见了李奕很是吃惊,“太后娘娘,宿卫监大人这是……”

    “我寒症犯了,他在外面巡视听见了,以为我有甚不妥,遂违礼冲撞进来。”冯太后随口释意,又命婢女,“你好端端地进来做什么?”

    “奴婢听到太后娘娘唏嘘之声,怕娘娘您寒症犯了,遂冒昧闯来相看。”

    提到寒症,冯太后又有话嘱咐:“我夜晚寒症发作一事,不许对外头泄露半个字,尤其是不准告诉皇上。近来他政务繁忙,再为我的病症忧心就不好了。我这也是故症了,多说也是无用。”

    太后这样吩咐,婢女却不敢答应,“太后娘娘玉体不妥,奴婢若是不依例呈禀皇上,一旦叫皇上知道了,奴婢罪该万死。”

    “照我的旨便罢了,皇上追究起来,有我替你挡着,你还怕什么?”冯太后撩了撩宽袖,这当口已寒抽了几回。

    婢女还要说话,李奕已先行拦下,“莫要多话,先取了太后平日用的医治寒症的汤药来。再点个火盆子,放在暖阁的入口,顺道将帘子放下。”

    婢女不敢违逆,照着李奕的话逐一做了。

    听她寒抽的次数渐少,间隔也渐长,李奕知道他的举措渐渐起效,她的寒症平复了下来。他抬手放下她颈下的软枕,“你且睡吧!”

    许是累了,许是病得难受,她不同他多话,只是照着他的吩咐躺下来安歇。刚阖上眼,却听耳边响起琴声,轻吟且唱——是她的九霄环佩,这把古琴她已许久不抚,不曾想今日却听到了它的声响。还如从前一样,全然一样。

    她阖上眼却再睡不着,睁开来紧紧盯着那抹抚琴的身影。不一样,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总是他病重到辗转难眠,需得她抚琴为他凝神静气,他方才好些。如今他宽厚的脊背替她挡去撩眼的灯火,背对着她,他亲自为她抚琴助她安眠。

    真的不一样了。

    好似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李奕赫然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怎么了?身上难受,到底还是睡不着?”

    她轻摇了摇首,“李大人果真长得有几分相像我的那位故人,可到底不是……到底不是……”

    李奕扬着嘴角轻笑出声,“我与你的那位故人是否相似,你心里自是清楚,又何苦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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