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我说不好!”藏澈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咆哮,但自从遇到这位‘宸虎园’的第二代小总管,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一天,“元润玉,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你受伤了!你怎么可以天杀的不对我说实话!”
藏澈的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打湿的棉花,闷得教他喘不过气,他收紧修长的臂膀,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试图温暖她的冰冷,他俯首,以唇抵在她饱满盈润的额心,放缓了语气,却是句句都带着阴狠,道:
“你听好,元润玉,你给我撑着,你要是敢这么闷不吭声的撒手,我跟你保证,你家的少爷绝对讨不到眉儿当媳妇,我也敢跟你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京盛堂’端了‘云扬号’,让他们替你偿还欠我的债,玉儿……玉儿,你不能……不能在把我搞得那么凄惨狼狈之后,才说要走啊!”
暗夜的天际,毛月亮的光晕明明灭灭,一如他们目下情况的昏暗不明,藏澈已经说不上心里究竟有多懊悔与焦急;这时,他听见大群人马脚步声由远而近的奔驰而来,危急之中,在他的心里,却只想到那春光明媚的一日。
或许,在那一日,在坊市上一团鸡飞狗跳的混乱当中,当他初见元润玉这个如桃花般灼华盛艳的女子,看她为了维护自家少爷,跳出来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剽悍风姿,那不经心的一眼,他就料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这女人,落得心乱如麻,狼狈不堪的下场。
所以他对她小心戒备,再三防范,从来就不愿意让自己坦白,让自己对她承认,那日的她,是如此地璀璨光华,美得令他早已是怦然心动……
第1章(1)
罗衣香渗酒初阑,锦帐烟消月又残。
翠被梦回人正寒。唤蛮蛮。
一半儿依随一半儿懒。
——《一半儿、酒醒元张可久》
人说青出于蓝湛于蓝,这话搁在‘京盛堂’的大总管藏澈身上,绝绝对对是当之无愧,或者该说这话,根本就是为这人量身打造一般。
此话怎说?咱们在这儿,话说从头。
今年的冬天,京城下了几场大雪,一直到过了除岁前几日才缓霁过来,虽然过年几日天候还是寒冷,但没有一场接着一场冻得钻心刺骨的风雪,人们已经是心满意足,沉闷了大半段日子的街坊热闹了起来。
不过,无论多寒冷的天里,京城东坊的‘花舍客栈’里客人永远都是川流不息,这里的女厨娘们都是老厨娘陈嫂一手调教,个个都是好手艺,从汤羹甜糕,到八宝填鸭、佛跳墙等等大菜,无不是脍炙人口的极品美味。
许多王公贵族为了能够一尝‘花舍客栈’的美味佳肴,都愿意捧着大把银子前来光顾,不过,‘花舍客栈’的当家之主对于逢迎巴结向来不感兴趣,这里的饭菜从来就不昂贵,就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走进门来也能吃上一、两道好菜,酒虫馋起来,就算叫个一小盅酒过过瘾,日子也是过得去的。
因此,在‘花舍客栈’里,常见富绅王公与三教九流的马夫贩户齐坐一堂,人满为患时,就算将军屠户并坐一桌也是有可能的,大伙儿再不乐意也不敢吭半声。
因为店家早就发话,小小客栈,开门就是要做生意,主随客便不勉不强,若是不接受就下回请早。
老客人们则是习惯了,反正几道好菜上桌,管他一大桌子上有几方人马,都是吃得眉开眼笑,酣畅淋漓,别说忘了抹嘴,连舌头也美得差点吞进去,在这个时候,谁还想到要计较什么?!
今儿个是正月初四,从子夜开始,商家们为了祈求生意兴隆,纷纷设宴迎五路财神,所以还是摸黑的夜里,沿街就是爆竹声响个不停,一直到天大亮了,各地都还是传来鞭炮爆竹声响,好不热闹。
‘花舍客栈’一直从小年夜关店歇息到大年初三,今天严格来说也不算开店做生意,只是按照往年的惯例,‘花舍客栈’的东家会在初四这一日,邀请前来走春拜年的客人们喝“五路酒”,也俗称“财神酒”。
虽说是免费请人喝酒,店家的手笔却是一点也不马虎,百来坛好酒叠了几人高,就堆在客栈大堂里最显眼的位置上,随着客人不断上门,一坛接着一坛毫不手软地开封醒酒,空气之中源源不绝的酒香四溢,老酒鬼们一闻那香气,就知道是难得的陈年佳酿。
但在这一片洋洋喜气之中,若有一个人愁眉苦脸,就显得特别突兀,那人就坐在柜台后面,台上搁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这人就抱着酒坛子,一脸哀愁却也怨恨地看着每个来铺子里讨喝“财神酒”的客人。
“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贺年声,代表着更多人到访,会更快把酒给喝光……想到自己精心挑选备藏了几年的酒,就这样被牛饮,苏染尘就悲伤得要掉下眼泪,这不,那两圈眼眶已经红了。
但如果忽视掉他那一脸愁怨,人们很难不被他俊美无俦的容貌给吸引住,明明是一位男子,却是秀眉凤目,直鼻朱唇,肤色称不上极白皙,却是如凝脂般细致,薄腻的分布在匀称修长的男人骨架上,一身月白色的云纹织锦衣袍,将他已经十分逼近红颜祸水的姿容,衬托得更加绝色动人。
这时,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他的自怨自艾,一名身穿玄色劲装,略显粗硬的头发乱扎成一束,外表粗犷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喂,苏染尘——”
“叫我苏小胖!”
苏染尘抬起头,一双幽怨的美眸从酒坛子之后探出,他生平最恨自己没有一点男人气概的名字和外表,明明小时候就胖得挺福态讨喜的,大家就喜欢叫他“小胖”,哪知道长着、长着,儿时的玩伴们都成了气宇轩昂的男子汉大丈夫,只有他很不偏不倚地往“妖孽”的方向一路迈进。
所以,他很坚持,什么叫苏染尘的妖孽他不认识,谁敢不喊他“苏小胖”,他就一定跟那个不长眼的人过不去。
就算那个人是在‘京盛堂’里威风八面,一声令下谁敢不从的藏大总管,也不能例外。
不过,想到了藏澈,苏染尘的心里好过了一丁点儿,因为这位大总管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气宇轩昂的男子汉货色。
那人一脸白净面皮,气质温润如玉,笑深了还隐约可见一颗小梨涡,年近而立装嫩起来,竟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想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没长成顶天立地男儿郎的人,苏染尘心情好过多了。
呵!反正他再妖孽,也糟糕不过藏澈那个可耻的祸害。
……对了,那个祸害!
苏染尘这下子又哀伤了,他多年苦心收藏,整整一百二十坛各色好酒啊……藏澈那个天杀的祸害竟然要他在这个大过年全数吐出来当招待,从来就嗜酒如命,对好酒如数家珍的苏染尘何止是心痛而已,根本就是严重内伤。
吐血啊!
看在男人眼里,苏染尘的天生绝色比起女人更致命,太过娇美的女人或许惹人怜爱,但是照顾起来总要多几分小心翼翼,大有不小心就把美人儿给捏死的提心吊胆,而美丽的男人就不同了!
至少,对屠封云与几名兄弟来说,偶尔会庆幸还好苏染尘的脾气不好,太过小心眼、刁钻,也太斤斤计较,让他们对他丝毫没有遐想,要不……还好,苏染尘的美仅限于外表而已。
“好好好,苏小胖就苏小胖。”屠封云做出举起双手投降状,至今没有人可以弄清楚苏染尘心里为何如此纠结“小胖”二字,“给你一个忠告,快别在这里继续哀声叹气,做脸色给人看了!等会儿陈嫂来了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怕不以为谁欺负你了?!”