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女助理见到他的当下,立刻喋喋不休地说:“程经理,刚刚‘三信’的萧老板与‘华景’的公关主任,都来过电话了,希望你能立刻回电。另外,早上副总有交代,要提醒你这个月的月报该交了。会计部的陈小姐也要我转达,上个月的出差费申请单,因为你逾期提出,没办法列入这个月的薪资单中。”
即使行程再忙碌,覆盖在程澧央完美头型上的飒爽短发,依然一丝不乱。他秀长浓黑而具古典书卷气的眉,在端整的脸孔上微微挑起。
“期限不是五号吗?”
“上个月中开始改为每月一号了。公告应该有传到你的计算机中吧?”
澧央抿了抿菱唇。冷硬锐利的黑眸,罕见地透出些许懊恼。
女助理莞尔一笑。“难得程经理会发生疏漏的状况。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啦,毕竟上头一口气就把两个超级棘手的大客户移交给你,光是应付他们就够教人焦头烂额了。这样吧,我去跟陈小姐商量一下,看看她这回能不能通融一下。”
工作上一向恪守“严以律己”准则的他,连抹笑容都吝于回送,淡淡地开口婉拒道:“不必麻烦了,亚铃姊。这是我自己的miss,没有理由要去为难会计部的人,下个月就下个月吧。还有其它事吗?”
好心提议,却碰了一鼻子灰的女助理,习以为常地耸耸肩。“大致上就这些,其它几通比较不重要的电话,都纪录在你桌上的备忘录中了。”
“OK。”
凑巧站在女助理附近影印东西的另一名女助理,竖耳听完了他们两人间再枯燥不过的对话,一等男子走远后,便忍不住感慨地对她说:“亚铃,有那么一个不苟言笑、不鸟人情世故的冰山上司,真是苦了你了。”
女助理夸张地摊开双手,作势要给同事一个拥抱。
“哎呀,终于有人肯帮我说句公道话了!你知道当初我被分配到作程澧央的女助理时,业务部里有多少年轻妹妹视我为眼中钉啊!还酸溜溜地说什么公司是故意派个人老珠黄的女助理给他,免得搞办公室恋情。”
积怨已久,她一吐为快地说:“卡拜托耶!不要说我这个三十岁的熟女,纵使今天公司派个二十岁的正妹给程经理,看在他眼里,大家的地位都和他桌上的那台计算机一样──只是方便他处理公务的办公家具!”
女助理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这句话稍嫌过分了点。纵使程澧央的态度再怎么样冷淡疏远,也未曾在行为举止中流露半点“不把人当人看”的讯息,而且也绝不会“目中无人”。
平心而论,今天若不是程经理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然冷气所形成的隐形屏障,让他比天上的一轮明月还要更“高不可攀”,她恐怕会遭受到十倍、二十倍的妒火攻击。
试问,谁不希望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对那些争先恐后前来摘月的人来说,她这熟女助理是不折不扣、活该被踹死的挡路笨狗啊!到那种时候,她若还能留住小命一条,可就要谢天谢地谢菩萨喽!
“可是作他的助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呀!至少很有眼福!”同事笑嘻嘻地说。
呵呵呵,对冰山上司的行为释怀不少的女助理,也送上一笑。“那当然,和秃头、啤酒肚比起来,有个赏心悦目的上司,工作起来愉快多了!”
总归就是结论一句:女人都爱帅哥嘛!
**凡◇间◆独◇家◆制◇作**
回了几个较为紧急的电话后,程澧央暂时放下话筒,揉了揉眉心。
身处瞬息万变的科技界,尤其是担任激烈竞争的业务工作,肩膀上所承担的业绩压力是非比寻常的沉重。不懂得如何纾压的人,在这业界就算能崛起,也撑不了几年。澧央自己便拥有不为人知的纾压秘方。
开启自己的宝贝手提电脑连结上网,他考虑了几秒,决定今夜要锁定“意大利料理”,便键入了“台北”、“意大利料理”、“鳀鱼”、“餐厅”等字眼,孤狗了一下。搜寻在数秒间,便跳出了十多页的成果。
要选择哪间餐厅呢?光是浏览着网友们的美食部落格、餐厅的网站,就能让澧央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中。
十六岁便只身来到台北求学、就职,展开独居的生活,不是没有过强烈的思乡之情,每当那种时候,他就会出外找寻能让自己忘记烦恼的食物。遇到了又贵又难吃的料理时的气愤、挖掘到一间便宜又美味餐厅的喜悦,都能让他自孤单中跳脱出来。
那时养成的习惯,至今依然没变。
“就选这一间吧。”望着好几位网友连手推荐,口碑颇佳的新意大利餐厅,他喃喃自语着。
此时,桌上的电话闪现了红灯,澧央收起松散的心思。端整的容貌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悠哉的神采,他回归到拥有凛凛表情、睿智双眸与无时不刻都准备好接受挑战的企业菁英角色。
“喂,‘采花科技’程澧央,您好。”
“……”
“喂?”电话彼端的沉默,让澧央蹙眉再道:“我是程澧央,请问哪里找?”
“我……你的父亲病倒了!”
澧央愣了下,旋即不悦地挑起眉。“你们这些人真是!有时间诈骗他人的钱财,不如多花点时间找份正当工作吧!”
说完,他想切掉电话,对方却在彼端喊着:“我不是诈骗集团,我是在“山林小馆”替你父亲工作的人!我叫林硕言!”
谁是林硕言?父亲的“山林小馆”里有这号人物吗?但,都十年不曾回去了,说不定小春、阿桃她们早已辞职,餐厅里早就换了一批新血。
澧央将话筒贴回耳边。“你说我父亲病倒了,那是怎么回事?”
对方松了口气。“今天中午,他在店里的厨房料理到一半时,突然间昏倒了。我们叫了救护车,紧急将他送到高雄C庚就诊,现在还在急救室中。急诊的医生说,他很可能是中风发作。”
父亲……在急救中?
心脏倏地紧缩,澧央彷佛可以听到血液在血管中唰地往脑部集中的声音,也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刹那间发冷,好半晌他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可,脑子里接踵而至的另一个影像,取代了震惊的消息,占据他的心──
==凡=间=独=家=制=作==
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妇人,气若游丝地挤出笑容。
一名哭得双眼红肿的少年,以双手包握住妇人冰冷的手。“妈、妈……”
妇人灰青的唇蠕动了两下。
“什么?你要说什么?妈!”
为了听清楚母亲的最后遗言,少年靠到母亲身畔,好不容易才从那断断续续、细如蚊蚋的话声中,辨识出母亲在问些什么。她在问:你……爸爸呢?
少年咬了咬唇,握着母亲的手更紧了。
“爸……爸他正赶过来,很快就到了。爸很快就会来,你要相信我。”
勉强一笑的妇人微点点头,合上眼睛,一小簇以意志力维系的生命火花,不知还能燃烧多久。
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少年哽咽着,频频在心中向母亲道歉。
他说谎了。
事实上,十几分钟前,自己打电话催促父亲快点过来时……
“爸!妈、妈妈她……你快点到医院来啊!”
“小央,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你一个人应该也可以照顾好妈妈吧?爸爸现在不能离开店里,我不能丢下店内的客人不管,你就代替爸爸,好好照顾妈妈。”
“不要再管什么店里了!妈妈希望的是你陪在她身边呀!妈妈她可能──”声音因啜泣而中断,而后再道:“究竟是妈比较重要,还是那些客人?求求你,快点过来,妈需要你,我也──”
“抱歉,现在很忙,我要挂电话了。”
……对不起。
少年握着母亲的手,他不懂从小到大他最信赖、最敬爱的父亲,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母亲?
他真的想不明白。
==凡=间=独=家=制=作==
……结果,母亲深夜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只有他陪伴着。父亲则在餐厅结束一整天的营业后赶来,不过已经太迟了。
澧央无法忘怀母亲临终前望着他的眼中的那份遗憾,以及宛如在无声地问着他“为什么你父亲还不见人影?”的责备。
也是那时候起,澧央与父亲不再有对话,因为他原谅不了父亲在那时选择了工作而不是家人。
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在回忆中逐渐地冷却下来。
“……医生说今夜是关键期,药物能正常地发挥作用,将呼吸、心跳稳定下来,就可以暂时脱离险境。但是他还需要作许多检查,病情轻重等进一步的检查报告确认后,才会出来。大致上的情况,就是这样。”
澧央一语不发地蹙着眉头。
“那个……请问你要搭飞机或是火车回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到场接你,直接载你到医院。”
澧央翻了翻手边的行事历。
“谢谢你的通知。不过我这边也有我的工作要处理,无法说走就走。父亲现在既然身在医院,好好地接受医生与护士的专业照护,才是他最需要的,我赶回去与否并不是重要的事。”
“你、你说什么你是老爹唯一的亲人,不回他身边照料他,反而要推给医生、护士不成?”
“照顾病患不是他们的工作吗?怎么说是我推给他们呢?我没说不回去,只是要等我分得开身的时候,我就会过去看他。”澧央淡淡地回复。
“你、你还算是个人吗?!你自己的父亲入院了,有比这更危急、更重要的状况不成?我他X的,管你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大工作,你如果还有点人心、人性,就该马上放下一切,赶回家!不然你就是个连猪狗都不如的东西!”对方不客气地咆哮着。
澧央想着母亲最后的那一眼,想着那时父亲在电话中所说的话──
“正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所以我作出和他一样的决定,以工作为重。”
对方的指责、怒骂并没有让澧央受伤害,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径,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确实是无情无义的不肖子。甚至是知情的人,也会把澧央此刻的决定,当成是他故意挑这种时机对父亲进行幼稚的报复。
但……报复父亲的念头,只曾经在第一年出现过。
他以为自己的离家,会让父亲有所“响应”,便故意过年、过节都不与父亲联络,也不回老家。他一直等着父亲打电话来骂他“为什么都不回家?”,这样自己就能跟父亲大吵一架,骂他丢弃自己和母亲、选择工作,是多么的自私。
这通他等了又等的电话,却从来没有响起过。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澧央蓦地醒悟到一件事──自己离家对父亲从来都算不上什么报复。这理由也很简单──一个你不在乎的人消失了,你根本无所谓呀!
在父亲眼里,最重要的是“山林小馆”、是那些客人、是他最热爱的厨师工作,接下来也许是母亲,在一长串名单的最后,才是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我有没有回去,对父亲来说,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吧?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子,父亲一次也不曾打电话要自己回家过。
澧央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去探视他,又该跟他说什么话才对?况且见了他,又能否自然地喊他“爸爸”?澧央一点把握都没有,他需要一点时间将紊乱的心情厘清。
“就烦你代为转答,说我工作告一段落就会去探望他,谢──”
“帮你转达个头!老爹真倒霉,生了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儿子!”喀地,电话突兀地被挂断。
在嗡嗡声中,澧央心情沉重地慢慢地放下话筒。
☆☆凡◇间◇文◇库☆☆独◇家◇制◇作☆☆
几天后。
提着铁制三层便当盒,手捧美丽鲜花的一对年轻兄妹,走进内科病栋。
“哎呀,你们又来探望爸爸了吗?今天程先生的状况不错喔!”已经认得他们兄妹的护士小姐,亲切地与他们打招呼。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高大挺拔的剽健身材、留着五分短发的精悍面孔,野性的男性魅力跟着那抹笑散发。
“不用客气啦!”护士小姐的双颊泛出浅浅红晕。
被误认为老爹的儿子,林硕言也没打算去纠正护士小姐,礼貌地一点头之后,拉着妹妹的手继续往前方长廊走去。
‘哥。’只及他胸口处,身材比哥哥娇小许多的林语绘,以手语比问道:‘为什么你不跟她说,我们不是老爹的孩子啊?’
“有什么关系?老爹不会介意我们冒充他的小孩啦!”
林语绘笑了笑,再比。‘我知道了,是不是哥哥不想让医院的人觉得,老爹身边没一个亲人,很可怜,所以故意不解开这误会的?’
耸耸肩,硕言没否认。
‘哥哥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很体贴,偏喜欢耍酷,什么都不讲。’
硕言摸摸她的头。“这不叫耍酷,这就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会靠一张嘴巴,而是靠自己的双手来做事的。”
古灵精怪地翻翻眼珠,语绘比了个:‘爱臭屁!’之后,在硕言戳到她的小脑袋瓜之前,已经格格笑着,抢先一步地逃离他身边了。
无奈地,硕言扯扯唇角,暗暗叹息。
日子过得真是快啊,以前总是畏畏缩缩、躲在自己身后的怕生小女孩,曾几何时也长大了、学会如何调侃自己的哥哥了?
现在的语绘能笑得如此灿烂,硕言除了要感谢命运之神及时的伸手之外,他最感谢的就是程老爹了。老爹不只是拯救了他与语绘的再造恩人,更是开启硕言做料理、当厨师这一条路的启蒙恩师。
‘哥,快点!’已经站在病房门口前的语绘,急性子地招着手。
‘就来了。’硕言远远地比手势回答。
所以,不管要为老爹作任何牺牲、甚或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只要能帮上老爹的忙,硕言都在所不辞。
他们轻敲了两下病房门,语绘等不及回答(她也听不见)就打开它。
正面迎来的是一扇窗,而内侧靠墙而放的唯一一张病床,占据了这间不到四坪大的房间约莫半数的空间。放下的窗帘遮挡住了部分的光线,室内笼罩在偏暗但舒服的柔和煦阳下,有着催人昏昏入眠的效果。
‘啊,老爹在睡觉。’
果然,硕言放慢脚步、压低声响地来到床畔,瞧见老爹睡得正甜呢!
都五十岁的人了,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却意外的年轻。平常“老爹”、“老爹”地喊,不认识的人还以为程老爹的年纪有多老,实际上从外貌看起来,他至多不过四十岁左右,若是回到唇红齿白的年少时代,绝对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的美型男。
不,即便是风霜染白了耳边几丝鬓发,唇角、眼尾多了几道刻划岁月的细纹,老爹还是名很有魅力的熟年帅哥。
‘要叫老爹起来吗?’
‘不用了,让他睡吧。语绘,把花瓶拿去清洗一下,将新的花插进去。’
‘好。’
他们兄妹协力,蹑手蹑脚地帮老爹整理着病房。硕言弯腰拉出放在床底下的洗脸盆,先把里面几件脏衣物装进塑料提袋里,再从手提行李袋中取出干净、熨烫过的衣物,一件件仔细地挂进衣柜中。就在他们整理到一半的时候,床上有了些动静。
“阿言、小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店里的工作呢?现在不是午餐时间,正在忙吗?”
硕言走到程老爹身畔,先替他调整枕头,扶他坐起。
“放心,因为今天午餐时间的生意不错,提早结束,所以我们才过来的。现在店里还有阿义和春姊在。”
‘老爹,今天你觉得怎么样呢?哥哥帮你做了便当,要来给你加菜喔!’语绘比着。
“让你们费心了。”程启承温柔地眯起一双眼,淡道。
“跟我们客气什么呢。”
虽然老爹的表情没啥起伏,但待在他身边也不是一、两年了,硕言知道在他内敛的言语底下,其实是很高兴他们来访的。
一天到晚躺在医院里,谁不希望身旁有个人能陪呢?
想到这个,硕言就一肚子火气。老爹那个不肖的儿子,说什么工作忙、没空,居然到今天都不见人影!再这样下去,干脆直接杀到台北去,把那家伙揪到老爹面前来,要他好好地在老爹面前下跪反省一番好了!
硕言暂将怒火摆一旁,动手将小边桌移到老爹面前,并打开香味四溢的饭盒。
“这是清蒸鱼片。以鲷鱼肉片,中间夹香菇片、西红柿片,再以笋丝扎起,入锅清蒸的。上面汤汁的部分是以鱼汤浸枸杞、人参先处理过,滤过残渣后搀入菠菜蛋汁的芶芡翡翠淋上去。”
‘老爹,哥哥很努力呢!这里面一点油、味精都没放,他用苹果泥、天然糖蜜调味。芶芡也不用马铃薯制的太白粉,而是寒天粉。蛋汁只用蛋白,不用蛋黄。所以这些料理都很健康,就怕老爹不赏脸而已。’
“看来很不错。”
‘快尝尝看!’
挟起一块鲜嫩的鱼肉。几乎不需启承怎么用到牙齿,就在口中化开。搭配肥厚味浓的香菇、清脆西红柿片的果甜……外淋的翡翠芡汁也同样美味,无可挑剔。
缓缓地点点头。“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阿言。”
硕言不好意思地笑笑,语绘则开心得像是急于献宝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将饭盒掀开。‘还有去骨鸡子冻、冬瓜鲜蔬盅和山药薯泥麦饭。听哥哥说,这对肠胃消化很好,你可要多吃一点。’
“量太多了。”启承瞪大眼,微皱起眉。
“能吃得下多少,就得尽量吃。现在您最需要的就是营养了,没有体力怎么有办法恢复呢?大家都等着老爹早点回到餐厅来呢!没了您,‘山林小馆’都不像‘山林小馆’了。”
“听你这么说,我不多吃点也不行。”他不能辜负他们兄妹的一番好意。
觉得不怎么饿的肚子,一旦装进了好吃的食物,也会从沉睡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不知不觉地一口口吃进嘴里去,转眼间,饭盒中的菜肴已消失了大半,肚皮也撑起,启承放下筷子。
“吃不下了吗?”虽然没有全部吃光光,但他吃下的已经比硕言所预期的还多。“那我帮你把便当收一收。您休息吧。”
“谢谢,麻烦你了。”启承正准备躺下来的时候,蓦地又一脸诧异地坐直身体。
硕言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微微敞开的病房门口──什么异样也没有啊!
“门口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启承垂下眼,喃喃自语。“大概是看错了吧,小央在台北,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的……”
“你说的小央是你的儿子程澧央吗?你看到他了?”硕言竖起耳朵,问。
启承挥挥手,苦笑。“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
硕言转过头,再次瞪着那道门缝。难道说……
‘哥?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可怕喔!’
“小绘,你在这边陪着老爹,我出去一下。”
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脚步出门外,硕言站在长廊上头前后张望着。
可恶!跑哪里去了?如果真是那家伙,他绝不会让他给溜了!
附近走动的人并不多,他很快地就将一对母子、老先生与嚼着口香糖的年轻人排除在搜索名单之外。他要找寻的人应该是年纪在二十五、六出头,长相嚣张的……有了!
眼尾捕捉到一抹正要进入电梯的身影,一身西装笔挺,年纪也吻合。硕言脑中响起了BINBO的铃声,拔腿飞奔过去,并且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前,挤了进去。
电梯里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但有个人例外。
容貌极度俊美出众,令人想不注意他也难,大概比硕言矮半个头的男子,站姿笔直美丽地伫立于硕言的正前方。他不苟言笑的表情,给人难以亲近、无比傲慢的深刻印象,特别是一双细长墨黑的瞳,尖锐凛冽的视线彷佛一柄利刃,可杀人于无形。
不会错的。硕言凭着仅看过几眼的泛黄相片,可以肯定“他”就是相片中那个长得很漂亮、犹如西洋搪瓷娃娃般的男孩──“长大版”。因为这双眼、这唇、这轮廓,都有那个抢眼男孩的影子在。
“程……澧央?”半是肯定地说出这名字之后,硕言凝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凶狠地问道:“你就是程澧央吧!”
男子一脸不豫,抿嘴不语。
硕言懒得再废话,一出手揪住了男子昂贵的丝质领带,咆道:“你自病房前跑掉是什么意思?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你就进去看一下老爹啊,你这个不孝子!”
即使受到硕言的胁迫,男子并未慌张失措,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相当冷静地说:“请你注意一下,这里是公众场合,旁人会误以为你在对我施暴。你不希望等会儿一出电梯,就被警卫带走的话,劝你立刻收回你的手。”
瞥了瞥四周,硕言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多双惊恐的眼都在看着他们,而且硕言一将视线转过去,那些人就忙不迭地转头、撇开脸,彷佛说着“我不想惹祸上身”的话语。
这些人大概将硕言当成是什么流氓、大哥之类的“危险人物”了。
硕言哼地一声,松开那被自己掐得变形的领带,悻悻然地说:“谁在对你施暴了,我是在……苦劝一个将父亲丢在病床上六日五夜,也不愿到他身边探病一下的不孝子,快去尽点孝道!”
后面那段全部都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结果立竿见影地,方才还看着硕言像看怪物的其它电梯乘客们,不约而同地纷纷对程澧央投以“天底下有这么过分的儿子?真没见过!”的怪讶眼神。
硕言就不信,这家伙的脸皮能厚到完全无视这些。
媲美黑色玻璃珠般澄透的眼,微微眯起,冷冷地说:“我和你很熟吗?我与我父亲的事,你了解些什么?你以什么资格来说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挺挺胸膛。“老爹的事就是我林硕言的事!你没听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吗?只要是不对的事,谁都有资格插手管!”
眉一挑。“好一个活在封建思想中的古董。你以为自己是武侠小说中的英雄吗?”
“现在社会上狗熊太多,才会这么乱。”
此时碰巧电梯也抵达一楼了。嘴一咧,硕言大剌剌地挡住他的去路,道:“你今天不去见老爹一面,我便不让开。看是你要乖乖地去尽孝道,还是我就在这边向每个人宣传一次你的不孝,任你选!”
澧央这辈子看过很多自以为是、横行霸道的家伙,而这个林硕言无疑地是那些人里面,病得最严重的一个。
他以为他是谁?
他这么想当电梯里的土地公是吗?好,澧央愿意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