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出他声音里有太多的担忧,飞天用轻松的声音说:「昨天你们说,经过那个以后,可能我的外貌也会有变化,不知道会变得好看些,还是更丑些……真怕变得更难看呢。」
汉青没接着话头向下说。
「殿下……我听说,天帝的使者已经到了我们星月天城。克伽将军,应该也到了。」汉青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出句话来:「我去找克伽将军,请他为我成年!」
飞天吃了一惊,一下子转过头来,力道太猛,扯得脖子生疼!
「如果,如果……克伽将军能让我顺便的成年,那,殿下也不用惧怕他了。如果不能,那殿下就可以向天帝拒绝指令。」
汉青低着头,说得很快,「有许多贵族都会这样做,遣人先去试试看,所以我替殿下去试,克伽将军也一定不会拒绝殿下对他的验试的!」
飞天腾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
汉青张大了眼睛,像是受惊的兔子。
「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没人该当别人的垫脚石!」飞天火大地吼出来,「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对不原谅你!也绝对不会和那个克伽上床的!你听明白没有!」
「可是殿下……」汉青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像晶莹的露珠在风中坠落,「可是您是最重要的……是汉青最重要的人!也是整个飞天殿的天!如果您有什么万一,那飞天殿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会好!
「如果您没有释放力量呢?如果您失去了三殿的地位呢?如果您得到了力量,却像先代飞天三殿一样变得嗜血好杀……殿下,汉青一身无足轻重,殿下请让我去吧!」
「啪!」
飞天呆了,汉青也呆了。
飞天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他刚才居然打了汉青。
汉青怔怔地看着他。飞天咬住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也很想哭出声来。可是汉青眼睛里光闪闪的,那个念头似乎是在心里扎了根。
要是他自己偷跑去,怎么办?
「你要是那么做了……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其实飞天连堕天湖是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只是昨天在喝茶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这么说话,似乎是打赌,说什么要是真的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听起来应该是句能唬住人的话。
果然汉青脸上的血色全褪掉,连嘴唇都煞白煞白,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他!飞天被他扑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才站稳。
「殿下,不要!不要,我不去就是了!殿下不要吓我!」
真这么吓人?堕天湖是什么地方啊?应该是会死人的地方吧……飞天最后下了这个结论。
***
中午吃了饭,打发汉青去看那些人继续排练。飞天说是要午睡,结果换了衣服,摸了笠帽就从昨天那个旁门溜出去。
出门打听道儿,辉月殿街上无人不知,顺顺当当一路往前,左拐右拐加绕弯,就绕到地方了。这一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远远地看着长长的一条白石阶向高处一直延去,看不到辉月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飞天也不知道到这里要来干嘛,但是本能的就是很好奇。好奇这个辉月,究竟长什么样。
可是站到台阶底下了,又觉得自己挺傻的。
就这么进去要见人?人家见不见?报上飞天的名字,会通行无碍还是吃闭门羹,都不知道。真是辉月站在跟前,他也不认识,再多说上两句话,一定露馅。
舟总管和汉青可以不介意他是冒牌货,但是想必辉月殿这里的人不会这么包容吧。
飞天呆呆地靠着牌楼发呆。
这里真是高贵的地方,一个经过的闲人都没有。
忽然飞天远远听到了银铃响声。
玉鞍银帘马?杨行云?
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往回看,果然看到杨行云控马提缰走近,白马玉鞍,银绺流苏,穿着一件白衣,那模样真是丰神俊美,翩然若仙。
他马走得不快,可是转眼也到了近前。
飞天穿着布衣,戴着笠帽,应该是很不起眼的样子。要怪就怪这里太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所以他的存在反而引人注目。
杨行云勒住了马,转头过来看。
他极俊美的脸上,慢慢现出一抹微笑,「飞天殿下,怎么过门不入?难道嫌辉月殿里茶不够香么?」
天知道杨行云是怎么认出来的!他可遮着脸的啊。
飞天张了张嘴,没想好说什么。
杨行云一步跨下马来,姿态好看的不得了,长眉细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他束发的是一条绞金钱的白丝#,飞天一时不免……又去想成人礼。
不知道杨行云的成人礼,是不是经得辉月之手呢……
奇怪,他又不是那个飞天,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会觉得闷闷的不舒服呢?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相貌太丑,所以,嫉妒杨行云的漂亮潇洒吧。
「飞天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上次您说不与我说话,果然一字都不说。」他笑嘻嘻地凑近前来,鼻间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木樨花香味。
「你是来寻辉月?」他口气闲适,甚至直呼辉月之名,足见其有恃无恐的程度,「可是辉月不在呢……克伽将军今天抵星月天城,辉月去迎客了……怎么飞天殿下倒不去看看?」
这个人……怎么说话这个腔调?飞天不自在地退了一点。
「其实飞天殿下如此情痴,行云倒是十分的佩服呢……可惜殿下垂青的不是我,不然……行云倒愿意尽心尽责,给殿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之礼……」他声音越来越低,嘴角那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妖异味道。
飞天心里烦得很,还有隐隐的惧怕,又向后退了半步,杨行云跟着逼近前来。
「殿下心里恨我恨到什么地步了……难道殿下不想再杀我一次?」他缓缓拉开前襟,露出如雪的肌肤,飞天隔着纱帘还是觉得有些耀眼,不自然地向一边转头。
「看着我啊!」杨行云声音一下子提高,一把打掉他的笠帽拧住飞天的下巴,「看我啊!现在不敢看了么?」
飞天被动地看着他裸露的胸口。
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胸腹,又深又狠的一道伤疤。
飞天倒吸了一口气。
「殿下……」他脸贴近,那双眼漆黑乌亮,像是浸在水银中,「我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沾了你一身一手……
「飞天殿下,殿下,你身上手上全是我的血,黏的,热的,腥的,红的……你晚上能睡得着觉么?你看到我翻狞出来的筋络和血肉了吧……你不觉得烫手么……殿下,飞天殿下……」
飞天胸口难受得很,胃里翻翻腾腾像是要呕吐,用力挣开他手,向后退了一大步。
「殿下怕了?」他恍若无事,把衣服拉拢,俯身捡起了笠帽,递到飞天面前,「殿下,您的成人大礼之时,行云一定会净身焚香,献一首绝世好曲。」
飞天颤颤地接过笠帽,他却不松手,眼睛定定看着。
飞天觉得后背上凉凉的,这个人……
让人觉得好恐怖。真是飞天伤了他的吗?
「殿下……若是殿下不嫌弃,行云也就厚颜自荐,愿为殿下抱枕扫榻……只怕……」他嘴角有不怀好意的笑容,「殿下跟我这等优伶伎人交欢而成礼,也走上我这条路,才叫冤枉。」
杨行云突然松了手,掸掸衣袍,「既然殿下无意,那我也不延请殿下入内奉茶了。殿下还请自便。」
他翻身上马,飞天瞠目结舌,那马竟然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向着那长阶飞纵而去。
啊啊啊啊——
飞天虽然知道这是个有怪力乱神的世界,可还是头一次看到超自然的现象啊!
好、好神奇!果然像汉青说的,不长翅膀而可以飞的马呀!
飞天刚才被恐吓的惊吓,倒被这飞马临空的画面,给冲淡了不少。
满脑子都是杨行云……他在马上微笑,扯开衣襟露出的伤痕,飞马凌空的样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飞天殿。
如果猪会说话,那被宰的前一天晚上,牠会说什么呢?不知道。
飞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又,能做得了什么。
***
更衣上床的时候,飞天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汉青手里拿着玉拂尘,站在床前呆呆地看着。
「殿下……您不要怕成这样子啊……」汉青也是很无奈地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心里闷得慌……」飞天抱着膝盖,声音闷闷地。
「殿下歇了吗?」舟总管的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句。
汉青应了,「还没有。」
舟总管衣袂翩然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把。飞天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殿下不必惊怕。」他在床沿坐下轻声安慰,「天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假若殿下要与克伽将军多培养些默契,想必陛下会准许。」
「我……我就不想和克伽,完全是个陌生人……」飞天老老实实讲出真实感觉,「一想到要和陌生人……觉得都要吐出来了。我根本不想行什么成人礼,太荒唐可笑了。」飞天把头重重埋进曲起的膝盖中。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恍如落水时候,那种巨大的、要灭顶的无力感。尽力挣扎也看不到生机,只能等着窒息一步步地来临。
「殿下……」舟总管轻轻叹息,「面对未知的事情,谁都会害怕,但是不会因为害怕,明天就不会到来。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为什么不能勇敢面对,并且试着去接受?」舟总管口气真婉转,飞天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痞痞的人生格言。
说人生就像强奸,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虽然舟总管表述得文雅,但与那句粗俗话基本上意思是一样的。
逃是没法逃,可是要他去接受……真的是强人所难的一件事。
汉青走到了寝殿的一端,正在逐盏熄灭那琉璃灯盏。
舟总管端端正正地坐着,只看到他一个侧面。
修长优美的颈项,顺滑的乌发有一绺散垂在那雪白的脸侧。灯影幢幢,看起来有一点……亲近。不像白天那样清冷遥远,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亲近。
不知道为什么,飞天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有句在心里闷了两天的话,突然就从舌尖上吐了出去。
「舟总管……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这句话彷佛是一道锋锐的尖刺,舟总管猛地转过头来看。
飞天被自己吓得呆住,没有想到会说出来。舟总管那么美丽而优雅的一个人,他根本……不敢碰他一片衣角。
可是,居然说出来了。
飞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居然又重复复了一遍:「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看着舟总管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很平静。
他说话举止总是淡淡地,像是青绿的湖水,温柔的和风,蓝的天,柔软掠过的云。
这个念头飞天平时根本不敢在心里一想,偶尔冒出个头来,就急急地转去想别的。没办法……这样的丑陋,他什么也不敢说出来。
可是,如今竟然脱口而出。
飞天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眼睛却盯着他看。
已经说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强迫自己不去面对。
飞天看着他的面孔,很认真地在看。
他有很秀丽的眉,浓而郁,还有明亮又深邃的眼睛,深也远,脸部的轮廓出奇地美丽,不是那种女性的柔和,有棱角的,线条分明。
但就是让人觉得美丽,说不出来的一种美。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美好的东西,像是连绵的山峦,青黑如黛,延延无边;还有遥远的、渺茫隐约的歌声,让你觉得,那声音像幻觉,而生命本身也更像是一个幻觉。
「很抱歉,殿下。」
他说,很抱歉,殿下。
飞天看着他美丽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再作解释。
飞天愣愣地点了点头。
汉青走过来,躬了躬身,「殿下,请早些安眠,明晨要早起。」
飞天嗯了一声,舟总管站起身来,汉青放下帐子。他们脚步轻巧地退了开去。
飞天抱着被子,陷在柔软的锦褥中。
意料之中,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只是说,很抱歉。不可以,不需要理由。因为拒绝这荒唐的请求,不需要理由。
在他说出口的时候,就预备好了被拒绝,甚至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已经知道要被拒绝,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飞天身子慢慢缩了起来,手脚都蜷着,握着拳,可是手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外面有微弱的灯火,空旷的飞天殿里,只有他自己。
天很黑,但很快会再亮起来,明天一定会到来。飞天的命运,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
还以为自己会难以成眠,但是飞天仍然很快地睡着了。
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飞天睁开了眼。
好像同之前的几天没有什么不一样,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并不是世界末日。
衣服是前几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订做的,大红色的,衣摆不像其它的衣服一样直拖到地上,前后两片,长度只及脚踝,但是袖子非常宽,腰带也极长。衣料像水一样滑,可也不失挺直,穿在身上极舒适。
「殿下这衣裳……见天帝陛下的时候,可得换一件。」汉青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礼服都包好带着,殿下记得要入席的时候,一定要换。」
「知道了,你都说三遍了。」飞天伸手在他鼻子上掸了一下。
飞天迈步向外走的时候,汉青在一边还是说个没完。
「人都已经集结好先出发了,衣服都是备好的,鞋子也都试过了很合适,殿下说的,为了美观而让他们暂时全束起头发,我也已经吩咐过了。
「殿下前天让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长短音色各个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没来得及试,等下我们在车上殿下可以趁空试一试,看到底要哪一支。其实照我说,殿下练习时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悦耳。虽然……
「殿下真的要吹么?杨公子的箫技绝伦,我们也来吹管乐,似乎有些……」
「少点自知之明?」飞天笑了,停下脚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没听过。
「对了,昨天最后一次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飞天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吓了一跳。
「舟……舟总管?」飞天有些口吃,他干嘛突然……
舟总管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着飞天,手劲好大,抓得他臂膀生疼。
「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紧张吧。
「好啦,出发吧。」飞天有些故作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着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着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么……」飞天搔搔头,「最近没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么,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
「不可以么?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处,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飞天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胡说八道。」汉青为他紧了紧腰带。风刮得衣袍猎猎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
「正席当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白天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着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处事平和,上次生辰庆上,来了好多他界的人呢。
「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就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你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汉青忙着系衣带的手停了停,抬起头来,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
低头继续整理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着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为我成礼……可以吗,殿下?」最后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飞天低下头,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地挽着,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着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抬头,就是这样固执地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飞天觉得这颜色鲜明的一刻,会被记许久。即使到很久之后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那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汉青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飞天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今晚会面对什么,但他一定要去面对。
***
坐在备好的车里前往辉月宫殿,车子摇摇晃晃,飞天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支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后试的是一支晶莹的月白色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他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支了。」飞天笑着说。
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把玩着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飞天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殿下,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飞天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着人去看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他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情怯吧。
飞天有些茫然。这几天从来没有这么闲过,他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一切近在眼前。
飞天懒懒地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
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会怎么面对这一切?
不是他,却又是他。
飞天无意识地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这是飞天不熟悉的陌生世界。但却又是他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飞天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他运气呼吸,飞天才发现原来他可以不歇气的,把一支曲由头吹至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好大的肺活量!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
他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他有想要保护的人。
汉青也好,舟也好……飞天希望他们能生活得自由而幸福,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
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所以,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他需要力量,必须变强。
他将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地吹响。曲调随性而宛转,像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
有要保护的人,所以必须要面对前路。
汉青遥遥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飞天应了一声,翻身出窗子。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像是脱笼之鸟。
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都抛掉吧。
一切,只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