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法快绝无伦,有如鬼魅般来去无迹,所以被称为“鬼手”,加上他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传说中没有他医不好的病,更没有他救不活的人,所以又有“圣医”这个美称。
想拜在他门下学艺之人前仆后继而来,几乎踩坏了他家的门槛,但是何古一生只收了两名女弟子,分别是秦月珊与任彩情。
秦月珊天资聪颖,秉性善良,镇日与药草为伍,致力于济世救人,不消几年便尽得其师真传,“药圣”之名从此不胫而走。
任彩情根骨奇佳,是百年难见的练武奇才,在何古细心的调教下,俨然成为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剑术精湛更是不在话下,并自创一套“雪里剑”扬名天下,加上其容貌绝美,宛如瑶池仙子误入凡尘,因此赢得了“雪艳仙子”的美名。
两人师出同门,各有所长,各擅其场,虽谈不上亲如姊妹,也还算相敬如宾。
何古眼见两名爱徒学有所成,十分欣慰,自己又已垂垂老矣,便让她们下山各奔前程。
起初几年,这对师姊妹因为常回来看师父而有所联系,但自从何古辞世后,两人便渐行渐远,各自展开自己的人生。
后来,任彩情在江南遇见一名俊雅男子,名唤李松云,两人年龄相近,兴趣相仿,很快地陷入热恋,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
但好景不常,李松云因家中传来恶耗,他年迈体虚的父亲因旧疾复发而不幸辞世,他必须赶回家中为父守丧。
任彩情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让情郎离去,两人相约三年后的七夕节在“断桥残雪”相会,不见不散。
任彩情从来不知道等待的日子竟是如此难熬,她日复一日的盼望着重逢的时候快些到来。
某天,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听人提起李松云这名字,在她一番打听之下,她才得知李松云不但是龙焰山庄新任的庄主,而且早已成家。
讽刺的是,他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门师姊秦月珊。
他们夫妻情深,并已育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全家和乐融融的佳话早已传遍武林。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连续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她拚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龙焰山庄的李松云绝对不会是她的松云,绝对不会……
日子过得愈来愈慢,而她对李松云的思念愈来愈深,她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事想问,她好想听他亲口告诉她,他不是龙焰山庄的庄主,不是师姊秦月珊的丈夫,更没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终于到了七夕这一晚,断桥上一对对有情人在牛郎、织女星的见证下,甜蜜地许下永生永世的誓言。
而她,却只能站在桥边望穿秋水,希望在人群中瞧见李松云俊挺的身影。
夜深了,人潮逐渐散去,她孤独地在桥边吹了一夜的冷风。
她一连等了十个晚上,心凉了,也明白李松云是不会来赴约了。
想起过去两人种种恩爱的情景,她深深觉得被愚弄了。
痴心地等待了一千多个日子,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一颗残破的芳心,她情何以堪?
如果她是一般的平凡女子,可能会忍气吞声,就当自个儿遇人不淑,但她不是,她是剑术卓绝的任彩情,是名满江湖的“雪艳仙子”,这笔帐她不会这样就算了,她要李松云付出代价!
她在多方的打听下,终于得知李松云每年的中秋节会举家到“翠竹林”赏月,而且不带随从,正是她下手的最好机会。
八月十五,好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她要让李松云那负心汉在这一天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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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彩情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美,在柔和的月光下,她亲手杀了自己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她近乎痴傻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当时的情景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度苏醒,宛如硬将灵魂抽离肉体的痛,依旧刻骨铭心。
任彩情跌跌撞撞地跑到芷盈身旁搀扶起她,记忆中的李松云与怀中惨白的玉颜相重叠,让她不禁痛哭失声。
“师父……你别哭,芷盈……没事……”芷盈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抹去任彩情的泪水。
“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任彩情哽咽道,懊悔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悲痛。
“我……”她还想说些话安慰师父,却被李宁风打断。
“你伤得那么重,就别再开口说话了。”他的俊颜白得像纸,微颤的身躯泄漏出他心中的惊恐。
她会不会死?
芷盈看出他的想法,虚弱地道:“你……放心,这点……小伤死……死不了……”
她的眼皮已快张不开,仅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保持清醒。
“不要……伤害我师父,好……不好?”她快撑不住了,必须尽快得到他的承诺。
李宁风面有难色,但看见她渴求的眼神,他不禁心软。
见他不情愿的首肯之后,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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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对大部分的人来说,中秋节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但对秦月珊和李宁风母子而言却不是如此。
十五年前的今晚,李家的支柱李松云长眠于此,从此,中秋节对他们母子来说只剩哀痛。
在父亲的坟前插上一炷香,李宁风向母亲问道:“任彩情和咱们既无前冤也无旧仇,更何况你们还师出同门,她有什么理由杀死爹呢?”
记得那一天料理好芷盈的伤口,并确定她的确无生命之虞后,他便打算离开。他恨任彩情,但是因为他已经答应过芷盈,绝对不动她师父一根寒毛,所以他不会失信。
然而,正当他欲离去之际,任彩情做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向他道谢。
她竟然对一个想将她除之而后快的人道谢,他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那一刹那,他突然有股冲动想问她,为什么要杀死他爹。
但是他没有,因为如果芷盈所言非虚,任彩情应该已经记忆全失,那他就算是问破了嘴也是没有用的。
最后,他抱着满腹的疑问与不甘,沉默地离去。
今儿个又是中秋节,也是爹的祭日,心头的疑问再度浮现,他好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我也不晓得。虽然我和任彩情不亲,但我自认没得罪过她,就算有,今天躺在棺材里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爹。”
秦月珊也曾为了这个问题想过无数个昼夜。据她所知,任彩情武功虽高,却不是个嗜杀之人,但是她杀了松云又是个不争的事实。
“现下,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人,一个已经不在世上,一个又已失忆,看来这注定是个谜了。”
唉,不晓得盈盈的伤好些了没?
他好想去看看她,可是……
“那可不一定!”一道女声倏然响起,母子俩立即回过头。
一看之下,他们同时瞪大双眼。
来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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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芷盈还未踏进聚药居便扯开嗓门喊着。
无人应声。
她绕到后院,屋里屋外彻彻底底地巡过一遍,依旧没见到人。
今个儿是中秋节,她特地起了个大早,专程到城里去采买一些过节的物品,怎知她才出去不到半天,回来时已经不见师父的踪影。
师父究竟上哪去了?怎么身上的病才好些就四处走动,万一迷了路,那该如何是好?
她得赶紧去找人才是。
芷盈提起菜篮,正打算往厨房走,忽然在桌上发现一封信,上头写着“芷盈启”。
这字迹是师父的,可能是师父留下了什么话想交代她吧。
她放下菜篮,拆开信封。
芷盈爱徒如晤:
纵观前生,愚师自知功不抵过,而年少时的一桩憾事,更让为师懊悔无数个春秋,所幸上苍垂怜,让为师前尘尽忘,在爱徒的陪伴下,过了几年闲适的日子。
本以为从此平淡地度过下半生,殊不知冥冥之中当真有因果报应,昔日种种,如今又历历在目,良心苛责,备感痛楚,唯望爱徒从此珍重,勿念愚师!
草此
愚师手书
芷盈不禁手心冒汗,眼皮直跳,心里异常不安。
师父到底会上哪去?
啊,今天正是……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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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李宁风向前一步挡在娘亲身前。
习武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任彩情已不是当天那名软弱的女子,他甚至敢肯定,她的武功恢复了。
习武之人武功愈高,对四周动静的敏锐度也愈高,以他今日的武功修为,就算来人远在一里外也难逃他的耳目,而任彩情如今离他们母子不过三丈有余,若不是她主动出声,他也未必能察觉她的到来。
她的武功究竟到达什么样的境界,竟能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宛如平空出现一般?
“斩草除根。”她言简意赅,手中的宝剑直指他们母子,淡然的口吻仿佛谈论天气般随意。
“我李家究竟跟你有何深仇大恨,你非得这般赶尽杀绝?”秦月珊走出儿子的庇护,平静的眼中看不见半点惧意。
这个疑问压在她的胸中已经十五个年头,今天就算是死,也该给她一个真相。
“要怪,就怪那负心薄幸的李松云!”任彩情语出惊人。
“松云?负心薄幸?”他与师妹素不相识,何以背上如此罪名?莫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个明白!”
“你还是自己到地下去问他吧!”
接着,透着寒气的宝剑精确地刺向秦月珊的颈项。
任彩情出手又快又狠,她根本闪避不及,幸好李宁风在间不容发之际,使出一招漂亮的“扭转干坤”,才将娘亲的命从阎王的手中要回来。
任彩情见状,揽起两道秀眉,纤腕一转,霸道的招式不改分毫,直往李宁风攻去。
李宁风不敢轻敌,腰上宝剑应声出鞘。
两把绝世名剑在空中相击,声音十分响亮,立时扬起一阵火花。
昔日艳冠武林的“雪艳仙子”如今看来芳华依旧,而当年名震天下的“雪里剑”,任彩情使来更是有如行云流水,俐落非常。
面对如此高手,李宁风自知大意不得,但即使他使出十成的功力,仍只能守不能攻,始终改变不了挨打的态势。
秦月珊眼见儿子居于下风,不由得心急如焚,正打算出手相助,但全身上下都摸透了,她居然什么都找不到。
哎呀!今儿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太多东西,她嫌重,一个顺手就把从不离身的百毒包给丢下,这会儿该如何是好?
两人的激战仍然持续着,原本幽静的竹林,如今充斥着撼天震地的刀剑敲击声,不曾间断。
好一会儿后,李宁风的心中不禁起了疑窦,任彩情的招式乍看之下虽然凶狠,但似乎留了一手。
交手时,他好几次险象环生,但她都因一时失了准头,让他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这若不是蒙皇天庇佑,就该是她有心相让了。
咦,破绽?
李宁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连任彩情这种一流高手,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的诱敌之术,但习武多年的他,身体早已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一剑刺向她的左胸。
“啊——”任彩情吃痛地叫出声。
李宁风出乎意料地命中目标,一惊之下,他下意识地收势,但这一收手反将火云剑硬生生地从任彩情的体内抽离。
“啊——”又是一声惨叫,任彩情无力地往后倒,鲜血有如喷泉般急速地涌出,染红了地面。
“师妹!”秦月珊惊一心,立即向她奔去,多年前的称呼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任彩情握住秦月珊的手,虚弱地扬起一抹笑。“想不到经过这么多事,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妹?”
该是这份善良绊住了李松云吧?
她一直以为,论才智、论样貌,她胜过秦月珊何止百倍,但是李松云当年宁愿一死,也不愿跟她走……
“你和松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月珊问道。
“我和他……有过一段情,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丈夫,后来我知情时……我要他……跟我走,但是他……不愿意,我告诉他……就算……留不住他的人,我……也要留下他的命……”
当晚的情形跟今天一样,或许松云知道她下不了手,于是一步步耐心将她导引进杀死他的圈套中。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让她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年年都来他的墓前问他一遍又一遍,但回答她的总是只有凄风冷月。
“我以为……我杀不了他,却没料到……他真的……死在我手上……”任彩情激动地呕出一口鲜血,视线变得昏暗,她伸手想摸秦月珊的脸,却始终看不清她在何处。
秦月珊看出她的意图,将她在空中摸索的手贴向自己的脸,“我在这儿!”
她自认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她恨任彩情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在恨她的同时,也十分可怜她。
是多么强烈的爱,又是怎样的痛,能让一个女人疯狂的杀了自己最爱的男人?
“对不起……”任彩情奋力地张开眼睛,泪水沿着颊边流下。
这是松云临死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师……师姊,对不起……”她什么都没能留下,但这份歉意,她和李松云一样不想带到地底下去。
秦月珊忽然发觉颊边的手变得虚软,怀中人双眸紧闭,将玉指探至她的鼻端,已无气息。
她顿时悲从中来,抱着任彩情的尸身,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
原本青翠的竹林,因打斗的缘故一片狼藉,坟前的祭品也散了满地。
寒衣剑被弃置在一旁的泥地上,而火云剑的剑身上沾满了刺眼的红。
任彩情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秦月珊泪如雨下,李宁风则在一旁轻声安慰她。
芷盈来到竹林中,睁大了双眼瞪视着这一切,脑子立时混乱不已,只剩一个想法——
师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