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洋凝视著镜中的自己,不得不佩服地承认,张仁善是有两把刷子。虽然没看他怎么动剪刀,但原本厚重的西装头经过打薄之後,自然而不遮掩住前额地修饰出他方正的头型,两鬓也更强调出他的男性风格。整个人一下子就摆脱古板、严酷的形象,改头换面,变得清爽宜人多了。
「这嘴巴上抹的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是帮我上了口红吧?」恶心地舔舔唇,有柑橘类的味道。
「护唇膏。秋冬季节时,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嘴巴乾涩,常常皲裂吗?即使飞机上有空调,但长期处於高空高压的状况下,你的肤质已经变得太过乾燥了。这一小管的护唇膏你带在身上,经常涂抹就不必为乾裂的唇感到困扰了。」
「堂堂大男人用这种……」谷洋随口埋怨。
笑了笑,仁善也不与他正面抗辩,只说:「这算不上什么化妆品,区区的小保护罢了。难道你平常不运动、不保养身体吗?这和那是一样的道理。」
「……唔,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带著吧!」
把那玩意儿放进裤袋後,谷洋伸伸腰骨,觉得整个人从肩膀到後背都轻松舒畅了起来。「不可思议,直到今天早上,我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呢,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应该是最近压力大的关系吧?相信今晚你会睡得很香甜。」他手脚俐落地收拾著各样工具。「那么,全部的费用一共是三千八百元,请支付。」
「你真要给我算钱啊?」谷洋瞪大眼睛。
仁善微笑。「我不是『事前』就说了吗?我和你的交情可没好到替你免费服务的地步。这还是我给你打了折的,谷先生。」
「啧!你一定是亲兄弟明算帐的那种人!」掏出皮夹,谷洋在点著钞票时,看到皮夹里放著的白金卡,顺口说:「你这儿收不收信用卡?」
「VISA的话……」仁善瞥了瞥他的皮夹,突然灵机一动地说道:「你的妻子也拥有她个人的信用卡吗?」
「不,她都是刷我的附卡——等等,如果这两天她有刷卡的话,我不就可以知道她人在哪里了吗?对啊,我怎会没想到呢!」
仁善主动先把电话递给他,说:「所谓的盲点,向来都是藏在最显而易见的地方。快点去向发卡公司查询帐单吧,说不定运气够好,就能找到她们了。」
「宋陵也有附卡吗?」两边加在一起找,胜算会更大。
「我不是说了,我和她在钱财上向来是各管各的,我可不知道她的卡号。」
把谷洋留在沙发上,仁善体贴地避开他与发卡公司的对话,到小厨房将先前使用的茶具清洗乾净,接著重新泡了一壶茶。
当他捧著茶盘回到谷洋面前时,正好谷洋也结束电话,并说:「我现在直接去银行一趟,等我拿到刷卡单的明细後,再过来和你会合,反正你等会儿也有客人上门吧?」
「会合?已经有眉目了吗?」
几天下来像无头苍蝇的举动,到现在总算有了一点儿可靠的线索,谷洋势在必得地笑说:「据银行的资料显示,最近的一笔金额是今天下午刷的,如果我本人过去签证,应该可以调到帐单。然後我就可以根据她刷卡的地方,找到她的下落了。你也想确认一下宋陵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吧?那就等我回来再说,拜拜。」
性子真急!望著他的背影,仁善抱以苦笑。最後,还是没跟他收到钱呢!这家伙该不是想赖帐吧?!
早知道就先要他把皮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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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可以吗?」替电视女主播定完妆後,仁善在她身後举起一面镜子,亲切地问道。
「很好。自从把造型的事都交给你打点後,我就少了许多烦恼呢!」涂抹著艳色口红的唇绽开迷人的笑靥。「从这里直接开车过去,到坐上主播台为止,我都不用担心会走样。」
「那真是太好了。」仁善把镜子放下,替女主播将外套由衣柜中拿出来,并且细心地为她披上。
一手套进袖子中,女主播忽然想到什么地说:「阿仁,我记得你以前是在飞岛S工作的吧?」
「是啊,在我开这间工作室之前,一直在那儿上班。」他不解地歪著头。「怎么了吗?」
「噢,没什么,你离开是正确的。这几个月来,那间美容沙龙的风评是越来越糟糕了。」穿上外套後,女主播尖酸地皱起眉头说著。
「技术好的设计师没几个不说,服务也越来越糟糕。前两天我主持的谈话性节目,委托那间沙龙负责造型,结果对方居然派了个二十出头、没什么经验的女设计师过来!那女的糟糕透了,化出来的妆像是退流行的重金属艺人,我要求她重新化过,她居然回了我一句:『依你的皮肤状况,不化浓一点怎么掩盖得过去?』气得我当场发飙赶人!」
女主播从小皮包中取出一根菸,点燃,抽了一口之後说:「以前飞岛S的风评是一流的,想预约去剪个头发都很难,可是最近啊……真是令人不敢恭维,我再也不会去了。差点忘了,我想介绍几位客人给你,你还有名片吗?」
「有,请稍等,我去拿。」
听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被人评得一文不值,仁善的心情是极端复杂的。身为同业,少了个竞争对手,他应该感到高兴,但他却一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情也没有。
别再去想了,都已经过去了,如今那个人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把名片交给她之後,仁善送她出门,然後回到空荡荡的工作室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吁了口长气。
这两天实在够折腾人的。
真想好好喝他一杯!浓烈的伏特加也不错,但最棒的还是二十年的蓝带威士忌,那醇香的琥珀色美酒,只要一杯下肚……
唔,不行不行!
仁善制止自己危险的想法,每回每回的经验早已经让他学到了教训,自己是属於越累越会「燃烧」的类型——特别是再加上酒精的催化後。比起只能和男人上床的性癖,仁善认为这厢的问题还更严重点。
不晓得是不是初体验时留下的深刻印象,害得他造就了这样特殊的「发情」体质。
铃木飞岛,飞岛S美容沙龙的负责人,父亲是日裔,母亲则是台湾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也是交往了五年的男人。
以造型美容这个部分而言,他是自己的启蒙恩师;至於床上的经验也全是……拜他之赐,一脚踏进了所谓的「禁忌」圈内。虽然并未後悔过,但是人生如果也有RESET,能够重新开机再来一次的话,他会希望从不曾与飞岛相识一场。
飞岛年纪虚长他九岁,九年的岁月能造成多大的差别,他不知道。但当年十七岁的他刚到美容沙龙应徵时,映在他眼中的飞岛「大师」,是位集洗练、前卫、新颖、华丽於一身的魅力男性,亦是让他憧憬与崇拜的神话。
追逐著恩师的一举一动,学习著他所有的技巧,在整个过程当中,不知不觉地,他也被飞岛这个人彻底地俘虏了。
回头想想,飞岛当时大概只是把他当成有趣的新鲜玩具吧?
听话又顺从,总是像小狗一样,看到主人就会摇尾巴的仁善,因为勤奋努力的关系,很快地就由洗发小弟,跃升为助理设计师。他每天总是留在沙龙内,直到深夜都还对著假人娃娃练习著各种美容、美发的技巧。
事情发生在他替飞岛工作将近一年的某日……
白天已经累得七荤八素的仁善,在清扫完店内後,点起一盏小灯,学习著替假人头上发卷,结果遇上凑巧回到沙龙内拿钥匙的飞岛。飞岛见他如此认真,於是指导了他一会儿,看到精神有些不济的他眼皮都快垂下了,遂提议送他回家。
坐上飞岛的车,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把车子开到了未曾看过的豪华公寓,老板此时对下属说:「这是我家,上来喝一杯吧?」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属下会拒绝呢?何况在仁善单纯的世界中,仍把飞岛当成神一样地崇拜著。
於是,一杯杯烈酒下肚後,再醒来时,自己已经是全身赤裸地躺在飞岛身旁了。
这种老套的招数,仁善想起来都想发笑。自己居然不能免俗地上了当,而且从此以後对飞岛更是死心塌地,无论飞岛要求他做什么,他都无法拒绝他。
认真地说起来,飞岛也不是恶人。
在性方面,灌醉对方、乘人之危的举动虽然算不上君子,但依稀的印象中,飞岛并未对他有过粗暴的动作,甚至……也给予他相当的快感。在工作方面,像飞岛这样愿意倾全力教导後进的设计师,也不多了。然而,以情人而言,飞岛却是再糟糕不过的对象,这点他就无法否认了。尤其到了後期的死缠烂打、明明吃腻了又不愿放手的独占心态,更是令他吃足了苦头,不仅生活和工作全被弄得一团糟,甚至还曾经想过要自杀。
万幸,那段日子也结束了。
纵然过程中两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可是当他告知飞岛,自己要与宋陵结婚,并离开那间沙龙时,飞岛突然就死了心,不曾再来骚扰过他。那些口头威胁要对他不利的举动,也从没有真正实行过。
总之,现在他们之间已成了靠「耳闻」才能得知对方近况的,普通同业者的关系。
回想起过往的风风雨雨,对自己曾动过要寻死的念头,他除了一笑置之外,也觉得当时的他怎么会那么蠢?人如果都有「死」的觉悟了,那么再大的困难、痛苦,也应该都能撑得过去才是呀!自杀是最要不得的事了。
因此,他非常感激宋陵,是她在那段日子给了他力量与吐苦水的管道,要不然像他这种愚蠢的胆小鬼,就算人家抛出了救生圈,他恐怕还会笨得不知道该攀住它呢!
放弃酒精吧!喝点安全的花草茶就好。
懒懒地伸直腰,仁善正想从沙发上起来时,门铃却急吼吼地响起。啊,这种急性子似的按法,八成又是……
把门打开的瞬间,谷洋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著他叫道:「你怎么那么慢啊?快点,我找到她们曾去过的PUB了!芙渠不可能会去那种地方,所以一定是宋陵带她去的!你要不要跟我来?」
将签帐单推到仁善的鼻端前,仁善叹息地取下它,盯著上面的店名。「这间店我知道,阿陵怎么会挑这种时候,去一间到处是熟人的店呢?」
「少罗哩吧嗦的!总之我们先去看了再说。」
扣住仁善的手臂,谷洋一副没得商量的口气,半强迫地将他带出门。
「我知道啦!你别拉我,我总要锁一下门啊!」
「给你两分钟,不能再多!」
仁善很懒得提醒他,其实刷卡不就是代表已经结帐离开了?所以就算现在赶过去,也一定逮不到人的,急也不急於这一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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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的口气,你和宋陵好像常来这间店?」开车的途中,谷洋问道。
点点头,仁善其实不很想光顾那间店,因为那儿实在有太多的熟人了,想见与不想见的人都可能会去。希望老天保佑,别让他遇见……
「那间PUB的老板是某家时尚杂志的女老板,出於兴趣开的。很多与时尚圈有关的人都会聚集到那儿。模特儿是要增加在设计师面前露脸的机会,而像我们这类的造型师,也想在那儿找到工作机会,因此不知不觉中,那里就成了大夥儿的聚会场所了。」仁善淡淡地告诉谷洋。
「哼!也不过就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聚会的地方嘛!」
不很高兴地压低一边眉头,仁善保持冷静地说:「你说话有必要如此刻薄吗?就算阿陵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她也有她身为专业模特儿的一面,她也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为了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她做了极大的努力,希望你不要轻易地抹煞她。」
「……你还真保护她。」
「她是我妻子,不,就算我们没结婚,她也是我极重要的朋友,我不为她挺身而出,谁能替她说话呢?你难道就不会保护自己的妻子吗了」
「……妻子到底是什么,现在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咂咂舌根,谷洋在红绿灯的空档前瞥他一眼,半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我承认,我和芙渠之间有很大的问题,非常大的问题,所以她才会跟人跑了。」
「我无意刺探你与你妻子的隐私。」轻声地说著,仁善给他台阶说:「你不必因为我把宋陵与我之间的事对你告白了,就觉得有必要公平地吐实。」
沈默片刻,重新发动车子後,谷洋才以舒缓的口吻说:「不,我想我是希望你听一听吧!」
既然如此……稍微挑高眉头,不催促但也不阻止地,以善解人意的黑瞳望著谷洋的侧脸,仁善等他自己说下去。
「我和芙渠是相亲结婚的。在订下婚约前,我和她也才单独约会过两次而已,而且还是最标准、最八股的约会——看电影、吃饭、送她回家、结束。我不否认娶她是因为有利於我的事业发展,她的父亲是我们航空公司的大股东之一,说话很有分量,我当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竟会被我岳父看上。」
滔滔不绝地说著,谷洋也霎时领悟到,这桩婚姻打一开始就不会成功的理由——
他不爱芙渠,所以从不曾试图去理解她在想什么。表面上他似乎做过努力,其实那只是敷衍了事。他认为芙渠会一直这么安分下去,而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新婚之夜我们就失败了,她拒绝我上她的床,连让我碰一下都会哭。我心想床上的事好解决,如果她不想要我碰,我去外面解决就是了,所以也没把这问题放在心上。日久情深,我以为她总会有接纳我的一日。」
一直以来,谷洋都抱持著:她不接纳也没关系,反正他需要的是芙渠的身分背景,不是她的身体。这想法像道拆不掉的墙,横亘在他与她之间。
「我一直对她很冷淡,我知道她在家中煮了饭等我回去吃,但我却故意在外面解决了才回家。她……好几次都泫然欲泣地看著我,我却装作没看到,心里头只觉得很厌烦。我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也从不过问她要做什么,但她却老是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子。我常常想著,这样子她还有何好不满的?甚至把一切合归咎於她是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因此难以伺候……」
越讲,谷洋脑海中对自己的形象也越清晰、越恶劣。
原来,自己是这么差劲的家伙,竟还好意思将婚姻失败的原因,都怪在芙渠的头上,并认为全是拐跑了芙渠的宋陵不好,抢别人妻子的她是有罪的。
「现在讲起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对芙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芙渠之间经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却仍像是陌生人一样。我不了解她,什么都不了解……哈哈,我还真是可笑,等老婆跑了後,才在这边回想老婆平常都是什么模样。」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谷洋乾笑的声音空荡地回响著。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也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吧?」
深吸口气,谷洋硬著头皮徵询著仁善的意见。仁善也不好说些什么,因此气氛有点尴尬。晓得自己的狡猾已经被看穿,仁善是不会说些虚假的安慰之词帮他缓颊的时候,谷洋也不再开口。
车子在街上绕了两圈後,终於找到那间开在巷弄中的PUB入口。把车停好,谷洋尾随著仁善进入PUB门前之际,仁善冷不防地说:「你是个奢侈的家伙,谷洋。」
怀疑自己听错了,谷洋停下脚,瞪著张仁善。
「因为自己不想扮演坏蛋的角色,所以把别人都当成恶人,习惯用任性自私的角度来看世界,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犯了错,却还想要别人摸摸头,安慰你说:『没这回事』!太奢侈了,谷洋。」
张仁善边推开PUB的门,边回头瞥他一眼说:「你反省得还不够呢!」
「喂!」
谷洋冲著他的背影一吼,但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後。
就算他真的反省得还不够,但起码他知错了啊!干么用那种冷冰冰的白眼蹬人啊?可恶,这家伙平常一定是故意装出善良好欺负的样子!讲话明明是夹枪带棍的,怎么都没人发现他在欺骗世人?
不上去理论个清楚,谷洋心有不甘。跨著大步地跟著进了门……哇,这他×的满屋子烟雾是怎么搞的,失火了吗?嗯?不对,这不是香菸的味道,好像是点了许多薰香蜡烛似的……
待眼睛适应里面黑漆漆的光线後,谷洋发现这整间PCB全都点满了蜡烛,惟一较光亮的地方,只有靠近吧台处的座位。
「这边。」已是识途老鸟的仁善,在前方举起一手,召唤著他。
可是想穿越眼前的人群又是一大高难技术。这PCB也不算小了,可是挤了太多人,光线又昏暗,弄得谷洋不一会儿就得跟撞到的人说对不起。这边道歉、那边赔罪的,好不容易他终於挤到了仁善身旁的位子,也是面对吧台服务生的地方。
「好久没看到你了,仁善,都在忙什么啊?」
「工作啊,还会有什么?保罗,这位是谷洋;谷洋,这位是店长保罗。」
「嗨,新面孔帅哥!你想喝什么,尽管告诉我,天底下没有我调不出来的酒!」挂著一边金耳环的小胡子男子,朝谷洋眨眨眼,转而对仁善说:「好靓的小哥,哪儿钓上的?」
「你误会了,保罗,他不是。」仁善苦笑著,摇摇头说:「其实今天我和他是来找人的。下午阿陵带人来过这儿,对不对?」
「噢,我不能说。」鼓起双颊,男人摇摇头,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仁善掏出了签帐单的副本,放在吧台上。「你想抵赖的话,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喔!」
保罗只瞥了一眼,就高兴地说:「那又不是阿陵的!」
「那是我妻子的!我妻子在你店内消费过是千真万确的,而我妻子不可能会一个人到这家店来。如果你不说的话……」谷洋早被店长那一会儿误会自己和仁善关系、一会儿卖关子的话给弄得满腔怒火了,所以毫不客气地用著凌厉的眼神宰割对方说:「我也可以拜托警方来调查!」
「嘿,我们这类的店可受不了条子关照,我说就是了。」店长一指摆在脸颊上,边回忆地说:「好像是三、四点左右吧?阿陵和一位我没见过的女性,一进来就往角落最暗的那组情人区走去。那时间没什么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她们点了两杯琴酒、吃了简单的餐点,然後停留不到一小时就走了。」
「刷卡的只有我妻子吗?」谷洋冷声问道。
「她们各付各的。唉呀,仁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像侦探一样地在找阿陵呢?你不能打个手机给她就解决了吗?」好奇地探听著,保罗兴致高昂地睁大眼。
「刚才是谁对我装不知道的?」挑高眉,仁善取笑道。
「刚才是刚才嘛!」
仁善摇头说:「这里没有你要探听的八卦,死心吧!如果你再看到阿陵,麻烦你要她打个电话给我,就说我有急事要找她。」
「哟,拿我当传话筒啊?」保罗不满地鼓起双腮。
「下次你找我做造型时,我会算你便宜点的。」仁善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保罗一眨右眼地说:「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今天你们想喝什么?算我的!点你最喜欢的冰山威士忌也没问题喔!」
仁善举起一手求饶。「我今天不喝酒,谢了。嗯,你帮我招呼朋友好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喂,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声地附在仁善耳边嘀咕,谷洋和这有点娘娘腔的店长,实在无法单独相处下去。
「他不会吃了你的,安心。」将谷洋往吧台边一推,仁善迳自消失在乌漆抹黑的通道上。
「你要喝什么,帅哥?有螺丝起子、血腥玛丽,还有我鲜奶保罗喔!」语毕,还附送一个飞吻。
噗——听到最後一段,谷洋脸色一白,连忙说:「啊,我也内急,洗手间在那个方向对吧?你忙,不必招呼我了,谢谢!」
呼,真要命!
捏了把冷汗,谷洋沿著走道往男用洗手间走去时,心想:像张仁善那种类型的同性恋还可以容忍,但人妖与娘娘腔的,他可是敬而远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那类的人讲话咧!
虽然不是真的尿急,但都走到门口了,就进去解放一下——
谷洋推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门内传来的交谈话声,似乎正在争论著什么,这不是进去的好时机吧?
奇怪,仁善遇见熟人了吗?他和谁在说话啊?谷洋好奇地透过小门缝往里偷窥,视线被仁善的背影遮到,隐约看到是有另一名男子站在他面前——
「……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知道宋陵闹失踪,你们总算告吹了不是吗?呐,小仁,我知道错了,只有你对我最好、最忠心,你愿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呢?我保证以後不会做出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请你放手,铃木,我们已经结束了。」
「是你单方面想要结束的,我一直都没有忘情於你。你想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全然都是痛苦的吧?」
「我是来上厕所的,你让不让路?」
「反正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我——」
「算了,你不让开,那我离开就是。」一转身,仁善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和贴在门缝上的眼睛相对。
微红著脸推开门,谷洋索性大方地现身说:「不好意思,我也想上洗手间,结果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知道打扰,还不快滚!」陌生男子冷道。
「该滚的是我,不是他。」越过谷洋的身边,站在门口,仁善低语说:「我到外面等你。」
「啊?嗯,可是没关系吗?那位先生和你的谈话……」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硬著下颚,仁善的脸不寻常地绷紧著。
此时,陌生男子开口说:「小仁,这家伙是谁啊?」
「那不关你的事。」
男子接著冷笑说:「你该不会是小仁的新姘头吧?」
「不要再说了!」仁善失控地怒吼,脸色迅速变为一片苍白。
「小仁很棒吧?他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中最优秀的,我说的可不只是他美容美发的技巧而已喔,就连在床上……他的天分之高,也是无人能和他相比的。第一次被男人搞,他就爽得直掉泪,还抠著我的背不肯让我离开呢!」
谷洋总算弄明白男人的身分了,他一定就是宋陵口中那个烂到极点的——仁善的旧情人。嗯,他虽然不认识宋陵,但他替宋陵喝采。这个男人的确很烂!没有比分手後,还故意在他人面前掀旧帐、让旧情人难堪的家伙更没品的!
为了替仁善出口气,回报这几天仁善诚实且有耐性的陪伴,谷洋伸出一手揽住仁善颤抖的肩膀,冲著那有著一副颓废样貌,看来就像个烂人的家伙,咧开雪白的牙说:「仁善的好,还用你来说?老头,你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仁善是我的人,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了,你连屁都不值!识相的,就别再死缠烂打了,简直难看透顶。」
「你!」气急败坏的男人胀红脸。
「还有,床上功夫真正高超的男人,是不会用嘴巴说的。像我都是直接用做的,这才能证明真金不怕火炼。嘴上功夫再强,充其量也只是能吠不会咬的狗罢了。」拙紧仁善的肩膀,谷洋说:「我们走吧!」
离开男人的视线後,仁善迅速地推开他,低头说:「抱歉,让你撞见不愉快的事。」
「喔,嗯……是我说要来的,害你碰到不愉快的人,应该是我道歉才是吧?」搔搔头,他跟在仁善身後,走回吧台边说:「你不要紧吧?脸色好白喔!」
摇了摇头,仁善咬著牙根,跟店长要了杯酒,二话不说地吞下去,并立刻把空杯推到店长面前,再要了一杯。
「喂,别喝这么猛啊!你喝醉的话……」
「没关系,不必管我,你回去吧!」拧紧的眉毛底下,是苍白得教人无法不担心的脸,秀气纤细的容貌更因此而显得脆弱、憔悴。
丢下他不管……
昨天以前的话,要这么做,谷洋可不会有半点迟疑,可是现在不同了。
我和他,也算是另类的难兄难弟吧?
他的疮疤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揭开,我干的蠢事也一样都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了,这就好像是同吃一锅饭的兄弟一样。
兄弟有兄弟之情,是兄弟,就不能轻易地抛下正在痛苦的兄弟。
舍命陪君子!大不了,扛著喝醉的张仁善回家就是!
「好!你喝,我也陪你喝!我们就喝个痛快吧!」
谷洋跟店长要了整瓶的威士忌与一桶冰块,主动地在仁善的杯中倒酒,并说:「来!把讨厌的事都忘了,我们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